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娇宠小哑巴》   作者:翠黛   简介:   叶楚楚生得娇美,朱唇雪肤,明眸善睐,却不想是一个小哑巴。   村里人时常借此嘲笑她,她也不会恼,笑起来眉眼弯弯。   她在一个雨夜捡到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小可怜。   彼时小可怜浑身是血,还瘸了一条腿,叶楚楚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自此,白天有人砍柴打水,夜里也会有人给她念话本哄她睡觉。   他还会帮她教训欺负她的村民,叶楚楚十分珍惜这样平静安谧的生活。   等男人伤好后,她强忍着不舍,塞给他一张小纸条:你伤好啦,不必再报恩了。   却不想男人温柔地将她搂在怀里,嗓音低沉:“不是报恩,是在讨你欢心。”   “楚楚,你愿意做我的皇后吗?”   *   沈暮辞虽是帝王,但却消极厌世,心中只有仇恨。   在一次出行中遭遇刺杀,他倒在一片血泊中,却只有将要解脱的快意。   等他再次醒来,身边竟然躺了一个软软糯糯却不会说话的小姑娘。   而后来,沈暮辞发现,他能够听见小姑娘的心声。   他毫无食欲时,听见小姑娘为没能做出符合他口味的膳食而愧疚;   他心情烦躁时,听见小姑娘在心中盘算着各种哄他高兴的招式;   一颗封印在坚冰中的心,似乎逐渐被融化了   直到——   小姑娘在心中说,她喜欢他。   沈暮辞在这一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抱着小姑娘径直吻了下去。   *   叶楚楚就像是沈暮辞黑暗中的一道光,   哪怕他再厌弃这个世间,也会为了她,   将世间最好的东西捧到他的小姑娘面前。   【乐观活泼小哑巴vs阴暗仇恨大魔王】   #小哑巴被娇宠成了小皇后#   #大魔王被小太阳治愈了#   【阅读指南】   1.男女主SC,HE,1V1   2.女主前期哑巴,后面会好,她在不断成长   3.剧情为恋爱服务,轻松小甜文,完全架空,私设较多,请勿考据   4.男主要一段剧情过渡之后才能听到女主的心声,文案剧情在听到心声之后,本质上是个男主真香的故事   5.男主前期略狗,有点火葬场属性;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暮辞(白子轩)、叶楚楚┃配角:下一本《太子的小青梅她跑路了》求收藏┃其它:正文即将完结   一句话简介:小哑巴被宠成了小皇后   立意:爱要大声说出来,向幸福出发? 第1章   烈日高悬在天,将街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咚”“咚”“咚”,正在药铺记账的掌柜听到敲门声,抬头一看,便见一个年轻的女郎正逆光站在门前。   虽全身上下无一金银珠宝装饰,外面的阳光被她遮挡了些许,可其身后的光晕层层叠叠地从其身后涌出。   这女郎头戴水蓝色的簪花,衣着也是水蓝色的,一条蓝色的细带高束于腰间。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约莫说得便是如此。   掌柜有那么一瞬看呆了,待眼神瞄到女郎手中垮着的篮子,才又恢复了神志。   “叶姑娘,又来卖草药呀?”掌柜看着叶楚楚缓缓向他走来,迅速调整好,露出标准的招牌式微笑,“不巧不巧啊,小店这些时日药材充足着呢,店主说近来都不太需要草药了。”   听到掌柜这样说,叶楚楚脸上原本挂着的温温柔柔的笑容突然凝滞了下来,紧接着好看的秀眉便皱了起来,像是有些急切。   她用手急忙在掌柜面前比划着,最后双手交握,做出一个“拜托”的动作。   “叶姑娘,你别再比划了,我也看不懂你那手语。”掌柜一边算账,一般说着,尽量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也不敢看叶楚楚此时楚楚可怜的神情,“店主都说了这些日子不收草药,就是不收草药,你以后还是别白跑这一趟了。”   掌柜言毕,心中还是有些许不忍,但想到老板之前的吩咐,只能坚持将叶楚楚送出门外。   叶楚楚明亮的眼眸逐渐暗淡下来,纵使她早已料到会如此,但真正面对之时,还是难以接受自己家中快要揭不开锅的事实。   其实她和掌柜都心知肚明,这所谓不收草药,只是不收她叶楚楚的草药罢了。   镇上的人都知道,前些日子,县太爷家的公子看上了叶氏孤女的美貌,想要纳其为妾。大伙儿都认为叶楚楚父母早逝,又一度被冠上“天煞孤星”之名,加上是个哑巴,能给县太爷家的公子做妾,实乃是件幸事。   却不想,叶楚楚说什么也不愿嫁其做妾,宁死不屈。   这一举动可谓直接扶了县太爷家的面子,惹其震怒,直接放言,要断了叶楚楚的财路,其中之一便是不得收购其药材。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要靠官威让叶楚楚低头。   “汪”“汪”“汪”,一只黑色的大狗霎时从叶楚楚后面冲了出来,似是要替自家主人出气一般,吓得掌柜迅速后退,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眼见着大狗要继续冲上前去,叶楚楚只得将手中的篮子放到桌上,急忙挡在掌柜跟前,用手势示意它趴下。   “我说叶姑娘,你从哪里搞来这么大一条狗啊?”店小二显然是被这条大狗吓得不轻,喘着粗气,一直躲在桌子的另一头,看到这只大狗,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叶楚楚对刚才让掌柜受到惊吓感到有些歉意,用手轻拍大狗的头,将它冲动的情绪逐渐安抚下来。   这只黑白相间的大狗似乎明白了自家主人的意思,没有再向前,但还是站在了叶楚楚身前,就像叶楚楚身边的一名忠诚的侍卫,准备随时保护自己的主人。   大狗将自己的头高傲地仰起来,紧接着挂在它脖子上的项圈就发出“叮叮”的声响。   掌柜极力将自己恐惧的眼神从这只突然出现的大狗身上挪开,却不想看到它挂在项圈下的一块闪闪发亮的小圆牌,只见上面刻着“将军”二字。   “将军?”掌柜似乎有些不解,一时间脱口而出。   “汪~”“汪~”“汪~”,大狗很快就给予了回应。   “他叫将军?”掌柜似乎明白了什么,十分震惊地看着叶楚楚,“你给它取的名字?”   叶楚楚蹲下来,用手轻抚着“将军”,神色温和,眼眸低垂,修长的睫毛上下扇动着,略显羞涩。   似乎乍一听见“将军”还有些不太习惯,她只是稍微点头,轻轻一笑。   “原来是将军啊......”掌柜望着虽然被叶楚楚安抚着但依然趾高气扬且对他充满敌意的“将军”,再看看眼前这个性格温和女子,心中不免有些叹息。   哪怕是个真的将军,也不一定能够改变眼前这位女郎苦难的命运呐。   自古红颜多薄命,偏生眼前这女郎又是个性子强硬的,说什么也不愿意向县太爷家的公子屈服。   可镇上的人都知道,县太爷家的那位公子可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会不惜一切手段将自己想要的东西弄到手。现下他虽然看似放过了叶楚楚,事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掌柜联想到此,更加同情起叶楚楚来。   “有大夫在吗?”就在叶楚楚正在安抚“将军”之时,店中突然闯入一位身着黑衣、腰佩利剑的郎君。   “这位客官......”面对突然闯入的这位不速之客,掌柜急忙迎上前去,却不想一把被黑衣郎君揪住领口,“快速随我前去见我家主子!”   “等等等......等一下!”眼见形势不对,刚被“将军”恐吓的掌柜再度受到惊吓,还未放下的心又再次被提了起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得道,“客官,我不会看诊!我家大夫出门看诊了,我只是个帮他看管店铺的!”   “什么?”眼前郎君一松手,掌柜只觉胸前一松,一个不稳直接摔到了地上,“你家大夫什么时候回来?附近可还有其他药铺?”   “哎呦......”摔倒在地的掌柜只觉得今天万分倒霉。   “快说!我家主子要是有三长两短,我定唯你是问!”   掌柜的叫喊并没有引起黑衣郎君的怜悯,反倒让他更加不耐烦了起来,准备对掌柜进行“严刑逼供”,就在这时,叶楚楚突然行至其跟前,将掌柜轻轻扶了起来,并走到这位郎君跟前,开始用手比划起来。   “对,对,对!她懂医术!客官可让她去看诊!”掌柜见此情形,急忙说道。   “你真懂医术?”郎君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眉头微皱,似是在怀疑,“只是你为何不说话?”   “客官,她不会说话。”掌柜这些年来招呼客人早已练就了审时度势、见风使舵的性子,听这位郎君如此问便很快解释道。   而此时,他心中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才他被一阵恐吓,现在叶楚楚到他跟前来就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   他只想远离眼前此人以及叶楚楚旁边的这只狗。   这郎君稍一沉思,但还是很快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在下裴宇,那便劳烦姑娘了,姑娘请随我来。”   叶楚楚很快就被带到了镇上的一个较为隐蔽的别院,院落打扫得干净整洁,里边还有假山、怪石、修竹,回廊上悬挂着诸多书法画作,显然主人是一个即有雅兴的人。   “主子就在里屋,姑娘请记得刚才我与你说过的话。”裴宇在门前站立,言语虽客气了些,但其语气和眼神无不透露出对叶楚楚的无限警告。   叶楚楚轻轻点了点头。   “将军”看着自家主人进去了,本也想跟着进去,却很快就被拦在了外面,而恰好府上的下人给了他一些吃剩的骨头,因此它只得一边吃着院子里下人送来的骨头,一边“暗自神伤”。   屋内燃着沁人心脾的梅花香,叶楚楚虽然不懂,但知道这只有有权势的人才用的上的。   透过帷幔,便见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叶楚楚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床幔撩起。   只见这男子剑眉星目,脸色苍白,唇色也极白,饶是这样看上去如此虚弱,但其俊美的长相还是着实让叶楚楚心底吃了一惊。   难怪刚才外面那裴宇在路上对她再三强调:“一定不能将我家主子吵醒,诊脉结束后赶快出来。若是对我家主子有任何非分之想,休怪我无情。”   非分之想,乃见色起意也。   叶楚楚看过不少话本,话本中的男主人公多是年轻俊逸的男子,但叶楚楚对其话本中人物面容的感知总是模糊的,但眼前这一男子似乎满足了叶楚楚所有的幻想,可以将其带入到她所看话本当中的任一男主人公。   这也难怪外面那人对她不放心了,或许是怕她勾引他家主子吧......   叶楚楚想到此,突然不高兴了起来,裴宇为何这么想她?他把她当娼妓了吗?   她虽是喜欢俊逸的男子,但不代表她就是见色起意的人。   “情”一字,怎能只观其相貌呢?   但叶楚楚还是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被裴宇误解后不爽的情绪,准备开始为眼前这位公子看诊。   她从袖口中拿出一张从未用过的丝巾,在床前半跪下来,将丝巾盖到男子纤细白皙的手腕上面,为其诊其脉来。   躺在床上的男子似乎极为痛苦,他眉头紧皱,手上青筋暴起。叶楚楚小心翼翼地为其诊脉,每当听到男子轻微的□□,都怕是自己弄醒了他。最开始叶楚楚还提心吊胆的,后来也就逐渐放松了下来。   可叶楚楚最终发现,依其脉象来看这位公子并非是重病缠身之人。   叶楚楚换了一只手再次把其脉搏,却意外发现竟是同样的结果。   眼下只有一种情况,那可能是……   叶楚楚思索着,恍然大悟一般,不由自主地用手拍了一下床延。   正想着该怎么给门外那人解释病症,却不想,在这时突然就传来一声怒喝:“何人在此?”   或许是躺了许久没开口,声音还有些许沙哑,但其中的威严丝毫不减。   叶楚楚心中一颤,急忙回神,便看见自己的手正放在眼前公子的手腕上,而这公子白皙的手腕上竟然有些泛红。   她这是,一激动,拍到别人手腕上了?   叶楚楚心中再次变得沉重起来,想着应当如何解释一下情况。倏然间便对上了床上之人黑漆漆的眼眸——深不可测,仿若寒冰,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其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暴戾。   这样的眼神让叶楚楚将她心底隐藏的恐惧全部拉了出来。月前被县太爷家公子强迫的事情如同潮水一般再次涌出,那时县太爷高坐上首逼着她嫁给其子,而县太爷家的那位公子就站在他父亲旁边,父子两人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看着她被鞭打,眼神暴戾而冷漠。   叶楚楚反射性地将自己的手从眼前这位公子的手腕上拿开,此刻她只记得她在县衙受到的种种压迫,在她毫无察觉之时,身子已经自然而然地颤抖起来。   她不断后退,后退,此刻她眼前一片黑暗,她看不清眼前之人,只感觉她前面似乎有一个厉鬼。县太爷家的那位公子的逼迫的声在她脑海中不断回响,就像是给一个活生生的人正在宣判死刑。   突然之间,叶楚楚一个不稳,只觉得腿一软,栽倒下去,像是在一瞬之间坠入了深渊。   而床上之人也在这时坐起,似乎隐藏着极大的怒火,一字一顿道:   “滚出去!”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让大家久等啦,希望大家能够喜欢这个故事,祝大家看文愉快!爱你们~   预收《太子的小青梅他跑路了》求个收藏~   【高冷禁欲太子vs娇纵肆意贵女】   书院里有个人尽皆知的秘密,那就是沈将军的掌上明珠沈若瑜爱慕当今太子殿下。   为了太子殿下,沈若瑜甘愿收敛起自己飞扬跋扈的性子,去努力学做一名端庄温婉的名门淑女。   她听说太子殿下想要一个香囊,她便放下刀枪,专门去绣娘那里学做刺绣;   她听说太子殿下擅长吟词赋诗,她便不再逃课去捉麻雀,甘愿坐在书院里听大儒讲诗论道;   太子殿下是她的心上月,她愿意成为他喜欢的样子。。   直到有一天,她无意间看见太子殿下将她送的香囊扔进了湖里,还听见太子殿下对同僚说:“沈若瑜那假惺惺的样子,看着蠢死了。”   那一刻,沈若瑜才知,她所做的一切,太子殿下从未放在心上过。   他不喜欢她。   沈若瑜心中虽痛,但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索性退了皇家的婚,跟随父亲远走西北。   *   太子谢怀璋玉树临风,惊才风逸,备受世人称赞,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未过门的太子妃。   这个未来的太子妃就像他的小跟班一般,不管做什么,她都要跟着。   她还硬塞给她一些他不喜欢的东西,假惺惺地去模仿一些她不擅长的东西。   谢怀璋对此很是厌恶,他巴不得马上甩掉她,连带着她送给他的东西也一并扔掉。   直到有一天,他的小跟班真如他所愿消失了,徒留给他一纸退婚书。   谢怀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他的生活中早已浸透了她的影子。   分离的时间越长,越加饱受思念之苦。   后来,他去西北寻她,看见了骑在马上肆意张扬的女孩儿。   他乞求道:“阿瑜,跟我回京城好不好?”   “不好。”女子冰冷地回答道,望向他的眼神中再无光亮。   这时,谢怀璋才知道,他失去了这世间最重要的东西。   #过去是你追逐我,现在换我来追逐你#   这大概是一个追妻火葬场的故事 第2章   “公子,发生了何事?”裴宇感知到房间里的响动,急忙推门而入。   一见到叶楚楚,裴宇的眼神突然变得狠厉起来,说着便要拦住她的去路,“我警告过你……”   此刻叶楚楚眼中有着掩饰不住地惊恐,她开始疯狂用手势比划着,只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可天底下又有几人能懂手语?叶楚楚此刻的举动在裴宇看来无非就是犯了禁忌后的疯狂求饶。   “此人冒犯了公子,属下一定严加处置!”   裴宇说着便将叶楚楚绑了起来,准备将疯狂挣扎地叶楚楚压到外面。   叶楚楚见对裴宇求助无用,只得再次转向他的主子求助,她希望床上的这位公子能够放她一马,她只是一个大夫,她就为他把了一下脉,什么都没做,怎就会被误解,并且遭到如此对待?   床上靠坐着的男子将叶楚楚求助的眼神尽收眼底,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唇瓣,但和往常有所不同的是,原本暴躁的情绪非但没有越发急躁,心绪逐渐平稳起来,或许是因为鼻尖还萦绕着女子身上若有若无的药香,头也似乎不似刚才那般疼痛,原本暴戾的眼神也逐渐恢复了清明。   只见床上的人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再次开口,语气不似方才的愤怒,而是显得有些疲惫:“裴宇,放了她吧。”   “公子,她不是……”   “裴宇,她无过,让福全带她走吧,你留下来。”   一名叫福全的老人很快就为叶楚楚松绑,并领着她朝大门走去,只是叶楚楚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感知到福全看着她的眼神中存在些许的异样。   叶楚楚被福全带着出去时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她的手因为常年在山上采摘草药的原因算不上细腻,但好在皮肤白皙,因此刚才被绳子勒红了的地方显得格外惹眼。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红痕,眼前又再次浮现出刚才“惊心动魄”的场面——   颠倒黑白,仗势欺人。   她为他看诊,但到头来,她的生死,仿佛在他的一念之间。   就在她都认为裴宇要将她严加拷问之时,却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是他让裴宇放了她一马。   叶楚楚不是一个会为权势低头的人,她尤其记得幼年时阿娘说过:“不为穷变节,不为贱易志。”也正是因此,在面对县太爷家的公子逼迫时,她没有屈服,哪怕她知道,一旦成为县太爷家的那位公子的妾室,能够很快衣食无忧,摆脱现下的贫瘠。   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县太爷家的公子看上她是她的相貌,将她当做一件美丽的物品,除去那种容貌上的吸引,对她没有任何情意。   嫁予他,更多地则是羞辱罢了。   今日经历了这一遭,又想到了一月前的那份经历,叶楚楚顿时感受到了一阵无力感——在权贵面前,她是何等卑微渺小。   “叶姑娘,请留步!”裴宇不知何时突然追了上来,“你忘记捎上你的狗了。”   “汪”“汪”“汪”,将军急忙叫了几声,连忙跑到叶楚楚跟前,在她周围蹭来蹭去,像是生怕叶楚楚将它忘了一般。   而这时,叶楚楚才回过神来,纵使她现在一贫如洗,但是还有将军陪着她呀!   虽然很早就失去了双亲,但正是因为独自生活了许久,因此叶楚楚是一个很乐观也容易满足的人。   “叶姑娘!”裴宇眼见着叶楚楚就要离开,又叫了一声,“这是主子给的酬劳。”   裴宇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袋子,递到叶楚楚手中。   稍一晃动袋子,就传出一阵清脆的响声,直觉告诉叶楚楚,这里面装的,是银币。   不知为何,叶楚楚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浓郁的酸涩之感来。   她一直靠着卖草药为生,可这些日子,县太爷下令镇上所有的商铺都不得收购她的一切物品,因此她过去的节余很快就要用光了。   这些天她一直东奔西走,最初有好心的店主偷偷地和她交易,却不想,不知是谁将此事告发给了县太爷,那位店家因此受到了严惩。自此,那些药铺老板都害怕得罪了县太爷,再没人敢收购她的草药。   这个袋子沉甸甸的,叶楚楚的心也沉甸甸的。   难道是她误会了那个人吗?   可一想到那人最初那高高在上的神色,叶楚楚又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可从小娘亲就教导过她,钱不能白拿,不能想着坐吃山空。叶楚楚觉得自己将这钱拿着什么也不做似乎并不好,自己既然作为医者,自然应当将给他们主子诊脉的结果告知,以便他们的主子能够早日康复才对。   想到此,叶楚楚再次在纸上写到:你们主子,是心病,让他多笑笑,开心一点。   高福&裴宇:???   哪有诊断只诊出个心病的道理?   裴宇是个急性子,看到如此不负责任的诊断,顿时怒了:“你果真......”   高福的反应比裴宇要小一些,但还是难以掩饰脸上的惊讶。   但看着裴宇马上要冲到叶楚楚面前,又看到叶楚楚澄澈的眼神,还是将裴宇拦了下来。   叶楚楚看着大势不妙,自觉又“说”了不该说的话,捏紧自己的钱袋,不管怎么样,她能做的都做了,至于这个诊断,在别人看来是误诊就是误诊吧,听不听是他们的事情了,她直觉再在这里呆下去她的小命又要不保了。   她向裴宇和高福行了一礼,便带着将军快速朝门口走去。   “算了吧,裴大人。”看着裴宇作势要追上前,高福叹了口气,劝道。   “我就知道她是个骗子!”裴宇咬牙切齿地说,“我们都被骗了!她刚才那举动叫‘欲擒故纵’!”   “我看不然。”高福说道,“我觉得叶姑娘说得挺有道理的,老奴跟着公子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公子笑过。”   “我就不该付给她诊金!”裴宇并未理会高福说的话,依然自顾自地说着。   “我看这姑娘,虽然医术有问题,但心是好的。”高福望着叶楚楚远去的方向,幽幽地说道,“依老奴看。裴侍卫如此在乎这诊金,该不会是,你给的吧?”   “高公公如何得知的?”裴宇乍一听到高福的话,竟然有些震惊,只得说道,“但我也不过是揣度圣意罢了。”   他们那位主子一向是不喜女子近身,但凡过去只要有女子接近,最终的下场无不凄惨。   此次主子扔下政事特地前往寒山寺求清心大师来治疗头疾,却不想清心大师正好闭关,出关时日未定。恰逢这时头疾突发过□□速,情况紧急,性情比平时还要暴戾些许,下边伺候的人无不战战兢兢。   而叶楚楚,却从他们主子那里捡回了一条命。   两人显然都能察觉到自家主子今日的反常。   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   *****   叶楚楚离开府邸后,摇了摇手中的钱袋,不知为何,不知不觉间就想到了躺在床上的那位公子。   纵使在病中,但依然难掩周身的贵气。   可叶楚楚又想到了那人的脾气,也是真的糟糕。想着自己的小命差点葬送在那人下属的手上,叶楚楚又庆幸自己并未和那公子有太多牵扯,以后不管干什么还是小心为上。   就在这时,叶楚楚的肚子突然传来“咕噜”的声音,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现在手中有了银子,叶楚楚只觉得自己成了“小富婆”一般,不用再勒紧腰带限制自己的吃食了。   恰巧这时路边有小贩在卖糖葫芦,叶楚楚很快便带着将军到旁边的小摊边买了两串,自己一串,将军一串。   夜幕逐渐降临了,路边的灯笼开始一盏盏地亮了起来,一人一狗坐在路边慢慢品尝着糖葫芦,将军不断摇着尾巴,叶楚楚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叶楚楚喜爱甜食,小时候她不开心的时候叶母就会给她做一些可口的糕点。   只是后来,叶母病逝,再也没有人给她做可口的糕,而叶楚楚也就很少吃甜食了。   糖葫芦上面的红糖很快就在嘴中融化开来,这是叶楚楚许久都没有尝过的甜蜜。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管怎么样,生活总会出现转机的吧!   正是因为有了这份报酬,叶楚楚在接下来的几日里生活都过得无比滋润。也不用每日都到镇上去了,白日里叶楚楚更多的则是上山去寻找“火灵芝”——据父亲说,这门药材可以治好她的哑疾。只是这药材非常稀缺,叶父生前一直在寻找,都未能找到。   这天,叶楚楚带着将军再次上山寻找火灵芝,一直到傍晚。   和往常一样,一无所获。   夏日的天气本就多变,叶楚楚返回的时候天上已经乌云密布,仿佛在告诉路人,一场即将倾泻而下的暴雨正在不断酝酿。   叶楚楚手中提着一盏灯笼,将军在前面探路。   “汪”“汪”“汪”,将军突然间开始叫喊起来,紧接着便快速向前奔去。   叶楚楚乍一看见将军迅速向前中奔去,心中一惊,但还是很快跟上前去。她不知道将军为何会突然奔跑了起来,她很想叫它停下,可张开嘴却什么都叫不出来。   将军最终在一条河边停了下来。   叶楚楚体力有限,追上将军的时候早已气喘吁吁,头发也变得有些凌乱,手中的灯笼不断摇晃着。   她逐渐向将军走去,想要抚摸将军的头。   突然间,将军似乎再次察觉到了什么,急忙朝着一个地方走去。   叶楚楚有些无奈,微微皱眉,但还是提着灯笼跟上前去。   四周黑暗一片,只能听见流水声和呼啸的风声。   叶楚楚小心翼翼地跟在将军后面,将军在前面探查到了一会儿,急忙跑到叶楚楚跟前,将她的衣袖咬住,并拖曳着她向前走。   渐渐的,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突然铺面而来,被夏日里闷热的气息裹挟着。   叶楚楚的父亲过去是医者,救治了不少人,因此叶楚楚很小的时候就早已习惯了血腥的味道,她逐渐稳定了心神。   一个模糊的轮廓逐渐出现在叶楚楚的视野里——这是一个人。   虽然不知道为何此人会躺在这里,但出于医者的本能,叶楚楚还是更加靠近了些,借助着灯笼发出的微弱的光芒,开始探查这人的伤势。   他还活着,只是伤得很重。   就在叶楚楚准备开始探查这人的面貌之时以及四周的环境之时,豆大的雨点开始从天上掉落下来。   灯笼刚举到这人面前,一张熟悉的面孔顿时映入眼帘——   竟然是他。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裴宇:下面是抢答环节,各位请听题。第一题,公子得了什么病?   叶楚楚:心病。   裴宇:第二题,公子需要吃什么药?   叶楚楚:心药。   裴宇:第三题,公子的心药谁来做?   高福:这题我会!叶姑娘来做。   叶楚楚:……   PS.做心药=成为心药 第3章   叶楚楚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里她竟然会碰到前些日子的那位公子!   本还想再确认一下,豆大的雨点突然从天上掉落下来,瞬息之间,火光散去,四周顿时暗了下来。   连同暗淡下来的,似乎还有叶楚楚明亮的眼眸。   叶楚楚说不上来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感受,作为一名医者,她应当救人。但是一想到这个男人清醒时那盛气凌人的样子,想到自己差点在他面前丢了小命,叶楚楚心中就有些退缩。   空气中的血腥味非常浓郁,叶楚楚紧紧攥着自己衣服的下摆。   将军“汪”“汪”“汪”地叫着,似乎是在催促自家主人赶快找一个地方来避雨。   雨越下越大,叶楚楚不再犹豫,转身带着将军去附近的一个山洞避雨,但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   叶楚楚回望着躺在黑暗中的那人,想起刚才看见他满脸血污的样子,最终还是折返了回去。   他为权贵是真,性格强硬也是真,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颠倒黑白要她的性命,并且他让下属给她的钱币确实解决了她生活上的燃眉之急。   叶楚楚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她虽然痛恨县太爷那样的权贵,但眼前之人却并没有做出伤她太过的事情。   雨势逐渐增大,叶楚楚叹了口气。   紧接着,她快速将眼前的男子扶起,用尽全力将他背起。出乎意料的是,他的体重比她想象中的要轻许多,这让叶楚楚大大松了口气。   只是由于男子的身量比叶楚楚要高出许多,因此叶楚楚在走动之时还是有些费劲,她背着他慢慢地向自己记忆里的山洞中挪动着。   雨下得又急又猛,风刮得也越来越大了起来,雨水顺着叶楚楚的脸颊流下,等到她到达山洞之时,浑身湿透,筋疲力尽。   一到山洞,叶楚楚立即找了一个较为平坦的地方将背上的男子轻放下来让其躺好,叶楚楚喘了口气,顿时觉得轻松许多。   变成“落汤狗”的将军是个有灵性的家伙,很快便朝着自家主人叫了起来,在将军的提示下,叶楚楚找到了打火石和一些能够用来点燃的干草。   从小并不优越的生活环境以及随时与自己父亲上山采集草药的经历让叶楚楚具有极强的野外生存能力,在她的一番操作下,很快山洞中就燃起了火焰,并且亮堂了起来。   叶楚楚这时将男子轻轻地挪到靠着火的位置,而她和将军也围坐在火旁边取暖。   外面的雨“沙、沙、沙”地下着,雨滴打在枝叶上,传出极有规律的声响,或许是白日里劳累奔波了一天太过疲惫,叶楚楚很快就蜷缩在火堆旁边沉沉睡去。而将军,走到叶楚楚旁边,悄悄地用头去蹭了蹭主人的手臂,钻进了主人的怀中,也睡了过去。   沈暮辞醒来的时候,火堆已经燃烧得差不多了,只能依稀看见三三两两的火星。   而此时,下了一夜的暴雨已经停歇,天边也露出了鱼肚白。   醒来后,沈暮辞首先环顾了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山洞之中,他很快便意识到这不是他掉落山崖的地方。他想要坐起,不想用力过猛,周身的疼意便迅速向他席来。   或许因为之前受伤流了太多的血,除去疼痛之外,他还感觉身子软绵绵的。   纵使被头疾折磨多年,他对疼痛的忍耐程度早已远胜常人,但是这样全身疼痛、乏力之感,还是让他心中感到暴躁不已。   沈暮辞这边稀碎的响动很快就引起了将军的注意,山洞中很快便响起了犬吠声,而这时沈暮辞才注意到在他不远处,一只黑白相间的大狗,正竖起尾巴警觉地盯着他。   这只大狗的旁边,有一个女子正睡得香甜。   只是由于此刻洞中的光线太暗,女子的面容看不真切。   原来,他被一个女子救了。   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顿时在沈暮辞的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   他此次来到梧桐镇本想寻求清心大师帮忙治疗他的头疾,却不想大师正好闭关,出关时日不定。恰逢他头疾在这里发作,只得在这镇上将养了几日,这才准备回京。   他登基不久,本就是苏家扶持的傀儡,但依然凭借着非常手段在短时间里暗中培植了些属于自己的势力,在朝中提拔了些自己的亲信。   或许正是苏家发现他不满足于做一个简单的傀儡,便对他起了杀心。苏太后有心在宗室过继孩子再度扶持幼帝,趁着他此次南下寻医疏忽之时,对他动手。   当时他头痛欲裂,不甚跌落山崖,其实心中还挺欢喜的,他有时觉得,就这样在刺杀中解脱了到也挺好。   不用整天深陷于尔虞我诈之中,不用每天被头疾缠身。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最终被一个小姑娘给救了。   此刻的沈暮辞也说不清自己现下是应当感到庆幸还是悲哀。   但既然他还活着,那他一定不会让那些暗算他的人好过。   叶楚楚听到将军的叫声很快就醒了过来,突然又听见山洞中传来一声男子的怒吼:“滚!”   她这才看见将军正站在不远处,似乎像是在与男子对峙。   只是这男子的怒意似乎激怒了将军,将军叫得更厉害了。而躺着的男子则笨拙而缓慢地拿起了旁边的一个石头。   叶楚楚一惊,想告诉那位公子不用戒备将军,可张口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迅速走到他面前,立即支开将军。   既然将人救了回来,叶楚楚昨夜就已说服自己对他这位“权贵”尽量不再有其他偏见,而是将他当做一个最为普通的病人看待。   洞口的光亮恰好能够照到沈暮辞躺着的地方,借着清晨的日光,叶楚楚这才发现面前这男子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出于医者的本能,叶楚楚很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扶到沈暮辞的额头上,这才发现他的额头烫得惊人。   却不想,这男子一下子便掐住了叶楚楚纤细的脖子。   沈暮辞对女人的戒备心一直都非常强。在宫中,他从未让女子进身,勾引他的那些宫女不是被直接赐死就是杖毙。   虽然沈暮辞受了重伤,但到底还是个男人,因此力度也不小,她开始因为呼吸不顺而剧烈地挣扎起来。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峙,叶楚楚觉得自己快要断气了,不管她如何挣扎,都没有用。   将军见着自家主人受到伤害,刹那间,径直冲上前咬住了沈暮辞的手臂。   原本就受了很重的伤,此刻被将军一咬,久违的疼痛再次让沈暮辞清醒过来,他再也没有那么多的力气,终于将叶楚楚松开了。   刚刚消耗了太多力气,沈暮辞此刻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瘫软地躺在地上,见着眼前这只狗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自己,一直咬着自己的手不放,突然嗤笑一声:“没想到还挺护主。”   此刻的叶楚楚还喘着粗气。   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无缘无故被这人掐住脖子,心中有些恼怒又有些后悔。   只是等她乍一看到将军咬住眼前这人的手臂,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是,活该?叶楚楚的嘴角不知不觉之中竟然翘了起来。   “姑娘,不知能否......帮帮在下。”看着眼前这女子像是并没有要帮自己的意思,沈暮辞忍住心中的不适,只好开口道。   叶楚楚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男子血淋淋的手臂,原本心里还有些幸灾乐祸,此刻这样的情绪又烟消云散。   她又心软了。   在叶楚楚的示意下,将军终于选择放过沈暮辞,走到叶楚楚旁边,昂首挺胸,像是在邀功。   “你为何一直不说话?”沈暮辞蹙了蹙眉,眼前的女子虽然衣衫有些凌乱,但是她的那双眼睛却澄澈无比,霎时间脑海中似乎有一丝记忆一闪而过,“难道你是前些天那位大夫?”   叶楚楚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两人突然都沉默了。   沈暮辞突然想起前些天裴宇提起过眼前这个女子,她姓叶,名楚楚。   虽然事后他对裴宇给他找来一个哑巴医女看诊而异常恼怒,但他也说不清为什么那日他破天荒地放了这位女子,而他也确实没想到,在他遇刺之时,救下他的竟然也是这位女子。   现如今,他的暗卫一定还在暗中寻他,而他一个人没有任何行动能力,因此他唯一能够依靠并且利用的,就是眼前这位叶姑娘。   “在下白子轩,多谢叶姑娘的救命之恩。”“白”乃是他母亲的姓,而子轩则是他的字,他在外一直都用这个化名。   沈暮辞从小在深宫中长大,知道要能成事,必须能屈能伸,“之前一直未曾认出叶姑娘,对叶姑娘下手过重,实在抱歉。”   “在下受了点伤,行动恐怕不便,一时间没法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那就先欠在姑娘那里。待在下伤势痊愈后,姑娘想要什么,只要在在下能力范围之内的,定当全力回报叶姑娘。”   沈暮辞说着便强忍着剧痛坐起身来,但刚坐起,就因为浑身的无力和疼痛又要栽倒下去。   叶楚楚见状便迅速去扶他,就在这时她才发现白子轩的衣服竟然都是湿的。   而看着自己的手,竟全是鲜血。   白子轩穿的是黑衣服,受伤流血都极不明显,等到叶楚楚将白子轩的袖口撩起,才发现,刚才被将军咬伤的那只手是怎样的血肉模糊。   叶楚楚唇瓣微张,一双眼湿漉漉的,手也有些颤抖。   这让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在她母亲故去后,她父亲一心想要找到火灵芝治疗她的哑疾,一时着急便上了贼匪的当。当她父亲侥幸逃出时,也是这样一身的伤。   沈暮辞看着小姑娘快要哭出来的神情,眉头微皱,心想这姑娘胆子也着实太小了些。   但他还是忍着伤口的不适,安慰道:“叶姑娘不必担心,小伤而已,养几天就好了。”   叶楚楚低垂着眼眸,尽量不让白子轩看见自己眼中的泪意。她快速撕下自己衣服上的一块布料,简单地将他伤重的地方包扎好,还在上面打了一个小巧的蝴蝶结。   沈暮辞低头看着自己伤口包扎的地方,一双黑暗的眸子深不可测,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此时天已大亮,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官道上小孩子的打闹声、路人的低语声。   叶楚楚朝洞外走去,并向外面指了指。   “你是想要回家?”沈暮辞问道。   叶楚楚点点头,对着白子轩又比划了一个简单的手势,很快便消失在了洞口,将军也迅速跟上了自己的主人。   沈暮辞看着叶楚楚远去的背影,突然笑了起来。   他现在不过是个废人,叶楚楚能救下他已是仁义至尽,又何必去奢望一个素昧平生之人真正愿意帮他。   山洞中很快就陷入了沉寂,沈暮辞想着应该如何离开这里与裴宇尽快取得联系,便用尽全力靠着洞壁站了起来,但很快又因为重心不稳跌了下去。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腿不仅疼痛难忍而且一点力气都没有,想必是断了。   此刻要是旁边有人,就会发现,沈暮辞的眼神阴沉得吓人。   几次三番刚站起又跌落之后,沈暮辞早已气喘吁吁,原本昏沉的脑袋越发难受。   沈暮辞在地上趴了一会儿,不再打算继续尝试站起,而是开始一点一点向前爬去。   地很脏,并且凹凸不平,沈暮辞的手很快便被擦破了,可是他早已感受不到疼痛,他只知道,既然这次他没有死,那他定要将和他作对的人碎尸万段。   “汪”“汪”“汪”,沈暮辞一点点爬到洞口,便听到外面熟悉的狗叫声。   这才发现,少女带着她的狗,后面还跟着一个精壮的老伯。   眼前的女子似是被他吓了一跳,急忙跑过来轻轻将他扶起来。   沈暮辞对叶楚楚的折返也很震惊。原来,叶楚楚并不是抛下他,而是让他在山洞等她,她去找人帮忙。   是他错怪她了。   但沈暮辞深知自己此刻的狼狈,只是将眼睛重重闭上,因此也并未看见叶楚楚眼中的担忧。   叶楚楚身边的老伯很快便走过来,配合着叶楚楚将沈暮辞背了起来。   这位老伯待人热情,话也多,哪怕知道叶楚楚口不能言,但一路上依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我说姑娘,你和你家夫君可是遭遇了劫匪?这段时间强盗出没,你们千万要注意安全呐!”   乍一听到这话,纵使叶楚楚在感情这方面再过迟钝,哪怕知道这位老伯误会了,但她的耳朵还是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毕竟,不论哪个一个女儿家,如果将她和一个俊美的男子联系在一起,心中都有触动吧。   但很快,便听到沈暮辞一字一顿、清晰地说:“不是夫君、是兄长。”   作者有话说:   猜猜小沈什么时候能听到俺们楚楚的心声(坏笑.jpg)   【小剧场①】   现在的沈暮辞(不屑):我不是你夫君,是兄长。   以后的沈暮辞(卑微):老婆,我脸好痛。   【小剧场②】   现在——   叶楚楚:我能叫你哥哥吗?   沈暮辞:我是你哪门子的哥哥?   很久以后,一场云雨——   沈暮辞:叫声“哥哥”给我听   叶楚楚:…… 第4章   叶楚楚听到沈暮辞这样说,想了想,觉得确实有道理。毕竟他们俩怎么看也不像是是夫妻关系,难不成哑巴配瘸子——天生一对吗?这也未免太“合群”了些。   但是老伯似乎并不在意沈暮辞的话,依旧自顾自地说道:“姑娘,你看你未婚夫对你多好,还怕耽误了你婚前的名节。不像我家里那个孽障,媳妇儿还没领进门就惹出了一大堆祸事。”   说着说着,似是想起来过去之事,老伯还叹了口气。   但很快,这老伯便话锋一转,就像是窥破了年轻人之间的小心思一般,洋洋得意地说道,“只不过老爷子我嘴严,自是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不易,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说完老伯还不忘朝着叶楚楚眨了眨眼。   叶楚楚对这位老伯有些无奈,但到底觉得这老伯心肠不坏,同时自己也确实口不能言无法辩解,因此也不敢看被老伯背着的男子,只得低头好好走路。   而沈暮辞则更不必说了,此刻他脸色阴沉地似乎要滴出水来。只是因为身上的伤势太重,他又发着高热,脑袋晕晕的,似乎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   他刚想说几句话辩驳,却不想话没出口反倒突然咳嗽起来,吓得叶楚楚急忙给他顺气。   就这样,一路上,沈暮辞断断续续地咳嗽着,而老伯时不时插几句话,很快就到了叶楚楚的家。   待老伯将沈暮辞背到床上卧好,叶楚楚道了声谢,给了老伯些碎银,老伯便离开了。   这老伯一走,屋子里很快便安静下来。沈暮辞此刻并不太想搭理叶楚楚,一直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叶楚楚此刻自己也尴尬得紧,脑子里频繁冒出那老伯在路上说的话。“你要照顾好你夫君啊”“小两口以后一定要好好过日子啊”这样的话一句一句地从脑海里蹦出来,让她在沈暮辞面前越发局促起来。   但最后,叶楚楚还是摇了摇头,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给沈暮辞处理伤口。   于是她便拿起一块干净的帕子,走到沈暮辞面前,将他的衣袖撩起,准备一点一点地为他清理受伤的地方。   “你这是做什么?”沈暮辞感受到有人在撩他的衣摆,立即警惕性得睁开了眼睛。   叶楚楚将手中的帕子在沈暮辞面前挥了挥,又指了指他的伤口,一双眼睛无辜地望着眼前的男子,似是在征求他的同意。   沈暮辞过去从未被女子近身伺候过,哪怕知道眼前的这位女子并无非分之想,但依旧难以忍受她的靠近。   “你出去,我自己来。”   叶楚楚望着沈暮辞,嘴巴刚张开,似有顾虑,但望见沈暮辞坚决的眼神,还是将帕子递给她,但她又想了想,立即在桌上的一张纸条上写下一行字递到他面前:“我在门外守着,要是需要帮忙,就叫我。”   等到叶楚楚已经退出了房间,沈暮辞才慢慢地拿起干净的帕子,开始慢慢擦拭自己身上的伤口。   或许是因为伤得太重,在擦拭的过程中又撕扯到其他伤口,沈暮辞的额头很快便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期间多次他因为疼痛倒吸一口气,因为受不住想要叫叶楚楚,但最终还是忍了过去。   只是当他要清理背部的伤口时,有些地方实在够不着,恰好这时他不小心碰到了床边的针线盒,紧接着便听到“哐当”一声,是铁盒子落地的声音。   叶楚楚一直关注着屋子里面的动静,听到传来声响,想到清晨沈暮辞在洞口趴着的景象,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关切,还是进到了屋子里。   入眼便是沈暮辞□□着上身趴在床上的景象。   叶楚楚自知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此时脸上也逐渐变得燥热起来。   “不是说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擅自闯入吗?”沈暮辞盯着叶楚楚,言语中带着上位者的气势,不满之意尽显。   叶楚楚此刻有些尴尬,她听到动静以为屋内出了事,这才进来看看,而此刻,她自己又无法无法辩解。   但她此刻听到沈暮辞带着命令一般的言语也是有些恼意的。她本是好心进来查看情况,却被这样呵斥,仿佛她叶楚楚是他的侍女一般。   罢了,自己的关心反而还被误会,看来是她多管闲事了。   可叶楚楚又不知如何反抗,只得有些羞恼地低着头慢慢朝房门退去。   正当叶楚楚准备退出房门,却又听到沈暮辞一字一顿地说:“站住!”   这下子叶楚楚彻底懵了,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站在原地不动。   紧接着,叶楚楚便听到床上那位似乎在极力忍受着什么,缓慢地说,“你、过来、帮我一下。”   似乎是不想承认自己需要被别人帮助的现状,沈暮辞后面那几个字说得极快,但叶楚楚还是听到了。   叶楚楚从沈暮辞手中接过帕子,她一顿,这才发现,沈暮辞原本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叶楚楚此刻有些想笑,让她退出去的是他,让她帮忙的也是他。   沈暮辞的背部有许多被划伤的地方,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旧伤,似是过去被鞭打而留下的。   叶楚楚看着这伤痕累累的脊背,不禁想起了过去她父亲受伤时的场景,顿时就心疼起来。   就在她开始轻轻处理沈暮辞背上的伤口之时,这人又开口了:“把眼睛闭上!要是敢看一眼,挖了你的眼睛。”   突然被眼前之人所震慑到,叶楚楚觉得自己好像是拿了个烫手的山芋。   她心中还是有些害怕的,想起过去在县太爷那里受到的刑罚,叶楚楚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她将眼睛闭上,用手摸索着给这位“金尊玉贵的公子”处理起伤口来。   叶楚楚所不知道的是,这是沈暮辞第一次与女子如此近距离接触。   就连沈暮辞自己,心中也十分讶异。   他从小,就十分抗拒和女子接近,却不想,这些天他竟然三番两次地在一个女子面前一次次突破自己的底线。   此刻这女子正在为他处理他背上的伤口,她的手碰到他,感觉痒酥酥的。   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沈暮辞觉得自己的心也痒酥酥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控一般。   但沈暮辞并不喜欢这种感受,越发想要将这种感受压制下去。   “快点!”沈暮辞烦躁地说道,“磨蹭些什么!”   这话说出来,叶楚楚霎时间以为自己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急忙把手缩了回去。   她闭着眼睛,看不到,还怕碰到他的伤口,只得慢慢摸索着为他处理。   只是这人让她闭着眼睛,却又嫌弃她磨磨蹭蹭,叶楚楚害怕自己一不小心,触了他的霉头,此刻觉得心中有些煎熬。   一时间,叶楚楚不动了。   “怎么不继续?”沈暮辞发现叶楚楚似乎没有动了,有些讶异。   此刻叶楚楚很怕自己一睁眼待会儿就被挖了眼睛,但心中又不知如何给沈暮辞处理伤口,一时间委屈地紧,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就被训斥,再者又想到了前几天他差点要了她的性命,不知不觉间竟紧闭着眼睛抽噎起来。   “怎么哭了?”沈暮辞抬眼一看,便看见叶楚楚闭着眼睛,此刻已是满脸泪痕。   小姑娘脸红扑扑的,哭泣的时候尤其惹人怜爱。   无人应答,因为叶楚楚不会说话。   “睁眼。”沈暮辞第一次面对女子无故哭泣,顿时觉得女子异常难伺候,只得说道,“写字告诉我,所谓何事?”   叶楚楚一听到这话,急忙将帕子放到桌上,很快便塞给沈暮辞一张小纸条:“我没有睁眼,不要挖了我的眼睛。”   沈暮辞看到这张纸条,顿时哭笑不得,一时间原本躁怒的情绪也消散了不少。   被那老伯在路上叫嚷了一路,加之此刻还发着高热,沈暮辞的心情十分糟糕,也就并未收敛自己的脾气。   却未想到,竟然吓哭了一个小姑娘。   “刚才吓唬你的。”沈暮辞说道,“算了,把衣服拿给我,你出去吧。”   叶楚楚去取来沈暮辞的衣服,但这才发现,这衣服经过昨夜的折腾,已经不能够再穿了。   叶楚楚红着眼睛,把衣服拿到沈暮辞面前。   “你去给我找件衣服来。”在宫中命令人命令惯了,看着不能再穿的衣服,沈暮辞脱口而出道。   叶楚楚只得从柜子里抱出一床很薄的被子,轻轻地盖在了沈暮辞身上。   叶楚楚走出去擦了擦眼泪,又跑到井边打水洗了个脸。   她的眼睛此刻湿漉漉的,就像是受到了欺负一般。她看着自己家的房门,一时间有些迷茫。   她是不是救错人了?可当初她为他看诊时,他并不像是个不明事理的人。虽然差点要了她的性命,但最后还是放了她,还给了她诊金。   但是现在看来,叶楚楚觉得,他脾气真的好差。   叶楚楚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觉得应该把那人直接赶出去,可一想到那人身上的伤,心又软了。   她在井边坐了许久,也没想出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待脸上的泪痕差不多散去,叶楚楚首先去用小炉子白子轩的药煮着,随后便带着活蹦乱填的将军跑到自己的小姐妹那里去给沈暮辞找一套干净的衣服。   “楚楚,你今日怎的想起我来了?”燕兰是一个裁缝,此刻正在屋子做着针线活,看到叶楚楚到来,很是意外,听着语气更是酸溜溜的。   想起自己已经好些日子没来找自己的小姐妹了,叶楚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从自己的篮子中拿出了一盒胭脂,递给燕兰。   燕兰狐疑地看了叶楚楚一眼,“你需要我做什么直说便是,搞这些弯弯绕绕做什么。你我既已经拜了姐妹,何必谈这点交易。”   话音刚落,燕兰似乎明白了什么,“我说楚楚,你该不会是在外面惹了什么祸事,勾引了什么男人,要让姐姐我来帮你隐瞒吧?”   叶楚楚一阵无语,她这个好姐妹话本子看了不少,成天就喜欢胡思乱想。   最终,燕兰的猜想都被叶楚楚摇头否定了。   叶楚楚也不打算和燕兰打哑谜了,直接走到燕兰过去缝制好的衣服面前,从中拿出了一件月白色的男人穿的衣服。   这下子,燕兰彻底傻眼了。   “我的好妹妹啊,你还说你没有私藏男人,我看你......”燕兰还没说完,便被叶楚楚直接捂住了嘴。   叶楚楚眼神坚定地盯着燕兰,紧接着拿出一张纸,写到:“是我救了一个重伤的男子,你别多想。”   燕兰看完叶楚楚写的小纸条,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了起来,转而严肃地说:“楚楚,你竟然随便救一个素未蒙面之人?更何况他还是一个男子!”   “楚楚,我知道你心善,可是眼下世道混乱不堪,这路边的人岂是你随便就能救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民间都在传言当今圣上与太后之间水火不容,近些日子总有官员落马。万一你救回来的那个人是个朝廷重犯怎么办!”   “更何况,眼下你并没有脱离县太爷家里的那混账的纠缠,据说这些天他经常在街上转悠,此事要是被他知道了,他心生嫉妒转来报复你怎么办?”   “他是一个男子,要是不领你的情,被你救回来反倒后面还伤害你,这又怎么办?”   叶楚楚被燕兰这一连串地质询搞傻了,她不得不承认,在救沈暮辞的时候,确实没有考虑那么多。   或许是看着他一时伤重,确实起了怜悯之心,她才救下他。但是她却没有想到,她将沈暮辞带回家养伤,外人对她的名节怎么看,县太爷家的那位公子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是否又会继续逼迫和折磨她。   更何况,现在看来,被她救回来的那人脾气委实不算好。   只在那么一瞬间,叶楚楚便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炸开了。   这样想来,她又为什么要救他呢?   但是他看着真的好可怜啊,一身重伤,站都站不起来......   就在叶楚楚发愣之燕兰直接拉起叶楚楚的手,气急败坏地朝着叶楚楚家走去。   “我今天非要看看你救回来的那个男人到底如何!”   作者有话说:   不要在路边随便捡男人 第5章   燕兰拉着叶楚楚进门的时候,沈暮辞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把衣服放下吧,然后出去。”听到响动,沈暮辞也没想着要睁开眼睛,径直说道,或许是因为此刻还发着高热,说话的声音变得喑哑,听起来也有些强硬。   “你以为你谁啊?竟然敢来命令我们?!”   紧接着,一道细尖响亮的声音突然在空气中炸开,沈暮辞一惊,一睁眼,便看见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正挽着叶楚楚的手臂,站在门前。   这女子约莫二十出头,身着一件青白色的长裙,头上戴着一块绿黄相间的碎花头巾,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似乎暗藏着无尽的怒意,正狠狠地盯着沈暮辞。   而叶楚楚站在这个女子旁边,低垂着眉眼,两人站在一块儿,就像是家中大姐要为自家小妹打抱不平了一般。   叶楚楚轻轻拉了一下这女子的衣袖,却不想,这女子直接挣脱叶楚楚的手,向前走了一步。   沈暮辞眉头微皱,正想说什么,很快便被那女子打断了:“我家楚楚又不是你婢女,你怎么这样对我家楚楚说话?”   “我看你的心就是被狗吃了,我家楚楚救了你,你竟然还对她吆喝来吆喝去!”   似乎觉得还不够出气,燕兰又加了一句,还特意加重了语气,“好心喂了驴肝肺!楚楚,别让他待在这了,让他走!”   叶楚楚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话说得有点过,从后面用手悄悄拉了一下自家姐妹的衣摆,对燕兰摇了摇头。   燕兰回头与叶楚楚对视了一眼,更加不乐意了:“楚楚,你居然还为他求情?你看看,他现在对你说自己是谁了吗?没有吧?   你看他那高高在上把你当成侍女命令的样子,我看他真就把你家当成是他的府邸了呢!”   在这之前,沈暮辞的头本就因为发烧有些轻微疼痛,现在被叶楚楚旁边这女子一顿训斥,只觉得太阳穴上的血管在“突突突”地跳,心中也越发烦躁。   自从他登基后,无人敢反驳他说的话,无人敢对他指三画四。   沈暮辞此刻头痛欲裂,他想杀人。   可他此刻全身软绵绵的,连和人争辩的力气都没有。   沈暮辞看着叶楚楚在这女子旁边乖顺且不敢有任何反驳的样子,心中不知为何更加生气。   但理智告诉他,他现在身受重伤,应当继续静养,如果和这女子硬碰硬,说不定这女子最后真的会让叶楚楚将他轰出去。   沈暮辞略微平复了一下心绪,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在下白子轩,家有祖产,现在做点小生意。幸得叶姑娘相救,否则在下恐怕早就没命了。不知姑娘是——”   “你真的就做点小生意?”燕兰打量着躺在床上的沈暮辞,狐疑道,“我看你把楚楚当下人使唤的样子似乎挺顺溜,我看,怕不是做小生意这么简单吧?”   只听燕兰画风一转,特地加重了语气:“说,你,是不是朝廷重犯?”   叶楚楚一愣,她素来知道燕兰爱看话本子,平日里也给她讲了不少话本子上的故事。只是话本子上的许多都是些不切实际的故事,却没想到燕兰经常当了真。   过去燕兰给叶楚楚义愤填膺地讲了一个故事——女主救一个男人,这男子看起来是个端方君子,实则忘恩负义,荣华富贵之后便抛弃了她。虽然女主最后还是找到了自己的真爱,但她的那段初恋却成了她心中难以磨灭的伤痕。   燕兰讲完故事后气得直跺脚,非常愤怒:“女人就是不能随便捡男人!”   或许正是被看过的话本内容影响的缘故,燕兰觉得自己想得非常有理,继续说道:“民间早就流传今上与太后不和,因着二人明争暗斗,朝堂上不少官员落马,发配边疆。如果你真是朝廷重犯,临阵出逃,我劝你早点去自首,省的到时候连累楚楚!”   此话一出,叶楚楚瞪大了眼睛,拉了拉燕兰的手,秀眉直接皱了起来。如今她们毫无凭证,怎能随意给别人安上一个“朝廷重犯”的罪名?   虽然燕兰说的话确实引起了她的警戒之心,但她并不想以这样直接的方式让人难堪。   叶楚楚朝着白子轩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可沈暮辞哪会有如此好脾气?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他,自他登基以来,还从未有人用这样蛮横无礼的语气对着他说话。   听到燕兰的话,沈暮辞直接笑了起来。   紧接着,便听到沈暮辞铿锵有力地说道:“在下要是真的是朝廷重犯,你大可现在就去官府告我。姑娘可知,肆意诬陷无辜之人,实乃大罪!”   哪怕因为受伤失去了行动能力,但此时沈暮辞周身的威压依然将燕兰和叶楚楚震慑到了。   整个屋子霎时间安静下来,空气似乎凝滞了一般,压抑得使人快要喘不过气起来。   原本大放厥词的燕兰此刻喉咙里仿佛被堵上了石头,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沈暮辞盯着燕兰的眼神就像一把狠厉的刀,逼得燕兰不敢直视。   燕兰的腿也开始打颤了,要不是有叶楚楚在旁边,差点就直接向沈暮辞跪下了。   叶楚楚知道,白子轩这是真的发怒了。   之前他向她扬言说要挖了她的眼睛是在吓唬她,但是现在却不似那般了,燕兰污蔑在先,一旦白子轩去了官府告发此事,那燕兰则是实打实的罪名。   叶楚楚心中焦急,情急之下并未顾及那么多,匆忙将燕兰拉了出去。   燕兰离开叶楚楚家时,都还因为惊吓并未缓过神来。   叶楚楚为了安抚燕兰,又急忙写了个小纸条,塞到了她手上:“他应该不是坏人,你放心好啦!我去向他解释一下。”   说是让燕兰放心,其实她心里也很害怕。   叶楚楚回到屋子里的时候,正想着自己要怎么给白子轩解释一下让他消消气,却不想直接听到白子轩开口道:“你回来了。”   声音低哑,语气不似刚才那般强硬,甚至还有些绵软无力,闷闷的,给人一种受了委屈的感觉。   白子轩的语气并未像她想象中的那般震怒,叶楚楚愣了愣。   “傻站在那干嘛?”沈暮辞心想自己怕又不是把小姑娘吓着了,只得再次放缓了点语气,“过来,把衣服给我。”   叶楚楚这才确定白子轩并未有和自己计较的意思,急忙先走到桌子旁边写了一张纸条,递到白子轩眼前:她是我的结拜姐姐,叫燕兰。有时候对人出言不逊,你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她吧。   沈暮辞盯着叶楚楚,看着她澄澈的眼神,心中不禁暗叹,真的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真的是朝廷重犯?”沈暮辞问道。   叶楚楚摇了摇头,写道:你说过,诽谤可是大罪。   沈暮辞嗤笑一声,他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挺会活学活用。   按律法,诽谤乃是大罪,而诽谤皇帝更是死罪。刚才燕兰直接诽谤他是朝廷重犯,已经算是死罪了。   但转念一想,苏太后命人刺杀他这个皇帝,要是发现他没死,他暗中免不了成为通缉犯。   其实燕兰说的并不是完全都是错的。   只是刚才燕兰的一系列质问确是提醒了沈暮辞,他现下需要依靠叶楚楚,就必须给叶楚楚吃一颗定心丸,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坏人。   “叶姑娘,在下出身商贾,前些天因为与竞争对手起了冲突,却不想对方竟然要置我于死地,幸得姑娘相救,白某才捡回一命。”沈暮辞说道,语气严肃了起来,“但我绝不是什么朝廷重犯,更不会将你牵扯到斗争之中,还请姑娘放心。”   叶楚楚忘着眼前的男子,虽然身受重伤,但依然难掩。虽然说白子轩的脾气一上来就“官威十足”,一派上位者的作风,但却并未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再者,他身上的伤本就重,如果她不救他,那他伤口一旦溃烂,恐怕性命难保。   医者仁心,此时的叶楚楚选择相信他说的话。   叶楚楚点了点头,紧接着她将从燕兰那里拿回的月白色的衣服递给了白子轩,随即便离开了房间。   沈暮辞看到这件月白色的衣服,眉头微皱,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许久都未穿过这种浅色衣服了。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衣服逐渐都成了黑色。也是从穿黑色衣裳起,他的心间好像就再未明亮过。   沈暮辞穿好衣服忍受着伤口的疼痛从床上坐起,这时便看见叶楚楚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走了进来。   从小到大,沈暮辞因为头疾喝过不少药,但这些药效果都不佳。这也使得现在的沈暮辞许多时候不再愿意用药。   “叶姑娘直接将药放在一边即可,我待会儿就喝。”此刻沈暮辞的语气相较于之前,缓和了许多,不再带有命令的意味。   但叶楚楚像是并没有听见沈暮辞说的话一般,而是直接坐在床边,拿起小勺子,盛了一勺药汁,又轻轻吹了一会儿,便伸到了沈暮辞嘴边。   多次相处下来,叶楚楚似乎知道了白子轩说话大多时候都是“纸老虎”一般吓唬人的,因此也没有过去那么怕他了。   她想对他好一点,让他的伤快点好起来。   叶楚楚的这个举动着实让沈暮辞吃了一惊,药已经到了跟前,没有不喝的道理。   只见眼前的小姑娘微微笑了笑,然后又将勺子伸得离他的嘴边更近了一点。   沈暮辞本想说“放肆”二字,但最终还是被自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他还需要靠她帮忙联系裴宇他们。   罢了,他今天已经惹哭了她一次,这次便由着她吧。   苦涩的药汁在嘴中很快便漫延开来,或是许久都未曾喝药的缘故,沈暮辞一时不适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可下一瞬,沈暮辞的嘴里突然多了一颗糖。   沈暮辞抬眼看着叶楚楚,叶楚楚甜甜地笑着,眼眸明亮极了,就像在告诉他,吃了这颗糖药就不苦了一般。   叶楚楚似乎在照顾人这方面极具经验,每一勺药都适时地送到了沈暮辞嘴边。但在此期间她尽量避免与白子轩眼神对视,白子轩虽现在行动不便,但一举一动都极具风度,加之他确实长得好看,叶楚楚实在怕自己沉溺于其中。   而对于沈暮辞来说,他已经逐渐适应了叶楚楚的接触,虽最初二人相接处让他感到不适但最终还是放松了下来。   从被刺杀到现在,折腾了许久,沈暮辞在喝完药后没多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期间叶楚楚曾想着叫白子轩起床吃饭,但见他睡得太沉,眼下青黑一片,这她有些不忍心。   叶楚楚在白日做着家中的一些杂事,便一直忙到深夜。   待到她安顿好将军,回到房间之准备就寝时,白子轩依然在睡着。   叶楚楚家只有一间床,但现下却被白子轩给独占了。   她开始本想打地铺,可想起昨夜里才睡了山洞,如果今夜再次睡地板,未免对自己又太苛刻了些。   叶楚楚看着屋内的那间宽大的床,哪怕白子轩比她高大许多,但也只是占据了一半的位置。   她想睡软床。   如果她明日比白子轩起得早,那白子轩应该就不会发现他们同床过了。   叶楚楚觉得自己想得很完美,便从柜子里又拿出了一床被子,然后抱着被子悄悄爬到了床上,特意隔了一段距离,睡在了白子轩旁边。   她从小便喜欢看那些长得好看的男子,所以趁此机会她又盯着白子轩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   在烛光的衬托下,他的睡颜相较于平时少了几分凛冽,看起来更为柔和。   此刻他呼吸浅浅,眉间少了些许暴戾,发髻披散下来,宛若神佛一般。   吹灭了蜡烛,屋子顿时就暗了下来,视线也暗了下来,连带着叶楚楚的意识,也迷离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白日里太过劳累,叶楚楚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一觉到天明。   等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白子轩俊美的容颜,以及,她的手,不知何时,环抱住了白子轩精瘦的腰身。   “放肆!你好大的胆子!”   似有惊雷在耳边炸响,原本还睡眼惺忪的叶楚楚霎时就清醒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沈暮辞: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昨晚被“睡”了。   叶楚楚(无辜脸):我想睡的其实是软床。   沈暮辞:那你为何要抱我?口是心非。   PS.因为现在小沈在楚楚面前的马甲叫“白子轩”,所以站在女主视角,就用“白子轩”;但是在男主视角,依然用“沈暮辞”哈~ 第6章   还未等到叶楚楚有所反应,她便带着被子一起,被白子轩踹下了床。   叶楚楚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发髻也是散的,才发现外面天光大亮,艳阳高照,想来定是不早了。   “昨夜到底怎么回事?”   叶楚楚对上白子轩的视线,过了一夜,男人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此刻正半靠在床榻上,正愤怒地盯着她。   叶楚楚想,总不能说,她想睡软床吧。   再者,她确实有点见色起意了,但只是一点点而已!   叶楚楚一向都是个实诚的人,从小到大,她爹娘都教导不能“说”谎。   她两眼无辜地看了看着白子轩,向他摊了摊手,然后,迅速离开了房间。   当避则避。   沈暮辞看着小姑娘离开的方向,咬牙切齿,心底顿时窜起一股不知往何处发泄的火气来。   二人吃早饭时,两人都默契得没有提昨晚的事情,但叶楚楚还是有些心虚,给白子轩盛了一大碗白米饭。   沈暮辞盯着眼前的白米饭,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   他隐隐觉得在二人之间有些东西似乎改变了。   从昨日到现在,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胆子在他面前愈发大了起来。有些事物,在逐渐超出沈暮辞的掌控。   可是沈暮辞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他还是竭力将自己心底的这份特殊的情愫压了下来。   “叶姑娘,我有一事相求。”用完早膳后,沈暮辞迟疑了一下,开口道,“我想请你到镇上帮我去捎口信。”   苏太后这次定是想要置他于死地,现下一旦朝中知道他出事,定会掀起一番风波,所以他必须尽快和旧部取得联系。   叶楚楚看着白子轩,顿时有些犹豫。   听燕兰说,这些天,县太爷家的那位公子时常在大街上闲逛,要是她不小心上街碰上了,那该如何是好?   “叶姑娘放心,白某家中虽不堪富贵,但略有薄产,届时定会以重金答谢。”看着叶楚楚并未答复,沈暮辞继续说道。   沈暮辞并不知道叶楚楚心中在想什么,从他来到叶楚楚家,他便一直在观察她家中的陈设——不管是桌子、凳子、柜子还是碗筷,都非常陈旧,显然叶楚楚家并不富裕。   自古以来,宫廷朝堂,朋党勾结,无非一个“利”字。而在“利”之中,更是少不了钱。   沈暮辞不禁对眼前这个小姑娘有些失望,但更多则是怀疑。   不敢为他传信,是怕他发现什么吗?   那么她的所作所为,是否都是有意为之?   叶楚楚听到这话一愣,好看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她是那种看重钱财之人吗?   钱财固然重要,但是还有比钱财更加重要的东西,比如亲情、真心。   虽然到镇上走一走不一定就会遇到县太爷家的那位公子,但一旦遇到,她想摆脱便难了。   叶楚楚向白子轩摇了摇头表示拒绝,但又觉得自己这样做得不对,又写了一张纸条:“我最近要上山采药,恐怕不太行,或者,我让燕兰帮你捎口信,她经常上街。”   “不行,只能你去。”沈暮辞迅速回道,见叶楚楚在推辞,他更加认为,叶楚楚在向他隐瞒着什么。   于是,他准备开出更高的条件,而眼神也逐渐变得犀利起来,“若姑娘觉得重金答谢还不够,我可以请最好的大夫,治好你的哑疾,如何?”   这话虽看似在和叶楚楚商量,但语气之中尽是不容辩驳之意。   他就不信,这个小哑巴不向往再次开口说话。   叶楚楚望着白子轩,这话无非戳到了她的痛点,她是个哑巴。   她这些年来一直都坚持上山寻找“火灵芝”,风雨无阻,哪怕她知道,像火灵芝这般世间少有之物,恐怕一辈子都找不到。但是她还是不断地尝试,再苦再累也从未放弃,因为,她想要开口说话。   多少个午夜梦回,她好像都在睡梦中听见了自己的声音,然后在喜悦中惊醒,随即便是现实中的孤寂与悲凉。   因为是个哑巴,从小到大,她背地里受到了不少欺负,她无法向他人倾诉心中的痛苦与悲伤。她只得将悲伤化作那一滴滴眼泪,但很少有人能够理解她心中真正悲伤之所在。   她太想开口表达了。   但是此刻的她又真的害怕遇见县太爷家的那位董公子。   她害怕,那人会再次将她绑起来,然后用棍棒来逼着她向他屈服。   忽一抬头,叶楚楚便对上了白子轩黝黑且深不可测的眼神,冰冷中暗藏着压迫,她只觉得自己心跳都变得急促起来。   叶楚楚的身子有些轻微地颤抖,而她的手早在不知不觉中将她的裙子攥出一道深深的褶皱。   白子轩开出的条件既是对她心中所渴望的精准拿捏,也是无声的压迫,她已无退路。   叶楚楚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沉重且急促了起来。   前有狼,后有虎。   不知不觉中,她的鼻子又开始酸了起来。   她原本不爱哭的,但在救下白子轩后,却在一天中哭了两次。   可看到白子轩那极具威慑力的眼神,叶楚楚又不得不将正在眼眶中打转的泪花憋了回去。   看着叶楚楚的一举一动,沈暮辞现下越发怀疑,叶楚楚不愿意帮他跑这一趟,心中定是有很深的顾虑。   叶楚楚为他看诊,又突然在河边将重伤的他救下,昨夜突然睡在他旁边,这一切,是阴谋还是巧合?   若是叶楚楚是朝中之人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他也好早些下手才是,但他并不希望这样。   不知为何,沈暮辞似乎觉得他的心有些痛。   但他并不在乎这一点了,现下,他要逼迫叶楚楚前往,试探一番。   “我平日里经商,圈子甚广,也认识不少名医。”沈暮辞想着怎样将这件事情说得可信一些,“若叶姑娘实在信不过,可与我缔结契约。”   似乎经过了一个艰难的挣扎,叶楚楚终于点头了,但脸上原本存在的笑容也消失了。   “叶姑娘放心,届时我定会安排最好的大夫来为你看诊。”沈暮辞见到叶楚楚点头,言语中带着一点愉悦。   叶楚楚盯着白子轩那张魅惑的脸,昨日里她还觉得他所言之语皆是“纸老虎”一般,不足为惧,但现下,她又再次感受到了被欺压之感。   可现下,她只得往好处想,她这次不会碰见县太爷家的那位公子,同时,帮了白子轩之后,他愿意帮助自己治疗哑疾。   叶父生前曾教导她:“医者,悬壶济世,不求回报。”   她愿意行医救人,但并不代表她甘愿受到欺压。   她救了白子轩,已是完成了自己行医的使命,待联系到他的下属,便让他离开自己家吧。   由于沈暮辞现在行动不便,于是他口述,由叶楚楚代笔写在纸上,最终,他还在上面按了一个指印。   “如果我毁约,叶姑娘届时也有了到官府告我的凭证,不知现下姑娘可放心了?”沈暮辞嗓音低哑,其实不发怒时音色是极为悦耳动听的,“只不过,为了让这个凭证有效,叶姑娘也需要在上面签字压印。”   这是叶楚楚第一次与他人缔结契约,她毫无反抗的余地,只得照做。   很快,一张契约书上就有了两个红色的指印,叶楚楚的指印比白子轩的指印小了很多,两人的指印紧紧挨在一起。   拿着契约书的叶楚楚心中并未安稳下来,反之,她却有一种,她把她自己卖了的感觉。   而沈暮辞,在他波澜不惊的眸子之下,掩藏着些许令人揣摩不透的笑意。   *****   叶楚楚带着沈暮辞给她的玉佩,便出发了。   在这之前,叶楚楚在心中默念了几次——不要碰见董茂这个浪荡子!   董茂,也就是县太爷家的独子,之前曾逼迫叶楚楚做他的小妾,风流成性,乃梧桐镇第一纨绔。   叶楚楚本想着让燕兰陪着她一块儿去镇上,可当她到燕兰家才发现燕兰早就去镇上做买卖了,因此她只得一个人带着将军慢慢朝镇上走。   为了避免在街上被董茂认出来,叶楚楚今日还特地戴了一层面纱。   许久都未在街上走动,将军高兴地团团转,东瞧瞧,西瞧瞧。   “给我家公子开道!”突然,一阵嘶吼声响起。   就在前方,有几个骑在马上的小厮向飞驰而来,驱赶着街上的人群。   骏马狂奔,将地上的尘埃也卷了起来。   就在这几个小厮的后面,便看到一个骑着白马的男子——这男子手握一把玉折扇,头戴金冠,身着一袭绣着绿纹的紫色长袍。   董茂的一双桃花生得极为好看,似乎还隐藏着点点笑意。   但正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众人皆知,在这看似温和无害的外表之下,是一个怎样的败类。   路边人都急忙给董茂开道,要是让这位大爷一个不高兴,小命恐怕就没了。   叶楚楚只觉得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眼前也阵阵发黑。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日,他将她捆绑进一个院子里,用一根鞭子抽打着她,只是因为她拒绝了他的求爱。   叶楚楚愣在原地,她将将军拉回自己身边,快速地面向一个黄豆摊位装作要买东西的样子,但身子已经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小贩将黄豆给叶楚楚装好,马蹄声也散去了,街上重新恢复了喧哗。   叶楚楚心中松了一口气,想着总算躲过了一劫难,便带着将军快速向前走去。   却不想,还迈出几步,叶楚楚的面纱便脱落了。   紧接着,地狱般的声音便在叶楚楚耳边响起:   “美人儿,这么急着走,是想去哪儿?”   作者有话说:   小沈将他媳妇推向了火坑,骂他狗男人! 第7章   叶楚楚就那样愣在原地,她不愿回头,也不敢回头——她实在是害怕看见董茂那张极度惹人生厌的脸。   见着叶楚楚不动,董茂也并未说什么,自顾自地摇着手中的折扇,优哉游哉地走到叶楚楚跟前,面对着她。   “哎哟,楚楚小美人儿,还不想见我呢?”董茂说着,将自己的折扇“刷”地一下收起来,紧接着便用其勾起了叶楚楚的下颚,“抬起头来,看着本公子!”   此刻叶楚楚的意识一片混乱,但她还是靠着本能的反应将头转向了一边,并未看向他。   因着董茂的一番大动作,此刻两人周围聚集了不少民众,不少人在交头接耳。   “董公子又看上哪家的女子了?”   “你有所不知,这女子乃一个月前就看上的那位叶姑娘啊。”   “这叶姑娘有什么想不开的,哪怕给董公子做妾也能不愁吃穿、整天穿金戴银。”   “你这话就错了,听闻董公子的正室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你看他那些小妾,哪一个下场是好的?”   “这叶姑娘也是个可怜人啊......”   似乎听到不少人开始对二人之间的事情议论纷纷,董茂皱了皱眉,向他身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   “都看什么看!还不快散了!”   “事成之后我家公子请诸位喝喜酒!”   众人散去,有同情的、有叹息的、有艳羡的,但无人胆敢插手董公子的事情。要知道,上一次,街上有一个和董公子当街抬杠,最后死相凄惨,竟然被五马分尸。   董茂看着叶楚楚不理不睬的样子,并不恼,反倒笑了起来:“美人生气的样子,我很喜欢。不知一个多月过去,美人儿想好了没,可愿意嫁予我?”   叶楚楚心知董茂又要开始步步紧逼,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此刻手心全是冷汗。   如果今日不逃,那可真就没有退路了。   就在董茂想要用手抚摸她柔嫩的脸颊之时,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叶楚楚突然用手狠狠地将他的手打下,转身就跑。   “你敢跑?”董茂见到叶楚楚转身狂奔,似乎有些生气,咬牙切齿地吼道,“来人,给我捉住她!”   “汪汪汪”,就在众人想要去追叶楚楚之时,将军突然冲上前来,见一个人咬住一个人。   “哪里来的野狗,给我打死它!”   叶楚楚奋力地往前跑啊,她时不时回头看,看着将军被打,仍然在极力对抗那群人不来追赶她,她心中极为不忍,早已满脸泪水。   街上人来人往,可没人愿意帮她半分。   叶楚楚跑啊跑,只觉得身后将军的狗叫声越来越小,而她也越来越累,此刻她发髻松散,早已气喘吁吁。   她跑进了一条小巷子中,靠着墙继续走着。   突然,她身后的马蹄声再度清晰了起来,紧接着便传来董茂的怒吼声。   “叶楚楚,你给我站住!”   叶楚楚一惊,心中顿时掀起一阵痛意,如同刀子割过一般——将军,它是不是已经......   她的眼前模糊了起来,但还是死死咬着唇,跌跌撞撞地向前跑。   看着身后之人骑着马离她越来越近,叶楚楚突然将之前在路边小摊上买的黄豆袋子拿了出来,将黄豆撒了一地。   细小的豆子滚了满地都是,董茂冲锋在前,骑着马狂奔而来,但因为脚下的豆子,马儿一个急刹,前蹄高高抬起。   下一瞬,董茂便被摔了下来。   “公子!”在他后面的随从见自家公子竟然被马摔了下来,急忙来查看他的伤势。   “你们几个,继续给我追!”董茂被一个人缓缓扶起,指着叶楚楚逃跑的方向,恶狠狠地说。   叶楚楚一直在前方跑着,哪怕她此刻早已有些脱力,但依然不敢懈怠。   她所跑的小巷子通往另一条较为繁华的街道,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白子轩让她去的醉轩楼就是在这条街上。   前方就是小巷的出口了,叶楚楚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觉得自己快要逃出来了。   她刚踏入街道上,便看见“醉轩楼”几个大字悬挂在最前方。   叶楚楚从衣袖中拿出白子轩给她的玉佩,缓缓朝那里走去。   然而,当快要到醉轩楼门前之时,不知是腿软还是被路上的石子绊了一下,叶楚楚突然重重摔倒了,手上的玉佩也飞了出去。   还未等她爬起,她再次被包围了——不知何时,董茂又追上来了。   “把从她身上掉落的那个玉佩拿过来!”董茂此时是被人搀扶着的,显然刚刚摔得不轻,但说话气势依然很足。   叶楚楚的手刚够着那个玉佩,却不想先一步被董茂的下属给拿到了,而她则迅速被绑了起来。   叶楚楚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一伙人,又看着醉轩楼几个大字,通红着眼,眼中有愤怒、不甘,也有悲伤、失望。   只差一步,她就到了。   正所谓物极必反,之前因受过董茂的折磨,叶楚楚还很怕他,但此刻,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知道自己的下场不好,她突然不怕了。   叶楚楚对着捆绑自己的人的手作势就是一咬,并且使出浑身的力气去踢身边的人。   “好啊,竟然还敢反抗,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董茂将叶楚楚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继续发号施令。   此刻他的随从将叶楚楚四周包围成了一个铁桶一般,任何普通路人都无法去救叶楚楚。   与之同时,醉轩楼二楼的一间厢房内——   此刻的裴宇眼下一片乌青,正端坐在一张矮机之前,查看着手中的情报。   高福端了一盏茶来:“裴侍卫歇息片刻吧,陛下可有消息了?”   “未曾。”裴宇用手抵着自己的额头,早已疲惫不堪,“劳烦高公公去外面看看,何人在外面喧哗?”   高福打开窗户往外面扫了一眼,便急匆匆地关上了窗子,说话时语气也有点急:“不知是不是老奴眼花了,竟然看见了叶姑娘!”   “谁?”   裴宇突然站起,走到窗前去重新确认。   从上方俯视望去,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被一群男子包围着,其中一个男子拿着一根棍子,正准备殴打这个瘦弱的女孩儿。   “她怎会在这里?”裴宇震惊道。   “老奴也不知。”高福回道,“但叶姑娘好像遇到了麻烦,看在叶姑娘曾对陛下有恩的份上,要不然就帮帮她。”   “她为陛下诊断出什么了?”裴宇语气中虽然透露着鄙夷,但还是操起放在桌案上的剑柄,从窗户之上直接跳了下去。   就在叶楚楚闭着眼准备承受起身体上的痛意之时,便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只是一介弱女子罢了,你们为何要仗势欺人?”   眼前突然出现的黑衣男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肃杀之气,叶楚楚眼前一亮,竟然是裴宇。   董茂打量着突然出现之人,眼下他爹在梧桐镇做县令,几乎当地所有世家豪门都想要巴结,就连对他也礼让三分,他还第一次见如此不知天高之人。   “你是何人?”董茂不屑地说道,“本公子劝你少管闲事,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们夫妻之事,不用你来操心!”   看着裴宇震惊的眼神,董茂便知道自己这招凑效了,他把玩着刚才下属递给他的玉佩,添油加醋地说道:“看到我手上这玉佩了吗?这是我和她的定情信物。”   “如此,你可信了?”   裴宇乍一听到叶楚楚是面前这位公子未过门的妻子,心中不禁有些震惊,但一看到熟悉的玉佩,气血顿时上涌,目眦尽裂,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不、信!”   下一瞬,裴宇便转动手中的剑,与周围的人厮杀起来。   作为御前侍卫,裴宇的功夫自是非常了得,很快便将董茂的随从打得落荒而逃,而董茂眼见形势不妙,也急忙在随从的保护之下迅速离开。   临走之时,或许是太过慌乱,他手中的玉佩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叶楚楚,你给我等着!”   待四周烟尘散去,周围的人也各忙各的,裴宇将地上的玉佩捡了起来,紧接着便给叶楚楚松绑。   “叶姑娘,你为何在这里?”裴宇看着额头上碰出血来的女子,一时间有些心疼。但他并没有将叶楚楚扶起来,而是等着叶楚楚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叶楚楚也并不在意这些,直接胡乱向裴宇比划了一下,却见裴宇无奈地耸了耸肩。   “算了,叶姑娘,咱们进去说。”   刚踏进醉轩楼的大门,高福便热情地迎了上来,“叶姑娘,好久不见。老奴这就去给叶姑娘拿治疗擦伤的药来。”   在叶楚楚和裴宇面前,摆着一张纸,两人便这般简单交流了起来。   裴宇从叶楚楚简单的描述中知道了董茂的身份,但察觉到叶楚楚不太愿意说她和董茂之间的关系,便也不再多问。   而他更想知道的是,叶楚楚为何会有他主子的贴身玉佩。   只见叶楚楚用她那簪花小楷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到:白子轩在我家,是他让我来醉轩楼找你们。   *****   裴宇心中疑问虽多,但还是当即随着叶楚楚到了她家中。   此时沈暮辞正靠坐在床头闭目养神,听到外面有响动,立即睁开了眼睛。   “公子!”裴宇见着自家主子还安好,当即想要跪下谢罪,却被沈暮辞一个凛冽的眼神制止了。   “叶姑娘,可否让我和裴宇说会儿话?”   叶楚楚点点头,及其知趣地离开了房间。经过今天这一遭,哪怕她最终从董茂手中逃脱,但她此刻也并不想看见白子轩。   若不是被她逼着给她传情报,她又怎会遇见董茂?   待叶楚楚将房门关上,裴宇迅速跪在了沈暮辞床边:“微臣救驾来迟,未能保护好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起来吧。”沈暮辞淡淡说道,“朝中如何了?”   “据微臣所知,苏太后对朝中大臣宣称您病重,临朝称制。臣以为,若陛下再不归朝,恐怕......”   “恐怕什么?”沈暮辞突然笑了起来,“对外宣称朕病重驾崩?”   “不急。”沈暮辞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若朕驾崩,总会拥立新帝吧,太后有意向的人选了吗?你去查一查。顺道,给姜太傅众人通个信,就说朕没事。”   “臣遵旨,不知陛下现下准备如何?”   “你看朕这样子,像是能随处走动之人吗?”沈暮辞叹息道,“叶姑娘医术不错,若非她救了朕,恐怕苏太后计谋早已得逞。现下,朕还要靠着她养好伤。”   沈暮辞想起他刚看见叶楚楚额头上有一道新伤,衣服也和去时不大一样。在不知不觉中,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不知叶姑娘头上怎会有一道伤?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微臣对天发誓,未曾碰叶姑娘半下!”   沈暮辞狐疑地扫了裴宇一眼,不知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在自家主子的凝视下,裴宇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其间还在不断斟酌用词,生怕说错了什么。只是,在提到叶楚楚可能会有一个未婚夫之时,沈暮辞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董县令可是苏太后的党羽?”沈暮辞眼睛眯了起来,“去查查董县令,顺便——”   “再去查叶楚楚。”   董茂是董县令的儿子,若他是叶楚楚的未婚夫,那叶楚楚接近他有何目的?   沈暮辞望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裴宇与自家主子说完话,便准备回到醉轩楼办事,他刚拉开门,便见到了叶楚楚,像是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叶姑娘,我家主子身受重伤,行动不便,你医术高明,恐怕现下还需要你的照拂。”裴宇组织着语言,尽量将主子的用意传递出来,“我还会去让高福来接应你,一切开销你不用担心。日后定当相报。”   叶楚楚望着裴宇,又看了一下屋内之人,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摇了摇头,并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小纸条:   你带着你家主子走吧,我照顾不了他。   作者有话说:   狗子能追到老婆,全靠助攻。   今天是小裴的高光时刻,以后狗子不给他加官进爵都难。 第8章   裴宇将自家主子扶上马车准备离开叶楚楚家时,就看到自家主子的脸上阴云密布,仿佛下一刻便会爆发。   也是,被一个小姑娘从家中撵出来,这件事竟然发生在了自家主子身上,想想也觉得滑稽。   要知道,自从主子登基后,京中贵女们挤破脑袋也想入宫伺候在天子身侧,哪怕就只获得天子一刻的垂青也好。   主子这几日被叶姑娘所救,且并不排斥叶姑娘的接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叶姑娘在主子心中的地位不一般。   却不想,自家主子竟然被叶姑娘嫌弃了,人家姑娘给的理由竟然是“脾气不好,难以伺候”。   裴宇难以想象,自家主子是有多伤人家姑娘的心,才会让人家姑娘毫不犹豫地就把他们撵了出来,并且其眼神在自家主子上竟然没有丝毫停留,尽是嫌弃。   “裴宇,今日之事,不得说出去。”沈暮辞坐马车中,吩咐道,嗓音低哑。   这言语中虽听不出些许情绪,但裴宇依然脊背发凉。   凭着他对主子的了解,此刻主子的心情定是差到了极点。   想着自家主子重伤未愈,应当少动怒,裴宇仔细斟酌了一番用词,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您也别太生气。叶姑娘最后不是答应了您每隔几日就会亲自到府上给您换药嘛。”   “你胡说些什么?”沈暮辞盯着裴宇,“住口!”   “你去派人监视着叶楚楚的一举一动,能够越早查到她的底细越好。”   沈暮辞这样,在裴宇看来,无非就是心中有气但又放不下叶姑娘。   裴宇心中不禁有些同情自家主子,但面上丝毫不显:“臣遵旨。”   其实他更想知道自家主子过去到底说了什么惹得叶楚楚不愉快了,但他只能在心中胡乱脑补却也不敢去问,毕竟好奇心有时候会害死人的。   其实沈暮辞也说不上来今天为何会生气,就在听说叶楚楚要将他赶出去时,心中那股火气便径直蹭了上来。   大抵是认为今日有损自己一直以来的骄傲,沈暮辞盯着马车内桌案上的茶盏,眼底有无尽的愤怒在翻涌,他用手一扫,只听“啪”地一声,茶盏便碎了,温热的茶水飞溅了一地。   叶楚楚,你给我等着。   *****   是夜,月上枝头,银白的月光落了一地,微风拂过,还带着夏日里的热气。   叶楚楚正在院子里给将军处理伤口。   她曾以为将军被董茂的随从给打死了,心中一阵苦涩,但等她最后折返去寻找它时,才惊喜地发现,将军还活着,只是原本黑白相间的毛发上沾着暗红色的血,显然伤得不轻。   但将军一见到叶楚楚,还是撑着气力“汪汪汪”地响主人叫了几声。   就好像在告诉叶楚楚,它是她一个人的将军,一直守护着她。   这让叶楚楚对将军愈发愧疚、愈发怜爱。   叶楚楚给将军上药的时候,将军似乎极为怕疼,身子不断颤抖着,还时不时发出几声哀嚎向自家主人撒娇。   叶楚楚抚摸着将军的毛发,似是安抚。   同时她在心中不由自主地说起了白子轩的坏话,如果不是替他去一趟醉轩楼,何至于遇见董茂让将军受这么重的伤。   待上药结束后,叶楚楚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让将军躺在自己的怀中,她一边轻拍着将军,就像是在哄一个孩子睡觉一般,一边凝视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就在这时,小院里的门开了,叶楚楚一惊,顿时端坐起来,有些警惕,便听到熟悉地声音响起:“楚楚,别担心,是我。”   燕兰手中提着一罐蜂蜜,随意找了个位置,坐在了叶楚楚旁边。   燕兰首先扫了一眼在叶楚楚怀中刚刚睡着的将军,又看着一脸疑惑的叶楚楚,用手怕了一下叶楚楚的肩,笑了起来:“你呀,怎么现在都还跟个没事人一样,今天可吓死我了。”   叶楚楚盯着燕兰,眼神中有些许震惊。   “这是董少夫人今日送我的蜂蜜,她送了我两罐,给你一罐。”燕兰见叶楚楚想要推辞,直接拉过她的手,将蜂蜜硬塞在了她手上,“楚楚,你就对自己好点儿吧,今日你和董茂那混账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原来,董茂的正室想要作几套衣裳,听说燕兰手艺好,今晨一大早便叫人将燕兰接到府上去为她量体裁衣。   而燕兰也就是在那里知道叶楚楚的情况的。   “董茂那混账,一回府就开始骂骂咧咧,嘴里不停地说着你的坏话。”燕兰叹了口气,随即打趣道,“也幸得府中之人都不知你我二人的关系,要不然,依照那混账杀人灭口的性子,今日你怕是就见不到我了。”   叶楚楚用肩膀靠了一下燕兰,然后用眼睛狠狠瞪了一下她,让她不要说这样的胡话。   “听闻今日在街上董茂又找了你的麻烦,最后是一个年轻男子救了你,他是谁?”   叶楚楚也并不打算瞒着燕兰,随意找了一根树枝,便在地上画了起来。   “果真又是这个男人搞的鬼!你看,今日他差点害你死在董茂手上!”燕兰看着叶楚楚在地上写的字迹,只觉得血压顿时开始飙升。   叶楚楚耸了耸肩,又继续写道:只不过,我已经让他属下带着他离开了。   “我看他哪里还有脸在这里继续呆下去!”燕兰说话的嗓音逐渐大了起来,在夜色中愈发清晰,“也是我上次一时糊涂,竟然被他那气势给震慑到了,要不然,我早就帮你把他扫出门了,哪会发生今日这些事情!”   “你做得对!”   叶楚楚看着燕兰激动的样子,笑了起来。   每当她不高兴时,燕兰总会将她逗笑。   叶楚楚并未告诉自己的好姐妹她和白子轩签订契约一事,也并未告诉她,白子轩让她每隔几日就去他府上为他换药之事。   因为她怕燕兰又太过担心。   “这算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说完这话,燕兰又再次变得严肃了起来,“我这么晚来,还是想告诉你,要随时提防着董家。”   “楚楚,你这次从董茂手中侥幸脱身,但恐怕这混账还是没打算放过你。他在府中大吼大叫,说定要将你纳入房中。   而且,董茂那夫人,看似温顺大度,有当家主母之范,但似乎及其痛恨他纳妾,董茂府中的那些侍妾,据说个个下场凄惨无比。”   燕兰说完,紧紧握住了叶楚楚的手,眼神坚定,“你放心,遇到困难,我和你一起面对,你我既然拜了姐妹,自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叶楚楚看着燕兰真诚的双眼,心中感动又酸涩,轻轻点了点头。   夏蝉在树上鸣叫,这个夜晚,终于不再孤寂。   *****   送走了白子轩,叶楚楚自由了许多,白日里又再次上山采药,去寻找能够治疗她哑疾的“火灵芝”。   纵使白子轩在离开时向她保证过,二人缔结的契约是有效的,但是叶楚楚依然觉得,靠人不如靠自己。   更何况,还是白子轩这样脾气阴晴不定的男人。   她按照约定被裴宇接到府上给白子轩换过一次药,几日不见,叶楚楚觉得他好像更瘦了些,她去的时候他因为行动不便坐在轮椅上,绣着金色纹路的黑色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他眼下乌青一片,眼中皆是疲惫,她去的时候他用手支撑着额头已经睡着了,在他身前的桌案上,是堆积如山的卷轴。   似是疲累至极,叶楚楚为他换药之时,他都未曾醒来。   她离开的时候,高福照例给了她一个钱袋。   一切都像是回到了正轨,这几日,叶楚楚害怕董茂会来找她,但都无事发生,心也就逐渐稳定了下来。   这天傍晚,她带着将军采药归来。   远处,传来一阵阵呼喊声:“走水了!走水了!”   叶楚楚一惊,便看见,在前方,出现了一个明亮的红点。   那个方向,正是自己居住的地方所在的方向。   叶楚楚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带着将军跑了一阵,离火光更近了些。   紧接着,她便看到,她的家,此刻正被熊熊燃烧的大火所吞噬。   火光燃红了天空,一道道浓烟在天空中飘荡,空气中夹杂着东西烧焦的味道,格外呛人。   此刻,在她的小屋前,人来人往,大家都在忙着救火。   “楚楚!你在里面吗?”   “楚楚!叶楚楚!”   不知是否出现了幻觉,叶楚楚觉得她像是听到了燕兰的声音。   但随着她眼前开始逐渐模糊,这个声音也越来越小,逐渐消失在了一片混乱之中。   叶楚楚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夏风拂过脸颊,是温暖的,但此刻,却仿佛刀子一般割在她的脸上。   她的家,着火了。   她没有家了。   而此时,在白府内——   廊灯高挂,随风摇曳。   回廊上传来有节奏的步伐声。   只见裴宇急匆匆地走到一间屋子前,高公公见着裴宇,急忙迎了上来:“裴侍卫可有要事要禀,今日怎会如此着急?”   “出大事了!我要立即见陛下。”裴宇焦急地说,“叶姑娘家今夜走水,暗卫来报,此刻叶姑娘下落不明!”   裴宇刚踏进房门,便听见里屋中穿来“哗啦哗啦”的声音,一本卷轴滚落在了他脚下。   紧接着,便从上首传来一阵怒喝:   “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作者有话说:   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小剧场】   叶楚楚(哭泣):家没了。   沈暮辞(自信):我们马上重新组建一个家!   作者(泼冷水):你现在连人都没法骗回来。 第9章   这一夜,紫竹轩内一直灯火通明,玉烛静静地燃烧着,烛泪点点,在天将明时终于成了灰烬。   窗外穿来“沙沙沙”地声响,一场暴雨降临了。   疾风将屋内的纸卷吹起,高福急忙进来关窗,动作上极为小心,似是生怕惹怒了坐在上首之人一般。   昨夜,暗卫突然来报,说叶姑娘家走水,主子在知道后顿时大发雷霆,接连处置了几个下人,如今伺候的人都战战兢兢,害怕稍一不慎,自己就会成为下一个被处置之人。   “什么时辰了?”沈暮辞单手撑着下颚,眼睛微合,似乎是许久未开口,嗓音中带着些许哑意。   “陛下,已经卯时三刻了,您一夜未眠,要不老奴扶您去歇息一下。”高福一惊,望向坐在上首的天子,只见自家主子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如纸,不禁有些担忧地说道。   “把窗打开。”沈暮辞端起了桌案上的那盏冷茶轻抿一口,并未直接回应高福,而是问道,“她可有消息了?”   “叶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纵使自家主子并未直说“她”是谁,但是高福还是一听就明白了,只得安慰道。   一夜都未受到任何消息,这样的安慰显得空白又无力。   “下去吧。”沈暮辞用手指按了按眉骨,疲惫地说道。   待高福将房门合上,内再次安静了下来,在桌案旁边还有些许未曾干涸的墨迹,这是因为他昨夜发怒之时不仅将卷轴挥洒一地,还碰倒了砚台。   屋内一片狼藉,他的心亦然。   雨打芭蕉,点点滴滴,似是在不断叩动着他的心扉。   他觉得他的心有些疼。   哪怕他告诉自己,叶楚楚于自己而言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过客,但是昨夜在听到她家走水而她下落不明的消息之后,他霎时间就觉得自己心慌乱不堪,像是少了些什么。   沈暮辞想起,那是一个雨夜,自己在混沌之中被那个小姑娘救了回去。他醒来时,便看见了这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后来,不知是不是不能开口说话的缘故,这小姑娘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乖顺的,哪怕她皱起她的黛眉之时,也是那般惹人怜爱。   他想起了那天他将她吓哭之时,她的脸红扑扑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中闪烁着盈盈泪光,越发显得她那一双漂亮的眼眸清澈无比。   泪珠若得似珍珠,拈不散。(出自《天仙子·燕语莺啼三月半》)   沈暮辞想得入神了,不知不觉中,嘴角便勾起了一个轻微的弧度。   裴宇推门而入之时,便看见自家主子正凝视着前方出神,眼中带着潺潺笑意。   彼时天边露出了些许霞光,恰好穿过窗户落在沈暮辞身上,为他染上一层光晕。   在沈暮辞身上有着裴宇从未见过的柔和。   “咳。”裴宇佯装咳嗽了一下,抱拳,“您之前让臣调查叶姑娘,如今有眉目了。”   沈暮辞回神,身上那柔和的气息顿时便收敛了起来,又变得如同往常一般,不怒自威,傲睨万物。   眼眸也冰冷了起来。   “调查到了什么?”沈暮辞再度端起桌案上的冷茶,这是因为他想竭力掩饰着内心的不安。   其实,他已经隐隐约约感知到,对叶楚楚,是他猜忌过多。   若她真是一名细作,又怎会有如此明媚善睐呢?   “叶姑娘十二岁那年父母双亡,其父叶鸿文,乃一名乡野大夫,是梧桐镇人;其母姜氏,据闻是远嫁女子......”裴宇还在不停说着,沈暮辞起初还算淡定,但听到“梧桐镇董县令独子董茂看上了其美貌,想要抢娶为妾”之时,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沈暮辞用手捂住心口的位置,此刻他的心似乎被紧紧束缚住了一般,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陛下,可有不适?”裴宇看着坐在上首额头上冒着冷汗的帝王,立即说道。   “朕没事。”沈暮辞稍微喘息了一下才将这几个字吐出来,他一只手不断颤抖着,紧紧握住轮椅的扶手,“你先下去,待会儿再接着说。”   裴宇压下心中的担忧,只得默默退出了房内。   此时,窗外的雨已经小了,院子内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沈暮辞盯着那已成灰烬的蜡烛,紧接着闭上了眼睛。   不用动脑也能听得出来,叶楚楚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并不好。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儿,才能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坚韧、乐观地生活着,才能在面对董茂的逼迫时丝毫不折傲骨、不屈权贵。   他想起小姑娘在面对他威逼利诱去联系裴宇之时脸上写满了拒绝,这样想来,是怕遇上董茂吧。   是他猜忌过多,也伤了一颗真诚纯洁的心。   *****   彼时,在寒山寺内,叶楚楚正和主持席地相对而坐。   昨日傍晚,在看见自己家起火后,叶楚楚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块巨石给重创了一般,所有的希冀都被撕成了粉末、化为了灰烬。   她的家,是她最后的庇护所,承载着她童年里最为美好的回忆,此刻,被熊熊燃烧的大火吞噬了。   那时,她只觉得自己失去了理智,头脑中一片混乱。她想要大声咆哮、嘶吼,却只能无声落泪。   她本想着到家中看看何人,想要和纵火之人拼命,但她刚踏出一步衣服下摆便被将军死死咬住了。   将军狠狠地咬住叶楚楚的衣服,不许她前进半步。   将军最终还是拦住了她。   其实将军是对的,纵火之人的最终目标显然是她,如果她这时回去,无疑于自投罗网。   叶楚楚在黑暗中行走着,两眼无神,只有将军不离不弃陪伴在她身边。   许是觉得无处可去,叶楚楚终于在天将要破晓之时想到了寒山寺。   因为清晨的那场暴雨,叶楚楚到达寺中之时,全身上下都已湿透,显得狼狈不堪。幸得寺内有尼姑见到她立即让她泡了一个温水澡,梳洗了一下,又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主持正在叶楚楚面前煮着茶,而叶楚楚两眼暗淡无光。   她有些不明白,为何上天待她至此?   苍天掠夺了她说话的能力,又让她幼时便失去了双亲,而如今,她更是受到无尽的压迫,连一个安稳的家也没有了。   她的泪水在昨夜已经流进了,如今眼中只有呆滞和茫然。   “叶姑娘,请喝茶。”主持笑眯眯地将一盏茶轻推至叶楚楚跟前。   叶楚楚并没有接这杯茶,青绿的茶水倒映着叶楚楚的影子,她很快便挪开了双眼。   “老衲知道叶姑娘的苦衷。”主持看着叶楚楚,平静地说道,“也知道叶姑娘现在无心与老衲言语。”   “叶姑娘不妨忘却当下之烦恼,与老衲喝一杯。”   茶香四溢,萦绕在鼻间,逐渐让人平静下来。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敲击着寺院里的青石板路,音调格外动人。   叶楚楚低垂着眉眼,并未动眼前的茶,而主持也极有耐心,一直在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终是端起了茶盏。   这茶喝到嘴里,是苦的。叶楚楚自幼喜爱甜食,一时间有些不习惯,在吞咽的时候还哽了一下。   “叶姑娘莫急,慢些,细品。”   叶楚楚惊讶地这茶,虽刚入口是苦的,但是逐渐却品出一丝甜味来。   “茶中有苦和甜,清和涩。人生,亦是如此。”主持摸着他那长长的胡须,略有深意地说,“老衲知道姑娘从小到大受了许多苦,但人生如茶,有苦涩也有甘甜,苦尽则甘来,还望叶姑娘莫要轻易言弃才是(1)。”   叶楚楚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   她转头看向屋外的远山,笼罩在一层薄雾之内。只要薄雾散去,终见全貌。   叶楚楚看着主持慈祥的面容,心中感激。   “红尘之中皆讲求机缘和因果。叶姑娘,你有一颗纯善之心,有悬壶济世之志,将来必能大富大贵。”   主持说完便起身告退了,留叶楚楚一人独坐在屋内。   叶楚楚再次抿了一小口,这茶竟然更加浓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楚楚准备起身离开,但她刚站起,头便感到一阵眩晕。   叶楚楚慢慢扶着墙壁走到了门口,突然听到将军“汪汪汪”地朝她飞奔而来。   她克制住眩晕,跌跌撞撞地朝将军走去,还未走到,只觉得眼前越来越黑。   她倒了下去。   可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般跌在地上,而是跌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来人身上带着清冽的香气,让人感到闲适、优雅,但说话风格却迥然不同,庆幸中却又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似乎已经忍了许久:   “叶楚楚,你打算跑来当尼姑吗?”   作者有话说:   (1)该部分对茶的感悟参考了林清玄《茶味》,话说宝贝们感兴趣可以去看一看他这一系列作品,焦虑的时候maybe真的管用!   【访谈小剧场】   作者:你就这么怕楚楚去当尼姑了,为啥?   沈暮辞:楚楚当尼姑了我就娶不到老婆了!   作者:如果楚楚真的成为尼姑了呢?   沈暮辞:那我出家当和尚!   昨天晚上因为梳理大纲没有更新,给宝贝们道歉,下次遇到特殊情况我一定挂请假条!今天宝贝们多多留评,我发红包补偿大家,爱你们~ 第10章   她倒在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熟悉的嗓音在叶楚楚耳边响起,她费尽力气将头抬起,便看见白子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想当尼姑吗?自是不想的。但她一听到白子轩有些尖酸刻薄的言语,心中便腾起一阵不爽。   带着恶作剧的想法,她轻轻点了点头。   沈暮辞看着眼前这小姑娘,嗤笑一声:“你去当尼姑,也不看看人家要不要你。”   随即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些许强硬,“就算人家要你,我也不同意,跟我回去。”   白子轩说话总是这样,他总是以一种命令的语气在和她说话,仿佛他能够掌控一切一般。   叶楚楚有些恼意,用手撑着想要起身反抗,便听见男人喉咙中传来一阵“闷哼”,像是强忍着不适。   “公子,您的腿——”裴宇看着叶楚楚的手以及上半身压在自家主子身上,急忙过来想要将叶楚楚扶起,但一对上主子那快要杀人的眼神,刚伸出的手便又立即缩了回去。   “没事。”沈暮辞强忍着不适,回道。   此刻他坐在轮椅上,他的腿伤并未痊愈,被叶楚楚一压立刻便疼了起来。   为了防止叶楚楚继续乱动,沈暮辞一把抓住小姑娘纤细的手腕。   小姑娘的手腕比常人还要细些,腕如白莲藕,肤如凝脂。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在于,本应如同柔荑一般的玉手,似乎由于积年累月在山中采药的缘故,显得粗糙不已。   此刻小姑娘似乎毫无力气,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她就那样被他控制着。   极为不合身的尼姑装套在叶楚楚身上,显得宽大无比,她白皙光滑的脖颈便露了出来。   沈暮辞喉结微动,将视线从小姑娘身上移开,便对上了叶楚楚有些迷离的眼神。   小姑娘的脸蛋此刻红得有些不正常了。   沈暮辞先是以为这姑娘害羞,但想了想,眉头一皱,立即用手抚上她的额头,才发现小姑娘的额头烫得吓人。   “裴宇,快,带她回去!”沈暮辞立即命令道,但还是不忘补充,“你抱她的时候当心一点!”切莫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叶楚楚下意识地想继续挣扎,便听到男人低哑的嗓音:“别动。”   裴宇抱起叶楚楚时,只觉得抱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他知道,要不是主子腿不好,不能走动,今天肯定轮不到他来抱人。   裴宇的眼神也不敢在叶楚楚身上有着丝毫的停留,他头皮发麻,身子紧绷,只得将眼神转向自家主子,像是在随时回禀——属下并未乱看。   沈暮辞被裴宇盯得有些不自在:“为何看我?看路才是。”   裴宇想了想,觉得没错,他摔倒了不要紧,万一把叶姑娘摔伤了,那麻烦就大了。   虽然他现在觉得,自家主子还并未清晰意识到自己对叶姑娘的心意。   *****   叶楚楚只觉得自己的头很沉,因此她很快就睡了过去,待她醒来,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她躺在一间宽大的雕花床上,床边挂着厚重的帷幔,在床边有桌案、椅子,都用的是上好的檀木,一个香炉中升起袅袅白烟,屋内被沁人心脾的梅花香气所包裹。   叶楚楚愣了愣,这才想起她曾经为白子轩看诊的时候,他就躺在这间床上。   想到此,叶楚楚急忙坐了起来,看见自己依然穿着寺庙里的衣服,这才松了口气。   她朝外间走去,走得急切,所以鞋都未来得及穿。   正当她推开一扇门走进去,便看见白子轩坐在上首。看见她醒来,似乎也有些惊讶:“醒了?”   叶楚楚点了点头。   “怎么鞋都不穿,成何体统,回去把鞋穿好。”沈暮辞看着叶楚楚披头散发的样子,蹙了蹙眉,紧接着又叫道,“高福。”   叶楚楚重新回去穿好鞋出来便看见高福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走了进来。   想到白子轩的伤,开始她觉得这应该是他的药,却不想,高福将这碗药送到了她的面前。   难道这是,要她伺候他喝药的意思?   叶楚楚紧紧盯着这碗药,心中暗叹,果真,他来找她,总不会有好事。   与其住在他这里,不如一直住在寺庙算了。   今天,她说什么也不会伺候这位爷的。   沈暮辞看着叶楚楚不断变幻的表情,虽不知道这小姑娘想了些什么,但还是立即给高福递了个眼色。   “叶姑娘,趁热把药喝了吧。”高福恭敬道。   叶楚楚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多了,有些尴尬,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端起药闷着头把药喝了。   高福退下后,屋子内很快又只剩下了她和白子轩两个人。   白子轩一直坐在上首低头处理着事务,像是没看到叶楚楚一般。而叶楚楚此刻却如坐针毡,她有很多问题想要询问。   比如,他是怎么找到她的。   只是看着白子轩忙碌的样子,她有些不大好意思去打扰。   叶楚楚就坐在那里,听着漏刻发出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鼓起勇气走到了白子轩面前。   “有何事?”沈暮辞将狼毫放在一边,说话时嗓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他虽看似在处理公务,但是依然时不时偷瞄着叶楚楚。   他看见叶楚楚坐在凳子上腰背挺直、满腹心事的样子,就断定她会来找他问个究竟。   他一直在等着她主动。   叶楚楚首先指了指自己,然后又用手比划了另外的动作,但是沈暮辞都看不明白。   “你写下来。”沈暮辞将狼毫递给叶楚楚,又极其耐心地在她面前为她铺开一张白纸。   叶楚楚写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出事了?为何会在寒山寺找到我?可以放我回去吗?   “你写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一个啊?”沈暮辞不禁调笑道。   但小姑娘并没有回答,而是一直盯着他,似乎在说,你不回答便算了。   这小姑娘在他面前胆子果真越来越大了。   “不仅是我,现在估计镇上大半人都知道你家出事了。”沈暮辞并未告诉她自己在她身边安插眼线之事,但一想起那些暗卫一时疏忽竟然将她跟丢了,便气不打一处来。   “我之所以能找到你,是因为你的狗。”听到这话,叶楚楚有些震惊,其实不光是她,就连沈暮辞最初看见她的狗也很惊讶,惊奇于这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灵性的狗儿。   虽然在暗卫的搜查下,他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也会找到叶楚楚,但这只非常有灵性的狗来通风报信确实为他节约了不少时间。   “最后一个问题,你不能回去。”   叶楚楚盯着白子轩,不太能接受,继续写道:为什么?   “那你想去哪里?”沈暮辞问道,“难道回到你家?”   “你要明白,你现在回家也是风餐露宿。”   这话说得有些直接,叶楚楚听着,心中不免一痛,她将手中的纸张捏出了一道很深的褶皱。   似乎意识到说话太重,沈暮辞缓和了语气,试图解释道:“如今,你知道纵火之人是谁吗?显然那人是朝着你来的,你回去,被抓住了怎么办?”   “哪怕你回去后住燕兰家,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也可能会连累她。”   “现在,你呆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沈暮辞说这话时充满了自信。   但这样我就会连累你。叶楚楚写道。   “不会的。”沈暮辞看着叶楚楚的眼睛,坚定地说,“我会保你无虞。”   见叶楚楚依然有些不赞同,他接着说,“我会派人帮你查出背后纵火之人,权当报你救命之恩。”   叶楚楚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在纸上写下“谢谢你”这几个字,此刻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不是一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哪怕她之前救过白子轩,她也从未想过,让他真正意义上地报恩。   虽然白子轩脾气是有点不好,她过去对他有些厌烦,但现下还是很感激他的。   见叶楚楚不再反驳,沈暮辞便道:“夜深了,休息吧。”   刚说完这话,便见叶楚楚满脸疑惑,像是在询问,她应该睡哪里。   “你睡我的床。”沈暮辞叹息道,又怕叶楚楚误会,“高福明日会为你布置出一个房间,今日,恐怕只能......”他们俩凑合一晚了。   叶楚楚想了想,摇了摇头,指了指地上,做出了一个睡觉的手势。   “你想睡地上?”沈暮辞话音刚落,便看见小姑娘立即点了点头。   叶楚楚想起上次两人同睡一间床,醒来后自己直接被眼前这人踹了下去,便觉得她这个提议白子轩一定会同意,却不想,只听他说:   “只允许你和我一起睡你的床,却不让我和你一起睡我的床,理由呢?”   作者有话说:   狗男人最大的进步就是——他愿意和楚楚同床了 第11章   高福送来叶楚楚的枕头和被单时,叶楚楚和沈暮辞正僵持着。   她不愿意和白子轩一块睡,虽然她是想睡软床,但上次她被白子轩踹下床时全身的痛感她还有着清晰的记忆,她宁愿一整晚都睡地上,都不要最后落得个被踹到地上睡的下场。   叶楚楚将白子轩当做空气,自顾自地开始打地铺了。   此刻的沈暮辞坐在床边,看着叶楚楚并未搭理他,气不打一处来。   “地上凉,你高热才退,到床上来睡。”沈暮辞已有些疲惫,用手捏了捏眉心,“莫要磨蹭。”   “叶楚楚!”   叶楚楚并未在意白子轩言语之中的愤怒,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刚在地上铺好了床,整个瘦小的身躯都钻进了被窝。   沈暮辞看着叶楚楚这置若罔闻的样子,只觉得太阳穴上的血管突突地跳。他腿不好,只得扶着床沿和桌椅边缘缓缓朝着叶楚楚挪过去。   然后,他径直将叶楚楚的被子给掀了起来。   “地上凉,床上去。”言语中颇有咬牙切齿之感。   叶楚楚两眼一瞪,也不知是因为家中走水心底的情绪还未彻底平复还是因为之前对白子轩将她踢下床怨念颇深的缘故,直接拿起枕头朝他身上砸去。   白子轩似乎早就料到她有这样一手,直接将她的手腕握住令她不得动弹。   叶楚楚看着眼前这情况,竟然有些自暴自弃,她整个身体向前一倾,推了白子轩一把。   而白子轩的腿伤并未痊愈,本就没什么支撑力量,被叶楚楚这么一折腾,直接倒在了地上。   但他毫不犹豫地用力一带,将叶楚楚也拖了下去。   许是之前用力过猛,两人还在地上滚了几圈,一不小心撞到了桌腿,桌上的花瓶受到震动竟然滚落了下来。   屋内顿时传来“啪”地一声脆响。   “公子,可要帮忙?”高福一直候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战战兢兢地问。   “不用,滚远些!”沈暮辞心中一阵烦躁,吼道。   高福感到心惊肉跳,急忙招呼屋外随时准备伺候的人散去。   临走地时候嘴里还不断嘀咕:“闺房情趣,闺房情趣,见怪不怪,见怪不怪。”   经过昨夜那一摔,叶楚楚清晨和白子轩一块儿用早膳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快散架了,自己脖子和腰实在疼得厉害,她时不时就去揉一下。   府内伺候的人并不多,因此昨夜主子房内的动静几乎所有下人都知道了,但依然没人敢多说一个字。   只是暗中看着叶姑娘东揉一下西揉一下的样子,埋着的头都越发低了些。   尤其是高福,心中那可真是叹为观止,自家主子那可真是生猛啊!   叶楚楚丝毫没意识到周围这些人都已经脑补到天外天去了,现下,她打着哈欠,在心里骂了白子轩一万遍。   昨夜,白子轩见她固执己见不睡床,最后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破天荒地也跟着她打起了地铺。   美其名曰:自己有腿伤,无法自行回到床上去。   叶楚楚终是心软,怕他腿上的伤最后落下病根,只得妥协,将他扶回床上,又是给他按摩又是给他上药。   最后还被要求睡在了他旁边。   只是她睡姿不好,害怕出现上次那样抱在他身上冒犯的情况,竟然一宿都未曾合眼。   此刻叶楚楚看着白子轩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暗叹怎会有白子轩这种脾气强势还厚颜无耻之人!   想到此,叶楚楚狠狠咬了一口小酥饼。   沈暮辞看着叶楚楚那小表情,心道这小姑娘真是个藏不住事情的,此刻应该还在对昨晚那事耿耿于怀。   不知怎的,他心情越发愉悦起来。   “哎呦,我的祖宗,你回来!”二人用膳之时,外头突然传来高福的叫喊声,“祖宗!这银碗不是给你用的!”   下一瞬,只见将军口中叼着一个银碗飞奔了进来,高福气喘吁吁地跟在它后面。   “小祖宗,这是银碗,你快放下!”高福见这狗儿此刻乖乖地坐在了叶楚楚跟前,急忙劝道,“叶姑娘,你快让它把碗放下吧。”   将军放下了银碗,坐在叶楚楚面前正向她快乐地摇着尾巴,叶楚楚就知道它这是饿了。   高福见着狗儿将银碗放下,眼疾手快地给它换了一个碗。   叶楚楚看向白子轩,他向她颔首,于是她便从餐桌上给将军夹了一块鸡腿。   但叶楚楚想到刚才高福所说的话,眉头微皱,有些不赞同地朝高福摇了摇头。   见她想要开口,伺候的人急忙拿来纸笔。   只见叶楚楚写道:它的名字不叫祖宗,叫将军。   高福见到此,腿竟有些软:“叶姑娘,您的狗,名字叫‘将军’?”   一只狗竟然叫将军,这让陛下亲封的那些将军情何以堪呐!   原本沈暮辞还好奇叶楚楚写了些什么,听到高福念出来,不禁挑了挑眉,顿时觉得面前这个小姑娘越发有意思了起来。   可转念一想,叶楚楚从未嫌弃过她那只狗,却嫌弃过他;她平日里对她那只狗比对他还要好。   所以,他一个皇帝,竟然连一只叫“将军”的狗都不如?   沈暮辞顿时满头黑线,将手中银筷一放。   “高福,去书房。”   叶楚楚看着这人突然走了,也不想去问,他走了,她暂时也乐得清净,昨晚那事她气还没消呢。   但她本就是个性子温和的人,用完膳后府中的下人领着她去了刚为她布置的房间,她在柔软的床上倒头睡了一上午回笼觉,等到醒来之时便将昨晚那事抛在了脑后。   叶楚楚想起,燕兰是自己的好姐妹,现下定是以为她凶多吉少,她必须去看看她才行。   但想着去找燕兰还是得经过白子轩的同意,她就有些打退堂鼓,心中几番挣扎之后,她还是决定为了见自己的好姐妹去冲一冲。   叶楚楚并不打算空着手去求白子轩,想着白子轩身上还有伤,她还是先去小厨房将他的药煎好,然后给他送去。   沈暮辞看着叶楚楚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走到屋里,心中还有些气,嗤笑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   叶楚楚一愣,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出来了,但心中还是为自己加油打气,厚着脸皮将药放到了桌案旁,然后,像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   “想去找你姐姐燕兰?”沈暮辞看着叶楚楚乖顺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疑问中带着笃定。   “我昨日不是告诉过你吗,现下去不是时候。”   可我怕她担心。叶楚楚随便找了张纸,写道。   沈暮辞看着叶楚楚急切的样子,依然坚决,“你可以给她写信。”   随即,他给了叶楚楚一张纸和一支笔。   叶楚楚听到白子轩没有松口的意思,情绪逐渐低落了起来。   她坐在另一边,想着应该在信中给燕兰说些什么,但发现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告诉她,她好想和燕兰坐在一起慢慢写给她,然后听到她立即的答复。   想着想着,叶楚楚什么也写不下去,就在纸上画起了圈圈。   沈暮辞刚抬头朝叶楚楚望去,便看见她纸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圈。   “你这是在画画还是写信?”   叶楚楚看向白子轩,可怜巴巴的。   沈暮辞不忍看着她一脸哀求的样子,叹了口气:“让裴宇送你去,莫要被外人看见。”   话音刚落,叶楚楚便满脸喜色。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沈暮辞暗叹。   “叶楚楚,记住,下不为例!”   *****   “我说了,你这些日子别来烦我。”燕兰怒吼,“你没看见我在给我妹妹守孝吗?!”   燕兰一身白衣,气冲冲地将眼前的男子送走,还将他给的玉佩扔了出去。   众人都说,叶楚楚家走水,火势太大,早已尸骨无存。   燕兰一直无法接受这个结局,一个人在家中哭了好久,她不相信自己这么善良的妹妹就葬送在了火海之中。   这几天她消瘦了很多,最终还是穿起了素服。   她算是叶楚楚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如果她都不为她守孝,那叶楚楚就真的孤苦无依了。   燕兰转身正准备回到屋里,便听到身后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我都说了,现在我这里不欢迎你!我也不会和你走!”   燕兰原以为是男人去而复返,便直接大声吼了出来。   却不想,她刚一回头,便看见马车上跳下来一个带着面纱的小姑娘。   看着眼前熟悉且灵动的身影,这让燕兰在一瞬之中产生了恍惚,她这是在梦里吗?   直到小姑娘摘下面纱,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感受到她温热的触感,她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燕兰激动得想要大叫,却被叶楚楚立即捂住了嘴。   “燕姑娘,为避免被别人看到,有什么到屋里说吧。”   听到裴宇说话,燕兰这才发现叶楚楚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她有些惊讶,憋着满肚子疑问领着叶楚楚进了屋,而裴宇非常识趣地没有跟上去。   叶楚楚刚下车便关注到了燕兰的衣着,顿时两眼一酸,一进屋就紧紧抱着燕兰不松手。   “好了好了,楚楚,你平安就好。”燕兰将叶楚楚上下大量了一下,确认叶楚楚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但说话声中依然带着颤抖,“大家都说你葬身火海尸骨无存了,我都信以为真了......”   “幸得苍天有眼,你还好好的。”   待两人情绪都较为稳定后,叶楚楚便将事情以书写的方式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燕兰。   “所以说,还是应该感谢白公子?”这是燕兰第一次听到叶楚楚说“白子轩”时心平气和的没有发怒骂人,并且还破天荒地尊称其一声“公子”。   “你可知纵火之人的下落?”   叶楚楚摇了摇头,写道:白子轩说,他会帮我,说是报恩,   两人心中皆是复杂,虽然那人脾气确实不好,但这样看来心肠确实不坏。   “若他真能在这事上帮你。”燕兰叹了口气,“那当初是我错怪他了。”   叶楚楚和燕兰一块儿待到了深夜,其间燕兰还专门做了叶楚楚最喜欢吃的饭菜,等到夕阳西下,快要分别时,二人都依依不舍。   燕兰看着白府的马车来接叶楚楚,依然拉着叶楚楚叮嘱了许多才肯放手。   叶楚楚心情沉重地登上马车,正想着下次和燕兰相见会是什么时候,却不想,刚上车抬眼便看见了白子轩。   叶楚楚有些惊讶,她没想到,白子轩竟然会亲自来接她。   她心中感激,无以言表,只得趁着白子轩不注意拉过他的手。   “叶楚楚,你干什么!”沈暮辞见一个小姑娘突然拉住自己的手,下意识地想要将手缩回去。   但只见叶楚楚一笔一划地在他手心上写着:谢谢你。   她的手指上有微薄的茧,碰倒他手心,痒酥酥的。   沈暮辞心中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但他还是立即将这种感觉压下去,又急忙抽出自己的手:“你莫要多想,我是因公事顺道才来接你。”   而正在外面驾车的裴宇暗自腹诽:可能只有自家主子才会觉得绕了一大圈才接到叶姑娘是顺道的。   作者有话说:   今日依旧是沈.心口不一.暮辞 第12章   自从沈暮辞说了那话后,两人坐在马车上,谁都未曾言语。   叶楚楚时不时撩起马车帘子望向外面,只见天边升起了一轮圆月,皎洁的光辉洒到地上,似乎给大地都渡上一层银光。   她低垂着眼眸,修长的眼睫毛犹如蝴蝶的翅膀一般一扇一扇的,月光从窗外悄悄地挤了进来,清辉覆盖在她身上,使得她从侧面看起来显得尤其动人。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李白《清平调》)   沈暮辞凝视着叶楚楚的侧颜,喉结微动,但终还是说不出一个字。   就在这时,只听见马停下来,“吁”的一声,没过多久裴宇便撩开了帘子。   “公子,醉轩楼到了。”   裴宇恭敬地将沈暮辞扶了下来,叶楚楚本想跟着,却不想裴宇道:“叶姑娘,公子要在醉轩楼办点公事,我会差人先护送你回去。”   叶楚楚点了点头,又坐了回去。   之前她替白子轩传信的时候她就已经判断出,这里应该他和下人之间传递消息的一个“据点”。   醉轩楼此时灯火通明,叶楚楚隐匿在黑暗的马车中,看着白子轩坐着轮椅被推进醉轩楼,也不知为何,她感到有些孤寂和落寞。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白子轩在马车上对她说得那句话的影响。   *****   沈暮辞一到醉轩楼,便径直被推着到了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   醉轩楼是他在梧桐镇这里建立起的一个暗卫组织,最初本是为了替他寻找名贵的药材、打听清心大师的下落以治疗头疾,但现下却成了他联络朝中心腹大臣、收集情报的地方。   这栋茶楼看似只是一个市侩之地,实际上里面聚集了许多皇家暗卫和杀手。   而其最底层,也就是地下室,实则是一间牢房。   沈暮辞下去时牢房里阴暗潮湿,四处都散发着一股腐烂的霉臭味,待下人将墙上的一盏盏蜡烛点亮,牢房内霎时便明亮了起来。   在牢房的尽头,有一个十字架,一个浑身都是血痕的牢犯正被铁链锁在上面。他的头有气无力地低垂着,发丝散乱,给人一种死气沉沉之感。   听见有人进入牢房,都未有任何反应。   看押牢犯的人一见到沈暮辞,非常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即便将一张写满情报的纸呈递到了沈暮辞跟前。   “公子,这是经过审问后记下的所有口供。”   “可是晕过去了?弄醒他。”   待一盆冰凉的水将十字架上的晕睡过去的人泼醒,沈暮辞便直接道:“你说你和叶楚楚有仇才故意纵火,那你说说,究竟是何仇恨?”   这牢犯一睁眼,便发现今日竟然换了一个审讯之人。   来人身着玄色衣裳,头戴玉冠,剑眉星目,纵使坐在轮椅上,其周身的气势依然不减。   言语虽有些漫不经心,却处处给人一种极深的压迫之感。   “叶氏乃天煞孤星,自幼父母双亡,不仅如此,她还曾害死了我敬爱的父亲,我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沈暮辞紧紧盯着眼前的男子,这人许是太过激动,说话时整个铁链都在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借着光亮,他已看完口供中所有的内容,正散漫地将纸张的一角放于蜡烛之上。   青黄色的纸很快便燃烧了起来,将沈暮辞的半边脸映射得极亮。   沈暮辞听着,突然嗤笑一声,整个牢狱,因为他这声笑而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如此拙劣的言语也想糊弄。”沈暮辞说话声音虽不大,但语气却是笃定的,“你在胡说。”   “给他上刑。”   “大人饶命,小人真的没有胡说!饶命呐!”   几鞭子抽下去,这人衣服上又再次渗透出血来。   “要说出真相吗?”   “小人从未撒过谎,大人!”   鞭子重重打在这人身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暮辞突然挥了挥手,下令不再用刑,同时命人将东西呈上来。   “多谢大人!大人英明,还望大人为我做主!”   这牢犯看着眼前之人突然不再对他用刑,以为苦尽甘来,来人相信了他所说的话。   却不想,只见沈暮辞拿出了一个崭新的绣着“福”字的锦囊。   “这个锦囊中装着一缕柔软的碎发,应该是你孩子的吧。”沈暮辞将锦囊打开,说道,“聂老三,如今你妻子刚刚生产还未出月子,难道你真的不想出去与你的妻子和孩子团聚吗?”   此刻,沈暮辞的眼神如同一把及其锋利的刀,似乎能将眼前之人看穿。   牢犯原本松懈下去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整个人不断颤抖着,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了,“我,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以为会有人来救你?你妻子如今在家哭得昏天黑地,连你尸身都找不到。”   “你以为你家主人会派人来救你?你在他眼里如同蝼蚁一般,用之则弃。”   “我说话一向不喜欢说第二遍,你给我听好了。”沈暮辞说话时语速极慢,但却如同在给一个人宣判最后的死刑,“是董茂让你纵火还是他的夫人苏婉?若你不说,那么,我只好对你的妻儿下手了。”   聂老三盯着眼前之人,这人的脸一半隐匿在黑暗之中,苍白修长的手指不断敲击着椅子上的扶手,仿佛一具重锤落在他的心间。   他想起他被夫人要求去叶楚楚家纵火时,夫人对他说得话:“现如今,放眼整个梧桐镇,没有哪家的势力能够敌过我们董家,只要你抽身迅速,就无人能抓到你。”   “就算你被人抓到,但只要你咬死了是你自己与叶楚楚有仇才纵火,按照她那天煞孤星的名声,也无人会怪罪到你头上,毕竟,那时她已经身葬火海,谁会和一个已死之人纠缠。”   而事情总不按照既定的轨道发展,他在纵火逃亡的路上被一帮黑衣男子所抓获,待他苏醒后便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中一直受刑。   他一直等着夫人派人来救他,却不想被当成了一枚弃子。   与之同时,眼前男子还查出了他的真实身份,现在以他的妻儿做要挟。   “大人,我说。”聂老三像是用尽了所有气力一般,“还望您,放过我的妻儿。”   *****   董府。   此刻,苏婉正对着一面铜镜梳妆,她面容娇美,一双凤眸仿佛天生就能让无数人沉沦。   但就是这样一张魅惑的脸,却败在了叶楚楚跟前。   “少爷呢?”苏婉穿着一件薄薄的纱衣,越发衬托出其圆润美好的身子。   伺候她的侍女突然跪下了。   苏婉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夫人。”侍女说话的声音战战兢兢的,越说越小,“少爷他,他喝醉了......”   苏婉立即站起,急忙走了出去。   还未等到她推门而入,便听到董茂在屋内说着胡话:“楚楚小美人,我董茂是真心喜欢你的,要是你早点跟了我,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楚楚啊,你就是不明白我的心意!要是我娶了你,我就休了苏婉那男人婆!”   苏婉气急,一脚把门踹开,径直将董茂手中的酒瓶抢过,直接摔在了地上。   “啪”一声,酒瓶碎了,里面的酒也洒了一地,醇厚的酒香味顿时在屋内弥散开来。   董茂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打了一个酒咯,指着眼前人,“你谁啊?竟然敢砸爷的酒瓶!爷看你是活腻了!”   苏婉通红着眼看着面前喝得烂醉的男人,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巴掌。   “你继续去喝你的酒!董茂,我怎会嫁了你这样的废物!”语毕,苏婉便气冲冲地离开了,将房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   留下一个神志不清、继续说着酒话的董茂。   夜风带着些凉意,苏婉走着走着,眼泪便流了下来,侍女想要上前劝说几分,只听她吼道:“给我滚!”   她想不明白,叶楚楚都葬身火海、尸骨无存了,为何董茂还惦记着这个“狐媚子”。   她是苏家的庶女,虽地位比不上嫡女,但作为太后的娘家人,也是世家小姐,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后因为政治联姻,加之其生母地位低下,在家族中并不受宠,便将她许配给了董县令的儿子董茂。   董县令在梧桐镇只手遮天,董茂相貌生得不错,看起来也温文尔雅,苏婉安慰自己,虽未在京城,但也算是嫁了良人。   但婚后,董茂所有的陋习尽数显现,他好色、嗜酒、赌博,纨绔子弟拥有的毛病他一个不差,可谓是真正的烂泥扶不上墙。   苏婉善妒,处置了他一房又一房妾室,夫妻二人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大。   直到月前,董茂被一个哑巴勾去了魂魄,他每日里都在家中谈论她的美貌,说着要将她纳为妾室。   却不想那女子竟然是个有骨气的,不管董茂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屈服。苏婉佩服其气节,又暗藏着私心,便逼着董茂暂时放过叶楚楚。   许是董茂认为这“欲擒故纵”的戏码更为起劲,对叶楚楚竟是越发痴迷,竟然天天在街上转悠,想跟其偶遇。   他从未对他之前任何一个妾室如此上心过。   苏婉的心越发嫉妒,都说她生得美,却连一个哑巴都比不上。   于是她便起了杀心。   这事情她叫人做得隐蔽,她让聂老三去纵火,并且,为不叫人抓到把柄,她还专门安排了在这之后杀死聂老三。   董家在梧桐镇能够翻云覆雨,她又是苏家女,她就不信,这事情能够怀疑到她身上。   *****   沈暮辞回到府上时,夜已经深了。   裴宇推着他在回廊上走着,彼时叶楚楚房间里的灯早就灭了。   晚风拂过,将回廊上的灯笼轻轻吹起。   “主子,你真是料事如神。”裴宇想起今天在牢狱中沈暮辞逼着罪犯一五一十地将前因后果讲出来的情景,就暗自佩服。   原来,沈暮辞在得知叶楚楚家走水、确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后,立即就想到了董家。   根据获得的情报,董茂虽是个浪荡子,但极为好色,一心想将叶楚楚收入房中,因此没道理对叶楚楚突然下此毒手。   唯一有可能的便是董茂那位传闻中极为善妒的妻子——苏婉。   恰好在罪犯身上搜出了一个非常新的锦囊,里面装着新生婴儿的碎发,于是他便让人暗中去查梧桐镇的户籍,着重注意家中有新生儿的人家,同时关注近些日子从董府内离开的仆人,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人——聂老三。   “那接下来,您是否打算立即告诉叶姑娘?”裴宇好奇地问道。   叶姑娘那么想知道真凶,自家主子应该很快就会告诉她才对。   却不想,只听沈暮辞优哉游哉地说道:   “不急。”   这么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越发认为叶楚楚医术高明。   他的腿现下已经好了太多。   若是能将叶楚楚在他身边多留一阵子为他治疗一下头疾,岂不更好?   若是这么早就给她说了,那他在叶楚楚跟前岂不是又少了一点利用价值?   他还怎么困得住她?   作者有话说:   狗子要开始帮楚楚打脸虐渣了! 第13章   叶楚楚清晨刚起,便听到外边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就听见高福急急慌慌的声音:“叶姑娘,起了吗?”   “咚咚咚”,高福在外面焦急地敲着房门。   叶楚楚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些好奇,立即将门打开。   许是高福在外面敲得太过用力,叶楚楚打开房门的时候他差点直接扑进去,幸亏叶楚楚躲闪得迅速,才不至于尴尬。   “叶姑娘,还望你帮帮忙,去看看我们家主子!”高福气喘吁吁地说,“主子今晨头疾发作了,此刻情况不大好。”   叶楚楚一惊,但急忙朝着白子轩的房间走去。   昨夜的时候他还好好的,今天怎会就头疾发作了呢?   叶楚楚一阵狐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及其恶劣的想法——白子轩怕不是装的吧?   她想着那天夜里,白子轩执意要让她睡床,在他面前喊腿疼,说不便自理,让她围着他折腾了老半天,结果第二日他不仅能够灵活自理,而且比她精神百倍。   也是她反应迟钝,过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现在她一想起那晚她在给白子轩上药时他那嘴角上微勾的弧度以及有些得意的神色就气不打一处来。   从白子轩的房间里传出一阵瓷器摔碎的声响,叶楚楚的思绪突然被打断,抬头便看见在不远处不少侍从从白子轩的屋子里战战兢兢地退出来,都低着头,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叶姑娘,你来了。”裴宇站在门口,看着叶楚楚,急忙为她让路,随即压低了声音,“叶姑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叫我。只是主子现下情况不大好,你尽量不要惹恼他。”   叶楚楚走到房内,就看见屋子里早已一片狼藉。不少名贵的花瓶都被摔碎了,卷轴散落一地,茶水也洒得到处都是。   而白子轩,一只手扶着桌案,另一只手遮住了他的脸,他的头发披散着,身上的衣服也极为凌乱,此刻还□□着双脚。   这是叶楚楚第一次看见白子轩头疾发作的样子,此刻的他衣冠不整、暴躁易怒,这与平时看上去风光霁月的他判若两人。   “不是说让你们都出去吗?”沈暮辞看着眼前的女子,眼睛微眯,像是在极力辨认眼前之人,“你是何人?谁叫你来的?”   此刻白子轩头上青筋暴起,一看就知道他一定非常痛苦。   叶楚楚一愣,看着裴宇以及伺候的人都极为严肃的样子,且白子轩的样子并不像是能够装出来的,立即愧疚起来,将脑海里那及其荒诞的想法压了下去。   白子轩没理由在她面前装病,她现在一无所有,他图她什么?   想到此,叶楚楚突然感到有些淡淡的失落。   但她并不在意这样的情绪,很快便将这怪异的感觉压了下去,开始履行作为一名医者的职责。   叶楚楚想到自己曾为他看过诊,当时她得出的结论是——头疾是因心病而起。   与其说是头疾犯了,不如说是心病犯了。   在她幼时,她父亲曾告诉过她:“万病由心生,万病由心灭。”   现在他并不知道白子轩的心病何来,那么最重要的便是让他冷静下来。   叶楚楚从自己衣袖中抽出了银针,紧接着便朝着白子轩走过去。   “裴宇,房间里为何有女人?”沈暮辞看到叶楚楚还未离开,怒吼道。   叶楚楚顿时和裴宇交换了一个眼神,裴宇会意,并未行动。   叶楚楚首先装作退下去的样子,让白子轩放松警惕,待他将头低下时,便突然调转准备趁其不备从他身后扎其支正穴(1),却不想,还未扎下去,便被白子轩一把抓住了手腕。   “活腻了?”白子轩一双眼中布满了血丝,盯着叶楚楚的眼神却极具威胁。   叶楚楚知道此刻的他并不是特别清醒,却不想下一瞬,便被他推倒在地。   “想用针来扎我?”白子轩冷笑道,“那你便看好了!”   只见白子轩从旁边随意捡起一块陶瓷碎片,径直朝着叶楚楚割去。   叶楚楚有些诧异,她没想到白子轩竟然如此排斥女人的接近,正在白子轩要割到她的手腕之时,叶楚楚一下子用嘴咬住了他另一只手。   就在白子轩迟疑的那一瞬,叶楚楚反射性地用手抓住白子轩的手臂,挡在了自己面前。   白子轩割在了他自己手腕上。   鲜红的血顿时喷涌而出,似是感觉到痛意,他突然笑了起来。   紧接着,就在刹那间,叶楚楚便看见白子轩却不管不顾地朝着他自己的手腕上割了第二道口子。   叶楚楚完全愣住了,她不明白,为什么白子轩会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在母亲离世后,正是因为整天忙于为她寻找“火灵芝”,对自己的身体不管不顾,最后因为疏于用药永远离开了她。   叶楚楚每每想起这件事,都悔恨且愧疚,她的心仿佛被灼烧了一般火辣辣地疼。   看着白子轩脸上那疯狂的笑容,叶楚楚气极,从地上爬起,想要去夺他手中的碎瓷片。   她紧紧握住白子轩手中的那块,想要将其抢走,二人僵持着。   只是下一瞬,就在叶楚楚觉得自己力气不够、主动权丧失之时,眼前之人突然倒了下去。   原来裴宇趁着自家主子不注意,从后面打晕了他。   屋子内顿时安静下来。   “叶姑娘,今日让你受苦了。”裴宇带着歉意说道,“主子每次头疾发作时都极为痛苦,大多时候神志不清,已经有许多年了。”   叶楚楚望着白子轩此刻苍白而又安静的侧颜,心中叹息。   此刻鲜血染红了白子轩白色的寝衣,极为刺目,如同一朵朵艳丽的红梅绽开。   待裴宇将白子轩扶到床上平躺着,叶楚楚坐到床前,首先为他包扎伤口。   过去他受的伤大多已经结痂,今日他自己割的新伤便显得尤为明显。叶楚楚默默地为他清理伤口,并还打上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随即,她便开始为他按摩和针灸。   虽然她不知道他的心病到底是什么,但是现下按摩和针灸却能够缓解头疾带给他的痛苦。   白子轩眉头紧皱,脸色苍白如纸,他的手在睡梦中也紧紧抓住被褥。   叶楚楚不禁有些心疼他,她给他轻轻掖了掖被角。   “别走!”白子轩突然吼了一声,紧接着声音变小了一点,带着一丝乞求,“不要丢下我。”   下一瞬,叶楚楚的手便被他紧紧攥住了。   叶楚楚发现,她越想抽出自己的手,白子轩攥得越紧。   最后她也只能自暴自弃了。   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过去叶楚楚从未治疗过心病,待她亲眼见了白子轩的状况,竟然有些头疼,她要去查阅一些典籍,研究怎样才能找到“心药”。   白子轩这一睡,便是一整日,这一天,叶楚楚就坐在他床前,手被他紧紧攥着,哪里都没去。   叶楚楚想着,自己被他困了一整天了,届时他醒来,她一定要向他讨点东西。   之前她与白子轩还签订了契约,现下白子轩并未给她找大夫治疗哑疾,这些日子她也想明白了,她并不需要什么神医,只需要一味药引——火灵芝。   弱是能借此机会让白子轩为她寻找火灵芝也是好的。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从窗户中偷溜进房间里,给整个房间都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亮。   沈暮辞醒来时,头痛已经减轻了许多,他看见小姑娘坐在窗边,一脸严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一直都在这里吗?”沈暮辞轻声问道,嗓音有些低哑。   其实这次头疾突然发作是他也未曾料到的,只因他昨夜做了一个梦。   他又梦见了他在冷宫的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她的母亲是苏妃宫中的一个被意外临幸的宫女,但因为生下了皇子,被先帝册封为婕妤。   但没过多少时日,苏妃自己也生下了一位皇子,为了自己孩子的地位不受到威胁,便挑唆先帝将他们母子打入了冷宫。   他的母亲白婕妤身子一直不好,刚进冷宫没多久便病倒了,他为了救他母亲四处寻药,也遭受了不少毒打。   那时他还小,辨识不出坏人,有一天,苏妃给了他一副药,说是能够治他母亲的病,但他却想不到,正是这副药,让他亲手送走了自己的母亲。   他的头疾也就是在那时候开始的,每当他想起他对母亲造下的孽,就痛苦、悔恨得无法自拔,头痛欲裂。   昨夜里,他又回到了过去在冷宫的时光,但与之前所不同的是,在他的梦里,出现了一个小姑娘。   他虽然看不清这个小姑娘的脸,但是却知道,她一直在冷宫陪伴着他。   她给予了他这世间除了母爱之外他从未体会过的温暖。   直到有一天,他听见她说:“我要走了。”   小姑娘在逐渐消失,她的声音也越□□缈,沈暮辞想要用力抓住她,却如何都抓不住。   仿佛在告诉他,他所拥有的,都会离他而去。   正是因为感受到了温情,才越发贪恋,而如今这唯一一份温暖散去,留下的则是愈发孤寂寒凉的心。   他仿佛从云端跌落了下来。   他感受到他的无尽的慌乱与烦躁,就这样,头疾再次向他侵袭而来。   沈暮辞醒来时,本还挂念着昨夜那个奇怪的梦境,但看见叶楚楚在他身边,他的心绪便出奇地安稳了下来。   他感受到了平和与安宁。   叶楚楚转头便看见白子轩正望着自己,此刻他眼神不似之前那边癫狂,清明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破天荒地察觉到他眼中竟然流露出了些许温柔。   叶楚楚点了点头,随即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被他握着的手。   沈暮辞这才注意到两人的手正拉在一起,或者说是,是他紧拉着她不放。   过去他嫌弃她睡觉时抱着自己,现在他却一直拉着她不放。   沈暮辞也有些尴尬,僵硬地将她的手放开,恰巧余光扫过叶楚楚手腕上一处极为明显的青黑。   看着叶楚楚手腕上的青黑,他知道这是清晨他将他推倒在地时她磕碰到的,那时,他还曾想着,用碎瓷片划伤她。   沈暮辞不禁有些庆幸,幸亏,这小姑娘用他的手挡住了,最后割伤的是他自己,而不是她。   她是无辜的,不能因为他头疾发作受到伤害。   看着自己伤口上包扎而成了一个漂亮的结,沈暮辞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我是不是,伤到你了?”他说话的声音很轻。   叶楚楚有些恍惚,不知她是不是听错了,为何在白子轩的语气中竟然有一丝丝的小心翼翼和讨好?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沈暮辞:我是不是伤到你了?   叶楚楚:你不仅伤了我的身,还伤了我的心。   沈暮辞:人已卒,现在抢救还来得及吗?   (1)支正穴:来源于百度,不一定准确。   宝们,我想把文名改成《哑宠》,大家看是原来文名好一点还是现在这个呀? 第14章   叶楚楚听到白子轩这么询问他,有些震惊,毕竟,他之前对她说话更多则是命令的语气,几乎从未体谅过她的感受,而今日,他竟然破天荒地关心起她来。   其实这点小磕小碰对叶楚楚并不算什么,过去她上山采药时没少被山间的树枝、石子弄伤过。   她不是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对平日里的这些跌打损伤早就习以为常,所以及其自然地摇了摇头。   她不疼的。   却不想,叶楚楚这云淡风轻的样子落在沈暮辞眼里,被他理解成了另一番意味。   他接触过的那些贵女们,个个都如同父母手中的珍宝一般,放在手心中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更别提受了什么小小的委屈,那可是要哭闹半天的。   沈暮辞想着小姑娘一向都比较害羞,当初还被他三言两语就吓哭了,如今想必也不会公然在他面前喊疼。   看着叶楚楚手腕上大片的淤青,沈暮辞越发愧疚和心疼。   “柜子里有上好的金疮药,你帮我拿我过来一下。”沈暮辞从床头坐起,对叶楚楚说道。   叶楚楚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地将药拿了过来。   就在她将金疮药递给白子轩时,只在刹那间便被他再次抓住了手。   叶楚楚下意识地想将手缩回去,却看到白子轩竟然已经撩起了她的衣袖,开始为她碰伤的地方上药。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药膏很凉,她感到皮肤痒酥酥的。   不知怎的,在抹散药膏的过程中叶楚楚整个身子仿佛都僵硬了。   作为一名医者,她其实并不排斥他人的肢体接触,因为她常会为他人上药。   但这一次,也是第一次,是一个和她相识不久的男子为他上药。   叶楚楚的心跳没来由的快了几拍。   “放松。”沈暮辞为她上完药看着小姑娘依然僵硬的样子,原本还想讽刺几句,但还是将这话压下去了,转而说道,“之前你为我上药,如今我给你上药,算是扯平了。”   这话叶楚楚也不知道如何答复,便只得默默低下了头。   这就是“礼尚往来”吗?   气氛一时间有些怪异,叶楚楚有些不自在,便走到书桌旁,写了一张小纸条,她觉得她还是有必要告诉白子轩她的诊断结果。   “心病?”沈暮辞看到叶楚楚写给她的小纸条,突然笑道,“意思是说只要我心结打开了,我头疾就好了?”   叶楚楚想了想,点了点头,她认为是这样。   “那我希望我头疾永远也不要好。”沈暮辞靠坐在床头,阴沉沉地说。   他小的时候也是那般天真和善良,从未加害过任何人,但最终,却遭受他人算计并且还亲手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他曾天真地认为只要不争不抢就能活命,却依然屡次深陷险境。   每每想起那段肮脏不堪的往事,他都觉得痛不欲生。   但他有时候却很喜欢这样的疼痛,甚至还很享受,哪怕疼痛发作时他就像个疯子。   因为,疼痛让他清醒,让他记住仇恨,让他想要一雪前耻。   叶楚楚眉头皱了起来,不赞同地看着白子轩,想要继续写什么东西,却听到白子轩说:   “前些日子我曾向你承诺过,会为你寻名医治疗你的哑疾,我说到做到。”   哪怕叶楚楚在人情世故上再过迟钝,也意识到白子轩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聊下去。   纵使她很想帮助他,但此刻也无能为力。   叶楚楚不再询问,听到白子轩提起帮助自己治疗哑疾,便将之前的想法写在纸上告诉了他。   “你的意思是,你只需要我派人帮你找到火灵芝?”沈暮辞问道。   叶楚楚点点头,写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火灵芝。若是找到了它,我的哑疾就能治好。   沈暮辞看向叶楚楚,小姑娘的眼睛亮闪闪的,充满了向往和期盼。   看着小姑娘坚定且又有自信的样子,便也不再多问。他当即唤来裴宇,便把这件事交代了下去。   叶楚楚本打算随着裴宇一道离开房间,但刚走到门前,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又调转了回来。   “还有什么事?”   叶楚楚将这些天一直压在她心中的一件事情还是写了出来:谢谢你,白子轩。我家走水,如果纵火之人是董家派来的,那便不追究了吧。   沈暮辞看到叶楚楚的小纸条,心中微微一动,他之前还想着别那么早告诉她这件事情,却没想到叶楚楚心中早有了猜测,更没想到叶楚楚竟然有让他放弃的意思。   “难道你不想为你自己申冤了吗?”   叶楚楚看着白子轩,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但很快又点了点头。   她低垂着眼,用手摩挲着自己腰带上的流苏。   昨夜她辗转反侧,睡得并不安稳。思考了许久,想着平日里她并未得罪过周围之人,只有董茂对她威逼利诱,而纵火之人,很可能就是他派来的。   她一直非常感激白子轩愿意在她家走水之时帮她一把,让她现在能够有一处安稳的住所,但董家在梧桐镇势力太大了,若白子轩真的为了报答她救他的恩情,最后触犯了董家,后果不堪设想。   叶楚楚不想连累他。   董家势大,不是一般平民招惹得起的。   “为什么?”这些日子,沈暮辞也逐渐了解到董县令作为地方官员,欺压百姓,丝毫不将民生放在眼中。   如今,就算没有叶楚楚这件事,他作为天子,也决不能坐视不理。   “董家势大,百姓在董县令的治理下过得并不好,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反抗?”   叶楚楚发现,沈暮辞在说这话时周身的气场变了,她已经许久未在他身上感受到这样强烈的压迫感了,从他身上散发出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叶楚楚摆了摆手,有些无奈。   她随意抽了一张纸,写到:梧桐镇没人敢惹董家。   “叶楚楚,那为何你当初有胆量拒绝董茂的求婚呢?”   在听见白子轩这话后,叶楚楚有些惊讶,她从未和白子轩说起过她的过去,也并未提到过她曾经对于董茂的求婚宁死不屈。   似乎是意识到说漏了嘴,沈暮辞补充道:“街上传遍了你和董茂之间的流言蜚语,我不想知道都难。”   叶楚楚望着白子轩坚毅的眼神,她突然不太敢去看他。   当初她孑然一身,无所牵挂,所以她能够径直拒绝董茂,与其对抗。   但现在不同了,白子轩在帮她,可是她不能将他拖下这个泥潭。   她看着白子轩,眼神中充满了乞求,希望他不要深陷在董家这个漩涡之中,   两人僵持着,最终,叶楚楚只得写道:董家势力太大,据说背后还有靠山,我不能把你拖下水。   沈暮辞看着叶楚楚娟秀的字体,温婉中透露出坚韧,他的心突然剧烈跳动了起来。   从小到大,从未有过人考虑过他的感受。   苏妃明知道他只是一个没有母族、身份低微的皇子,却依然对他痛下毒手。   曹皇后看似温婉识大体,但在背后也做过不少对他不利的事情。   所有的人都想着他死,而现在,有这样一个小姑娘,居然害怕她连累了他。   她竟然在保护他。   沈暮辞看着叶楚楚,眼神坚定,就连说话声也变得有气势了起来。   “叶楚楚,难不成你想一直战战兢兢地活着吗?”   “董家本就欺压无辜百姓,不管他们落得什么下场都是罪有应得。”   作者有话说:   宝们,我来啦,我想给文章换一个文名,但是不知道哪个文名好,要不然大家来选一下~   1、《娇宠小哑巴》(不改文名)   2、《小哑巴娇宠日常》   3、《小哑巴的宠后之路》   4、《独宠哑后》   5、大家可以帮我想一个更好的,因为作者真的是个取名废QAQ   本章留评有红包,大家积极投票,作者这个取名废就靠你们了! 第15章   “叶姑娘,你的信到了。”裴宇恭敬地将信件递给叶楚楚后,便退下了。   这些天,叶楚楚虽不能直接去燕兰家中,但是白子轩却默许了她们之间互通信件,两个女孩儿在书信中互诉心事。   叶楚楚急忙打开信封,认真地阅读起好友的信来。   “楚楚,我喜欢上一个人了。”叶楚楚看到燕兰在信中开门见山地向她直接吐露对一个男子的心意,顿时有些震惊,因为在过去,燕兰一直沉迷在话本的世界中,嘴里最常说的便是“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却不想,燕兰竟然动心了。   原来,燕兰喜欢上的那个人名唤薛承,现在是一名普通的衙役,是当初她去董府上为苏婉裁衣服时偶然认识的。   这人虽在县衙做工,但为人正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燕兰虽然对薛承的描述着笔并不多,但处处都流露出恋爱时的那种独有的甜蜜和欢喜。   燕兰是个很好的女孩,如今觅得良配,叶楚楚打心里为自家姐妹高兴。   她想着,若是哪天她遇见了燕兰,她一定要好好“嘲讽”一下燕兰,因为曾经她在她面前说:“我永远也不会坠入爱河!”   如今时过境迁,一切都不一样了。   看着自家好姐妹都有了归宿,叶楚楚将书信合上,逐渐望向窗外,再度陷入了沉思。   自从那日她和白子轩谈到董茂后,他们二人就默契地不再谈论这件事情。叶楚楚在这些日子和他的相处之中也逐渐感受到,白子轩一旦倔强起来,那可是八条牛都拉不回来的。   白子轩似乎铁了心一般会对董家出手,哪怕纵火之人并非董家之人。   他说:“作恶必然会得到惩罚,否则这世间的正义终会磨灭。”   她虽感动,但心中还是有些担忧,但她管不了白子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她有她的考量,他亦有他的。   但若是有那么一天,白子轩需要她的帮助,她定全力以赴。   现在,叶楚楚看着自家好姐妹似乎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归宿,她自己心中不禁开始茫然起来。   她不知道她今后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正如白子轩所说,若是董家不灭,她在梧桐镇势必不会好过。   白子轩看在她曾经救了他的情分上,对她施以援手,现在她还可以安慰自己,每天就呆在白子轩这座大宅里,为他煎药,时不时看一下他那赏心悦目的脸,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但她不可能一直如同金丝雀一般被困在这里。   总有一天白子轩也会娶妻生子,她也不能跟着白子轩一辈子。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陆游《游山西村》),虽然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每天生活积极向上,但一想到自己那完全不确定的未来,心中便一阵悲伤。   她该怎么办呢?   “叶姑娘,公子正找你呢。”   高福的声音陡然在叶楚楚耳边响起,将她的思绪迅速拉了回来。   只见高福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一脸慈祥,“叶姑娘随我来。”   叶楚楚见到白子轩识,他依然像往常那般坐在桌案后面,只是和往常不同的是,今日桌案上并未摆放着大量的卷轴,而是放着一套衣服。   “这里有一套衣裳,你试试看。”白子轩对叶楚楚指了指桌案上的衣赏。   叶楚楚一愣,有些惊奇地看着白子轩。   无缘无故,他为何叫她换衣裳?   也不知是不是过去和燕兰一块儿看多了话本,故事里的一些女孩子在走投无路之后只得“以色侍人”。   每当看到这样的人物,她和燕兰都轻轻叹息,充满了怜悯。   叶楚楚有傲骨,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以色侍人的,若她真是那种轻浮女子,当初她就不会拒绝成为董茂的妾室。   “可是觉得不好看?”沈暮辞看着叶楚楚站在那里盯着衣服没动,问道。   沈暮辞其实摸不准叶楚楚的喜好,自他遇见叶楚楚以来,她都是未施粉黛、素面朝天的,平日里随意挽一个发髻,头饰也及其简单朴素。   因此他更多则是以京城贵女们的喜好作为参照,命人给叶楚楚做了一套衣裳。   叶楚楚摇了摇头,心中有些为难,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将自己心中的想法以最为合适的方式表达出来。   她不想换,因为不想以色侍人。   白子轩的确长得好看,她也承认自己经常犯花痴,但并不能因为他长得好看她就委身于人啊。   “既是觉得不错,就赶快换上吧。”沈暮辞并不知道叶楚楚的想法,言语中似有催促。   叶楚楚摇了摇头,她有些紧张,不知应该如何拒绝白子轩。   “今日是乞巧节,街上有花灯,你许久都未出去了,我带你出去看看。”   在听到白子轩这样说后,叶楚楚眼睛瞪大,只觉得有一颗巨石从心中落下,但不禁有些懊恼,她脑子里一条到晚都装着些什么龌龊之事呀。   沈暮辞见着叶楚楚震惊的小表情只是微微一笑,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他就知道她会惊喜的。   这衣裳的料子是极好的,摸起来极为柔顺,款式也非常时兴。   这是一条水青色的长裙,在袖口处用银线绣着云纹,腰间系着一条湖水绿的丝绦,裙子的下摆如流水般泻下。   叶楚楚及笄以来第一次穿如此漂亮的衣服,她还有些不太习惯,走路时也战战兢兢地,生怕一不小心将漂亮的裙摆踩到了。   沈暮辞看着叶楚楚从里间出来,眼前一亮。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说得莫过于此。   叶楚楚虽未施粉黛,但她的美是那般素雅,如同一朵白兰,低调绽放。   只是小姑娘还有些轻微的害羞,出来时头一直都是低着的,目不转睛地盯着绣花鞋上的珍珠。   叶楚楚眼神呆呆的,小脸红扑扑的,越发惹人怜爱。   “转一圈来看看。”沈暮辞喉结动了动,说道。   叶楚楚一听,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在白子轩的极力鼓动下,还是轻轻提起裙摆,慢慢地转了一圈。   沈暮辞轻轻笑了笑,他霎时想起当初在赏花宴上,那些京都的贵女们穿上名贵的衣裙站在花丛中,恨不得转成一朵鲜花来吸引他的注意。   也只有眼前这个小姑娘,压根就没有那般心思,异常纯真,竟然转圈时都是羞涩的。   正是如此,沈暮辞越发想将叶楚楚打扮得漂亮一点。   看着叶楚楚素淡的装饰,沈暮辞觉得还是少了点什么。   “过来。”沈暮辞轻轻开口,向叶楚楚招了招手。   叶楚楚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提着裙摆好奇地朝着他走了过去,还有些警惕。   下一瞬,她便觉得自己的发间插入了什么东西。   沈暮辞从桌案上拿起了一个非常小的铜镜放到叶楚楚面前。   这是一根白玉簪子,簪头是梅花的形状,几条流苏垂落下来,她一转头,流苏便轻轻摇晃起来。   这是叶楚楚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自己,   透过铜镜,她还能看到白子轩也正看着他,他的嘴角微勾,似有隐隐笑意。   叶楚楚极力让自己的眼神被白子轩带走,她实在害怕自己沦陷在他温柔的神色中。   两人相处这么久,他大多时候都是严肃、阴沉的,要不是叶楚楚亲眼见过他之前发疯的样子,她真怕自己被迷惑了。   可她的眼神还是控制不住往白子轩那边瞟。   大约是她的花痴之心在作怪吧。   沈暮辞看着小姑娘一直盯着铜镜在看,对自己的审美颇为满意,心中不禁有些得意。   殊不知叶楚楚正透过铜镜在打量着他自己。   就在叶楚楚放下铜镜,回眸之时,二人非常默契地都没有看向对方。   “准备出发吧。”   待时辰差不多了,两人便一起坐马车前往繁华的夜市。   因为夜里街上人多,沈暮辞害怕叶楚楚被人认出来,便让裴宇去买了两个面具。   也不知是私心作怪还是怕太过惹人注意,他特意为叶楚楚准备了一个丑女面具,只是叶楚楚带上后,却越发显得娇俏可爱。   或许,正是因为叶楚楚周身灵动的气质太过瞩目,在人群中竟然让不少年轻男子回头。   沈暮辞觉得,今晚他心中有些不舒服。   “叶楚楚,别走那么快,到我身边来。”看着叶楚楚越跑越远,沈暮辞叫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咬牙切齿,“莫要走丢了。”   叶楚楚吐了吐舌头,她从小生活在梧桐镇,对这里再熟悉不过,怎会走丢呢?   白子轩又开始不管不顾地“命令”她了!   就在二人对视间,突然有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走到跟前,一脸和气地说:“公子,给你家夫人买一串糖葫芦吧!”   作者有话说:   我们楚楚是个好姑娘,因为她从来没想过去抱沈暮辞这条金大腿! 第16章   夫人?   叶楚楚乍一听到这个称呼,呆住了。   她忆起在她刚救下白子轩时,那位老伯也曾将他们二人错认成夫妻,彼时白子轩义正言辞地纠正道:“不是夫君,是兄长。”   因此,在听到这样的称呼后,叶楚楚下意识地想要摇头,立即撇清她与白子轩之间的关系。   她和他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此刻的她也不太敢抬眼看白子轩,她害怕看到白子轩和上次那般冰冷的神色。   要知道,上次那老伯这般说,直接将他气得咳嗽了一路,脸色阴沉得好似要滴出水来。   可下一瞬,便听到白子轩非常爽快地问道:“夫人,你想不想吃?”   叶楚楚眼睛瞪大,不可思议地盯着白子轩,在震惊中久久都未回神。   白子轩也带着一张面具,这面具遮住了他的神色,只能依稀看到他那双深邃的眼眸。   见叶楚楚一直都不回话,沈暮辞也不恼:“我家娘子素来害羞,拿一串吧。”   “多谢公子,多谢夫人!”小贩看着这位公子出手及其阔绰,高兴地合不拢嘴,“祝公子和夫人琴瑟和鸣,鹣鲽情深。”   沈暮辞将糖葫芦递给叶楚楚,却不想叶楚楚一把将其推开了。“不喜欢吗?”今日沈暮辞心情极好,看到叶楚楚似乎并不领情,也并未生气,只是好奇地问道。   叶楚楚狠狠瞪了白子轩一眼,只是现下二人出来看花灯并未随身携带纸笔,她也难以直接向白子轩表达,只能用行动来证明她此刻的不满。   说不清此刻她的心情是怎样的,有些慌乱又有些欣喜。   叶楚楚特意与他保持了一定距离,然后,越走越快。   她发簪上的流苏摇晃得厉害,像是在宣泄她此刻烦乱的心绪。。   殊不知,虽然心烦意乱,但叶楚楚此刻的心跳也是从未有过的迅速。   沈暮辞盯着小姑娘的背影,似有不解,“叶楚楚,生气了?”   叶楚楚停了下来,站在前方,并未回头。   紧接着便听白子轩说道,语气中带着些许玩味,“我只是不想扫了那位小贩的兴致罢了。”   在听到这话后,叶楚楚说不出此刻心中是什么滋味,她莫名感到些许淡淡的失落,恍然之间,她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沈暮辞看着小姑娘,本以为是他刚才的表现过于轻浮引得她生气,却不想他解释后她依然没有要理睬她的样子,不知为何,原本的好心情顿时也消失殆尽,说道,“叶楚楚,我看你现在胆子倒是大得很。”   其实,沈暮辞说不清他心底的怒意从何而来,大抵是从叶楚楚下意识地否定小贩说的话时便开始了吧。   话音刚落,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就紧张起来。   裴宇轻轻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珠,明明今日出门时都还高高兴兴地,怎会因为一串糖葫芦就闹得不愉快了?   他现在帮着主子说话也不是,帮着叶姑娘说话也不是,夹在两人之间,实在为难。   霎时间,他灵机一动。   “公子,叶姑娘,我看到那边有猜灯谜领花灯的,要不去试试看?”   沈暮辞轻瞥了裴宇一眼,似有嫌弃,“你去看看。”   裴宇看着自家主子完全不想让自己掺和进他和叶姑娘的矛盾之中,心中一阵解脱,急忙离开。   只是今日里,裴宇才算是明白了,当初为何叶姑娘会将自家主子直接撵出去,   自家主子着实不太会哄人,说出的话的确不讨人家姑娘欢心,也是叶姑娘性子较为温顺,若是遇到个性格泼辣的女子,怕是直接让主子“滚”出去吧。   裴宇一边猜着灯谜,一边为自家主子哄不好叶姑娘而担忧,恰逢他也实在不是个猜灯谜的料,他最终竟然一个灯谜都没猜出来,只得徒手而归。   他原本以为自家主子已经哄好了叶姑娘,可当他看到自家主子依然在和叶姑娘怄气时,便知道自己着实不能对主子抱太大期望。   “怎的回来了?”沈暮辞见着裴宇这么快就返回,言语中有些不满。   “公子,我实在猜不出来。”裴宇低着头有些悲伤地说,只不过他并不是为自己猜不出灯谜而丧气,而是为自家主子那堪忧的哄人手段丧气。   他不太敢正视沈暮辞,生怕对上自家主子那寒凉的眼神,但又觉得自己身为御前侍卫,自是应当帮自家主子出谋划策,“不如公子去猜几个灯谜,帮叶姑娘夺个花灯吧。”   裴宇想着,他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怎么做就只能看自家主子的造化了。   沈暮辞打量了裴宇好一会儿,又看着站在他旁边连半点眼神都不分给他的叶楚楚,终于缓和了语气,“你想要一个吗?”   街上人来人往,宝马雕车香满路,各式各样的花灯高高挂起,映红了整个天空。   叶楚楚将头微微向另一边偏了偏。   沈暮辞叹了口气,看着不断向他挤眉弄眼的裴宇,说道,“那我便去给你赢个花灯过来。”说着便离开了,留下裴宇在一旁保护叶楚楚。   “叶姑娘,主子他虽然脾气不太好,但对你并没有恶意,你别太在意。”裴宇看着自家主子走远,想着还是有必要在叶姑娘心目中为自家主子的声誉以及地位挽救一下,说道。   叶楚楚低垂着眉眼,因为戴着沈暮辞为她“精心”准备的丑女面具,裴宇看不清她的神色。   叶楚楚并不想听裴宇说这些,此刻她的心有些乱,她随意指了指远处的小酥饼,示意裴宇去买点来。   支开了裴宇,叶楚楚看着猜灯谜那处黑压压的人群,陷入了沉思。   正当她想得入神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位年轻女郎的声音,“姑娘可是京都人士?”   叶楚楚一抬头,便看见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年轻女郎正向她走来,随意坐在了她旁边。   “不必警惕,我只是看着姑娘穿着京都时兴的款式,有些念家,想来一叙。”   年轻女郎的声音及其悦耳动听,声线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蛊惑。   她穿着一件茶黄色的纱衣,裙上的花纹全部都用金色的丝线勾勒出来,低调中蕴含着奢华,一条精致的玉带紧紧束在腰间,更是显得其婀娜多姿,仪态万千。   叶楚楚觉得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但却又想不起来。   此刻她心中有些忐忑,她不会说话,并不知道如何接这女郎的话,现下恐怕是要让这思念家乡的女郎失望了。   更何况,她也并不是什么京都人士,若非这女郎有所提及她这衣服是京都的流行的样式,她都不知道白子轩竟是京都人。   她突然意识到,白子轩在她面前从未说过他是梧桐镇本地人,这么说来,他既然是京都人,想必家中应当也是豪门贵族,要不然他举手投足之间也不会流露出贵气与优雅。   这么想来,他这位“贵公子”喜欢使唤人的臭脾气也就有迹可循了。   “你为何不回我家夫人的话?难道是哑巴吗?”站在女郎旁边的侍女看着叶楚楚像是一直都在发呆的样子,只觉得她丝毫没将自家夫人放在眼里,非常不礼貌,火气一下子便上来了,“你可知我家夫人是......”   “不得无礼!”这女郎呵斥了一声,她旁边的侍女便默不作声了,随即女郎又缓和了语气,对叶楚楚说道,“姑娘,你独自坐在这里可是有什么伤心事?你夫君去了哪里,怎会丢下你一人?”   叶楚楚只是摇了摇头,并未打算回答。   气氛顿时有点尴尬,这女郎好似也僵了僵,最后说道:“若姑娘在这梧桐镇孤苦无依,可来董府寻我。”若是你夫君对你不好,我也可为你做主。后一句苏婉虽未直接挑明,但明理之人自是能够听出弦外之音。   此话一出,又见着此人衣着不凡,叶楚楚顿时知道了来人的身份,她眼中顿时流露出寒意,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愤怒。   她现下怎会如此倒霉,走到哪里都能碰到董家人!   更何况,董茂自大也就罢了,他的夫人说话竟也如此傲慢。   苏婉本是想着,既然她已经把自己的身份抬了出来,无论如何面前之人也会给她个面子,谁知,这女子依然无动于衷。   似乎是感受到了轻视,她心中不免腾起了一丝恼意。   “我家夫人卖给你个面子,你竟然如此不识抬举!”还未等到她开口,她的婢女便将她心中所想径直说了出来。   “你说谁不识抬举?”   剑拔弩张中突然想起一道沉稳的声音,叶楚楚一惊,但她觉得的心突然便安稳下来,哪怕她还在和他莫名其妙地赌气。   叶楚楚一回首,便看见白子轩手中拿着一盏精致的镂空六角灯笼,坐在轮椅上,被高福推着,正缓缓向这边走来。   他与他身后那些璀璨夺目的花灯似乎融为一体,灯火阑珊,让人看不真切。   沈暮辞将这盏花灯递给叶楚楚,就像是并没有看见苏婉一般,语气不似过去那般强硬,温声道,“喜欢吗?”   苏婉见着来人,本想说些什么,但却被这人周身的气势给震慑住了。   坐在轮椅之上的人气宇轩昂,身姿挺拔出众,定非等闲之辈。   “你在此所谓何事?”沈暮辞见着苏婉并未有离开的意思,语气中有些不悦。   这是明晃晃地逐客令,苏婉自然也不能多待,只能带着侍女气冲冲地走了。   今日,苏婉本想让董茂陪着她出来观赏花灯,却不想,自从那夜她与他吵了架后,董茂压根就不想再理会她。   她虽气恼,但也好热闹,只好带着婢女出来散心。恰逢碰见一身京都年轻少妇打扮的女子独自坐在一边,心中一喜,便想着一块儿说说话。   这女子戴着一张丑女面具,坐在一旁,与四周的喧嚣格格不入,看起来孤寂得紧,苏婉想着,说不定是个因远嫁最后却又被夫君抛弃的悲苦之人。   却不想,这女子并未理会她,而她那残疾夫君更是目中无人。   苏婉知道那盏六角镂空花灯只有今夜猜灯谜夺得魁首才能得到,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男子将花灯温柔地递给她旁边的这位女郎,她嫉妒得眼红。   想到此,苏婉直接将带出来的一块名贵的玉佩扔到了地上。   “夫人,我看那人铁定是个哑巴,你看他那夫君,不也是个残废,不就是所谓的哑巴配瘸子——天生一对嘛。”侍女见着自家夫人不生气,急忙开解道。   “那他们也是‘天生一对’!”苏婉朝着侍女怒吼。   而此时,“天生一对”的叶楚楚和沈暮辞正坐在一间亭子里。   夜风袭袭,亭檐悬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裴宇和高福恭敬地候在亭子外面,给那二人留出独处的空间。   沈暮辞手中正拿着花灯以及裴宇买回来的小酥饼,“叶楚楚,你真的不想要?”   空气里一阵沉默,过了许久,沈暮辞才终于不情不愿地说道,“今日我向你道歉......”   他还未说完,便看见叶楚楚陡然站起了身。   叶楚楚突然向着亭外奔去。   就在亭外,恰好路过一个貌美的年轻女郎以及一个长相清俊的男子,两人在路上有说有笑,关系亲密无间。   “谁?”看着一个带着丑女面具的女子朝着自己飞奔而来,燕兰惊叫道。   叶楚楚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戴着白子轩给她买的面具,见着此刻周围没人,也就并未顾及那么多,将面具摘了下来。   “楚楚,竟然是你!”   沈暮辞顺着声音望过去,便看见叶楚楚小小的身子直接挂在了燕兰身上。   他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沈暮辞(一脸委屈):我老婆宁愿被她小姐妹抱也不愿意被我抱!   叶楚楚(一脸正气):不好意思,我从来没想过被你抱。 第17章   “楚楚,你怎会在这里?”燕兰惊喜地看着叶楚楚,“你这身衣裳真好看!”   “对了,薛承,过来,这是我妹妹叶楚楚。”燕兰非常热情地向薛承介绍道,并且还向叶楚楚眨了眨眼睛,“楚楚,我眼光不错吧?”   薛承一身白衣,手中握着一把折扇,相貌清俊,有一种独属于文人的书卷气质。   他看到叶楚楚时,略微愣了愣。   前些日子,叶楚楚家无故走水之事闹得人尽皆知,燕兰一直穿着丧服为叶楚楚守孝,那时他每去一次找一次燕兰,都会被她径直撵出来。   薛承不死心,但还是坚持每隔两三天去一次,直到某天,他发现燕兰竟然脱下了丧服,并且还热情地将他迎进了屋内。   彼时,他只是觉着燕兰应当从叶楚楚离世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也并未多想。今日一见,这才明白,原来叶楚楚根本就没有葬身于火海之中,外面的那些传言都是假的。   有一股恶念在他心底渐渐滋生,但很快还是就被他压了下去。   薛承望着叶楚楚,对她微微颔首,微笑而不失礼貌地询问道,“叶姑娘,近来可好?”   叶楚楚点头以示回应,脸上挂着柔柔的笑。   燕兰在写给她的书信中将薛承夸了又夸,今日一见,果然儒雅不凡。   她看着燕兰与薛承手牵着手、亲密无间的样子,心中也自然而然地高兴起来。   “叶姑娘,主子叫你过去呢。”就在燕兰拉着叶楚楚问东问西时,高福毕恭毕敬地走到叶楚楚跟前,低着头轻声道。   叶楚楚回头,这才发现白子轩不知何时已经从轮椅上起身,此刻正被裴宇搀扶着站在亭子内。   他似与黑暗融为了一体,唯有一双眼眸亮得吓人。   叶楚楚只感觉原本的好心情似乎又消失殆尽了。   白子轩这时候打扰她和燕兰叙旧,可真够晦气的。   见着叶楚楚站着不动,高福有些急了,催促着:“叶姑娘......”   薛承是个洞察力及其敏锐之人,在他看见亭中的年轻男子时,就察觉到了他与叶楚楚之间的异样。   “阿兰,要不我们陪着叶姑娘到亭中去坐坐。”薛承紧紧握住燕兰的手,适宜地开口道。   “叶楚楚,不是叫你不要随便取面具吗?你就不怕人多眼杂?”叶楚楚刚到亭子内,白子轩便在裴宇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说话声音虽不大,但吐字清晰,还带着些轻微的呵斥。   这些天,叶楚楚每日都给白子轩煎药,因此他的腿很快便有了起色,虽然大多时候依然是坐在轮椅上,但已经能够短时间的站立和走动了。   过去白子轩坐在轮椅上,叶楚楚也就并未在意,直到今日她才发现白子轩的身量不是一般的高,竟然比她高出一整个头。   现在的他居高临下,整个身子的阴影好似要将她全然吞噬。   叶楚楚听到“人多眼杂”时,心中格外不舒服,她的眉头紧紧皱起,小嘴也撅了起来。   燕兰可不是什么外人,自然也不算什么人多眼杂。   她很讨厌白子轩这样高高在上的语调。   燕兰听着白子轩有些咄咄逼人地话,又看着他像是要压迫叶楚楚的样子,原本还想说几句好话感谢这些天他对叶楚楚的照拂,却不想火气不知不觉间就蹭了上来,“我说白公子,我和阿承又不是什么外人,怎会想着对楚楚不利?倒是你,我看你这般说话,才是要对我家楚楚不利。”   说着,燕兰便直接将叶楚楚拉到了她的身边。   “哎呦,我说白公子,你怕不是把楚楚真当成自己人了吧?”燕兰阴阳怪气道,“如今楚楚救过你,你帮她于危难之时,也算是两两相抵了。”   沈暮辞其实并不太想和燕兰一般计较,只是微微蹙了蹙眉,朝着叶楚楚道,“叶楚楚,跟我回去。”   “楚楚,不许走,陪我说会儿话!”   此刻的叶楚楚,夹在两人中间,有些为难。   她今日心绪本就有些烦乱,此刻看着燕兰和白子轩杠上的样子,心中更是有些无措。   索性谁也不理了,掉头就走。   “楚楚!”燕兰叫道。   “叶姑娘!”沈暮辞给裴宇递了个眼神,裴宇也急忙追了上去。   这时候,沈暮辞向四周随意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了薛承身上,薛承被这突如其来、充满威压的眼神一刺,下意识就低下了头。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未做,没理由认怂,便又抬起了头。   紧接着,薛承有些犹豫地说,“要不这样吧,取个折中的法子,我们去个茶楼,在包间中一叙。”   *****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薛承将地点定在了醉轩楼内。   燕兰强势地将叶楚楚拉进了包间内的里间,裴宇和高福留在外面,只留下薛承和沈暮辞在外间大眼瞪小眼。   薛承平日里在县衙也见过梧桐镇上不少贵人,因此哪怕他一看沈暮辞周身的气势便觉得眼前之人是个不好相与的主,也能灵活应对:“我看白公子的穿着,应当是商贾之人吧。”   沈暮辞放下手中的茶盏,打量了一番薛承,“家中略有薄产,目前坐吃山空罢了。不知薛公子现在在何处高就?”   薛承一听白子轩只是个靠着祖产谋生的纨绔子弟,心中不免有些鄙夷,但他将他的这层轻视隐藏得极好,“不敢当,只是在县衙里谋了个闲职罢了。”   沈暮辞听到县衙二字,两眼微眯,“可是在为董县令办事?”   “非也。”薛承苦笑道,“我能力低微,还不足以为县令大人办事。”   薛承不想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但又实在是对白子轩与叶楚楚之间的事情好奇得紧,便调转了话题,“不知白公子和叶姑娘是如何相识的?”   “机缘巧合罢了。”沈暮辞一直盯着放在桌子上的六角镂空花灯,随口说道。   这就是不愿意回答的意思了,薛承自然也不好意思多问。   紧接着,两人之间是一阵沉默。   坐了许久,最终还是由沈暮辞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他言语间似有犹豫,“你可知,若是一个人惹了另一个人不高兴,应当如何处理?”   薛承一惊,但还是谨慎地回答道:“白公子是指惹了什么样的人不高兴?是父母还是妻子?是兄弟姐妹还是好友?”   “都不是。”沈暮辞皱着眉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她是个女子。”   其实根本不用薛承来思考,就知道这个女子是谁。   可薛承依然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笑着说道,“既然是惹了女子不高兴,要哄她,那么最重要的便是送给她礼物。”   “若是她不愿意收呢?”沈暮辞看着依然没有送出去的花灯,心中莫名有些郁闷。   “那说明,你这个礼物没有体现太多诚意。”薛承自觉在这方面有较大的话语权,胸有成竹地解释道,“送给女人的东西,不需要太贵重了,若是遇到个平时生活简朴的,可能还会嫌弃你骄奢糜烂。”   “所以,要送就要送到她心口去。”   送到心口去?沈暮辞揣摩了一会儿,想着,难道是因为这个六角花灯并未送到叶楚楚心口去吗?   “不知白公子可是对那位姑娘有意?”薛承突然问道,“若是有意,自是还要多说些甜言蜜语。”   沈暮辞听到薛承这样问,心中顿时掀起一种被冒犯的不适来,“不,我只是不想让她感到难过。”   薛承被这话一噎,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都开始顾忌人家姑娘的情绪了,难道不是喜欢吗?   可他看着白子轩一脸正气的样子,觉得这人实在无趣。   接下来,二人各怀心事,谁也不再开口。   好在没过多久燕兰便拉着叶楚楚从里间出来了,她用眼神向薛承示意了一下,二人便一起告辞。   屋内又只剩下了叶楚楚和白子轩。   *****   “你觉得白子轩靠谱吗?”在回去的路上,燕兰靠在薛承肩上,问道。   薛承将燕兰揽在怀中,用下颚蹭了蹭燕兰的脸颊,脑海中浮现起白子轩那目中无人的样子,坚定地回答道:“不靠谱。”   “我也觉得。”燕兰叹了口气,“只希望楚楚别喜欢他才好。”   “但我总觉得楚楚对他有意,虽然楚楚并不承认。”   燕兰想起她问起这件事时叶楚楚那震惊而又坚定的眼神,又想起叶楚楚传递给她的小纸条:过些日子,我把他腿脚治好,就自请离开;若是他在搬到董家时需要我出面,我会全力帮他。   虽然怎么看,都是一副无意的样子。   但是白子轩那臭脾气,如果没有好感,怎会忍耐那么久?   “哎,你在县衙工作,该不会会向董茂告密吧?”燕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即从薛承怀中坐起。   “不会的,放心。”薛承说这话时随手把玩着燕兰的头发,但眼睛并未看向她,“平日里我想见董公子还见不到呢。”   “那就好。”燕兰说道,“只不过,如果楚楚在白子轩那里受了气,我可是要去找他算账的。”   “别谈他们了,谈谈我们好不好?”薛承笑着问道,整个身体已经朝着燕兰压了过来。   马车向夜色中驶去,隐隐传出低吟之声。   而刚才被谈及的两位,此刻依然在醉轩楼的包间里。   “叶楚楚,过来些,我有话对你说。”沈暮辞尽量缓和了语气,说道。   叶楚楚有些迟疑,但还是向白子轩走近了一步。   “再过来些。”   白子轩见着他每说一句,叶楚楚就只迈出一步,警惕得紧,心中有些无奈。   这时他心生一计,直接拿着六角花灯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叶楚楚还未来得及反应,在转眼之间便看见白子轩倒在了地上,吓得她立马走上去查看他的伤势。   他的腿伤并未痊愈,怎能禁受住这般跌倒?   然而,就在她刚刚靠近白子轩,正跪在地上为他查看伤势之时,便发现,不知何时,这盏漂亮的六角灯笼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与她贴得极近。   “叶楚楚,我把它送到你心口的位置,喜欢吗?”   作者有话说:   宝们,我来啦,接下来应该可以日更啦,因为要准备v了~   相信我,狗子正在慢慢开窍 第18章   叶楚楚看着这盏精致的六角花灯,一时间有些无措。   什么叫“送到她心口上”?   在和燕兰说悄悄话时燕兰告诉过她,若是一个男子喜欢一个女子,就会想发设法地去讨这个女子欢心。   所以白子轩这是在讨她欢心吗?   叶楚楚呆了呆,似乎被自己这一胆大的想法吓住了,随意努力将这一荒谬的想法从脑海中除去。   白子轩做事几乎从未考虑过她的任何感受,每次都是以一种“唯我独尊”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他怎么会喜欢她。   下一瞬,白子轩的言语便印证了叶楚楚的猜想:“你现在消气了吗?”   看吧,白子轩怎会喜欢她,敢情这是怕她闹脾气呢,叶楚楚想到。   他一定是怕将她惹怒了,没人给他治腿了。   联想到此,叶楚楚越发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叶楚楚朝着白子轩温柔地笑了笑。   她是位医者,不至于只顾及自己的脾气而不丝毫顾及病人的安危。   只是经过这事情,叶楚楚算是明白了,她和白子轩之间的地位是不平等的,他永远是那般高高在上的样子,似乎对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说他是她“兄长”也是他,说他是她“夫君”也是他。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之后,叶楚楚也越发清醒起来。   白子轩长得确实好看,她也承认自己曾经对他的美色动心过,但是他的美色能拿给她当饭吃吗?   自然不行。   白子轩全然不了解叶楚楚的想法,说来奇怪,自从这件事后,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叶楚楚对他相较之前还越发疏远了。   每天叶楚楚都会为他治疗腿伤,但是沈暮辞感受到叶楚楚为他疗伤就像是她在例行公事一般,除此之外,两人之间几乎没有其他交流。   沈暮辞有些奇怪,那天夜里他不是已经在向她示好了吗?   但他是个不太擅长表达之人,也拉不下面子亲自去找叶楚楚问个究竟,因此随着他的腿伤在迅速恢复,等到他已经不再需要依靠轮椅来行动了,叶楚楚来到他房间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这天,沈暮辞正在看着卷轴,便听到裴宇恭敬地回禀道:“公子,清心大师出关了。”   “那便准备一下吧。”沈暮辞说道,握着狼毫的手一顿,一滴黑色的墨迹落到宣纸上,霎时间便扩散开来。   就在裴宇快要退下时,沈暮辞叫住了他:“你去问问叶楚楚,看看她是否愿意相随。”   这头疾困扰了沈暮辞多年,如同他心底的恶魔一般,每次发作之时他都难以控制住自己嗜杀的情绪。   据闻清心大师医术极为高明,若是这次将头疾治好再启程回京,也是一番美事。   至于他想要叫上叶楚楚,其实他也说不上为何,但就在那一瞬间,他脑海内突然就闪过了叶楚楚的身影。   想到此,沈暮辞嘴角微勾,看着卷轴上的字迹都更为顺眼了些。   “公子,叶姑娘说她身体不舒服,想要休息。”裴宇没过多久就回到了殿内,此刻他低着头,说话时也吞吞吐吐,似是顾虑颇多。   “怎么回事?”沈暮辞眉头微皱,立即便起身了。   就在裴宇还未回过神来之时,这才发现自家主子竟然已经离开了书房,脚下生风,裴宇还从未见过沈暮辞如此焦急的时候。   沈暮辞走到叶楚楚房间里时,叶楚楚正在给将军喂葡萄。只是将军似乎不太喜欢吃葡萄,一直躲着叶楚楚,因此叶楚楚正追着它满屋子跑。   将军如一阵风一般从房间里冲了出去,从沈暮辞身边飞奔而过,而叶楚楚紧跟在将军后面,见到来人,下意识地想要停下来,却不想她身子前倾,一不留神便径直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而她手中的葡萄以及果肉内的汁液则抹了沈暮辞一身。   叶楚楚盯着眼前绣着暗纹的玄色衣服下摆,顿时意识到自己闯了祸,狠狠瞪了将军一眼。   回神之时恰巧与裴宇对视了一番,便看见裴宇一脸悲苦地望着她,像是在说:我只能帮你到此了,是我家主子偏要来看你。   “叶楚楚,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沈暮辞看着眼前这小姑娘活蹦乱跳的样子,心中松了口气,但随即便有些气愤,语气中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叶楚楚望着沈暮辞,突然娥眉微蹙,一张小脸也皱了起来。   她捂住自己的胸口,一副非常痛苦的样子,然后慢慢地朝后面退去,与白子轩保持了一定距离。   “你这是当我眼瞎吗?”   沈暮辞刚说完这话后,他这才发现,将军不知何时也走到了叶楚楚身边。   这狗儿就像是叶楚楚的小护卫一般,一直挡在沈暮辞面前,不让他碰到叶楚楚丝毫,   叶楚楚全然无视沈暮辞此刻似要吃人的目光。   只见小姑娘捂着心口,一脸痛苦的样子,缓缓退回到她的小床上,然后立即裹上了她的小被子,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只留给沈暮辞一个还未散开的发髻。   而将军则也和主人一起上了床,它大摇大摆地将头钻进了主人的被窝里,但却将自己的尾巴留了出来。   将军的大尾巴在被子外面东晃晃西摆摆。   沈暮辞看着将军的尾巴,顿时觉得这只狗的尾巴马上都要翘上天了。   他走上前去,想要一只手直接把将军提起来。   “汪汪汪”,将军突然开始狂叫,紧接着便从床上跳了起来,威风凛凛地站在床前,就像是在宣誓主权一般。   这只狗儿,站在床上,其高度比沈暮辞矮不了多少,气势还挺足。   沈暮辞就这样被将军激烈的犬吠声给轰了出来,他的衣裳上还黏着一颗没吃过的葡萄。   裴宇看着自家主子一身狼狈的样子,顿时有些想笑,但还是尽量保持着严肃,急忙劝解道:“公子,叶姑娘她可能是真的不舒服。”   沈暮辞什么也没说,直接赏了裴宇一眼刀子。   “那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何她见了我,突然就不舒服了?”   *****   沈暮辞到寒山寺时,心绪也未曾缓和多少。   清心大师居住在寒山寺后山的一间小木屋内,木屋前有一个小院子,院子内种着几棵菩提树,在小屋旁有一处泉眼,泉水源源不断地从中流出,发出清脆的声响。   “陛下,老衲已经等候您多时了。”清心大师慈眉善目,见到沈暮辞时,正独自坐在菩提树下,他面前放着一个棋盘。   他正在与自己对弈。   沈暮辞有些惊讶,因为他从未向外人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而眼前的这位高僧竟然能够一语道破,让他心中增添了几分敬畏。   沈暮辞走到棋盘旁边,与清心大师相对而坐。   “大师,朕今日是想......”   还未等沈暮辞说完,清心大师便打断了他的话。   “陛下,请。”清心大师将棋子递给沈暮辞,示意他陪着他一起下完这盘残棋。   沈暮辞心中虽有些不满,但还是耐着性子拿起了棋子。   他的棋艺并不差,过去在京都,极少有人能够胜过他。   但今日,和清心大师对弈之时,沈暮辞却发现自己频频进入清心大师的圈套之中。   清心大师的棋风看似柔和,实则柔中带刚,时常杀得沈暮辞措手不及。   沈暮辞的手心逐渐出了一层薄汗。   今日他本就被叶楚楚搞得心烦意乱,此刻更加烦躁,却不想竟然落错了子。   两人就这般下着棋,微风拂过,光阴从指缝间流过,不知不觉间便已到了日落西山之时。   “承让了。”待到大局已定,清心大师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陛下,老衲知道您这次前来的目的。”   沈暮辞的手青筋暴起,紧紧攥着他的衣裳,心中原本压抑着的怒气似乎立即便要克制不住了。   他到寒山寺可不是为了陪这老头下棋的。   “陛下无非就是为了让老衲帮您治疗头疾。”清心大师淡然地说道,仿佛一切外物都无法掀起他心底的波澜一般。   纵使沈暮辞心中有气,但他也不是傻子,知道现下能够治疗他头疾之人只有清心大师,因此还是缓和了情绪,将心底的不满压制了下来,恭敬地说道,“还请大师帮忙。”   “陛下不是已经知道如何治疗了吗?”   沈暮辞听到这话,微微一愣,便听着清心大师接着说道,“陛下的头疾乃是心病所致,还需心药来医啊。”   清心大师的这句话,和叶楚楚当初与他说的话一模一样。   沈暮辞心中虽极为震惊,但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依然认为这话荒诞无比,“还请大师为朕解惑。”   “陛下,您之前下棋,频频落错了子,最后满盘皆输,就是因为你的心乱了。”   “而你的头疾,因心而起,亦是如此。”   沈暮辞听得云里雾里,他自幼悟性极高,学什么都很快,偏生在这件事上栽了跟头。   “不是心药是——”沈暮辞好奇问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清心大师高深莫测地回答道。   *****   归途中,沈暮辞坐在马车上一直沉默不语,清心大师那番话如同在和他打哑谜一般,但他如何也猜不出谜底是什么。   沈暮辞转动着手上的扳指,陷入了沉思。   “公子,清心大师可有告诉您解决之法?”裴宇实在好奇自家主子与清心大师在山上待了那么久到底聊了些什么,便开口问道。   “裴宇,叶楚楚可能是对的。”   “什么?”沈暮辞思维有些跳跃,裴宇一时间竟然有些跟不上。   难不成,自家主子已经思念叶姑娘到了如此程度,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裴宇觉得自己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大事,却不想,下一瞬便听到沈暮辞说:“清心大师说,我的头疾只是心病。”   裴宇作为沈暮辞的心腹,在这件事上沈暮辞并不打算瞒着他,索性也就直接说了,“还需心药来治。”   裴宇听到“心病”后,眼睛就瞪大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叶楚楚当初的诊断竟然是对的。   “裴宇,你说心药是什么?”   这种问题裴宇可不敢乱答,但又此刻碍于沈暮辞那极具压迫的目光又必须回答。   裴宇灵机一动,“公子,叶姑娘第一次为您看诊时说,让您多笑一笑。”   沈暮辞看着裴宇,“她真是这么说的?”   紧接着,裴宇发现,在回府的路上,自家主子的表情越发奇怪起来。   沈暮辞骤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许久未曾笑过了,不管他如何变幻自己的表情,都感觉自己的脸是紧绷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微笑的能力。   就在他好不容易勾起自己的嘴角,让自己看上去是在微笑之时,便到了府邸。   高福提着灯笼立即迎了上来,还从怀中掏出了一封拜帖:“公子,这是董公子今日送来的拜帖,说是打算近日来拜访您。”   沈暮辞原本还勾起的嘴角,顿时就拉了下去。   “立即把这封拜帖拿下去,烧掉。”   作者有话说: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第19章   次日一大早,高福便急匆匆地走到了紫竹轩内,在沈暮辞耳边轻声说道:“公子,董茂到了。”   沈暮辞蹙了蹙眉,不悦道:“不是说了,拦住他吗?”   “可拦不住啊!”高福叹气道,他完全没想到,这董茂的嘴,仿佛装了炮弹一般,见一个骂一个。   他嘴毒便算了,偏生他带的随从还多,一个比一个蛮横粗鲁。   裴宇和一众侍卫有所顾忌,也不敢对他动真格。   “罢了,让他进来吧,暂时先不要惊动叶楚楚,等我的旨意。”   沈暮辞刚走出紫竹轩,便听到董茂在回廊上大喊大叫:“去你个大爷的!竟然敢拦老子的路,老子以后要你好看!”   “公子。”裴宇见到沈暮辞,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急忙凑到自家主子跟前。   “董公子,别来无恙?”沈暮辞见着董茂,挑了挑眉,说道。   董茂的穿着花里胡哨的,他的衣料极好,在太阳下竟然还能发亮。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把镶金的折扇。   总之,他全身上下,无不体现出奢华。   此刻的董茂,让沈暮辞无端联想到了“花孔雀”。   董茂原本还想继续奚落裴宇几句,便发现这人不知何时躲在了另一个人身后。   眼前这人模样生得极好,剑眉星目,光洁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给人一种冷峻之感。   气宇轩昂,不怒自威。   不知为何,待董茂对上这人乌黑深邃的眼眸,他的心底没来由地颤抖一下。   但董茂想起薛承对他说,白子轩只是个无所事事、坐吃祖产的游手好闲之徒,便压下了心中的慌乱,整个人的气势也足了起来。   “原来是白子轩白公子。”董茂故意将“白子轩”这三个字咬得极重,一副丝毫不将沈暮辞放在眼里的样子。   裴宇见董茂对自家主子这般无礼,正想要发作,却不想被沈暮辞拦住了。   “董公子,请吧。”沈暮辞并未在意董茂的无礼,直接将他迎到了屋内。   两人在桌案前相对而坐,高福恭敬地将茶呈了上来。   “这什么茶?怎会这般苦涩?”董茂刚抿了一口,便径直喷了出来。   沈暮辞默默将洒到他手中的茶汁用手绢擦掉,高福见自家主子并不开口,便解释道:“此乃‘入山无处不飞翠,碧螺春香百里醉’的碧螺春。”   “原是碧螺春啊。”董茂见自己连如此名贵之茶都品不出来,自觉有些尴尬,但依然佯装镇定地说道,“刚刚茶有些烫,不小心,不小心。”   “高福,还不快去给董公子换一盏茶来。”沈暮辞见着董茂装腔作势的样子,心中一阵冷笑,但举手投足间依然极具风度。   “不用,不用。”董茂说,“你退下吧,我和白公子说会儿话。”   沈暮辞向高福点了点头,高福便离开了,还将房门虚掩好。   “我今日特地来向白公子表示感谢。”等到高福退下,董茂也不拐弯抹角,索性直接单刀直入,并且挥了挥手让自己的随从搬上来了一个箱子。   这箱子一打开,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董茂傲慢地盯着白子轩继续说道:“叶楚楚是本公子的妾,她是我的人,劳烦白公子替我照拂她多日,今日我来接走她。”   沈暮辞早就料到董茂会这般所,也并不在意这一箱金银珠宝。他微抿了一口茶,然后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茶盏放好,这才不紧不慢地回答:“董公子这是在说笑了,楚楚告诉我你和她并未有过婚约。”   董茂听到白子轩亲昵地叫叶楚楚“楚楚”,心头一紧,顿时一阵火起,语调也拔高了:“她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你竟然叫她‘楚楚’,就凭你也配?”   “如何不能?”沈暮辞笑笑,冷漠地看着对面正气急败坏之人,索性在已经着火的油上面再加一把火,“她已是我的人了。”   “你胡说!”这话很快便被董茂打断,董茂呼吸急促,语速极快,像是在极力躲避着什么一般,“我劝你好自为之!到目前为止,凡事惹怒我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怎会骗你?”沈暮辞直视着董茂,不知何时从衣袖中抽出了一张契约书,上面还按压着两个红色的指印,“你看到了吗?这便是我与她订下的婚约。”   “你!”董茂气极,直接从凳子上起身,许是动作幅度过大,差点将桌案都掀翻在地。   “你要不亲自问问她?”   这时,董茂便看见高福推门而入,在其身后还跟随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叶楚楚,你跟我回去!”   董茂见到叶楚楚,急忙想要去拉她的手。   叶楚楚听高福说董茂来了,心中极其震惊,她这一路上脑袋都是混乱的,也不管高福对她说了多少让她不要担心的话。   见董茂想要来拉住她,叶楚楚急忙朝后面退去。   沈暮辞看着眼前这一幕,摇了摇手中的婚约书,笑了笑,“楚楚,你亲口告诉董公子,你我二人是否已经订下婚约。”   叶楚楚盯着白子轩的眼中充满了震惊。   她有些不明白,白子轩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就在她不知如何答复时,高福轻轻拉了拉叶楚楚的衣摆,朝着她微微颔首。   叶楚楚知道,白子轩无论如何都不会害她,若是今日她跟着董茂走了,那日后生活可就难过了。   在白子轩的期许下,叶楚楚缓缓点了点头。   “啪”的一声,只见董茂将桌案上的茶盏一下子摔碎在地。   “好!好得很!”董茂眼睛眯起,他的嘴似乎也因为太过愤怒有些歪了,“叶楚楚,你宁愿跟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商贾,也不愿意跟着我。那你给我等着,我定会让你日后悔恨无比!”   董茂说完,便长袖一甩,带着随从离开了。   “哎呦,董公子,您的扇子落下了!”高福急忙追上去将董茂的扇子递给他,董茂从高福手中接过扇子,回头时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白子轩一眼。   待董茂离开,叶楚楚急忙冲到白子轩面前,将他手中的“婚约书”夺了过来。   “不是什么婚约书。”沈暮辞看着叶楚楚焦急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我就是拿上次我们签订的那份契约书哄骗他的。”   沈暮辞料到董茂这人在听说他和叶楚楚之间有婚约之后会失去理智,也不会太在意纸上的内容,索性就用过去他让叶楚楚帮她去醉轩楼传递消息时签订的那份契约滥竽充数。   叶楚楚看到后,顿时有些无语,但心底更多则是感激,白子轩又一次将她从董茂的魔爪中解救了出来。   只是她有些不明白,董茂为何会知道她在白子轩这里。   因为这些天她从未外出,白子轩则更不用说,他断不会将她的事情告诉给其他人。   就在那么一瞬,叶楚楚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身影,她顿时与白子轩对视,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怀疑。   她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字。   “你想得不错。”沈暮辞看着叶楚楚惊讶的样子,“我也认为是他。”   燕兰作为叶楚楚的好姐妹,自然不会将叶楚楚的行踪透露出去。而除了燕兰,知道叶楚楚当前行踪的只有她的“未婚夫婿”——薛承。   而薛承在县衙当值,他完全可能为了在董县令那里谋得一个更好的前途向董茂告密。   想到这里,叶楚楚无比希望是她自己在乞巧节那天夜里出了纰漏,恰逢被旁人看到,而不是被薛承告密。   她不希望自己的好姐妹被一个男子的甜言蜜语骗了,也不相信自家好姐妹竟然会喜欢上一个利益熏心、贪求荣华富贵之人。   “我会派人下去再查看一番。”沈暮辞看着叶楚楚逐渐颓丧下去的小脸,心中有些不忍,尝试着安慰她。   毕竟,薛承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薛承向他传授的那些用来哄女孩子开心的方法应该还是有用的。   叶楚楚立即向燕兰写信,在信中询问她事情缘由。   只是,这一次,燕兰却并没有立即给叶楚楚回信,这让叶楚楚心中越发难过和失望。   并且就在董茂离开白府的后几日里,梧桐镇上许多关于叶楚楚的流言蜚语开始逐渐传播。   “你听说了吗,据说前些日子家中走水的那位叶姑娘,还活着呢!”   “不会吧!”   “千真万确,听说有人在乞巧节的那天夜里还见着了她,那时她和另一个男子在一起。”   “你有所不知啊,叶姑娘家的那场大火,是她自己烧起来的,为的就是假死脱身,好去攀附现在的这一位啊。”   “可现在她现在攀附的这位,也没董公子家世显赫啊,据说就是个普通的商贾之人,你说她图什么?”   “我看哪,这叶楚楚,就是个狐媚子,只要勾到了男人,没过多久就会弃之不顾了。”   “真是个□□!”   裴宇从醉轩楼帮沈暮辞办完事后,便听到街上不少人在谈一件事,最初他还不在意,后面才发现这件事的主角竟然是叶楚楚。   “你们在那里乱嚼什么舌根?”裴宇听到后极为生气,“都不知道事情全貌,还在这里胡说!”   “我看你好像就知道事情全貌的样子!”一个卖菜的大妈大着嗓门儿朝着裴宇吼了出去,“你竟然还为一个□□说话,活该你一辈子都娶不到女人!”   裴宇白了她一样,并不想与这种愚钝之人讲理。   裴宇带着一肚子气回到了白府,竟然发现高福正带着下人在打扫大门。   “高公公,怎么了这是?”裴宇狐疑道。   高福叹了口气:“裴侍卫你有所不知,今日不少人跑到白府门前来扔东西,还骂叶姑娘。”   经过和叶楚楚这么久的相处,裴宇知道叶楚楚是个心地善良之人,不仅如此,她的言行举止从未有过逾矩之处,让人无从指责。   叶楚楚在白府居住了这么些天,裴宇只是隐约感受到自家主子对叶楚楚有意,但他却发现叶楚楚丝毫没有要依附主子的想法。   这样一个纯善的姑娘,如今却被污蔑至此。   “都是些不分黑白的愚人!”裴宇在向沈暮辞回禀时,狠狠骂道,“明日一来,我定撵走他们!”   “那些人十之八九都是董茂派来的。”沈暮辞说道,他揉了揉太阳穴,其实董茂的这番操作也是他始料未及的,“哪怕你撵走一批,也会有下一批会来。”   “那怎么办?”裴宇问道。   沈暮辞望向窗外,叶楚楚能让董茂抓到造谣的把柄,其实也和他有关。   若是他伪造他与叶楚楚之间的“未婚夫妻”关系来刺激董茂,料想董茂也不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来。   沈暮辞闭了闭眼,随即起身,“走吧,去看看叶楚楚。”   沈暮辞到叶楚楚房间之时,叶楚楚正坐在一把椅子上,温柔地给躺在她怀抱中的将军顺着毛。   这些天关于她的谣言愈演愈烈,可她在沈暮辞面前却没有丝毫抱怨,就连神色也恬淡无比。   沈暮辞挥退了裴宇,房间内只留下他和叶楚楚两人。   沈暮辞迟迟都未开口,他在房间里随意找了一张凳子坐,可没多久,他又起身,踱步到了窗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走到叶楚楚面前。   两人相对而视,叶楚楚抬起头看着沈暮辞,有些好奇。   “叶楚楚。”沈暮辞终于开口说道,像是斟酌了许久,“外面那些谣言因我而起,我会对你负责。”   作者有话说:   我们狗子开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20章   “叶楚楚,我会对你负责。”   沈暮辞说出这话时,裴宇正在房外转悠,他是习武之人,听力向来极好,这句话从自家主子口中平静无波地说出来,如同一个惊雷在他耳边炸开。   他跟随着主子多年,从未见过自家主子的目光在任何一女子身上驻足过丝毫。尤其是在沈暮辞登基后,朝中不少大臣都想将自己女儿送进宫内,但都明里暗里被主子挡了回去。   过去,裴宇觉得,像自家主子这样的人,是不会动心的。若是听到他说他喜欢某家的女郎,并想要对她负责,那一定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因此,有那么一瞬,裴宇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京都那么多贵女,其打扮也绝非庸脂俗粉,主子都看不上眼,现在怎会就单单看上了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哑女呢?   裴宇也隐约能够察觉到,自家主子对叶姑娘的情意,确实不一般。   而叶姑娘,一个毫无家世的哑巴医女,竟然能够获得当今圣上的垂青,更加不一般。   裴宇想到此,心中顿时对叶楚楚钦佩不已。   就在裴宇想要继续站在门外偷听屋内的动静之时,却见高福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高福焦急地说,也不顾裴宇阻拦,“赶快让我见叶姑娘!”   彼时,叶楚楚正在房内与白子轩对视着。   叶楚楚乍一听到白子轩突然告诉她说他要对她负责便惊讶无比。这些天她虽然也听说了外面那些关于她的流言蜚语,此事若是放在过去,她可能会感到十分委屈,但自从她家走水之后,她看淡了许多事情。   她不求大富大贵,也不求尽如人意,但求问心无愧。   她并未行为□□,同时事实也并不是谣传的那般,她没什么好担忧的。   不以誉喜,不以毁怒。(明.海瑞《令箴》)   也正是因此,她心中并无太大波澜。   只是今日白子轩突然要对她负责,实在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知道白子轩虽然脾气算不上太好,但也算是个比较正直的人。   但若白子轩是出于对她的怜悯而要求对她负责,那她是断不会同意的。   夫妻之间讲求互相尊重,讲求举案齐眉,更重要的则是其中的“情意”。   而她与白子轩之间毫无情意可言,她也自不会拿自己一生的幸福来求得温饱。   更何况,她可以靠自己。   就在叶楚楚想着如何拒绝白子轩之时,高福突然闯了进来,沈暮辞一愣,顺着高福进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裴宇跟在高福身后,有些不太敢与自家主子对视。   高福丝毫没有留意到房间里怪异的气氛,他径直将一封沾染着鲜血的书信呈递到了叶楚楚面前。   “叶姑娘,这是刚刚加急送来的书信,听闻燕兰姑娘她......小产了。”高福说话时断断续续的,还时不时观察着叶楚楚的神色。   果真,叶楚楚在听到“小产”时,立即变得严肃起来,急忙打开书信来看。   原来,前些日子,燕兰与薛承浓情似蜜,两人互诉衷肠,都把持不住自己,索性就有了云雨之事。   当燕兰收到叶楚楚询问薛承的书信后,她第一时间是不相信的。   她不相信薛承会为了特意去讨好董茂而将她在白府的事情告诉他。   但当她换一个角度思考,却又发现薛承处处都流露出可疑之迹。   于是,燕兰这些天便开始有意无意地向薛承套话,起初薛承只是含糊其辞,但后来,燕兰发现薛承到她家的时间逐渐变少了。问起,他便答这段时日因为公事实在忙得厉害。   燕兰是个极为敏感的人,她直觉薛承有些不对劲,但又无从验证。   直到她上街时,在一个酒楼内无意间碰见薛承在和他那些同僚喝酒庆祝,她听着他那些同僚恭贺薛承晋升的话语,心中的疑惑顿时都得到了解答。   那时燕兰只觉得怒火中烧,她径直走上前去,将薛承的酒坛子直接摔碎在地上,还扇了薛承一耳光。   而薛承喝了酒,情绪本就较为激动,见着燕兰如此粗暴,便狠狠推了燕兰一把。   燕兰被这一推,身子不稳,便重重摔倒在地,也就在这时,燕兰发现她的肚子出奇的疼。   霎时间,酒楼内传来一声惊呼。   燕兰这才发现她的衣摆下沾满了鲜血,她小腹疼得厉害,就这么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她便得知,在她的肚子里曾经有了一个小生命,只是现在没了。   而薛承,在燕兰醒来后,对她说了许多愧疚的话,还给她买了许多补品,最后留给了燕兰一笔钱,做完这一切,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她。   叶楚楚看着燕兰的书信,整个人都被气得颤抖起来。   岂有此理,普天之下怎会有如此不负责任的男子!   她看着燕兰书信上沾染的鲜血,心中顿时就痛苦起来,此刻最重要的是确定燕兰无虞,她必须马上去见她。   叶楚楚看向白子轩。   沈暮辞心中原本是有些气愤的,毕竟他斟酌了许久才对叶楚楚说出那一番话,竟然就这么被打断了。   但无论如何,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也不能耽搁,在叶楚楚的请求下,沈暮辞当即便让裴宇将叶楚楚送到燕兰那里去。   看着叶楚楚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沈暮辞的眼底一片黯淡。   叶楚楚因为走得急切,她差点迎面撞上回廊上的一位年迈之人。   来人虽然头发花白,年龄已近花甲,但全身上下都流露出儒雅之风。   “这位姑娘是?”见着这个素面朝天的姑娘急匆匆地从身边走过,姜太傅诧异地问道。   “回大人,刚才那位是叶姑娘。”高福急忙迎上前来,恭敬地回答道,特地隐匿了叶楚楚与沈暮辞之间有些暧昧的关系,“叶姑娘医术高明,于公子有救命之恩,这些天她在帮公子调理身子。”   姜太傅回首,看着这姑娘的背景似乎有些眼熟,但也并未多想,只道:“带我去见公子吧。”   *****   叶楚楚来到燕兰家,只见燕兰的房间里一片狼藉,过去燕兰喜欢的话本四处散乱着。   而燕兰正虚弱地躺在床上,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唇瓣毫无血色,整个人憔悴得厉害。   “楚楚,你来了。”燕兰的声音很轻,她望向叶楚楚,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眸中终于散发出些许光亮。   叶楚楚坐在燕兰床前,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她因为哑疾无法开口说话,因此只能用行动来对燕兰给予最踏实的慰籍。   燕兰微微起身,叶楚楚急忙将一个枕头放到燕兰的腰下为她垫好。   “楚楚......”燕兰轻轻地说,她的嗓子有些哑,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逐渐哽咽。   紧接着,燕兰便哭了起来。   叶楚楚见着燕兰掉眼泪,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她抽出一张手绢来为燕兰擦眼泪,燕兰直接拉住了她的手。   不知哭了多久,燕兰眼睛都哭红了,似乎泪水也流尽了。   “楚楚,你知道吗?刚遇到薛承的时候,有那么一瞬,我觉得我像是找到了依靠。”燕兰目光涣散,眼神也有些呆滞,此刻她正用最为平静的语气,来陈述着自己内心最大的伤痛,“我从小到大,几乎就没感受到过爱,而他那时对我的关怀无微不至,我觉得我像是找到了良人。”   叶楚楚轻拍着燕兰的背,用最温柔的方式安抚着她。   “可是后来,他却说我太霸道了,什么都想管着他。”   “我问她是不是出卖了你,他冷冷地说,因为仕途比爱情更加重要。”燕兰说到这里不知不觉间笑了起来,抬起头来盯着叶楚楚,眼中还有泪光在闪烁,“楚楚,他从来没用过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有那么一瞬,我觉得他是被夺舍了。”   叶楚楚在这里陪燕兰坐了许久,也听着燕兰说了许久。   “楚楚,要不然我们离开梧桐镇吧。”燕兰突然说道,恳切地盯着叶楚楚,“我们在这里本就没有亲人了,我们可以换个地方,放下过往,重新开始。”   叶楚楚诧异地盯着燕兰,这段时间,她不是没有想过要离开梧桐镇。   可叶楚楚时常恍然,她从小到大,都从未离开过这个生养她的地方,若是贸然离开,她不知道应当何去何从。   燕兰这番话,仿佛给了她无尽的勇气。   她可以和燕兰一起,离开这个污秽之地,逃脱董茂的魔爪,重新开始。   燕兰今日在叶楚楚面前说了许多话,身子有些虚弱,很快便困倦了。叶楚楚看着燕兰沉沉睡去,便登上了回白府的马车。   叶楚楚看着马车外的景色,思索了许久。   她想趁此机会离开白子轩。   到了白府,叶楚楚去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动身前往白子轩的书房。   *****   彼时在书房内,姜太傅正在给沈暮辞汇报朝中各方势力的动向。   “公子,暗卫扮成您的样子,正在养心殿内称病不出。现在朝中党派纷争已日趋显著,太后一党蠢蠢欲动,想必,过不了多久,太后就会动手了。”   沈暮辞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太后的党羽甚多,若要立即拔除,恐怕还不是时候。”   “公子离京已有月余,不知公子准备何时归朝?”   “不急。”沈暮辞定定地说道,“梧桐镇县令乃太后党羽,可先拔除这边,再来与太后正面对抗。”   姜太傅眉头微皱,不赞同道:“公子可直接派人来处理董县令一事即可,我认为公子应当早日归朝主持大局。”   “我自有决断。”沈暮辞目光坚毅,与姜太傅对视,“太傅只需处理好自己份内之事即可。此时我与太后还并未撕破脸,还需等待一个契机。”   “公子!”姜太傅叫道,嗓音也提了起来,“还望公子三思!”   “太傅请回吧。”沈暮辞并不打算与姜太傅继续争论,准备起身相送。   刚走到门前,姜太傅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说道:“公子,今日我到府上,看到了一个女子。”   “我知道此话公子恐怕不喜,但我还是提醒公子,若您真是因这女子而打算继续留在这里,实乃不该。此女与公子地位悬殊,恐怕不是良配。”   “住口!你管得太多了。”沈暮辞一字一顿地说道,言语中有着明显的怒意。   “公子,在下告辞。”   姜太傅刚将房门打开,便看见叶楚楚立在门外,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姜太傅冰冷地盯了叶楚楚一眼,便离开了。   而沈暮辞见到了叶楚楚后,略微有些慌乱,因为他不知道,刚才他与姜太傅之间的对话她听到了多少。   就在沈暮辞想着如何开口之时,便看见叶楚楚递上来了一张小纸条:燕兰身体虚弱,我去照顾她几日,不用担心我。   沈暮辞凝视着叶楚楚的神色,试图从中看出些许异常来,但叶楚楚一脸坦然,镇定自若,仿佛什么都未听见一般。   沈暮辞不禁松了一口气,“我会叫人暗中保护你,早去早回。”   叶楚楚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但沈暮辞没想到的是,叶楚楚这一去,等来的便是她失踪的消息。   几日后,裴宇突然来报:“公子,叶姑娘今日清晨,和燕兰姑娘一起,不见了。”   沈暮辞打开叶楚楚留给他的纸条时,手都在不断颤抖,纸条上依旧是那熟悉温婉的字迹,可沈暮辞却觉得他像是从未认识过这个女子一般。   只见纸条上书写着:   白公子,近些日子,承蒙您对我的照拂,叶楚楚感激不尽。只是,现下您身上的伤基本都已痊愈,我也不便继续留在白府。   过去的我们签订的那条契约,就算了吧。如今,我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祝白公子一切安好!   沈暮辞将纸条重重扔在了地上,脸色也不太好看,沉声问道:   “可知她去了哪里?把她找回来。”   作者有话说:   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宝们,这篇文明天就v啦!将会有大肥章掉落,希望大家多多支持,爱你们~   然后接下来给预收打一下小广告,如果喜欢的话,希望大家动动手指,去专栏点个收藏~   预收《太子的小青梅她跑路了》   【高冷禁欲太子vs娇纵肆意贵女】   书院里有个人尽皆知的秘密,那就是沈将军的掌上明珠沈若瑜爱慕当今太子殿下。   为了太子殿下,沈若瑜甘愿收敛起自己飞扬跋扈的性子,去努力学做一名端庄温婉的名门淑女。   她听说太子殿下想要一个香囊,她便放下刀枪,专门去绣娘那里学做刺绣;   她听说太子殿下擅长吟词赋诗,她便不再逃课去捉麻雀,甘愿坐在书院里听大儒讲诗论道;   太子殿下是她的心上月,她愿意为他放弃所有。   直到有一天,她无意间听见太子殿下对同僚说:“沈若瑜那假惺惺的样子,看着蠢死了。”   那一刻,沈若瑜才知,她所做的一切,太子殿下从未放在心上过。   他不喜欢她。   沈若瑜心中虽痛,但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索性退了皇家的婚,跟随父亲远走西北。   *   太子谢怀璋玉树临风,惊才风逸,备受世人称赞,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未过门的太子妃。   这个未来的太子妃就像他的小跟班一般,不管做什么,她都要跟着。   她还硬塞给她一些他不喜欢的东西,假惺惺地去模仿一些她不擅长的东西。   谢怀璋对此很是厌恶。   直到有一天,他的小跟班消失了,徒留给他一纸退婚书。   谢怀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他的生活中早已浸透了她的影子。   分离的时间越长,越加饱受思念之苦。   后来,他去西北寻她,看见了骑在马上肆意张扬的女孩儿。   “阿瑜,跟我回京城好不好?”   “不好。”   这时,他才知道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过去是你追逐我,现在换我来追逐你#   这大概是一个追妻火葬场的故事。 第21章   其实那日,叶楚楚是听到了白子轩与那位和她素不相识的老者的对话的。   她刚走到紫竹轩门前,便隔着房门听见那位老者对白子轩说道:“若您真是因这女子而打算继续留在这里,实乃不该。此女与公子地位悬殊,恐怕不是良配。”   叶楚楚听到这话,她只是想笑。   这位老者也实在太看得起她了,又或者是说对她太过警惕了。   叶楚楚对白子轩从未产生过任何非分之想,若非要说有那么一点的心动,则仅仅是因为白子轩的相貌实在清俊,恰巧就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而白子轩,在她看来,对她也应当是无意的。   因为乞巧节那天夜里,燕兰告诉她:“若是一个男子对你有意,他会开始顾及你的感受,他会站在你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白子轩对她,从来都是独断专横的,更不会站在她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至于她和白子轩之间地位悬殊,叶楚楚也全然不在意。   在感情上永远没有高低贵贱,她的母亲,曾经也是京都的贵女,但最后依然放弃所有身份地位选择下嫁给她的父亲。   她们一家三口的生活虽然清贫,但是却很幸福。   只不过,因为那位老者的一番话,更是坚定了叶楚楚准备离开的想法。   她与白子轩之间的沟壑实在太大,白子轩之于她,不会是良配;她之于白子轩,更不会是贤妻。   叶楚楚回到她的房间便开始简单收拾起来,为了不让白子轩起疑,她只能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   将军就一直在房间里看着主人忙上忙下,丝毫不知道自己将要被叶楚楚“抛弃”的事实。   叶楚楚并不打算带着将军离开,第一则是因为她担心若带走了将军,白子轩会很快起疑;第二则是因为她也不知她和燕兰将会去往何处,其间是否能够饱腹,将军与其跟着她受苦,还不如让他留在白子轩这里过着好日子。   毕竟,这些天里,将军被高福照顾得很好,还长了不少肉。   叶楚楚看着将军不断向她摇着尾巴,眼睛顿时一酸,蹲下身来,抚摸着将军顺滑的毛,并且用脸蹭了蹭将军的头。   将军,以后你一定好好照顾自己,叶楚楚在心中想到。   待收拾好一切,叶楚楚便动身离开了,将军从房间里追了出来,“汪汪汪”地叫着,叶楚楚看着狗儿,回想起当初自己将它救回来时的样子,又想起它陪伴她度过的日日夜夜,强迫自己不再回头。   她害怕,她一回头,就后悔了。   叶楚楚塞给裴宇一张小纸条:裴公子,我不在的这些天,劳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将军。   “叶姑娘放心,还望叶姑娘早日回来。”   叶楚楚登上马车时听见裴宇的一番话,低垂着眉眼,默不作声,心中苦笑,她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燕兰在床上将养了几日,等身子好些了,便开始和叶楚楚一起谋划着离开。   两人租了一辆马车,就在一个清晨,即将破晓之时,二人便坐上了离开梧桐镇的马车。   叶楚楚望向窗外,梧桐镇的街道在视线中逐渐消失,其集市的喧嚣也消散了,沿路只能依稀听见树上的蝉鸣。   “楚楚,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燕兰说,“我真不敢相信。”   其实叶楚楚现在都仿佛在做梦一般,她和燕兰真的就要离开你这个从小生养她们的土地了。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燕兰将帘子撩起,疑惑道。   “两位姑娘,我恐怕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车夫恭敬地说道,“前面就是城门了,我没有出城的文书,无法离开梧桐镇,只得劳烦二位姑娘步行前去。”   “出城文书?”燕兰皱了皱眉,她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   “正是。”车夫看着燕兰诧异的神情,有些疑惑,正想说什么,手中突然被叶楚楚塞了点碎银。   叶楚楚向车夫点了点头,便立即拉着燕兰向城门走去。   “你刚才干嘛打断他?”燕兰看着叶楚楚,有些不解。   叶楚楚望着燕兰,随意找了根树枝,在地上写道:我们现在没有出城的文书,一旦车夫知道此事,我们可能就危险了。   “可我们没有文书,现在如何出城?”燕兰意识到这个问题,语气也严肃了起来,她望向城门那里排队出城的人,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张文书,官爷们正在查阅,“我今日第一次听说有这东西。”   叶楚楚与燕兰默契地对视一眼,突然意识到,她们似乎将离开梧桐镇想得太过简单。   恰逢此时已到正午,两人索性找了一个小面摊,先填饱肚子。   “这位小兄弟,你手中的文书是哪里来的?”在她们旁边坐着一位看着憨厚老实的年轻男子,燕兰便大着胆子问道。   这男子看着燕兰,笑着说道:“姑娘说笑了,路引只能由官府开具,自然是由董县令颁发的。”   叶楚楚和燕兰乍一听到“董”字,脸色都不是太好看。   “出城可是必须要这东西?”   “那是自然,要不然会按律法处置的。”男子看着叶楚楚和燕兰,这两位女郎虽衣着普通,素面朝天,但都颇为貌美,说话时语气也温柔了些,“若是二位姑娘之前不知,现在去办文书还来得及。”   “谢谢这位小兄弟,我们只是问一下,其实并不打算出城。”燕兰笑着回答。   剩下的这段时间,她和叶楚楚各自吃着碗中的面条,都觉得碗里面条不再美味了。   然而,就在两人准备起身离开小面摊时,突然听见有人在外面撕心裂肺地吼叫:“请问有大夫吗?救救我家娘子!救救我家娘子!”   叶楚楚和燕兰一惊,急忙走了出去,外面已经围聚了不少人。   待叶楚楚与燕兰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今日王二郎与其身怀六甲的妻子出门卖菜,但没想到的是,她的妻子在途中便开始阵痛起来,眼看便要生了,可附近却找不到一个能够接生的产婆和大夫。   此刻,从马车中传来一阵阵妇人□□之声。   “有哪位好心人,救救我家娘子吧!”王二郎嗓子已经吼哑了,他双手合十,不断乞求着。   “麻烦,让我们过去一下!”燕兰急忙推开周围之人,帮叶楚楚开出一条道,“王公子,若是你信任我妹妹的医术,可让她来帮你妻子接生。”   王二郎看着从人群中走出的叶楚楚,只觉是菩萨降临,哪里还会去怀疑什么医术高低,当即便向叶楚楚跪下磕了一个头,紧接着把她带到了马车上。   马车上的妇人身下全是殷红的鲜血,额头上尽是冷汗,脸色惨白,叶楚楚急忙帮妇人调整了一个姿势,让妇人的腿弓起,随即又打开。   都说女人生产无异于是过一次鬼门关,叶楚楚半分也不敢懈怠。   燕兰一直在叶楚楚旁边为她打下手。   “用力!用力啊!”   “如果觉得疼,就咬住这张丝绢。夫人,再用点劲儿,孩子马上就出来了!”   有好心的路人为产妇送来热水以及暂新的布巾,叶楚楚不断用热水给妇人擦拭着身子。   在这期间,王二郎一直焦急地等候在马车外,时不时还看看马车内,不敢离开半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内终于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随后,便见燕兰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   “恭喜王公子,是个男孩儿!”   王二郎轻轻地从燕兰手中接过孩子,看着孩子皱皱巴巴的小脸,喜极而泣,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下一刻,他立即冲进了马车内,将妻子的手紧紧握住:“娘子,你辛苦了!”   众人见着这番景象,自是充满了喜悦与祝福。   只是叶楚楚见着燕兰突然低下了头,便知道她定是想到自己前些日子流掉的那个孩子。   叶楚楚走上前去,将燕兰的手紧紧握住,抱了抱她。   “楚楚,没事的。”燕兰有些哽咽,眼睛也有些红,“我会向前看的。”   就在二人准备离开时,突然被王二郎叫住了。   “二位恩人请留步!”王二郎突然从后面追了上来,“不知可否请二位姑娘到寒舍吃顿便饭?我也好对二位姑娘的救命之恩表达谢意!”   叶楚楚和燕兰一惊。   燕兰说道:“你妻子刚刚生产,现在正是虚弱之时,我们不便打搅,你好生照看她便是。”   “不不不,姑娘,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我夫人的意思。”   话音刚落,便看见王夫人不知何时从马车上下来了,王二郎一见,急忙去扶着。   王夫人此刻嗓音中透露出几分虚弱,“二位姑娘,你们于我和我儿都有救命之恩,还请给我们一个感谢的机会。”   燕兰和叶楚楚见对方已做到这般,便不再推辞。   王二郎和他的妻子都是极为热情之人,待叶楚楚和燕兰到他们家后,他们拿出了许多蔬菜瓜果来款待她们。   “爹,你当爷爷了!”   叶楚楚听到声音,便朝窗外望去,便见头戴草帽、衣着朴素的老人正打开柴门从外面进来。   “可是真的?”这老人一听,许是因为太过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   王二郎便把孩子抱给自家父亲,“爹,这是两位恩人,今日若是没遇到她们,可能四娘和孩子已经......”   王老伯将草帽取了下来,紧接着叶楚楚便看见了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可是叶姑娘?”王老伯看着叶楚楚,也非常震惊,“天意啊!”   “爹,你和叶姑娘可认识?”王二郎一惊,想到此,更加高兴地问道。   “正是。”王老伯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了个碗,喝了口水,接着说道,“前些日子,叶姑娘的夫君身受重伤,恰巧我在途中遇到,便将其送了回去。没想到,今日,叶姑娘救了我媳妇和我孙子,实在是感激不尽。”   王二郎一听,这才知道竟然还发生过这事,不仅暗叹世事难料,机缘巧合。   “叶姑娘今日怎会来此处?”王老伯好奇地问道,“你夫君现下恢复地如何了?”   燕兰见叶楚楚不答,便替她回答道:“老伯定是误会了,楚楚她并未有过夫君。那天不过是她刚在山中救了的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罢了。”   “竟是如此!”王老伯震惊道,“这么说来那日对叶姑娘多有冒犯,真是对不住!”   众人又交谈了许久,王二郎的厨艺非常好,虽然饭食都是些家常菜,但是都五味俱全,美味可口。   大家有说有笑,王老伯看着叶楚楚和燕兰,最终还是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不知燕姑娘和叶姑娘今日怎会到如此偏僻之地来?”要知道,只要不离开梧桐镇,鲜少有人回到这里来。   果真,问到此,燕兰便沉默了,而叶楚楚则是低下了头。   “若是二位姑娘不方便说,那我就不再询问;只是若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我们定当竭尽全力相助。”   听到这话,叶楚楚犹豫着,最终还是朝着燕兰点了点头,燕兰这才将她们二人在梧桐镇受到的种种欺负以及想要离开梧桐镇的想法说了出来。   王老伯听后,眉头紧紧皱起,义愤填膺地说道:“果真是那帮平日里只会寻欢作乐的当官的搞的鬼。”   原来,这些年来,董县令在梧桐镇欺压百姓,早就惹得民众不满,只是碍于势大,百姓大多都隐忍不发。   “叶姑娘,燕姑娘,若你们不介意,我这里有一法子可帮你们出城。”   燕兰一喜,急忙望向王老伯。   “我明日会为东家运送一批谷物出城,若二位姑娘不介意,可藏于箱中,我将你们送出去。”   “这是个好法子!”燕兰惊喜地说道,与叶楚楚相视一笑,“那就这么定了!”   第二日清晨,叶楚楚与燕兰便躲进了王老伯事先准备好的箱子中。   “委屈二位姑娘了。”王老伯叹了口气,便将箱门关上,然后赶着牛车,朝着城门驶去。   燕兰和叶楚楚躲在不见天日的箱子里,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你,等一下!”王老伯到了城门口,便被拦了下来。   “几位官爷,这是我为我东家送的稻谷。”王老伯笑眯眯地说道,并且拿出了自己的出城文书。   守门的士兵将文书看了好一会儿,递给王老伯,正当王老伯准备继续驾车离开时,突然有个人叫了一声:“站住!”   王老伯一愣,面不改色地问道:“官爷可还有事?”   “开箱!”   叶楚楚与燕兰躲在箱子里,两人一惊,整个身子突然就紧张了起来,心跳也加速了。   “好好好。”王老伯便慢慢从牛背上下来,然后找到钥匙,慢慢打开第一个箱子。   “你这个老头儿,磨磨蹭蹭些什么?!”   守卫的士兵在催促,王老伯动作也不急,动作还更加缓慢了下来,“我一把年纪了,官爷便行行好,体谅一下我这个老头子吧。”   叶楚楚和燕兰躲藏在最后一个箱子里,在她们前面边四个箱子。   只是她们听着王老伯将一个一个的箱子打开,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却不想,就在王老伯打开第三个箱子后,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王老伯走上前去,塞给了那几个士兵检查的几块碎银。   “官爷,给你们喝酒的。”王老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如今日上三竿,你们也看到了,我这箱子里全都是稻谷,我还要赶时间,不如官爷就放我过去吧。”   那几个士兵相互对视了一样,又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其中一人便吆喝道:“那你赶快走吧,动作快一点,后面还催着,别堵了路。”   “唉,好嘞!”王老伯急忙驾着牛车离开。   而此时,叶楚楚和燕兰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就在刚才,她们已经在思考,若是被发现,应当如何才能不将王老伯卷进她们二人的罪状之中。   还好一切只是有惊无险。   “两位姑娘,我只能送你们到此处了。”王老伯将箱子打开,叶楚楚和燕兰便从里边起身爬了出来。   “老伯,今日谢谢你。”燕兰紧握着王老伯的手说道,并将一块银子放进了王老伯手中,“请你一定要收下。”   “不用不用。”王老伯笑笑,极力推辞道,“平日里也会开箱查看一番,我早就习惯了。”   “若是以后还能二位姑娘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来找我。”   叶楚楚和燕兰依依不舍地向王老伯告别,此处已经看不到城门,两人已经完全离开了梧桐镇。   她们自由了。   *****   白府。   “人找到了吗?”沈暮辞紧皱着眉头,坐在上首,问道。   “没有。”裴宇低着头回答道,话音刚落,便听到上首传来一阵瓷器碎落的声音。   “不是让你在梧桐镇城门那里去寻吗?”沈暮辞言语间怒意十足,“她们不可能有出城的路引,定是出不了城!现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们还在城内!”   “速去再寻一次!”   待裴宇退下后,沈暮辞用手抵住眉骨,显得疲惫不已。   叶楚楚离开得这样悄无声息,想必定是听见了那日他与姜太傅之间最后的那段对话。   所以是因为身份悬殊吗?   其实那日他有一句话并未说出口,那便是,身份的高低贵贱,他不在乎的。   他本就是宫女之子,来到这个世间也纯属意外,论起身份地位,他比不过曹皇后所出的太子、苏妃所出的三皇子。   他从小就知道,在身份地位上,他永远也比不上他们。   也正是因此,哪怕冷宫资源有限,他还是抓住一切机会拼命地学习。他要用他的才华,来弥补地位上的缺陷。   因此,对于叶楚楚这般虽身世普通,但极具才华之人,沈暮辞是极为欣赏的。   叶楚楚的突然离开,让沈暮辞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在她家中走水之时,他也曾慌乱过,但那时他还可以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叶楚楚于他而言,不过是有利用价值罢了。   但现在,他伤势已好,他却还下意识地想将她困在身边,有时候他想骗过自己都难。   他曾认为他径直对叶楚楚说要对她负责,这话是非常荒诞的。   可现在,他终于承认,叶楚楚之于他,确实有些不一般。   也正是如此,当他看到叶楚楚离开时留给他的纸条后,他心中越发丧气和颓然。   他想起了前些日子头疾发作的那个夜里,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那个小姑娘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给了他无尽的温暖。   那时,沈暮辞还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谁。   但是现在,在他脑海里,这个小姑娘的身影越发清晰了起来。   她不是别人,就是叶楚楚。   在梦里,这个小姑娘如同一阵风一般,来无影去无踪,最后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   沈暮辞想到此,心中更加惊慌。但沈暮辞虽会恐慌叶楚楚就这么永远地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之中,更多时候他依然偏执地认为,既然现在叶楚楚刚离开不久,他还是可以找到她。   “汪汪汪”,就在这时,只见将军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   这些天,将军更多是由高福来照顾,但沈暮辞依然会时不时去看看这只颇具灵性的狗儿。   沈暮辞起身,将这只黑白相间的狗儿抱了起来。   将军愉快地向他摇着尾巴,对沈暮辞及其友好,完全不像是曾经凶神恶煞地咬他时的样子。   沈暮辞不禁嗤笑一声,讽刺说道,“你主人都不要你了,你竟还这般高兴?”   将军似是能够听懂沈暮辞说话一般,下一瞬,脑袋便耷拉下去了。   沈暮辞将将军抱在怀中,摸着它柔顺的毛,顿时生起惺惺相惜之感来,喃喃自语,不知是对将军说还是在对自己说道:“你也有今天。”   沈暮辞抱着将军坐了许久,心中实在有些难受,便准备起身作画。   最初他也不知道自己想画什么,但随着勾勒出一个人物的线条逐渐明晰,便会发现这个人物越发肖似叶楚楚。   沈暮辞一愣,提笔继续画了下去。   裴宇再度进殿禀报时,沈暮辞已经快要将手上这幅画作完成了。   “如何?”沈暮辞没有抬头,问道。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裴宇的沉默。   沈暮辞意识到不对劲,望向裴宇。   “属下失责,还请陛下责罚。”裴宇跪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沈暮辞感觉自己呼吸都不再顺畅了,他感觉自己的心疼得厉害。   “城门那里并未有她的消息?”沈暮辞所不知道的是,他在说这话时语气中都几分颤抖。   裴宇颔首。   房屋内顿时一阵死寂。   沈暮辞只觉得自己腿有些发软,整个人都有些站不住了。他用手死死撑着桌案,眼睛盯着画中正朝着他微笑的小姑娘,像是忍耐了许久一般,终于说道:“备马,我亲自去找她。”   *****   沈暮辞到城门之时,已是夕阳西下。   只是夏日里天气多变,此刻的天阴沉沉的,乌云密布,一场暴雨正在酝酿。   沈暮辞将画递给裴宇,“你去问问附近的人,是否见过她。”   沈暮辞盯着城门处来来往往的人,眼睛微眯,心中越发疑惑,叶楚楚到底真的出城了吗?   若是她出城了,她又是如何出去的?   就在这时,裴宇带着一个老妪走上前来,“公子,这位大娘说她昨日见过叶姑娘。”   沈暮辞眼前一亮,急忙道:“到底怎么回事?”   “公子,昨日王二郎的夫人在路途中快要生产,便是画中这位姑娘接生的,与她同行的还有另一位姑娘。”   “你可知她们后来去了何处?”   “后来大概是去了王家,我看她们一同上了王二郎的马车。”   沈暮辞紧皱的眉头终于有所舒展,他心中一喜,又问道,“那王二郎住在何处?”   这位老妪很快便将王二郎的住址告诉了沈暮辞。   沈暮辞和裴宇谢过这位老妪,便策马而去。   “是谁?”王二郎出去开门之时,有些疑惑,毕竟他父亲一般不会归家这么早。   待他开了门,便看到一名身着黑衣的俊逸男子从马上翻身而下,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仪态浑然天成,在他后面还跟着另一名男子。   “不知公子找谁?”王二郎见着眼前二人气势不凡,自是不敢怠慢,急忙将他们迎了进去。   “叶楚楚在这里吗?”沈暮辞没打算废话,径直问道。   王二郎一听“叶楚楚”,顿时对面前之人警惕起来,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我不知道公子在说谁?请问是公子的家人吗?”   “你少在我们面前装!”裴宇见这人在撒谎,心中顿时一阵火起,走上前去,一把掐住了王二郎的脖子,“你说不说实话?”   许是动作过大,惊扰到了另一个房间内的人,霎时间从里边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裴宇,不得无礼。”沈暮辞难得耐下性子说,“王公子,我已经听说了昨日是叶楚楚为令夫人接的生,不知公子可否告诉我们,叶楚楚现下正在何处?”   王二郎眼见着欺瞒不过这两人,但依然不敢放松警惕,只是说道:“你们还没回到我刚才的问题,你们是何人?”   眼见着裴宇又要动手,沈暮辞急忙制止,想了想说道,“我是叶姑娘的夫君。”   “你胡说!”王二郎立即说道,“叶姑娘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夫君!”   恰巧就在这时,外边传来一阵牛车声,只见王老伯拉着箱子回来了。   沈暮辞盯着王老伯,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箱子,陷入了沉思。   王老伯将草帽挂在墙头,摇着一把扇子,走进了屋内,“二郎,给我倒杯水来。今日出城,差点就坏事了。”   “是你。”沈暮辞定定地看着王老伯,一下子便认出了来人。   王老伯一愣,急忙转过头,这才看见,家中不只何时多了两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位,他还认识。   “叶楚楚和燕兰出城,可有你相助?”沈暮辞问道,但语气却是笃定的。   “不知公子为何来我这里找叶姑娘?”王老伯笑道,“我们家一共四口人,但可没你要找的人。”   “你知道她在哪里。”沈暮辞起身,朝着王老伯逼近。   眼前这人的气势实在有些骇人,王老伯竟然觉得有些心虚。   “你是叶姑娘什么人?我为何要告诉你?”   沈暮辞一愣,还未等他开口,便见王二郎凑到他爹耳边说了些什么。   王老伯突然爽朗一笑,看着沈暮辞,叹息道:“果真还是年轻人啊。”   “公子,我只能告诉你我将叶姑娘她们送到了何处,但现下她们在哪里,我便不知了。”王老伯慈眉善目地看着沈暮辞,仿佛在看一个闯了祸事的小辈一般,“但我希望你在见到叶姑娘之前,你能思考一番,为何叶姑娘想要离开你。”   王二郎将沈暮辞和裴宇送走后,便好奇地问:“爹,你怎的突然改变主意了?我们不是答应过叶姑娘要保守秘密吗?”   王老伯敲了自己儿子一下,幽幽地说道:“第一次见叶姑娘时,我将他们二人错认成了夫妻,那时这位公子一字一顿地向我纠正‘不是夫君、是兄长’。如今,这才过了多久,这位公子竟然就说他是叶姑娘的夫君,你说这是何意?”   是喜欢啊。   “难不成你想让你老爹做棒打鸳鸯的恶人不成?”   *****   叶楚楚和燕兰终于在天黑之时找到了一家驿站。   “我们要一间上房。”燕兰到柜台前,对着店小二说道。   “凭证呢?”店小二并未抬头,只是随口说道。   叶楚楚拉了燕兰一下,示意离开。   但燕兰不为所动。   见着眼前二人许久都未出示凭证,店小二这才抬起头来,发现竟是两位貌美如花的姑娘,说话也客气了些:“两位姑娘,按照驿站的规矩,我们需要你们出示你们的路引,这才能让你们住店。”   燕兰想了想,朝店小二抛了个媚眼,然后将一把碎银塞进了他的手中,“麻烦小兄弟照顾我和我妹妹一晚,我们的文书不小心在路上丢失,明日我们再去寻找。”   店小二就没见过这么迷人的女子,顿时就犯了花痴,将手中的碎银一收,正准备答应下来,耳边突然便传来一阵呵斥:“怎么干事的?!驿站的规矩乃是不收取任何费用,到底怎么回事?”   店小二看见来人,目瞪口呆,眼疾手快地将手中的碎银藏进了袖袋之中。   不知何时,驿长正站在门外,如鹰一般的眼眸正直视着店小二。   驿长朝着叶楚楚和燕兰走来,一脸正气地说道:“二位姑娘,请你们出示一下路引。”   “大人,她们的路引丢失在了路上......”   “这种胡话你也信?”驿长瞪着店小二,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她们一看就是没有!只有你,才会被美色迷住了眼!”   叶楚楚和燕兰看着形势不对,准备离开,只听驿长高声道:“来人,将她们拿下!”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阵惊雷,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叶楚楚和燕兰毕竟是女子,力气自然不如驿站里面的官兵,很快便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驿长坐在上首,沉声问道:“说吧,你们二人到底是从哪里逃出来的?”   燕兰道:“我与我妹妹都是良家女子,今日不甚,路引遗落在了路途之中,恳求大人收留我们一晚上,我们明日便去寻找!”   “明日去寻找?”驿长讽刺道,“恐怕不是找,是明日继续逃吧?”   “来人,给我用棍子狠狠地打,直到她们愿意说出真相为止!”   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抽打在窗户上。   叶楚楚想起燕兰身子还有些虚弱,急忙压在燕兰身前,闭上眼睛,帮她挡住即将降临的一棍。   她曾被董茂这般打过,她能受着,但是燕兰一定受不住。   “住手!”一道沉稳威严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众人一惊。   只见,从雨幕中走出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他浑身上下都已湿透,看起来似乎狼狈无比。   但他那一双锐利的眼眸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走到驿站内,官兵因为其周身那骇人的气势急忙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此刻,整个大厅内静得出奇,谁都不敢发声。   “她们并非什么逃犯。”沈暮辞走到驿长跟前,抬眼与其对视。   被这样的眼神一盯,驿长急忙站起,随即他脚下一颤,作势就要给眼前之人行礼。   “不知大人是——”驿长颤颤巍巍地询问道。   “裴宇!”沈暮辞叫道,众人这才发现玄衣男子身后还跟着另一男子,这男子腰间佩着一把利剑,看起来也不是好相与之人。   普通人没听过裴宇的名字,但是驿长却知道此人。   他曾在当今圣上登基之时进京过一次,那时,他便听说御前统领姓裴名宇。   如今,眼前之人唤其身旁之人“裴宇”,那他便是......   驿长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马上就要晕过去,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如今只怕是将陛下彻底得罪了。   “驿长大人,两位姑娘的路引在我这里,还请您过目。”裴宇语气中毫无波澜,毕恭毕敬地将两张文书呈上。   “大人......”驿长接过文书,只觉得拿了个烫手的山芋,手都在不断颤抖。   他拿起文书只是扫了一眼,便急急忙忙地说:“来人,快点给这两位姑娘松绑!”   “快,准备四间最好的上房!”   叶楚楚和燕兰在见到白子轩时都极为震惊,她们完全未想到,白子轩竟然会来找她们。   此刻叶楚楚向白子轩投去感激的眼神,却发现白子轩压根就没看她。   白子轩又帮了她一次,叶楚楚心想,突然有些愧疚,她离开之时都未告诉他,只是留下了一张小纸条。   就在这时,驿长恭恭敬敬地迎了上来,   “叶姑娘,燕姑娘,请随我来。”   燕兰和叶楚楚都在震惊中还未回过神来,便听驿长继续说道:“二位姑娘,今日多有冒犯,还望能够宽恕在下的失礼。”   “无妨。”燕兰狐疑地盯着驿长,又看向叶楚楚,回道。   不仅仅是叶楚楚和燕兰,众人都有些疑惑,为何驿长的态度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   白子轩一个普通的商贾,竟然能让一个驿长如此忌惮?   驿长将叶楚楚与燕兰安顿好后便独自去拜见沈暮辞。   此时沈暮辞刚换了一身衣裳,就听裴宇道:“公子,驿长来了。”   沈暮辞嗤笑一声,说道:“不见。就说夜深了,我要休息了。以及,告诉他,若是他敢将我们的行踪透露半分,明日我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裴宇恭敬退下后,沈暮辞看着窗外的暴雨,脑海里全是叶楚楚的身影,他想起王老伯对他说的话,叶楚楚为何要离开他?   沈暮辞左思右想,依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心中更加烦躁。   沈暮辞用手压了压眉骨,随即起身。   既然他自己不明白,那不妨去问问。   沈暮辞在这个雨夜,伴随着天空中的惊雷,就这般不声不响地走到了叶楚楚的房间里。   “叶楚楚,睡了吗?”沈暮辞看着床上的小姑娘,尽量缓和了些语气,轻声问道。   只见小姑娘缩在被窝里,还用被子遮住了头,   “我好怕打雷啊!求求老天爷别打雷了好不好!”   沈暮辞耳边突然传来清甜的说话声,他眉头微皱,向四周张望了一番,这声音又消失了。   沈暮辞并未多想,只当是今日赶路太过劳累,出现了幻听。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将天空中的黑幕劈开,紧接着便传来一阵轰响,连带着房屋也震了震。   叶楚楚心中一乱,身子狠狠颤抖了起来。   “别打雷了,我要被吓死了!”   “我的小心脏受不了啦!”   沈暮辞耳边又听到了说话声,这时,他看着眼前在床上颤抖着的小姑娘,狐疑道:“叶楚楚,你在说话?”   作者有话说:   我终于写到这里了!狗男人终于能够听到楚楚的心声开始做人了!   宝们今天积极留评,我给你们发小红包~ 第22章   “叶楚楚,你这是在说话?”   沈暮辞的指尖恰巧触碰到叶楚楚的被单,隔着一层薄薄的被褥,他能够明显感受到小姑娘的颤抖。   可细想了一番,沈暮辞又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荒谬,叶楚楚不会说话,他怎么认为是她在说话呢?   一定是自己白日里太过劳累,出现幻觉了。   雷声震耳欲聋,小姑娘颤抖得越发厉害,沈暮辞想着把她叫起来,温和地告诉她,不要怕。   可就在他想要唤叶楚楚时,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他就这么重重地晕倒在地。   沈暮辞倒在地上的动静不小,叶楚楚将头从被窝里探了出来。   此刻,一道闪电从天空中划过,下一瞬便是轰雷贯耳,叶楚楚受到惊吓,头又缩了回去。   “楚楚,是我。”燕兰看着叶楚楚快要被吓得半死,叹了口气,坐在叶楚楚床边,拍了拍她,轻柔地说道。   叶楚楚这才又将头伸了出来,她从小到大,都极怕打雷。在这个电闪雷鸣的雨夜里,燕兰的声音格外令她感到心安。   “我知道你害怕,所以来陪着你。”   叶楚楚从被窝中起身,缓缓挪到了燕兰边上,拉着她的手,将头靠在她的肩上。   然而,就在下一瞬,叶楚楚便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黑影,吓得叶楚楚又向后面缩了缩。   “别害怕,是白子轩。”燕兰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点燃了房间里的蜡烛。   叶楚楚一脸震惊地望向燕兰,她不明白,白子轩怎会在她房间里。   对上叶楚楚疑惑不解的眼神,燕兰解释道:“我也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你房间,我刚到你房间便看见了他。那时他正站在你床边,我怕他对你有不轨之心,索性就从后面把他打晕了。”   “楚楚,依我看,他这次能够来驿站找你,怕本就是对你起了不好的心思。”   叶楚楚并不在意燕兰所说之话,她盯着躺在地上的白子轩,烛光照到他的脸上,为他平日里那张冷峻的脸渡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和。   虽说燕兰的做法非常符合她风风火火的行事风格,但不管怎么样,叶楚楚都认为不能让一直白子轩躺在地上。   地上凉,若是让他感染了风寒,那可就不好了。   叶楚楚起身,示意燕兰和她一块儿将白子轩抬到床上去。   “你这是做什么?”燕兰盯着叶楚楚,不赞同地说,“他今日这般偷偷摸摸地到溜你房间中来,完全可能让你一介弱女子不声不响地失了清白,楚楚,你难道还想让他躺床上?”   “依我看。”燕兰起身,和叶楚楚将昏迷着的白子轩抬起来,“直接让他趴桌子上好了。”   见着叶楚楚不动,燕兰皱了皱眉,“楚楚,我知道你心软,可有时候,我们不能以太善良的想法来揣度一个人。你想,这白子轩家里那么有钱,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找你,求得是什么?不就是图你吗?”   叶楚楚觉得燕兰说得太过离谱,她和白子轩相处了那么久,但他也还算一个正人君子,从未对她做出过任何逾矩之事。   她认为,白子轩这次径直来寻她,说不定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她来帮忙。   这般想着,叶楚楚突然感到些许庆幸,幸亏他到了,否则她和燕兰说不定此刻已经在蹲大牢了。   毕竟,她们这次离开梧桐镇,实在是太过草率。   但叶楚楚还是挡不住燕兰的坚持,只得让白子轩就这么趴在桌子上。   *****   沈暮辞苏醒之时,只觉得自己脖子还有肩膀都快要酸死了。   他一边揉着肩一边起身,这才发现,他竟然趴在桌案上睡了一晚。昨夜的事情此刻在他脑海里还有些模糊,在他回忆之际,便听见开门的声音,这才发现叶楚楚从外边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   沈暮辞直视着叶楚楚,却不想小姑娘一对上他的眼神,便将头低了下去,就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   “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暮辞问道。   叶楚楚将汤碗轻放到桌子上,然后在旁边的白纸上书写:你昨晚梦游到我房间里,结果我在我床边倒下了。   这是叶楚楚昨晚就已经想好的理由,她不想将燕兰牵扯其中,因此对于燕兰到过她房间中的事情只字不提。   沈暮辞看着叶楚楚书写时认真且淡定的样子,觉得她不像是在骗他。但直觉却告诉他,事实并不是这个样子。   “真的是这样吗?”沈暮辞怀疑道,话音刚落,便见叶楚楚突然将汤径直端到了他嘴边,似乎是打算让他立即喝下去。   她这是在用汤来堵住他的嘴呢。   沈暮辞心中略有不满,蹙了蹙眉,从叶楚楚手中接过汤碗,两人的手就在这一刻触碰了一下。   刹那间,沈暮辞耳边响起了一阵清甜而又熟悉的声音,是一个姑娘的说话声:“叶楚楚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你这般用汤去堵住他的嘴不就恰好暴露了你心中有鬼吗?!”   伴随着指尖那温柔的触感逐渐消失,这声音也转瞬即逝。   就在这一刻,沈暮辞突然忆起昨夜之事来。   他想起他因为叶楚楚不告而别之事心中烦躁,便打算来寻叶楚楚问个究竟,却不想,自己刚走到她的床边,还没将她叫起来,他就失去了意识。   更重要的是,他昨夜用手触碰到叶楚楚之时,也听到了同样的说话声。   沈暮辞两眼微眯,他将汤碗放好,不自觉地用手抵住了太阳穴。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他真的出现幻觉了吗?   他怎么能够听见叶楚楚的说话声呢?   叶楚楚见白子轩突然不再开口,有些惊讶。   她将面前的纸推到沈暮辞面前:你怎么了?   “没事。”沈暮辞说话之时声音闷闷的,全然没有刚才质疑她时的那般气势。   房间内突然就安静下来。   眼见着汤快要凉了,叶楚楚想着白子轩还未碰过,便又端到他跟前。   这一次,沈暮辞在接过汤碗时再次碰到了叶楚楚的手。   同样,沈暮辞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说话声:“白子轩到底是怎么了?不会是昨晚被燕兰打傻了吧?唉,燕兰下手那么重,下次要是再这样,一定要提醒她轻一点。”   沈暮辞刚刚抿了一口汤,在听到这段话,差点将刚喝进去的汤喷出来。   但就算如此,他也被呛得不轻。   这下子,他算是确定了,他刚才听到的,就是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心声。   虽然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白子轩依然对此震惊不已。   并且他意识到,似乎只有他与叶楚楚在发生了接触之时,他才能够听到她心中所想。   为了验证他这一猜想,沈暮辞想了想,故意装作手滑的样子将手中的碗摔碎在了地上。   叶楚楚一见,下意识地便躬身去处理地上的碎瓷片。   而沈暮辞则趁此机会与叶楚楚一起清扫地上的瓷片。   下一瞬,两人非常默契地准备捡起同一块碎瓷片,此刻,沈暮辞的大手覆在叶楚楚的小手上,两人一个人手凉、一个人手热,相触碰之时彼此都愣了愣。   叶楚楚抬首与沈暮辞对视,便见沈暮辞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就在刚才,果真如沈暮辞所料,他听见叶楚楚在心中说:“这么精致的碗,摔碎了多可惜。”   叶楚楚似乎因为两人的手碰在一块儿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将手缩了回去。   接下来,她将头埋得更低了。   因为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白子轩正用他那灼热的眼神凝视着她。   这让她感到非常不自在。   “昨夜燕兰和你一起待了多久?”沈暮辞看着叶楚楚,幽幽地话。   叶楚楚一愣,下意识地便在纸上写道:大约两个时辰。   可当她写下之后,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   白子轩怎会知道昨夜燕兰到她房里了?   叶楚楚急忙将已经写下的那几个字划掉,重新写到:燕兰昨夜一直都在她的房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楚楚所不知道的是,沈暮辞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见着小姑娘极力掩饰的样子,沈暮辞嘴角微勾,心情没来由的愉悦起来。   看在燕兰和她关系甚好的份上,他今日便不跟燕兰计较。   这事情就此揭过。   但有一件事情,沈暮辞觉得还是有必要搞明白,那就是叶楚楚为何会不告而别。   “叶楚楚,你为何突然要离开梧桐镇?”其实沈暮辞直接问她为什么要离开他,但又害怕这般直接的问答把小姑娘吓到了。   叶楚楚想了想,写到:梧桐镇现在已无我的容身之处,我不想继续连累你。   “真的吗?”趁着叶楚楚疏忽之时,沈暮辞突然一把抓住了叶楚楚纤细的手腕,两眼直视着眼前的女孩儿。   叶楚楚被白子轩这一粗鲁的动作震惊到了,此刻白子轩与她之间的距离极近,她能够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   叶楚楚只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她感受到她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燕兰昨夜说的话顿时在她耳边响起:“他就是图你。”   这下子,面对白子轩的冒犯,叶楚楚突然有些恼怒了。   她气鼓鼓地盯着白子轩,并且挣扎着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就在叶楚楚挣扎着想要将手挣脱出来之时,沈暮辞清晰地听到了这小姑娘心中所想。   他越听,脸色便越是难看。   “他竟然直接抓我的手!燕兰说得对,白子轩就是个色胚!”   “救命之恩不等于以身相许,我才不要和这个人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现在的叶楚楚(坚定):救命之恩不等于以身相许,不能和他在一起。   后来的叶楚楚(委屈):救命之恩能不能以身相许,我发现我好喜欢他。 第23章   “叶楚楚,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沈暮辞听到叶楚楚在心中叽里呱啦地瞎扯,心底一来气,便顺口说了出来。   不知不觉间,他将叶楚楚白皙的手腕攥得更紧。   可叶楚楚并未察觉到白子轩脱口而出的这话有什么不对,现在她满心都想着,要如何挣脱白子轩的束缚。   感受到自己手腕上被抓着的力度逐渐增大,叶楚楚索性不再挣扎。   她趁着白子轩不注意,直接踩了他一脚。   见着白子轩一时吃痛,手劲松了些许,她又直接将白子轩的手腕给咬了一口。   突然遭受两次“突袭”,果真如叶楚楚所料,白子轩一下子便松开了她的手,下一瞬,叶楚楚也不顾此刻白子轩极为难看的脸色,匆匆忙忙地朝着门外跑去。   白子轩对她流氓,那她也对她流氓一点。   叶楚楚算是想明白了,白子轩冒犯她在先,她咬他一口让他放手应该不算什么吧?   叶楚楚因为跑出房间时有些匆忙,还差点撞到裴宇。   裴宇看着叶楚楚像是在逃避什么的样子,一脸狐疑,紧接着朝着房间内走去,便看见沈暮辞一脸阴沉地坐在凳子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手腕。   “公子,终于找到你了。”裴宇发现自家主子房间内没人,便猜到了沈暮辞会在叶楚楚这里。   他悄悄扫了一眼房间,发现地上竟然还有碎裂的瓷片。   想着刚才叶楚楚飞奔而出的场景以及现在自家主子如此不愉快的脸色,裴宇顿时更好奇了,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禁顺着沈暮辞的眼神看去,尽管自家主子很快便用衣袖遮住了手腕上的伤口,但他依旧看到了沈暮辞的手腕上那一圈小小的、暂新的牙印。   裴宇心中一动,他这是错过了什么精彩大戏吗?   就在裴宇正打算大力脑补一番时,便听到沈暮辞沉稳威严地说:“收拾一下,准备启程。”   沈暮辞语罢拂袖而去,裴宇看着自家主子离开的背影,心底暗叹,怎么总给人一种赌气的感觉?   因着昨夜下了暴雨,路面坑坑洼洼,还有不少泥浆,再者此时同行又有两名女子,驿长便为沈暮辞准备了两辆舒适的马车。   就在叶楚楚准备和燕兰一起蹬车之时,她被裴宇叫住了。   “叶姑娘,请留步。”裴宇毕恭毕敬地说道,“公子说他身子有些不适,让你和他同乘一辆马车。”   叶楚楚一惊,与燕兰对视,两人都认为这里面有“阴谋”。   白子轩今早还好好的,怎会突然感到身体不舒服了?   但眼见着裴宇已经做出了个“请”的手势,叶楚楚也不好推辞,临走之时,她轻轻朝着燕兰点了点头。   叶楚楚清晨一离开房间便去了燕兰的房间,她和燕兰描述了好一会儿,然后两人一起下了个定论:白子轩就是贪图美色。   叶楚楚心中虽然对白子轩的为人顿时有些失望,但依然认为不能与这般肤浅之人继续相处,于是她和燕兰便商量着准备第二次跑路。   只不过这一次,她们可没有那么傻了,她们首先需要在白子轩那里拿到路引。   叶楚楚想着,若是她和白子轩共乘一辆马车,想必很快就能知道他将路引放在哪里。   “叶姑娘,请吧。”裴宇将马车上的帘子撩起,将叶楚楚送上了马车。   而此时,白子轩正气定神闲地看着一本书,哪里有身体不适的样子?   叶楚楚心中一气,顿时意识到自己被白子轩耍了。   就在她刚想要跳下马车之时,只听车夫一声“驾”,马车便快速向前驶去,而她一个不稳,头差点碰到车壁上。   “坐好了。”沈暮辞见着叶楚楚差点撞上的狼狈样子,心中虽不禁有些幸灾乐祸,但面上全然不显。   他用极尽温和的语气却说着最讽刺的话,“要是到时候磕着碰着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叶楚楚狠狠瞪了一眼白子轩,心中再次觉得自己过去认为他是个正人君子,定是自己眼瞎。   孤男寡女共处一辆马车,成何体统!   白子轩的马车非常宽敞,叶楚楚为了不跌倒,最终还是找了个距离沈暮辞最远的座位坐了下来。   “你坐那么远如何为我看诊?”沈暮辞见小姑娘像躲避瘟神一般避着他,心中有些不满,但还是缓和着语气循循善诱道,“坐过来些。”   叶楚楚就这么定定地看着白子轩,丝毫不在意他说的话,一动不动。   “我身子不舒服。”沈暮辞见小姑娘坐着不动,说话更加直接了些。   叶楚楚一听,心中更加恼怒了,白子轩竟然装病都如此理直气壮,他也不装得像一点。   她从桌案上抽出一张纸,然后提笔写下:我看你气色极佳,不像是身体不适之人。   “非也。”沈暮辞看着小姑娘似乎要生气了,便将自己的衣袖稍微挽了起来,指着被叶楚楚咬过的那圈牙印道,“这里不适。”   沈暮辞说着便将一瓶上好的金疮药递到了叶楚楚跟前。   这下子,叶楚楚眼睛都要瞪圆了。   她就没见过如此厚颜之人!   她立即再次写到:你自己不是有手吗?男女授受不亲,我实在无法给你上药。   沈暮辞看着叶楚楚写的这段话,便知道小姑娘定是故意的。   过去,在他身受重伤之时,她亲力亲为照顾她,再没听见过她一句怨言,现在她却认为简单的上药就已触犯了男女之间的禁忌。   沈暮辞觉得,他应当听听这小姑娘此时心中在想什么。   他笑了笑,然后趁着叶楚楚不注意,也不管她是否愿意,便将她的碎发给她轻轻别到了耳后。   沈暮辞的手和叶楚楚温软的耳垂相触碰,就在这一刻他听到小姑娘心中的咆哮:“白子轩果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叶楚楚你要挺住,因为你要从他那里找到路引才能和燕兰离开。”   原来叶楚楚是铁了心想要离开他,和他断绝关系。   可白子轩既然认为叶楚楚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不一般,他便不会是轻易放手之人。   不知为何,沈暮辞感受到自己的心有些疼。   “你不能走。”沈暮辞皱着眉头说道,语气也严肃了起来。   叶楚楚一愣,她不明白为何白子轩会突然冒出这番话来,只当是白子轩认为她一直都想从马车中跳下去。   这么想着,她还真想此刻从白子轩的视线中消失。   毕竟她观察了一番马车内的布置,发现这辆马车内没有存放东西的地方,这也就意味着路引可能并不在白子轩这里。   就在叶楚楚想着应当如何回到燕兰马车上时,马车突然一个急刹,立即停了下来。   叶楚楚一个不稳,便朝前栽去。   就在她认为她的头会和桌案来一个“亲密接触”之时,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白子轩身上散发着清冽的龙檀香,他将她搂得很稳。   叶楚楚的头恰好贴在了他胸前,她听见了他有力的心跳声,她也能感受到他淡淡的呼吸。   “怎么回事?”沈暮辞依然保持着搂抱叶楚楚的姿势,朝外边问道。   “公子,因着昨夜大雨,因此前方的山坡塌方了,道路不通。”裴宇在外边回禀道,“公子现下可以下车休息一番。”   叶楚楚一听到可以下车了,身子当即便立了起来,挣脱白子轩的怀抱,像一直小兔子一般跳下了马车。   这一次,可真的可谓是落荒而逃。   她感觉她的心跳好快,她的脸逐渐开始燃烧起来。   她怎么又被白子轩抱了!   *****   因着官道并未疏通,这一夜注定要在野外凑合着过一晚。   沈暮辞知道叶楚楚和燕兰的小心思,为了直接断掉她们跑路的那颗心,索性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裴宇直接将路引拿了出来。   紧接着,在叶楚楚的眼皮子下面,沈暮辞淡定地将路引放进了自己的衣袖中。   这就意味着,叶楚楚想走,只能来找他。   因此一见路引被放在了白子轩的袖袋中,叶楚楚望向燕兰的眼神立即一阵悲切。   她们想要跑路,怕不是要摸到白子轩身上去?   这天夜里,众人围坐在火堆边吃着烤肉时,叶楚楚便心事重重。   她觉得她眼前的烤肉一点都不香了。   偏生白子轩不知道着了什么魔,丝毫不顾及裴宇和燕兰在场,不断将烤肉送到她手中。   “多吃点。”白子轩似笑非笑地看着叶楚楚,“有力气了才能赶路。”   叶楚楚完全没听出这句话中的讽刺和警告意味。   裴宇见着这一幕,咳嗽了一下,看向了旁边的燕兰。   许是出于“同情”,裴宇也给燕兰送了一块肉。   燕兰:......   气氛顿时诡异起来。   叶楚楚和燕兰都有些不自在。   终于磨到夜半三更快要休息之时,大家在附近找了一个比较干燥的山洞,准备作为过夜的地点。   白子轩和裴宇都相继睡去,叶楚楚与燕兰却在黑夜中非常默契地睁开了眼睛。   此时山洞中的火堆还在微弱地燃烧着   叶楚楚悄悄地走到白子轩旁边,静静地看着他。   此刻他呼吸平静,应当是睡着了。   在燕兰的鼓励下,叶楚楚便大着胆子,将手悄悄伸进白子轩的袖袋之中,果真摸到了路引。   叶楚楚心中一喜,极力压下心中的兴奋,悄悄地将文书拿出来。   她动作轻缓极了,就是为了不惊扰到白子轩。   然而,下一瞬,只听到燕兰一声尖叫,叶楚楚便看见白子轩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他的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黑夜中流露出幽深的目光,“叶楚楚,这个路引是假的。”   “梧桐镇的流言蜚语我已帮你处理得差不多了,难道你不想把董茂拉下台吗?”   “现在我们共同的敌人是董茂。”沈暮辞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嘴角勾了起来,“董茂知道我们是未婚夫妻,所以,你要跟我回去扮演好这一角色。”   作者有话说:   沈暮辞:追妻第一步,先让我们将假的关系变成真的。   因为明天要上夹子,明天晚上十一点左右再更新~ 第24章   “董茂知道我们是未婚夫妻,所以,你要跟我回去扮演好这一角色。”   白子轩丝毫不顾及周围之人,平静地将这话说出,叶楚楚眼睛都瞪圆了。   她双目正视着白子轩,水灵灵的眼眸中暗含隐隐怒意。   他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啪”的一声,因为太过震惊且愤怒,叶楚楚手中原本拿着的路引便落在了地上。   白子轩朝着叶楚楚笑了笑,随即躬身,准备帮着叶楚楚去捡掉落在地上的路引,却不想,被叶楚楚推了一把。   “流氓!”就在叶楚楚推着他不让他捡起时,沈暮辞听见了叶楚楚心中的怒吼。   并且叶楚楚的这句心声比平日里所听到的声音还要大上不少,可以说是在咆哮了。   只是叶楚楚过去才骂过他色胚,现在又骂他流氓,这些在沈暮辞看来都不重要了。   只要她留在他身边就好。   燕兰这才从白子轩所说的话中回过神来,但并不打算提起叶楚楚是其未婚妻一事,只是问道:“既然文书是假的,难道你就不怕驿长发现后来治我们的罪?”   其实叶楚楚心中也有同样的怀疑,只是她方才重点注意到白子轩后面那话,现下燕兰一提,这才意识到了伪造文书乃是大罪,其罪状比他们没有文书私自离开更甚。   白子轩似乎早就料到她们会说这话,回道:“你且将文书打开,看其间是否有董县令的印章。”   果真,待叶楚楚与燕兰将其展开,只看到其上有文字,却不见红色的印章。   没有印章,则表明文书无效。   燕兰立即抬首,“如此大的疏漏,为何驿长昨夜并未发现?”   “不是没发现,是视而不见。”沈暮辞衣袍轻撩,找了个极为舒适的位置坐下,幽幽出口。   “为何?”   “因为我过去认识他。”沈暮辞嘴角微勾,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因此,一旦你们用这个文书去了其他驿站,或者到了另一关口,那么,便会将你们捉拿下狱。”   叶楚楚与燕兰对视,两人都没想到,阴差阳错下,白子轩竟然以私人关系救了她们。   这也难怪,她们见到路引那一刻也是好奇,因为白子轩这一普通的商贾之人怎会有她们的路引?   忆起驿长对白子轩那般尊敬,似乎一切都有了答案。   紧接着,便听白子轩缓缓说道:“现在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旦这事传了出去,我们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叶楚楚和燕兰觉得似她们就像是海里的鱼,而白子轩手中有一张大网,现在他正在不知不觉中收起。   纵使知道此事已无回旋的余地,但燕兰为了顺下心中的那口气,有些话还是要骂出来:“你这人怎的好生无耻。”   沈暮辞嗤笑一声,“哪里哪里,不比你那前未婚夫,明面上一副君子做派,却不想背地里只会干一些龌龊之事。”   “你!”白子轩这话无外乎就是向燕兰心底插刀子,燕兰心中一痛,便转过身去,不再理会。   裴宇就这么全程看着自家主子胡编乱造,将叶楚楚和燕兰骗得团团转,如今见又惹得燕兰生气,心中难免有些不忍,急忙打圆场。   “燕姑娘,公子虽这么说,但到底还是关心你的。你将养的那段时间,公子也给你送了不少补品。”但裴宇只字未提这些补品都是看在叶姑娘的面子上才送的。   叶楚楚和燕兰对视,最终只得灰头土脸地跟着白子轩回到了梧桐镇。   *****   沈暮辞并未立即回到住所,而是先去了寒山寺。   他心底依然对他能够听见叶楚楚的心声而感到疑惑无比。   沈暮辞到的时候,清心大师正在菩提树下打坐。   “你来了。”清心大师手中摩挲着念珠,缓缓睁开眼睛,“坐吧。”   沈暮辞并未在意清心大师的无礼,随意坐在了大师旁边的一块巨石之上。   “大师,我有一惑,忘您能解答。”沈暮辞有些犹豫是否应当将自己这玄妙的经历直接描述出来,“不是世间可真有读心术一说?”   “佛家有六通:神境通、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漏尽通。”大师笑道,“他心通即能洞见众生所想。”(1)   沈暮辞想了想,摇头道:“我虽不能洞见众生之想,但却在突然之间能够洞见一女子之所想,不知这是为何?”   清心大师慈眉善目,眼神清澈,他抬眼望向沈暮辞,道:“万物一切皆因果。一切所见相,皆心中所思,你既得能听见,那便是你想要去听。”   听到这话,沈暮辞一愣。   他想要感知到叶楚楚的心声吗?   沈暮辞知道,和叶楚楚相处许久,他大多时间都是不明白小姑娘心中所想的。他不知道,为何他会将她无故惹哭,为何会将她突然惹怒,为何会让她突然不告而别。   初时他并不在意,可后来他却发现,他越来越在意叶楚楚的喜怒哀乐。   见到她对自己笑,他会暗自欢喜;见到她躲着自己,他会感到落寞。   她的一颦一笑,在不知不觉中牵动起了他的情绪。   从小到大,从未有过人真心待他。幼时,曹皇后与苏妃害怕他争夺皇位,对他多有忌惮;长大之后,哪怕他登上了至尊之位,但他也明白,周围的人接近他,无非都是为了权势而已。   从未有人真正关心过他。   他身居高处,却也知道寒冷。   他孤寂了太久。   而叶楚楚,在他最黑暗之时偶然闯入他的生活,她会在他受伤时为他上药,会因为害怕他不敌董家的权势而担心他。   她总是笑着的,就像一个温暖的小太阳一般,逐渐将他冰封的心融化了。   因此,在得知叶楚楚不告而别时,他会着急,会愤怒,最后会奋不顾身地去找她。   或许,就是在那一刻,他意识到,叶楚楚之于他,到底是与常人不同的。   暖风轻起,树上有枝叶落下。   可沈暮辞已毫无感知,在这一刻,他用手抚上自己心口的位置,感受着自己迅速有力的心跳。   他的内心是灼热的。   沈暮辞知道,有许多事情都和之前不一样了。   *****   叶楚楚与燕兰下车之时便被裴宇告知说白子轩去去便回,让她们四处转转。   叶楚楚上一次到这里,还是她家中走水之时,那时她觉得天都快要塌陷了下来,前路无光;而现在,叶楚楚心中却平静了许多。   寒山寺虽然香客众多,但佛门圣地,也未曾有人大声喧哗。   寺内有一个小池塘,里面有几只可爱的小金鱼正在戏水。   叶楚楚和燕兰在从寺内僧人哪里接过稀碎的干饵,在池塘旁边撒落,金鱼很快便朝她们游过来。   “叶楚楚,你果真没死?”一道尖细的女声想起,池塘中的金鱼似乎也受到了惊吓,顿时向四处游去。   叶楚楚一惊,便看见了一个妩媚且熟悉的面孔。   这女子敷了一层厚厚的妆粉,脸颊上也涂抹了一层胭脂,唇脂的颜色更加浓郁。她的一双黛眉紧紧皱起,在其上方贴着的花钿也好似变了个模样。   来人正是苏婉,叶楚楚曾在乞巧节那天夜里见过。   叶楚楚知道苏婉脾性不佳,天性善妒,不想与其有过多言语,只是粗浅行了一礼,便准备拉着燕兰离开。   “站住!”苏婉走上前来,她发钗上悬挂着的金珠发出清脆的声响,言语间充满了嫉妒,咬牙切齿地说道,“叶楚楚,你怎的这般阴魂不散?”   燕兰一听苏婉如此恶毒的言语,心中顿时不满,回道:“什么叫阴魂不散?我妹妹好着呢!”   听到燕兰的声音,苏婉这才发现燕兰正挽着叶楚楚的手臂,两人看起来亲密无间。   “燕兰,你怎会和叶楚楚这个荡.妇一起?”   “董夫人,口下留德,我们从来都坐得端行得正,你莫要冤枉了好人。”燕兰翻了个白眼说道,“我今日就告诉你,我们不仅是好姐妹,而且还要好好生活继续恶心你。”   “你!”苏婉目眦尽裂,显然是被气得不轻,“燕兰,我劝你别多管闲事,你先照顾好你自己吧,你的旧情人可是转头就有了新欢。”   燕兰被戳到伤痛处,脾气自然就上来了,叶楚楚见燕兰有要吵架的架势,轻轻拉了拉燕兰的衣袖。   这里是寺院,她并不想将事情闹大。   更何况,与苏婉一同争吵,若是之后她转头报复她们,这可就不好了。   虽说现在她已经将董家得罪了个彻底,但也并不想再加深这之间的仇恨。   “来人,将她们拦住!”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出来几个小厮,将叶楚楚和燕兰围住了,并很快便将她们两人的手困住,不让其动弹丝毫。   苏婉缓缓朝着她们走来,并且还从发间取下了一支极为名贵的簪子。   “叶楚楚,你这张脸,长得实在勾人。”苏婉看着叶楚楚,又看着手中的簪子,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狠戾,“也不知你这狐媚子给我夫君下了什么迷魂药,竟然让他对你迷恋至此。”   “今日,我便亲自毁了你这张脸,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去勾人。”   燕兰见苏婉朝着叶楚楚走去,极力想要挣脱,“苏婉,你这个蛇蝎女人,你住手!”   “你欺负一个不会说话的弱女子算什么东西?楚楚她何时勾引过你夫君,还不是你夫君好美色!”   燕兰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你这样会遭到报应的!”   燕兰说完,便被堵住了嘴,还直接被压到了地上。   她看着苏婉朝着叶楚楚一步步走去,看着叶楚楚被压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样子,急得哭了起来。   因着才下了暴雨,叶楚楚的脸和衣裙上沾满了泥浆。   她看着苏婉朝着她缓缓走来,有那么一瞬,她竟然想到了白子轩。   但叶楚楚摇了摇头,白子轩此刻还不知在哪呢。   苏婉居高临下地看着叶楚楚,就在她其倾下身来就要将簪子划上叶楚楚清丽的脸颊时,突然被人朝后狠狠一推,她手中的簪子滑落,自己也立即摔倒在一滩泥浆中。   泥浆飞溅,落了苏婉一身,苏婉霎时尖叫了起来。   不知何时,她身边的那些小厮竟都已被治服,而叶楚楚正被一个玄衣男子慢慢扶起。   “来,当心。”这男子长得俊逸非凡,对叶楚楚说话之时也极尽温柔。   待这男子回头,他便用如鹰隼一般的眼眸冰冷地盯着苏婉,说话时的温柔也不复存在,吐出的每个字都重若千钧:   “我看你是活腻了。”   作者有话说:   如果要比后台,没人有楚楚后台大。苏婉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为她点一支蜡。   我来更新了!今天把稿子放进存稿箱,才发现,我居然请假请错了时间(搞到明天去了QAQ),其实是今天继续更新啦~   以后不出意外,更新时间都是每晚九点,笔芯。 第25章   苏婉被眼前的男人震慑到,依然挣扎着问:“你是何人?”   沈暮辞将叶楚楚轻轻扶起,又将小姑娘往怀中带了带,用手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做完这一切,这才漫不经心地回道:“哦?竟然还有董夫人所不知道的?”   “你难道是白公子?”苏婉之前曾听董茂提起过,但她却完全没想到,起初她只当是一个体态丰满、已值中年的富商,却不想眼前这人玉树临风,惊才风逸,眉眼之间颇有睥睨天下之势。   这让苏婉心中更加恼火,她想不明白,叶楚楚这个不会说话的哑巴,竟然能够与这样长相俊美、谈吐不凡的男子走到一起?   “白公子可不要被叶楚楚这张狐媚子般的脸所迷惑了,她就是个荡.妇。”苏婉竭尽全力地嘶吼,“你可别上她的当,她过去勾引我夫君,现在主意又打到了你头上!”   “住口!岂容你来胡言乱语!”沈暮辞被苏婉再次激怒,朝着裴宇使了个眼色,“给我掌嘴!”   叶楚楚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不仅一颤,将头缓缓地低下。   紧接着,叶楚楚又缓缓去拉了拉沈暮辞的衣袖,眼中虽充满了委屈,但还是朝着白子轩轻轻摇了摇,似乎是让他手下留情。   沈暮辞紧握着小姑娘的手,知道小姑娘这是吓到了,示意她不必担心。   他见着叶楚楚此刻衣衫凌乱,身上溅满了泥浆,发髻也散乱了下来。她修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越发出落得楚楚动人。   “别害怕,我自有分寸。”沈暮辞在叶楚楚耳边轻声道,嗓音酥麻,带着莫名的蛊惑。   就在刚才,沈暮辞听到了小姑娘心中所想,他不禁有些叹息。   苏婉都直接欺负到她头上了,但是小姑娘此时还在担心今日对苏婉这般,将来是否会让董家嫉恨上,让他们一行人的日子不会好过。   她甚至还在心中担心他,害怕他今后遭到董茂的暗算。   裴宇下手及重,没过一会儿,苏婉的嘴就被打出血来,并且最后还用一块丝绢直接将她的嘴堵住了。   苏婉用恶狠狠地眼神盯着白子轩和叶楚楚,叶楚楚从其中感受到了苏婉对他们的咒骂。   叶楚楚纵使心中也对苏婉狠极,但想到她背后还有一整个董家,正想着劝白子轩收手时,却不想只听他继续说道:“董夫人,你一定也很珍惜你这张脸吧,今日,我便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毁容。”   语罢,便见裴宇不知从何处着来了一只肥胖的老鼠,裴宇朝着苏婉走去,脸上还带着笑:“董夫人,失礼了。”   就在苏婉震惊之下,裴宇便将这只老鼠放到了苏婉脸上。   苏婉奋力地挣扎着,此刻她的嘴被堵住,无法吼叫,但她被老鼠折磨得不轻,叶楚楚看着她猩红的眼角流出了一大滴眼泪。   瞧着苏婉这样子,叶楚楚才知道,白子轩的手法有多狠辣。   “停。”沈暮辞感知到小姑娘在心中对他对苏婉用的刑罚有所不满了,急忙叫停,似笑非笑道,“董夫人,现在要不要看看你变成什么样子了?”   这时,便见裴宇将苏婉从身后径直提了起来,将苏婉带到池塘边。   池塘中的水清澈无比,通过倒影能够将人的面容看得极为清晰。   苏婉拼命地挣扎着,她发出闷闷的声音,腿脚也不断乱动,但最终还是在池塘边看见了她的样子。   脸颊红肿,其上还有一道道老鼠的咬痕。   苏婉平日最为看重的便是自己这张脸,如今一见,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当即便吓晕了过去。   沈暮辞依然拉着叶楚楚的手,然后将她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温柔地说:“别害怕,我会让她忘了今日这事。”   叶楚楚此刻只觉得心中复杂无比,她没想到,苏婉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家,此刻竟会变成这样。   但转念一想,若是今日白子轩未及时赶到,苏婉对她下了重手,恐怕她此时的情况比苏婉好不到哪里去。   “给他服下迷魂药,将她以及她带的人手扔到寺庙外面去。”沈暮辞冷冷地说。   *****   在回程之时,叶楚楚与白子轩同乘一辆马车,只是叶楚楚一直都未看向白子轩,而是凝视着窗外。   沈暮辞看着叶楚楚许久,想起她在寺庙中,见到他对苏婉的做法,顿时便懊恼起来。   叶楚楚在心中说他残忍。   如今叶楚楚一直不愿意搭理他,是不是被他的举动吓到了?   过去他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便也不太注重自己在她面前的形象;如今,既是知道了,那他便对此上心了起来。   沈暮辞终是叹了口气,斟酌着语气说道:“今日若我不那么对待苏婉,她就会这般对你。”   叶楚楚这才转头,用她那清澈纯真的眼神盯着眼前的男子。   其实白子轩说得这些她都知道的,只是从小到大,她父亲都告诉她,一双手是拿来济世救人的,而不是用来取人性命的。   因此,她今日见苏婉被白子轩折磨至此,心中只是有些不适罢了。   但她心中还是非常感激白子轩的,若是没有她,那她和燕兰今日可真就麻烦了。   叶楚楚朝着白子轩眨了眨眼,表示她并不在意。   只是沈暮辞并没有意识到,还是自顾自地说道:“你家走水,背后纵火的主谋正是苏婉,她心中怨你许久,若是今日不给她一点颜色看看,不知道她要干出什么事来。”   听白子轩这么一说,叶楚楚这才意识到,原来苏婉心肠恶毒至此。   可此时,她不禁有些失落起来。   她什么都没做,从未勾引过董茂,平日里坐得端行得正,却被苏婉嫉恨至此。   联想到此,叶楚楚又将头低了下去。   “别难过。”白子轩与她靠得极近,这时将她的肩再次搂抱了过来,说出的话令她感到出奇地心安,“不用担心董家。我会护好你。”   许是心底的那份悲伤太过浓郁,叶楚楚只想找一个较为宁静的港湾独自平静一番,因此这一次,她并没有将白子轩推开。   *****   因着叶楚楚衣裳在寺庙里被沾染了泥浆,因此马车首先停在了一家成衣铺子前。   沈暮辞见着附近有卖糕点的,便起身前去看看。而叶楚楚则由燕兰拉着,到铺子中去换了一身衣装。   只是她们二人都未曾提起今日在寒山寺之事。   这老板娘平日里也燕兰又生意上的往来,因此是认识燕兰的,连带着对叶楚楚也非常客气,见她一身狼狈的样子,也不去细究到底发生了什么,立即便将铺子中最为好看的裙装拿了出来。   “这些日子,叶姑娘的流言蜚语在梧桐镇都快要传了个遍,那时我便不信。”老板娘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对燕兰说道,“后来不知为何谣言便少了,让楚楚莫要在意那些流言。只要她人没事便好。”   燕兰颔首,简单地向老板娘解释了一番,老板娘听后,更加心疼叶楚楚了。   正巧叶楚楚更衣完毕从里间走出,此时她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身着一条淡紫色的长裙,外层是一层薄纱,上面绣着大朵大朵雅致的兰花,与叶楚楚周身相配,越发将其衬托得出尘脱俗。   老板娘一见,心中更加怜爱。   就在这时,老板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从柜台前拿出了一个包裹,将其打开,才发现竟然是两本书。   “兰娘,前些日子,你让我帮你留意新的话本,这不,我给你买到了。”   燕兰高兴地走上前去,“苑娘,这话本最终女子的结局可是好的?”   “那是自然。”老板娘笑道,“这话本我也看了,结局都是好的,并且也没有令人感伤的情节,你和楚楚闲暇时可看看,也好找个乐子。”   叶楚楚受到燕兰的影响,因此也喜欢看话本,见到有新的话本,也急忙凑上前去。   因着白子轩此刻还未归来,她们二人便翻看起来。   “楚楚,你快看,这话本上的男主好帅啊!”燕兰是个激动之人,看到动情之处,便尖叫了起来,“他竟然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是个好男儿!”   叶楚楚见着燕兰如此兴奋,对她看的话本也好奇了起来。   原来,这话本男主竟然是位皇帝,在一次微服私访时遇到了一位农女,但被她的天真烂漫所吸引,两人很快便产生了感情,彼时农女并不知道皇帝的真实身份。后来皇帝将这女子带回了皇宫,日日椒房专宠。尽管这女子爱着皇帝,但还是因为难以适应宫中的勾心斗角,最终选择了逃离。皇帝伤心欲绝,待再次寻到女主后,便废了后宫,余生只有彼此。   叶楚楚看着这个话本,心中还是有些艳羡的,幼时,在她曾得知自己母亲过去是京中的贵女,便好奇为何母亲会跟随了父亲。   那时,她的母亲温柔地告诉她,这是超越了世俗的感情,因此她愿意跨越阶级的鸿沟,和她父亲一起生活。   幼时的叶楚楚听后异常懵懂,但此刻她算是明白了。   在情意面前,从未有过高低贵贱之分。   “这个故事剧情虽然看似老套,还有些狗血,但我好喜欢!”燕兰尖叫道,“这个皇帝好帅啊!简直就是世间男子的楷模!”   “你说什么?”白子轩的声音在她们身后想起,叶楚楚和燕兰急忙转身望去。   也就在这时,沈暮辞看到,叶楚楚和燕兰手中一人拿着一个话本,仔细一看,便是《驯夫三十六计》以及《霸道皇帝和他的小逃妃》。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话本里的皇帝vs现实中的皇帝   沈暮辞:我觉得我还有救! 第26章   “你说什么?”沈暮辞手中还拿着刚买的桂花糕,此刻正一脸狐疑地望着叶楚楚和燕兰,“什么皇帝?”   话音刚落,沈暮辞便作势想要过来看看话本,却不想,叶楚楚和燕兰二人都眼疾手快,立即便将话本收着了。   这不免让沈暮辞心中的好奇更甚,这两个话本里到底讲了什么内容,能让这两个姑娘愉悦至此?也“心虚”至此?   沈暮辞又想到了话本的名字叫《霸道皇帝和他的小逃妃》以及《驯夫三十六记》,在他看来这些都是不正经的,因此整个人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你这什么表情。”燕兰见沈暮辞脸色不太好看,随口说道,“我们又没说你坏话。”   “这话本中讲的什么内容?”沈暮辞指了指燕兰手中的话本,问道。   叶楚楚一直是个害羞的人,她并不想让白子轩看出她因话本中的情节感到甜蜜和内心荡漾,索性直接低下了头;但是燕兰就不一样了,平日里燕兰大大咧咧惯了,此刻被白沈暮辞一问,直接挥了挥手中的话本,笑着说,“女子喜欢看的东西,你又不会看。”   “皇帝?”沈暮辞见着话本外壳上的“霸道皇帝”四个字在他面前晃过来晃过去,感到越发刺眼起来,咬牙切齿地反问道。   燕兰并不明白白子轩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在她看来,就像就没见过话本似的,继续理所当然地回答:“对啊,这话本有问题吗?你怕不是没见过女子看话本吧?”   “这些故事本就胡编乱造。”沈暮辞答道,又加了一个词,“扭曲现实。”   叶楚楚见着燕兰又有要和白子轩“怼”起来的架势,眼皮子一跳,待她还未来得及捂住燕兰的嘴,便听到燕兰说道:“我看你对这话本意见很大的样子啊?”   “可这话本就算是扭曲现实,也没说你啊?对吧。”燕兰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皇帝,我们看这话本妨碍你了吗?再说了,这话本中的皇上当然好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呢。”   裴宇一直站在自家主子身后,此刻听着燕兰说的话,发自内心地同情燕兰,但又因为“皇帝”被编进话本里着实好笑,憋笑实在难受,肩膀不住地颤抖。   沈暮辞眉头微皱,不经意间竟然将手中原本还拿着的桂花糕捏得粉碎,“你都不了解皇帝,怎这般胡言乱语?”   “我虽不了解当今圣上,但有一点我还是知道的。”燕兰丝毫没有意识到她正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自顾自地说道,“哪个皇帝不是后宫三千,妻妾成群?当今皇上不也一样?”   见自家主子马上就要发作,裴宇佯装咳嗽,随即一脸严肃地说道:“燕姑娘,甚言。随意编排圣上可是大罪。”   燕兰还要说什么,却被叶楚楚找准时机一下子捂住了嘴。   叶楚楚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白子轩笑笑,而下一瞬,裴宇便不顾燕兰阻拦直接拉着她朝着马车走去。   此时裴宇额头都在冒冷汗,他觉着燕兰真要继续说下去,今天怕是小命都要不保了。   自家主子哪有什么后宫三千,在遇到叶姑娘之前,都未让女子近身伺候过!   *****   在回到白府的路上,叶楚楚依然被白子轩要求和他共乘一辆马车,但她却能够明显感受到,白子轩的心情极为不佳。   她直觉是和今天的话本有关,但叶楚楚不会说话,自然也不好问个究竟。   但叶楚楚觉得,白子轩既然是京都人士,家中想必也不是什么落魄世家,定然还是对当今皇上有着崇敬之情的,因此听着燕兰那话,脸色突变也是自然。   “叶楚楚,你也这么想当今圣上吗?”叶楚楚正思索着,突然被白子轩无厘头地一问,有些诧异,一时间竟然都未意识到白子轩还惦记着燕兰对当今皇上的评价。   其实叶楚楚觉得燕兰说得不无道理,她虽然没有见过皇帝,但也知道历代皇帝没有一个后宫不是美人如云。   就在她正想要点头之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便听到了高福的声音,而在他旁边还传来将军“汪汪汪”的狗吠声。   叶楚楚此刻想起自己当初和燕兰因为一时冲动便准备离开梧桐镇,她那时打算将将军留在白府,心底便一阵愧疚。   此刻她听到将军的声音,内心自然是欣喜不已,径直跳下了马车,立即便忘记了回答白子轩刚才的问题。   沈暮辞看着小姑娘匆匆忙忙跳下马车的背影,心底只觉得一阵失落,但还是跟了上去。   待他刚下马车,高福便领着一个年轻男子走到了沈暮辞跟前:“公子。”   这男子一直都将头低着,很是安分守己,仿佛并没有看见和沈暮辞一块走下马车的叶楚楚一般。   “不用多礼。”沈暮辞见着工部尚书突然来到这里,有些讶异,但转念一想,定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才会让他亲自来寻他。   “随我来。”沈暮辞一直都是个顾全大局之人,压下方才在马车上的那阵烦闷,并未多言,径直领着工部尚书朝著书房走去。   刚到书房,待高福将房门合上,工部尚书便准备行礼,却不想被沈暮辞拦下了,“铭泽不必多礼,起吧,在外也无需向宫中那般称呼。”   这工部尚书聂铭泽乃是沈暮辞即位以来亲自提拔上来的官员,也算是他在朝中的亲信,因此沈暮辞并未向其隐瞒他的行踪。   “朝中发生了何事?”沈暮辞也不想绕弯子,索性直接问道。   “公子,前些日子接连暴雨,淮河发大水了。”   沈暮辞原本还玩弄着扳指的手一定,整个人顿时便严肃了下来,周身的气势也低沉了许多,“淮河附近的百姓可还好?”   聂铭泽叹了口气,道:“据地方官呈上来的奏折看,情况不大好,不少百姓流离失所。”   “朝中如今打算派何人前去?”沈暮辞蹙了蹙眉,问道。   治洪乃是大事,朝中如今分成太后党派和皇帝党派,想必会因为此事吵得厉害。   “太后娘娘想着派苏大人前去。”聂铭泽说这话时一直观察着沈暮辞的脸色,果真,在说出这话后,沈暮辞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能让他去。”沈暮辞斩钉截铁地说道。   沈暮辞和聂铭泽都明白,一旦苏家从治理洪水一事中笼络民心,那皇帝党派在朝中的处境则会越发艰难。   “公子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聂铭泽突然向沈暮辞郑重跪下,“臣请求前往。”   “你先起来。”沈暮辞将聂铭泽虚扶起来,“你愿意去那里,我自是高兴,但,我希望你再带一人。”   聂铭泽一愣,不知沈暮辞会让何人同他前去。   下一瞬,便听沈暮辞说道:“让董县令与你一同前往,以及,定要让苏锋留守朝中。”   聂铭泽是知道的,董家依附太后,这次若让董县令与他一同前往,其治水有功,将来定是要调任朝中任职的,这于太后而言是一件美事。   可这不就养虎为患了吗?   聂铭泽似乎对沈暮辞的决定有些震惊,正要询问,便听其解释道:“先稳住太后,至于董家这边,我自有应对之法。”   “以及,可将难民送往临近几个镇,让地方官都接应一下。”   沈暮辞与聂铭泽又商讨了许多和治水有关的细节,直至深夜,聂铭泽才起程离开。   离开之时,聂明泽又看到了正在逗着将军的叶楚楚。   聂铭泽总算是知道了,皇帝陛下久不归朝,恐怕是铁树开花了。   *****   淮河发大水的事情本就令沈暮辞心神不宁,因此夜里,待他吹灭蜡烛躺在床上,心中便一直都忧心着这事。   他费了好些功夫才将这份忧虑压了下去,脑海中却又再次浮现出来今日燕兰和叶楚楚手中拿的话本。   “《霸道皇帝和他的小逃妃》?《驯夫三十六计》?”沈暮辞躺在床上喃喃低语,不知不觉间竟然笑了起来。   他竟然不知,这小姑娘竟然还爱好看这些东西。   沈暮辞细细品读着话本的名字,越品越觉得有意思,霸道皇帝和他的小逃妃,那这皇帝最终是如何追到妃子的?驯夫三十六计,那这其中的计谋到底又是什么?   沈暮辞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他过去本对女子所看的话本没有任何兴趣,只觉其中定是记录了不少风月之事,因此对其嗤之以鼻,但现在,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对叶楚楚的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他突然觉得这其间好似有那么一点点味道了。   沈暮辞本就无甚睡意,如今更是睡意全无,他越发想知道话本中都讲了什么。   由于心中越发烦躁不堪,最后,沈暮辞索性直接起身,披衣出门。   这一转悠,不自觉间便到了叶楚楚的房前。   此刻,叶楚楚房内的蜡烛已经熄灭,想必屋内的人早已熟睡。   沈暮辞的心中没来由地闪过一丝恶念。   他想要翻窗跳进叶楚楚的房间里,看看今日这两个话本。   虽知道这非君子所谓,但沈暮辞在叶楚楚窗前久立了许久,终于还是控制不住,悄悄从其窗户上翻了进去。   饶是沈暮辞平日里再遇事不惊,此刻心底也有些紧张,因为他就像是一个贼人一般,偷偷潜入他人房里进行盗窃。   沈暮辞在翻找的时候尽量将声响控制得最小,可还是一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烛台。   烛台掉落到地上,“啪”的一声,在宁静的黑夜里显得尤其刺耳。   沈暮辞的一颗心好似都要跟着提了起来。   然而,叶楚楚房间里并没有任何动静,这不禁让他松了一口气。   就在沈暮辞刚刚翻找到《霸道皇帝和他的小逃妃》以及《驯夫三十六计》、正准备从叶楚楚房间中的窗户里翻身而出时。   在他身后,蜡烛突然亮了起来。   原来,不知何时,叶楚楚竟已起身。   沈暮辞霎时定住,手中紧紧攥着话本,并未回头。   而叶楚楚身上淡淡的药香味,离他也愈发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沈.采花贼.暮辞上线   来更新啦,宝们晚安~ 第27章   就在这一刻,房间里安静得出奇,沈暮辞能够清晰地听见叶楚楚走动时衣服因摩擦而发出的稀碎的响动。   他怎么也没想到,叶楚楚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醒来,并将他抓了个正着。   堂堂天子,夜闯姑娘闺房,还偷人家话本,这要是传出去了,他的脸面往哪搁?   从小到大,沈暮辞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那些时候都平静无比。而此时此刻的他,却能明显感知到自己的心快速地跳动着,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他不敢正视叶楚楚,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或者一走了之。   沈暮辞轻轻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来,他决定,立即翻窗离开。   可就在他准备离去之时,他的衣服不知不觉中被一只手拉住了。   其实叶楚楚所用的力度并不大,沈暮辞要是愿意,一下子就能挣开,但现下的他却仿佛全身脱力了一般,真就这样被叶楚楚拉住了,不得动弹。   下一瞬,他便感觉到,叶楚楚用另一只手抓住了他手中的话本。   “啪啦”一声,他手一松,两个话本全都掉落在地上。   沈暮辞深吸一口气,终于自暴自弃一般,回过身来,面对着叶楚楚。   就在他转身之际,叶楚楚恰好躬身去捡掉落在地上的话本,因为叶楚楚并不会说话,这让沈暮辞看不清叶楚楚脸上的神情。   一件宽松的雪白寝衣随意套在叶楚楚身上,在她躬身而下时其中一边恰好滑落了一点,露出了她白皙光滑的香肩。   肩若削成,肤如凝脂,看得沈暮辞心头一动。   恰逢叶楚楚此时起身,她便抬眸与沈暮辞对视,眼神依然清澈无比,但有些呆滞。   正是这平淡如水的眼眸,在沈暮辞看来却越发刺眼。   微弱的烛光摇曳着,房间里忽明忽暗,叶楚楚平静的面容在这寂静的夜晚变得越发扑朔迷离。   一阵清爽的晚风拂过,将叶楚楚薄薄的寝衣吹起,她隐匿在衣衫下那美丽的锁骨若隐若现。   叶楚楚皮肤本就极好,白皙中透露着一丝粉嫩,如今在柔弱的烛光的衬托下,她宛若在画中走出的女孩儿一般,显得如此不真切。   她或许并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多么勾人。   沈暮辞凝视着叶楚楚,喉结动了动,他努力将自己的视线从叶楚楚移开,却不想,就在下一刻,叶楚楚便朝着他凑得更近了些。   大约她是想走上前来问个究竟吧,毕竟,换做任何一个女孩儿,在一夜醒来发现自己房间内有个男子,心底都会不安吧。   鼻间萦绕着叶楚楚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体香,沈暮辞心中越发燥热起来。   此刻的沈暮辞能够感知到他的手在不断颤抖,整个人的身子都是紧绷的。   一向镇定自若的他,现下心中竟一团乱麻。   他不知道应当给叶楚楚作何解释,难道告诉她,他想要看话本?   沈暮辞心中慌乱非常,他下意识的觉得,若是叶楚楚再向他走近一步,用她那清澈纯真的眼神望向他,他恐怕真就把持不住自己了。   因而见着叶楚楚与他只间隔了一张桌案,沈暮辞心中一横,以最快的速度走上前去,下一瞬便从后方将叶楚楚弄晕了过去。   眼前的小姑娘就这么迅速地瘫软在了他的怀抱中,她的眼睛轻轻闭上,呼吸轻浅,整个身子都柔软无比。   沈暮辞心头一动,但还是立即将小姑娘轻放在床上,并小心翼翼地为她掖好被角。   紧接着,他再次捡起了地上的话本。   待走过小桌案时,沈暮辞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叶楚楚恐怕是想到桌案旁边来给他写小纸条。   想到此,沈暮辞突然回首,望着躺在床上熟睡中的小姑娘,心中腾起一阵隐隐约约的悔意。   但这样的感觉立即烟消云散。   至少,他现在不会感到无地自容了。   沈暮辞翻窗离开,他快速朝着紫竹轩走去。   “公子?”   身后突然传来裴宇的声音,沈暮辞脚步一顿,压下心底的慌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沉声道:“你怎会在此?”   “我今夜当值。”裴宇回答,紧接着便有些诧异地问道,“不知这么晚了,公子怎会在此处?”   沈暮辞将话本悄悄藏进自己的衣袖中,随后答:“我有些闷,便出来看看月亮。”   今夜并没有月亮。   刚说完这话,两人都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沈暮辞还是装作无事的样子,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角,“你下去休息吧。”   裴宇自也是知道现下并不能直接戳穿自家主子的,抱拳道:“多谢公子,那公子也早点休息,属下告退。”   见裴宇离开,沈暮辞脚下的步子越发急切,仿佛落荒而逃一般。   而裴宇,待自家主子走后,他望着叶楚楚房间中开着的窗户,若有所思起来。   叶姑娘房间里的月亮,可真圆。   *****   沈暮辞回到紫竹轩后,首先用冰水冲了个澡,待心中的躁热降下,便迅速打开话本翻看起来。   看着话本中的情节,沈暮辞不知不觉间竟然满脸通红,若是高福此刻进来,恐怕会被自家主子这不正常的气色给吓到。   “陛下,你可有半分考虑过我的感受?在我被你后宫那嫔妃们算计之时,你可曾真正站在我身前为我挡住这些暗潮?”话本女主人公和皇帝再次见面时,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是对皇帝的重击。   “蓉娘,我从未怀疑过你半分,过去是我太自私了,若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皇帝在蓉娘面前放下了身段,低声下气地哄道。在蓉娘面前,他不再是九五之尊,只是一个最为普通的求而不得的男子罢了。   沈暮辞看得眼皮一跳,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不知不觉间,他竟与话本中的皇帝产生了些许惺惺相惜之感。   沈暮辞看着这位皇帝从专横独断逐渐变得温柔体贴——他开始在意蓉娘的喜好,对蓉娘给予最大的尊重,为蓉娘废除了后宫,最终他的真心再次感动了蓉娘,抱得美人归。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苏轼《留别妻》)   看完最后一页,沈暮辞将话本合上,他用一只手撑在太阳穴的位置,将双眼轻轻合上。   此刻,已是破晓时分,蜡烛也燃尽了。   但他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份太过相似,哪怕知道话本中的皇帝并不是他,但沈暮辞仿佛也和这位皇帝一起经历了喜怒哀乐。   看着皇帝伤害了蓉娘的心,他会跟着懊恼和悔恨;看着皇帝一步步追回蓉娘,他也跟着欣喜和愉悦。   “爱一个人,你要去感受她的喜怒哀乐,去给予她最大的爱意和体贴,而不是按照你的所思所想去占有她的全部。”   这句话在沈暮辞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好似就这么深深印刻在了他的心中。   皇帝和蓉娘,他和叶楚楚。   沈暮辞突然想到了过去他不顾叶楚楚的想法而逼着她去醉轩楼为他传讯,想到了他曾自以为是地对叶楚楚说要对她负责。   沈暮辞突然将他那如鹰一般的眼眸睁开,在黑暗中显得尤为明亮,紧接着便笑了起来。   初时声音低沉,但随之而来却越发响亮。   ——“我希望你在见到叶姑娘之前,你能思考一番,为何叶姑娘想要离开你。”   耳边再次响起了那日王老伯的话,现在看来,一切都有了答案。   清心大师曾说,他能够听到叶楚楚的心声,是因为他想听。   难道不是吗?只有这样,他才能慢慢放下自己曾经的自以为是,慢慢从她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沈暮辞在这一刻是庆幸的。   只是待他想起,今夜他因为在叶楚楚面前感到太过尴尬,将其打晕,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后悔。   望着逐渐明亮的天边,沈暮辞心中又再次涌入浓浓的焦虑之感。   他要如何向叶楚楚解释呢?   *****   沈暮辞赶在叶楚楚苏醒之前,将话本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   现下,他正坐在正厅中用早膳,虽面上与平日里并无任何异样,但伺候在一边的高福明显察觉到今日的主子有些心神不宁的。   “叶姑娘她可起了?”沈暮辞放下手中的银筷,问道。   “公子,刚才老奴命人去看了,叶姑娘和燕姑娘都未起身。”   沈暮辞并不言语,正厅中又是一阵沉默。   高福发现,今日自家主子用膳出奇地慢,似乎有意在等待着什么,往常这时候,沈暮辞怕是已经在处理公务了。   哪怕心中疑问甚多,高福也没那个胆子问出来。   直至叶楚楚出现在正厅中,似乎一切问题都得到了解答。   高福几乎可以笃定,自家主子一直待在正厅中便是等着叶姑娘。   本想着站在一旁偷听些墙角,却不想沈暮辞很快便让所有伺候的人退下了。   叶楚楚并不知道,此刻的沈暮辞心中正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她平静地走到餐桌前,仿佛没事一般开始喝粥,只是她面上越发平和,沈暮辞心中就越发焦躁不安。   “这是今晨高福到街上排队买来的绿豆糕,你尝尝。”沈暮辞将一块糕点夹进叶楚楚碗中,说话时也透露着些许小心翼翼。   叶楚楚愣了一瞬,看了一眼白子轩,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刚熬制的胡辣汤,味香厚醇。”沈暮辞又为叶楚楚盛了一碗汤,递到叶楚楚跟前。   “这是……”   饶是再过迟钝,叶楚楚也发现了白子轩今日的反常。   他今日,太过殷切了点。   她抬头静静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说话。   这下子,沈暮辞感觉心中更加煎熬了。   昨夜那事,他应当如何告诉她,难道只说自己并非故意而为?   “我......”沈暮辞说话时吞吞吐吐的,最终艰难地开口,“昨夜之事......”   这是叶楚楚第一次听到白子轩用这般语气和她说话,这让她有些惊讶,要非白子轩此刻就端坐在自己对面,她简直会怀疑眼前这人的真假。   叶楚楚淡淡听着,她看向白子轩的眼神中逐渐染上一丝好奇和探究。   过去,因着身份的缘故,沈暮辞说话之时底气一向很足,带着皇帝特有的威仪,只会有他让别人难堪的时候,但现在却是沈暮辞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说话时的难堪。   对上叶楚楚审视的目光,沈暮辞闭了闭眼,最终,还是将在心中早已演练了多次的话说了出来:“昨夜是我不好,我不是有意要将你弄晕。我偷看你的话本,却被你撞见,我那时感到有些无措。”   沈暮辞语速极快,声音越说越小,可待他说完后,却又感觉到一阵轻松,心底的那块巨石终于落下。   叶楚楚一惊,她原本握着的小勺子便霎时掉落到了碗中,好看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她将心底的疑惑一笔一划写在小纸条上:昨夜我一直睡得很好呀,你说的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我来迟了QAQ,因为昨晚太困了,今天早上发现稿子全没了,立马起来重新写,今天给大家红包补偿,这是昨天的更新,晚上还有一更,是今天的。   以及,小沈可能不知道,楚楚她昨晚只是梦游(捂脸) 第28章   沈暮辞看着叶楚楚小纸条上面的字迹微微一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可能,昨夜她不是分明已经看见他了吗?   但沈暮辞看着叶楚楚那同样诧异的神情,又觉得她不像是在说假话。   “你真不记得昨夜发生的事情了?”沈暮辞狐疑地问道,心底不自觉间竟有些小雀跃,但一想到刚才自己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说的那一番话,顿时又有些无地自容。   若叶楚楚之前真什么都不知道,那他刚才说的一席话岂不是在自掘坟墓?   叶楚楚到不在意这些,她听着白子轩的疑问,似乎想到了什么,紧接着,她所写下的内容,不仅让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更是让沈暮辞大吃一惊:我之前从未告诉过你,我有时候会梦游。   看见“梦游”二字,沈暮辞只觉得自己遭到了当头一棒,仿佛晴天霹雳一般,这么说来,如果他不刻意去向叶楚楚提起这件事,那么昨夜所发生的一切则直接被揭过,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知晓此事。   现在,他已经断定自己“草木皆兵”了。   沈暮辞顿时有些丧气,不经意间用手扶住了额头。   叶楚楚见白子轩不似作假,方才他的话哪怕语速极快,但是她依然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此刻她眼前一亮,就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   她急忙拿起笔又在小纸条上写下一句话,脸上浮现出的笑容相较之前更甚:话本好看吗?   沈暮辞看着叶楚楚递过来的小纸条,眼睛微瞪,原本心中还怀揣着一丝侥幸,希望叶楚楚刚才什么都未曾听见,却不想,她却将他说得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看着叶楚楚娟秀的字迹,沈暮辞恨不得再次将眼前这个眉眼弯弯的小姑娘弄晕过去。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因为他再也下不去手了。   沈暮辞将自己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攥紧,压下心中强烈的尴尬之意,沉默着点了点头。   看着白子轩极不情愿地点头,叶楚楚脸上的笑容愈加浓郁。   此刻窗外的阳光恰好照射在叶楚楚红润的面颊之上,就像是给小姑娘镀上了一层金光,宛若仙女降入凡尘,是那般不食人间烟火。   叶楚楚俏皮地朝着白子轩眨了眨眼。   这些日子,叶楚楚越来越不害怕白子轩,尤其是自那日从寒山寺他帮她处置了苏婉之后,她便知道,不管白子轩说话多么难听,平日里脸色多么难看,但从目前看来,他断是不会害她的。   这一切,叶楚楚将其全部归结为她将来还要和他一起扳倒董家,两人之后还有所合作。   “楚楚,今晨这么高兴呀?”燕兰不知何时走进了正厅,坐在了距离叶楚楚最近的一个位置上。   看着叶楚楚一脸灿烂的笑容,又看了看沉默的白子轩,燕兰一脸问号,“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怎么觉得这屋里气氛不对?”   话音刚落,叶楚楚笑得更厉害了,她素有哑疾,不能够发声,虽听不见她那清脆的笑声,但大家却是能够清晰地看见她此刻的神情。   以及叶楚楚已经夸张到笑得腰都无法挺直了。   而沈暮辞则就不一样了,随着燕兰的到来,他的脸色便逐渐变得有些阴郁。   燕兰与叶楚楚之间的关系素来要好,两人更是无话不说,因此沈暮辞很怕叶楚楚会将昨夜的事情告诉燕兰。   “咳咳咳。”沈暮辞用手捂住嘴,佯装在咳嗽,很快便吸引了叶楚楚的注意力。   紧接着,沈暮辞便向叶楚楚投去一个警示却又感到委屈的眼神,叶楚楚与他对视了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随即,她拿起笔开始在纸条上书写,不知是不是刚才笑得太厉害,叶楚楚此刻觉得自己竟然连笔都握不稳,字迹也变得歪歪扭扭: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我会为你守口如瓶的!   叶楚楚与沈暮辞之间的眉来眼去被燕兰尽收眼底,燕兰完全不明白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在这二人中间,她觉得她就像是多余的一般,因此她有些气愤道:“你们之间到底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语罢,燕兰便明显感觉到白子轩周身的气压低了下去。   而叶楚楚,虽然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却毫不犹豫地向燕兰嘴中塞了一块绿豆糕,就这么堵住了燕兰的嘴。   燕兰只觉得这一顿早膳吃得相当无趣。   “若是喜欢这绿豆糕,待会儿出去的时候可以带一点。”沈暮辞看着叶楚楚已经向自己嘴中送第四块绿豆糕了,便随口说道。   “今日我们要出去?”燕兰很快便抓住了重点。   沈暮辞颔首,随即解释道:“高福清晨外出后告诉我,说前几日淮河发大水,将其旁边的县镇淹了不少,因此现下有不少背井离乡的流民恐怕会到梧桐镇来暂且躲避一下。据说已经开始搭建施粥棚,想必过不了几日,就会组织镇上之人对那些难民提供援助了。”   “我们顺道去看看。”   叶楚楚和燕兰本就是乐于助人的性子,听到后也自是乐意的,于是,在用完早膳待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便随着沈暮辞一同出发了。   *****   施粥棚搭建在梧桐镇郊外的一个非常宽敞的地方,不少粥棚内已经建起了临时炉灶,一口非常大的锅放置在其上。   叶楚楚与燕兰第一次看见这般场景,都有些好奇,两人围绕着粥棚东转转西转转。   恰巧就在这时,她们听见了一个哼着小曲儿的人从前方经过。因为她们站在粥棚的另一侧,正好被其挡住,所以那个人并没有发现她们。   燕兰听到这熟悉的曲子,只觉得有一颗惊雷在耳边炸开。   “薛承怎会在此?”燕兰望向叶楚楚,眼中充满了愤恨。   下一瞬,她便冲动地将叶楚楚拉走了,两人就悄悄地跟在薛承身后。   紧接着,便走到了一个非常宽大的粥棚后面,里边正有人在说话,而说话之人竟然是董茂。   “少夫人她怎还未来?”董茂坐在一把石凳上,将自己的脚放在前边的桌子上,懒散地问道。   “少爷。”是薛承的声音,“少夫人说她身体不适,今日便不来了。”   “哦?她竟然还有不愿跟过来的时候,她不是一直都喜欢监视我吗?”董茂突然一阵冷笑,“我看这女人就是自作自受,也不知道招惹上谁了,竟然把自己那张脸给搞毁了,现在整天在家哭鼻子。”   董茂喝了一口凉水,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这几日被我爹强制在家哄着这臭娘们儿,可憋死本公子了。幸亏我爹现下被朝廷派往淮河一带治水,我也有喘息的日子咯!”   “公子甚言。”薛承回答道。   “怎么,薛承,你也想来管我?”董茂挑了挑眉,言语中似乎有些不高兴,“你还是想想这几日应当如何安排施粥一事吧,我爹将这事情看得极重,他说要是干得好,到时候调任京都任职指日可待。你呢,身为我的亲信,要是这事情办好了,以后自然也是有你的好日子的。”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薛承向董茂行了一礼。   叶楚楚与燕兰就悄悄躲在一个不易被发现的地方静静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董茂说的这番话信息量极大,这让她们二人一下子便明白了董家便是梧桐镇施粥的领头人。   只是此地不宜久留,叶楚楚与燕兰怀揣着心事,很快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也不知是不是第一次见到薛承在董茂面前不断阿谀奉承的样子,燕兰面对这样的薛承还是有些不适应,心情变得有些低落。   叶楚楚看着自家姐妹不太愉悦,便从自己兜里拿出了一小块桂花糕,然后递到了燕兰面前。   从小到大,叶楚楚在吃上永远不会苛待自己,能吃便是福气,尤其是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因为吃着她喜欢的美食,她的心情能够变得舒畅许多。   燕兰看着叶楚楚拿到她面前的桂花糕,知道自家姐妹的意思,强装着笑了笑,正要接过,突然不知从何处冲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妪。   这老妪黑白相间的头发随意披散着,黝黑的脸上爬满了皱纹,她眼神浑浊,嘴里还不停地嚷嚷着些常人听不懂的话语,就这么朝着叶楚楚扑了过来。   “当心!”沈暮辞不知从何处奔了过来,将叶楚楚一把带到自己怀里,然后一脚踢向面前的老妪。   这一脚虽然用力不重,但这老妪还是趴在了地上。   “可有受伤?”沈暮辞皱着眉头问,刚才他正和裴宇说着话,余光瞥到这一幕,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这老妪对叶楚楚不利。   叶楚楚只是淡淡摇了摇头,因为刚才受到惊吓,此时她的桂花糕掉落在地,却不想,这老妪竟然爬过来,想要将其捡起放进嘴中。   “娘!”突然一个年轻男子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立即将老妪扶起,又将其手中的桂花糕扔掉,“娘,这个已经掉在了地上,不能吃!”   这位年轻男子穿着依然破旧,衣服上打满了补丁,他肩上还背着一个包袱。   他转身看向叶楚楚一行人,言语却不卑不亢:“刚才惊扰到各位公子小姐,实在抱歉。我母亲患有失心疯,这几日又饿着了,才会做出如此举动,还望公子小姐见谅。”   “不知公子从何处来?”沈暮辞打量着这名年轻男子的穿着,问道。   “是从清河县。”年轻男子苦笑道,“家中遭遇洪水,只得先到此来暂且避一些时日,待水退去,我们便回去。”   叶楚楚一听,便知道这对母子是遭遇洪水的难民,心中顿时充满了同情,急忙挣脱白子轩的怀抱,将自己兜里余下的绿豆糕拿出来,递给这对母子。   年轻男子似乎有些受宠若惊,沈暮辞便道:“公子便收下吧,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紧接着,沈暮辞又补充说道:“若公子不嫌弃,可随我们到一边去坐坐,恰巧我们也想了解一番淮河那边的具体情况。”   这位年轻公子自是同意的,也不知是不是吃了点东西,此刻他的母亲也平静了许多。   只是待众人找到一个僻静之地坐下,燕兰突然看到这男子的衣襟处不知何时染上了鲜红的血。   “你手臂上到底怎么了?”燕兰问道。   “无事无事,只是被打伤了而已。”年轻男子有意遮掩,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只是见着血从衣襟中浸透出来,将其越染越红,叶楚楚与燕兰对视一眼,燕兰便领会到了叶楚楚的意思:“这有伤不治,只怕以后会留下病根,公子,若你不嫌弃,我和我妹妹可以帮你包扎一番。”   年轻男子眼睛微微一瞪,见着叶楚楚朝着自己走过来,正打算推辞,却不想听到一个沉稳威严的声音:“男女授受不亲,我来帮他包扎吧。”   作者有话说:   某人吃醋了,某人就是双标狗,反正别人都不行,只能自己随便和女主亲近 第29章   男女授受不亲?   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一愣。   而沈暮辞丝毫没有在意旁人震惊的眼光,便走到了年轻男子前,蹲了下来。   阳光直射而下,沈暮辞高大的阴影完全掩盖住了这名年轻男子。   沈暮辞的薄唇压成了一条线,眼睛微眯,仿佛在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加之他周身那般不凡的气度以及骇人的威仪,空气间的氛围突然变得有些凝重,这年轻男子只觉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心也不知不觉间颤了颤。   好在燕兰本就是个多话之人,她一旦毒舌起来从未顾忌过与其说话之人的颜面。只听燕兰阴阳怪气地说:“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白公子,你当初受伤时,楚楚依然这般帮你换药,那时怎没见你对此如此看重?”   裴宇听后心头一动,下意识地看向自家主子,便发现沈暮辞原本面容还算平静,而此时越来越沉。   好在这年轻男子是个会察言观色之人,他看了看沈暮辞,又看了看叶楚楚,急忙将燕兰的话接过:“这位姑娘说笑了,当然有所不同。我只是个外人罢了,姑娘愿意帮我,我自是感激。只是这位公子说得不错,我乃男子,还是应该与姑娘保持一定距离。”   “在下徐鸿文,那就劳烦这位公子了。”   燕兰有些不赞同,想要继续说什么,却不想被裴宇一把拉走了。   而沈暮辞,则轻挑了一下眉毛,对他这一说法很是满意,他注视着徐鸿文,眼神中充满了玩味,仿佛在说“算你识相”。   徐鸿文偷瞄了沈暮辞的脸色,见其有所缓和,心中也松了口气。   这时,叶楚楚拿来了包扎的纱布和膏药,包扎本就不是什么繁杂之事,见沈暮辞执意要帮徐鸿文处理伤口,也不好阻拦,便站在一边,关注着沈暮辞的一举一动。   可沈暮辞从小到大对自己身上的伤口本就不太在意,更不必说还给别人包扎过伤口,因此现下包扎手法很是生疏。   许是下手太重,将伤口触碰到,徐鸿文顿时传出一声闷哼。   有那么一瞬,徐鸿文觉得,眼前这人正是因为刚才那女子的一番话在报复他。可下一瞬,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无辜。   “啊!”沈暮辞突然用棉线将纱布缠紧,徐鸿文再也忍不住,叫了一声。   可刚叫出来,他便后悔了,因为他发现眼前之人正一脸阴沉地看着他。   好在这时,在其旁边一直看着的女子终于走了过来,其实徐鸿文非常奇怪,因为自始至终,这位貌美的姑娘都一言不发。   徐鸿文发现,这姑娘似乎一点都不怕正在给他包扎的男子,哪怕这人脸色并不好看。她径直将他正在缠绕的棉线从手中夺过,轻车熟路地接替了这人的动作。   突然被叶楚楚打断,沈暮辞微微一愣,他刚与叶楚楚对视,便遭受了叶楚楚一记白眼。   仿佛在谴责他刚才逞强的行为。   叶楚楚一直都是温柔的,哪怕她用这般无奈的眼神看着沈暮辞,也能在其中看出她的温顺。   此刻沈暮辞知道自己搞砸了,自也不好说什么,叶楚楚的一记白眼,将他心中原本快要腾起的火气全部熄灭。   沈暮辞帮这人包扎本就暗藏私心,因为他就是不太愿意叶楚楚去碰别的男人,哪怕他知道并未有其他意思,但他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   他低垂着眼眸,看着叶楚楚用一双玉手灵巧地将纱布重新包扎在伤口上,看着叶楚楚轻柔地将棉线一圈一圈地缠绕上去,心中酸得厉害。   他恨不得,这一刻,受伤的是他。   沈暮辞见叶楚楚包扎地差不多了,便控制不住想要去抓她的手。   刚碰到,便听到叶楚楚正在心中吐槽着他:“白子轩到底怎么回事?明明不会包扎伤口,还在那里装模作样,简直把别人的伤口当儿戏。”   见叶楚楚立即便要躲闪,沈暮辞又急忙将手缩了回去,喉结动了动,他听到叶楚楚心中所想,心中堵得越发厉害。   好在沈暮辞现下也意识到自己对叶楚楚之前做了不少混账事,只得用话本上面的语言来安慰自己:“来日方长,莫要慌乱,徐徐图之。”   沈暮辞低垂着眉眼跟随着叶楚楚起身,原本骇人的气势也消失殆尽,此刻就是一个贵公子模样。   徐鸿文将这两人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他自是知道这两人的关系怕是不一般。   他方才只将自己当做是空气一般,心中紧张得不行,生怕破坏了那两人之间的氛围。   此刻在他心中莫名其妙地就跳出了一个词——“正在闹矛盾的小情侣”。   好在他的伤口终于包扎完毕,他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谢过二位公子和小姐,不知如何称呼?”徐鸿文将自家老母亲扶起,转而问道。   “我叫燕兰,这是我妹妹叶楚楚。”哪怕徐鸿文并未问起,但燕兰依然非常及时地回应,并且还帮叶楚楚也做了介绍,“只是我妹妹她不会说话,徐公子见谅。”   燕兰说完,给白子轩递去一个挑衅的眼神,她正是知道白子轩可能会说什么,因此偏不会如了他的意。   “在下姓白,名子轩。”沈暮辞看着燕兰那般急切的样子,心中有些不爽,只得朝着裴宇所在的方向继续介绍道,“那位是裴宇。”   裴宇听见自家主子突然叫起他一愣,正打算询问是否有事情需要他帮忙,便听到徐鸿文笑着回答:“原来是白公子和裴公子。”   一刻钟之后,几人便坐在了小茶楼的一个包间内。   徐鸿文的母亲自从患了失心疯后身体一直不好,她跟随着自己儿子从清河县到梧桐镇,奔波之时颇为劳苦,很快便睡了过去。   “不知此次淮河发大水,清河县可还好?”沈暮辞问道。   “哪有好的。”徐鸿文叹了口气说道,“因着洪水,现下清河镇许多百姓流离失所。”   “我记得开和元年不是曾修建过堤坝?难道无用?”沈暮辞眉头微皱,顺势问道。   “白公子竟然知道建堤一事,想必平日里对朝廷之事定有所耳闻。”徐鸿文虽衣着破旧,但举止大方,有礼有节,丝毫没有卑躬屈膝、阿谀奉承之感,“只是这堤坝,洪水一冲,立即便塌了。”   “为何?”   “起先都以为那堤坝能让我们渡过淮河发大水这个劫难,却不想,待堤坝塌陷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当初修筑这堤坝时,主事者偷工减料。”   沈暮辞听后,徐鸿文能够明显感受到对面这人气势凛冽了起来。   “听说当时的主管是先帝的亲舅舅,也就是苏太后的兄长,为从修建堤坝中谋得了不少钱财,就偷工减连,索性就这么将堤坝糊弄过去了。”徐鸿文叹了口气道。   叶楚楚和燕兰一直在听着,说话时她们不太能够插上嘴,现下心中却有了一丝疑惑。   “当今国舅爷不也是他吗?”燕兰瘪了瘪嘴,说道,“这些当官的可真不把事情当回事,竟然为了利益什么都做的出来。”   “燕姑娘这就错了。”徐鸿文说道,“先帝乃太后亲生,却即位不到一年便暴毙而亡。于是苏家便扶持了今上登基,今上并非苏太后亲生。”   “那这次不会又是国舅主持治水吧?”燕兰好奇道,“若真是,岂不是把百姓往死里推。”   “不是他,陛下派了工部尚书聂大人前往。”说到此,徐鸿文眼前一亮,似是看到了希望。   “看来现在皇帝还算是有点头脑。”燕兰与叶楚楚对视一眼,说道。   徐鸿文听了这话,爽朗一笑:“岂不是?先帝暴戾,不仅开设酷刑,还增加赋税,今上登基,这些便全免除了。”   “据闻这工部尚书乃是开和年间的状元,因不受先帝待见,被贬到地方为官,但今上惜才,现下把他调回朝廷委以要职。鸟择良木而栖,贤臣择名主而仕(《左传》),若是现在能够为朝廷效力,幸甚至哉。”   徐鸿文越说越激动,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   沈暮辞看着手中的杯盏一言不发,裴宇偷瞄了一眼自家主子,感到有些尴尬。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当面评论他家主子,虽都是正向的言语,但心中难免还是有些芥蒂。   “徐公子,茶凉了,赶紧喝茶。”裴宇将茶盏推倒徐鸿文面前,笑着说道。   “多谢裴公子。”徐鸿文笑笑,刚端起茶盏,突然意识到白子轩许久都未曾开口,便问道,“不知白公子对此可有看法?”   裴宇眼皮子一跳,这是要让他家主子来做一个自我评价?   好在沈暮辞还算淡定,只是说道:“皇家之事,白某了解不多,也就不过多谈论。只是白某现有一惑,还望徐公子能够解答。”   “不知徐公子以为,治水一事,祸根在哪?”   “贪污腐败。”徐鸿文斩钉截铁地说道,“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尚书.五子之歌》)。若能整顿朝纲,重整法纪,去除冗员,提倡清廉雅正之风,那势必有所缓解。”   沈暮辞听后,眼中颇有赞赏,徐鸿文很有自己的见解,能说会道,转眼之间,便已过了好几个时辰。   “徐公子若有要事需要帮忙,可来寻我。”   而由于徐鸿文的母亲向来患有失心疯,叶楚楚也决定过些日子再来为徐母看诊。   由于来到梧桐镇的难民都必须有所登记,离开茶楼后沈暮辞一行人便与徐鸿文分道扬镳。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众人遇见了董茂。   董茂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来,“我说怎会如此眼熟,原是白公子和你未婚妻叶楚楚在此啊!”   董茂故意将“未婚妻”三个字咬得极重,其中颇有一番咬牙切齿之意。   叶楚楚眉眼微动,一脸愤恨地盯着董茂。   只听沈暮辞叫了一声“裴宇”,裴宇便径直走上前来,一副送客的姿态。   董茂是认识裴宇的,也知道裴宇身手了得,但此时他脸上依然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容:   “别着急赶我走啊,既然都遇上了,不如一叙?”   作者有话说:   董茂又来助攻了 第30章   “别着急赶我走啊,既然都遇上了,不如一叙?”   董茂说这话时,自始至终都看着叶楚楚。他的眼神犹如一条冰冷的毒蛇,就这样攀附在叶楚楚身上,这令叶楚楚感到有些不适。   叶楚楚看着董茂,两眼微瞪。或许是过去董茂逼迫她给他做妾之时用刑太深,给她造成了太大的阴影,此刻她的身子竟然有些轻微地颤抖。   “别怕。”沈暮辞见叶楚楚双眼有些无神,也未聚焦,很快便意识到这小姑娘定是想到了过去的伤心事,于是悄悄凑到叶楚楚耳边轻声说道。   白子轩温热的气息在叶楚楚耳边划过,他的嗓音不大,有些低哑,但极为勾人,给人以蛊惑之感。   叶楚楚将脸偏向一边,似乎对白子轩突然起来的接近感到有些害羞。   沈暮辞见着小姑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越发怜爱,下一瞬,便不顾叶楚楚阻拦,拉住了叶楚楚的手。   就在这时,沈暮辞便听见小姑娘在心中说:“我没有害怕!我真的没有害怕!白子轩就是在胡说!叶楚楚你要振作起来!”   叶楚楚被白子轩拉住时一愣,这不是她第一次被拉手了,她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挣脱出来,却不想只听到白子轩又凑到她耳边悄悄地说:“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未婚夫妻,自然还是要做点样子的。”   语毕,沈暮辞将叶楚楚的手攥得更紧。   叶楚楚有些无奈,此刻她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感到有些凉意,但是白子轩的手恰好覆盖在她的手上,他身上的温暖源源不断地传向她。   她还感受到了白子轩手上的薄茧,他的茧与她的纤嫩的手背相接触,便感到痒酥酥的,连带着她的心也有一阵痒意。   此刻的叶楚楚,并不想正视白子轩,因为她确实不知道应当如何面对他。   若说要装作未婚夫妻的模样,她势必是要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向白子轩的,但叶楚楚似乎又难以展现出那般神情。   因此她只得在心中叹气:“就拉一下白子轩的手而已,其实也没什么事情,我和他已经拉过好几次手了,也不见得发生了什么事。再者,不得不承认,有他拉着,心中好像真的安稳了许多。”   沈暮辞意识到了小姑娘心路历程的不断转变,不由得低低笑了起来。   果真,小姑娘的手就是要多去拉一拉,待一切都习惯了就好。   他的笑声本就非常迷人,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撩动着叶楚楚的心弦。   可叶楚楚依然将这些怪异的情绪全部都压了下去。   董茂看着眼前二人目中无人的样子,心中火气立即就窜了上来。其实他一直都不明白,叶楚楚到底看上了白子轩什么。   论起钱财,他董茂与白子轩不相上下;论起地位,他董茂作为县令之子,而白子轩只是一介最为普通不过的商贾,因此他的身份自是要比其高出许多;论起相貌,纵使他承认白子轩长得确实不错,但是他董茂也是个美男子,因此董茂一直认为他比白子轩条件要优越许多。   叶楚楚偏着头,虽然并未看向白子轩,但是每当白子轩凑到叶楚楚耳边说话时,真就像是平日里丈夫在哄和自己赌气的小妻子一般。   “明日就开始施粥了,我见白公子似乎整天无所事事的样子,不如来帮个忙?”董茂咬牙切齿地说道,心中的那份妒忌马上就快要压不住了。   “楚楚,你愿意来吗?”沈暮辞凑到叶楚楚跟前,温柔地问道。   听见白子轩如此亲昵地叫她,叶楚楚狠狠瞪了他一眼,心中将白子轩的装模作样吐槽了一番,最后还是在他浓郁的笑意下点了点头。   纵使知道叶楚楚在心中说他的不是,但是沈暮辞看着小姑娘不情愿地当着其他人的面同意的样子,依然愉悦无比。   沈暮辞冷冷扫了一眼董茂。   董茂被沈暮辞这略带挑衅的眼神气得牙痒,立即转身走了。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他刚转身离去,叶楚楚便立马甩开了白子轩的手。   *****   第二日,沈暮辞带着叶楚楚等人离开府邸之时,街上的流民相较之前明显多了起来。   这些人大多都衣服破旧,背着一个打着补丁的包裹,托儿带口地从受灾地区来到梧桐镇。   但其中不妨也有淮水一带的豪门贵族,他们依旧高高在上,坐着华贵的马车,轻摇扇子,优哉游哉地进入梧桐镇,仿佛来这里只是简单度假一般,所有的灾难都和他们无关。   按照与董茂之间的约定,沈暮辞带着叶楚楚一行人如约来到了施粥棚。彼时董茂双手叉在胸前,似乎早已等候许久。   “你们就去那间粥棚里施粥吧。”董茂指着最小的那个施粥棚说道,“一般的流民都会去那里。”   “那个粥棚如此之小,怎还能容纳这么多人?”燕兰顺着董茂所指的方向看去,有些不赞同地问道。   董茂笑了笑,紧接着便以一种蛮不讲理的语调回道:“我不管你们如何处理,反正你们就要用那间小粥棚解决底层流民最基本的温饱。”   见燕兰还想要继续回怼,董茂又继续补充道,望向白子轩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威胁:“开仓赈灾乃是皇上的旨意,而我们董家则是梧桐镇施粥救济的主管,你们要是把这事情办杂了,就等着后续违抗圣令的处置吧。”   沈暮辞听到后,心中冷笑一声,这旨意是他颁布的,难不成他还能自己违反自己的命令不成?   二话不说,沈暮辞便带着叶楚楚一行人前往董茂给他们指定的粥棚。   “公子,你给他们安排那么小的粥棚,能行吗?”薛承从后方走出,有些担忧。   “当然不行,一旦他们处置不好,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将白子轩治罪。”董茂笑着说,“届时,叶楚楚便又是我的人了。”   *****   “这董茂可真是个废物!这么多流民,竟然都不安排一下。”裴宇看着施粥棚被流民围地水泄不通,随口骂道。   沈暮辞轻轻摇了摇头,“无妨,这事情若真要让他做,也只会搞砸,还是我们来吧。”   “是。”裴宇恭敬地说道,紧接着便吆喝起来,“大家让一让,我们马上便来为你们盛粥。”   许是这些流民在路途中太过劳累,每个人都饥饿无比,所以这些人将整个粥棚围困得犹如铁桶一般,任裴宇不断吆喝吼叫,这些流民都无动于衷。   无奈之下,裴宇只得用力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而沈暮辞则跟在他后面。   只是流民实在太多,哪怕如此,也在人群中前行得异常艰难。   这些流民身上都有些脏,人群中充盈着浓烈的汗味。   叶楚楚一直都跟随在沈暮辞身后,她身材娇小,因此在拥挤的人群中前行地更为艰难。   就在她不断前行之时,走在她前面的白子轩突然停了下来,叶楚楚差点就撞在他的后背之上。   随即,只见白子轩转过身来,然后将叶楚楚径直带到了她的怀抱中。   “别动。”沈暮辞轻轻地说,“现在人多,你一个人这么走,不太好,我来带着你走。”   叶楚楚的头恰好靠近白子轩心口的位置,她听见了白子轩极为有力的心跳声,不知不觉间,她竟然感到自己的心跳也越发迅速起来了。   因为拥挤,所以两个人之间贴合得很紧,叶楚楚看着周围一些人用异样的眼光盯着她和白子轩,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此刻她的内心开始不断胡思乱想,可为了压下心中的这份躁意,叶楚楚开始在心中不断默数数字。   她的心声传到沈暮辞耳朵里便是一串串重复的“一二三四五”。   他低头看着贴在怀里的小姑娘,只觉得颇为有趣。   小时候,在他心烦意乱之时,他就会通过数数的方式来排解自己躁乱的心绪,如今,这小姑娘在心中这般数数,沈暮辞自然也是知道的。   纵使不知道为何小姑娘会这般心绪烦乱,但沈暮辞还是下意识地将其归结为——她害羞了。   想着想着,沈暮辞的嘴角便扬了起来。   两人在人群中挤了一阵子,终于到达了施粥棚内,而叶楚楚刚到里边,恨不得第一时间便离开白子轩的怀抱。   也不知是不是脚下不稳,叶楚楚正打算离开,却不想不小心被一块石子所绊倒,一下子便栽了下去。   这一倒,连带着之前扶着她的白子轩也跟着倒了下去。   只是叶楚楚并未感受到跌倒在地的疼痛,待她睁开眼睛,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白子轩竟然做了她的“垫子”,此刻的她,正躺在他身上。   叶楚楚立即便想要尖叫,可惜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下一瞬,她迅速起身,二话不说地就跑掉了。   见着小姑娘像是在逃避什么,已经开始施粥了,沈暮辞这才不紧不慢地起身。   他此时的心情是极好的。   在他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小姑娘留下的淡淡的药香味。   小姑娘躺在他身上,真软。   *****   因着流民实在太多,若是一直按照这样无秩序地安排进行下去,沈暮辞知道最终铁定会出大问题。   他便叫来裴宇,在其耳边吩咐了几句。   紧接着,裴宇便让所有流民全部分成了两拨,第一拨人则是老弱病残以及妇女儿童,可以首先盛得米粥;第二拨便是除此之外的人,他们便耐心等在后面。   并且,裴宇还开始组织所有人排成长队,每个人端着自己的碗及其有秩序地等待着。   “所有人一旦有违规定,全部都按照律法处置。”裴宇说话时掷地有声,当即便让人把不听其命令一直冲在最前面的一名男子押了下去,以此威慑众人。   这群流民果真守规矩了许多。   “白公子,原来是你们?”徐鸿文来盛粥时看见白子轩和叶楚楚一行人,眼睛中透露出惊喜。   沈暮辞朝着徐鸿文略微颔首,随即便问候道:“不知你母亲今日如何了?”   “有劳白公子挂念,我母亲今日精神好了许多。”徐鸿文笑笑,“待会儿我让她来见见你们。”   待流民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众人便见到了徐母。   徐母今日气色的确好了不少,但是看着旁人之时,眼神却依然有些呆滞。   叶楚楚走上前去为其把脉,由于燕兰此刻正在和裴宇负责向另一批流民施粥,于是叶楚楚只得请白子轩给她打下手。   可是这时候,叶楚楚并未带纸笔,不论她如何向沈暮辞比划,沈暮辞都不太能明白她想要表达什么。   最让叶楚楚感到诧异的是,白子轩竟然还想无时无刻地想要碰她。   最后,叶楚楚只觉得白子轩的出现就像是在给她帮倒忙一般,她索性也就不理睬他了。   这让沈暮辞心中越发急切。   因为他之前听着叶楚楚在心中吐槽他:“每个手势都看不懂,算了,还不如我自己来。”   沈暮辞顿时感受到了一种挫败感。   他现下并不能告诉叶楚楚自己在与她发生肢体接触时能够听到她的心声,因为这样会吓着小姑娘的。   是夜,沈暮辞左思右想,不论如何都焦虑地睡不着。   他突然意识到,他与叶楚楚之间不能紧靠着小纸条来交流,他也不能时不时“猥琐”地与人家姑娘发生一系列肢体接触,因为小姑娘已经不止一次在心中骂他流氓了。   终于,沈暮辞从床上起身。   他心情沉重地走到了叶楚楚的房间前,敲响了叶楚楚的房门。   房间里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叶楚楚披着一件外衣来开门,看着眼前之人竟然是白子轩时,突然一愣。   还未等沈暮辞开口,便立即将房门“啪”地一声关上了。   留下沉暮辞独自站在门外吹着清凉的晚风。   沈暮辞有些无奈,只得再次敲响叶楚楚的房门,并放缓了语气,语调虽然轻柔,但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楚楚,是我。”   作者有话说:   某人被媳妇儿关在了外面QAQ 第31章   叶楚楚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将白子轩迎进了房间。   月上枝头,已是半夜,叶楚楚实在不明白为何白子轩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   而白子轩似乎也知道她在想什么,还未等到她塞给他一张小纸条,便听其解释道:“近日在外我与你交流多有不便,楚楚,你可以教我手语吗?”   不知从何时起,叶楚楚发现白子轩在她面前唤她逐渐从“叶楚楚”便成了更加亲昵的“楚楚”。   最初叶楚楚还有些不太适应,但想着,本就是一个随意的叫法罢了,不必太过讲究,也不必想得太多。   两人也相处了这么久,若是白子轩成日里都唤她“叶姑娘、叶楚楚”,这关系倒是越发生疏了。   听到白子轩的要求,叶楚楚诧异地盯着眼前的男子,都快要到休息的时候了,他这是在抽什么风?   似乎看出了叶楚楚的疑惑,便听白子轩补充道:“若我能够看懂你的手语,今后你给那些流民看诊之时,我可帮你一把。”   叶楚楚狐疑地看着白子轩,她顿时想起白日里为徐母看诊时,因为交流的障碍,白子轩便只得一直站在她的身边,一言不发。   那时候,叶楚楚不得不承认,她对他确实是有些嫌弃的。   但她并未想到,就这么一件小事,白子轩竟然会惦记到深夜。   白日里累了一天,叶楚楚想要早点就寝,便写道:我一人便可以,就不麻烦你了,你也早点休息。   沈暮辞看到叶楚楚有要催促他离开的架势,心中顿时有些慌乱。   现在叶楚楚许多时候不让他牵手,他便不能够听见她的心声;若是他再与她有着语言上的交流障碍,那今后相处的时间岂不是更少?   沈暮辞觉得,无论如何,他都应该把握住这段时间给流民施粥、看诊时和叶楚楚相处的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于是,他只得厚着脸皮说道:“你不需要我,但是你的病人总得需要一个译官。”   “他们也不一定能够看懂你的手语,假如你身边没有纸笔,那岂不是无法将你心中所想准确传达出来。”   不得不说,白子轩这话说得在理,但叶楚楚还是拒绝地写到:燕兰可以帮我的忙,就不劳烦白公子了。   “燕姑娘有其他事情要忙,你的译官只能是我。”沈暮辞向叶楚楚走进一步,坚定地说道。   叶楚楚这才发现她已经许久都未听到白子轩用这般果决的语气与她说话,虽与之前那般同样都是不容否决,但叶楚楚在这份强硬的语气下听出了些许小心翼翼来。   “楚楚,教教我。”   白子轩朝着叶楚楚再近一步,叶楚楚能够清晰感受到其身上温柔但却不失霸道的气势。   叶楚楚不禁有些头疼,她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并未招惹到白子轩,但他为何就不让她好好睡觉呢?   白子轩看起来神采奕奕,丝毫没有困倦的样子,这让叶楚楚不禁有些怀疑,这人的身体是铁打的吗?   明日行不行?叶楚楚在纸条上写到。   “不行。”白子轩斩钉截铁地说道,“明日你便要继续看诊了,一则我不能拖累你看诊的进度,二则——”   说这话的时候沈暮辞再度勾了勾嘴角,“别忘了,我们是未婚夫妻,做戏自然要做全套,董茂无时无刻不再监视我们,因此我们白日里最好形影不离。”   叶楚楚不明白白子轩从哪里想到这么多不容辩驳的歪理,对朝着她微笑的男瞪了一眼。   这人沉迷角色扮演怕不是魔怔了?   最终,在白子轩的期待下,叶楚楚打着哈欠,还是开始“手语”教学。   白子轩的学习能力和模仿能力都是极强的,叶楚楚只需要将动作示范一次,他便能记住,这比叶楚楚想象中的要轻松许多。   只是叶楚楚实在太困了,她觉得她的眼皮开始逐渐“打架”,感到越来越厚重,竟然教着教着就不争气地趴在桌案上睡了过去。   “楚楚,你看是这样吗?”沈暮辞刚比划完毕,却看见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进入了梦乡,此刻屋内静得出奇,能够听见小姑娘极有规律的鼾声。   沈暮辞就这般凝视着眼前的小姑娘,不得不说,叶楚楚的长相是极好看的,虽不施粉黛,但眉目如画。叶楚楚的睫毛很长,还微微翘起,就像一把非常迷你的小刷子一般,她的脸色及其红润,唇色殷红,非常诱人。   此刻皎洁的月光从窗户中倾泻而下,其圣洁的光辉恰好覆盖在叶楚楚娇小的身子之上,佳人似月,其皓腕如同霜雪,看得沈暮辞心头微动。   “楚楚?”他轻唤了一声,但这个小姑娘并未回答。   沈暮辞叹了口气,轻轻地将小姑娘抱了起来,朝床前走去。   “唔——”耳边传来小姑娘梦呓的声音,沈暮辞低头看着正乖巧地躺在他怀中的叶楚楚,心中越发满足。   他帮叶楚楚将厚重的床幔放下,又将把床前的蜡烛吹灭,起身离开。   可他刚走出几步,却又折返了回去,他再次撩开帷幔看着熟睡中的小姑娘,将她的娇美的面容在心底描绘了一番,看着叶楚楚在睡梦中微微勾起的嘴角,沈暮辞也轻轻笑了起来。   本想着倾身而下,吻住她的额头,但最终还是停住了。   叶楚楚现在并不知道他对她的情意,他还是小心为上,莫要吓着了她。   “好梦。”他低语。   沈暮辞“呼”地一声将最后一盏蜡烛吹灭,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慢慢合上了房门。   *****   第二日,沈暮辞的心情自然也是极好的。   但就在用早膳之时,裴宇便急匆匆地冲进了正厅。   “公子,大事不好了,街上的流民开始闹事了。”   在座的所有人都极为震惊,沈暮辞蹙了蹙眉,语气间还算淡定:“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今晨董茂命人从外地运来了不少新鲜的蔬菜瓜果,而这些本都是因赈灾由其他地方的民众募捐而来。   这些瓜果若是能分给这些最为底层的流民便好,却不想董茂将其分给了淮河一带的豪门大族,流民知道此事后,心中的不满顿时便被激发出来。   待沈暮辞等人赶到县衙府外之时,便看见以徐鸿文为首的一行人正围在董府门外不断吼叫着。   “你们将这些赈灾之粮全部分给达官贵人,而我们百姓却未获得丝毫,此乃不义,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对,出来,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本就是赈灾之粮,我们也应该有份才对!”   聚集的流民越来越多,董府外面也越来越嘈杂,可是却迟迟不见董茂本人出来。   “大伙儿,我们一起撞门!”不知谁在人群中吆喝一声,一些力气较大的流民立即便冲上前去击打董府的大门。   “公子,你看这事——”裴宇见着情况不太妙,便转头问起自家主子。   沈暮辞正想要说什么,看到不知何时,周围涌入了大量的官兵,这些官兵骑在高大的骏马上,朝着这些流民粗鲁地叫喊道:“都不想活了吗!都给我滚!”   紧接着这些官兵便开始朝着流民动手了。   董茂便是在官兵的簇拥下从府中慢悠慢悠地走出来的。   “哎呦,原来白公子竟然也来了。”董茂一出现,原本骚动的流民顿时安静了下来。   而众人顺着董茂所注视的方向看去,便见白子轩一行人正站在人群后面。   “白兄!”徐鸿文没想到白子轩他们也会来,一时间竟然有些激动。   沈暮辞对裴宇耳语了几句,众人便听到裴宇义正词严地说道:“这些赈灾之粮本就是所有灾民共享,董公子将其纳为己用,就不怕被治罪吗?”   “治罪?”董茂笑了笑,将双手交叉在胸前,“我看谁敢治本公子的罪?”   “董贼,你好大的胆子!”徐鸿文骂道。   “胆子大?”董茂嗤笑一声,言语中尽是轻狂,“我看,胆子再大也大不过白子轩吧。”   “我昨日让你负责监管流民,如今你却放任这些人到官府生事,此乃失责,该当何罪?”   董茂说这话时掷地有声,其颠倒黑白的能力让众人叹为观止。   下一瞬,便听到董茂一声令下:“来人,将白子轩给我抓起来。”   “你敢!”裴宇见状,急忙挡在沈暮辞面前,就连叶楚楚和燕兰,也对事态的发展感到震惊。   “这事情与白公子有何干?”徐鸿文见着官兵朝着白子轩奔去,心下一惊,急忙制止道,“此事是我组织的,责任自由我一人承担!”   这些流民皆是有骨气之人,有不少人甚至还挡在了白子轩面前,只是官兵下手太重,将好几个阻拦之人都打得摔倒在地。   沈暮辞见着眼前之景,脸色越发阴沉,最终淡定地开口:“罢了,我跟你们走便是,莫要伤害了无辜之人。”   “公子!”   “白兄!”   裴宇和徐鸿文同时叫了起来,叶楚楚也急忙去拉白子轩的衣袖,燕兰也一副焦急的神情。   沈暮辞却只是朝着裴宇轻微点了点头,便跟着官兵走了。   就在董茂让他负责照看流民时,沈暮辞便早已预料到董茂会借此机会对他下手,因此今日董茂满嘴胡言乱语,他并不意外。   只是,他看着叶楚楚此刻满脸焦急的样子,突然有些心疼了。   虽然知道此事她对他并无太深的情意,但看着叶楚楚担心的样子,沈暮辞突然觉得,他好像在小姑娘的心中印象还不算太差。   “走快点!”官兵催促道。   “不用押着我走,我自己能动。”许是沈暮辞周身的气势实在太强,让官兵都产生了畏惧之意,此话一出,竟然没几个人敢动他。   而董茂,看着白子轩被带走,脸上尽是得逞的快意。   “你们若是再闹,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许是被众多官兵威慑到,加之白子轩突然被带走,流民的气焰也低了很多,徐鸿文更是满心愧疚:“裴公子,今日这事因我而起,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流民尽数散去,叶楚楚也回到了施粥棚,先是将熬好的粥分发下去,然后又开始为一些有伤病的流民看诊。   ——“你的译官只能是我。”   叶楚楚耳边突然响起了昨夜白子轩说的这话,而现在他不在她的身边,叶楚楚才恍然发现,原来她还是希望有他陪着的。   想起白子轩被众多官兵带走的场景,叶楚楚心中又开始忧愁起来,为他人看诊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突然出现在她身边。   “叶姑娘,公子让我把这封信给您。”这小厮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叶楚楚还没看清来人的样子,这人便消失了。   这封信上印着一个“董”字,叶楚楚心中一沉。   待她打开之后,便看到其上写着几个大字:   “要想救他,嫁我便是。”   作者有话说:   迟到的七夕节快乐!   可惜今天小沈恰好入狱了,俺们楚楚也被威胁了(捂脸),只不过不会出现女主为了男主而去委身他人的这种狗血情节。咱们要对小沈的谋划有信心~ 第32章   “岂有此理,这董茂简直就是在找死!”燕兰看着叶楚楚手中握着的字条,震怒不已,差点将桌子都掀了,“楚楚,你怎么能够去嫁给他?”   叶楚楚并未回答,她凝视着董茂那龙飞凤舞般的字迹,其间无不体现出他的挑衅以及志在必得的信心。   她只觉眼前这字迹是无比的刺眼,握着纸条的手也微微颤抖。   董茂,为何还不放过她?   “楚楚,这董茂让你嫁给他,我们偏就不能如了他的意!”燕兰愤恨地说,“你怎么能为了救出白子轩赔上自己一生的幸福?”   叶楚楚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她的手紧紧攥着衣服下摆,攥出了一道很深的褶皱。   是啊,她不能拿自己的幸福做赌注,尤其是在董茂面前。   就在这时,高福突然忙忙慌慌地奔了进来,他的手中又拿着一个印着“董”字的信封。   “叶姑娘,这董茂,又来信了!”高福哭丧着脸,“你说这该怎么办呐!”   叶楚楚深吸一口气,将信件打开,依然是及其熟悉的字迹,用词之间尽是体现出董茂的自大和猖狂。   “他写了什么?”   燕兰见着叶楚楚眉头皱在一块,迅速将其纸条抢过,便见几个大字赫然立于纸上:你一日不回复,我便断他一指,直至将他折磨至死。   董茂并未明说“他”是谁,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便是白子轩。   叶楚楚眼神坚毅,将燕兰放在桌案上的信纸拿起,然后捏做一个纸团,径直扔在了火坑之中。   火势突然就大了起来。   叶楚楚望着纸团在大火中化成灰烬,其火光倒映在她的眼帘之中,似乎在其眼中映射出了人间炼狱。   曾经,董茂用刑罚来逼迫她屈服,那时,她无惧。   纵使身受皮肉之苦,但是她却无所牵挂,因为那时的她孤身一人,大不了就是一死。   可现在,叶楚楚却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些事情好似不太一样了。   在看到董茂那□□裸地威胁之时,她不仅觉得刺眼,还觉得痛心。   “董茂这是在胁迫你,楚楚。”   “他曾经那般对你,我们这次岂能向他低头?”   “楚楚,我们走!”燕兰拉起沉思中的叶楚楚,“这件事,肯定有其他应对之策,但是你一定不能去冒这个险!”   “叶姑娘,你不能走!”高福见着燕兰像是要带着叶楚楚离开,急忙拦在了两人面前,“你走了,公子他怎么办?”   叶楚楚随着燕兰起身,闭了闭眼。   “这事情为何一定要让楚楚牺牲?你们这样也太过自私了!”燕兰看着高福,许是因为太过生气,眼睛都是红的,说话时语气也有些不稳,“楚楚曾经救过你们公子一次,那时你们公子是如何对待她的?如今,难不成你们要让她牺牲自己的幸福乃至性命去换你们公子的性命吗?凭什么?就凭她不会说话,心地善良?”   燕兰说这话时,叶楚楚一直低垂着眼眸,并未看向高福。   高福一听燕兰这话,顿时意识到,这两人许是误会了什么。他这话,并非要逼着叶楚楚嫁给董茂,若真是让叶楚楚嫁了过去,待自家主子知道此事,只怕那时候他高福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平日里,高福一直近身伺候着沈暮辞,自是将沈暮辞对叶楚楚的情意看在眼里。   此刻,他仅仅是不想让叶楚楚离开白府,却不想,这话一说出口,竟然就被会错了意。   “不不不,老奴不是这个意思!”高福急忙摆摆手,解释道,“叶姑娘和公子也相处了这么久,难道就不知道......”公子他喜欢你吗?   高福并未将后面这话说出口,只是恳切地望着叶楚楚。   叶楚楚眼底充满了疑惑,可脚下的步子却未曾停下。   “叶姑娘,请留步!”就在高福正要拼命阻拦之时,裴宇不知什么时候,终于回到了白府,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位戴着面具的黑衣人。   “这董茂,还是得嫁!”裴宇坚决地说道。   话音刚落,叶楚楚双目微瞪,不可思议地看着裴宇。   “裴宇,我竟然不知你会是这样的人!”燕兰见裴宇拦在门口,不悦地骂道,“男子汉大丈夫,若是只能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解决问题,算什么男人!”   燕兰作势就要将拦在门前的裴宇推到一边。   “叶姑娘,燕姑娘,你们都误会了!”裴宇见着形势不对,急忙开始补救,“不是让叶姑娘嫁过去,而是——”   裴宇将身后之人领到屋内,又朝着那人使了个眼色,这人便在众目睽睽下,将其银质的面具取了下来。   “啊!”燕兰尖叫了一声,连带着叶楚楚也惊讶地张大了嘴。   此人,竟然和叶楚楚一模一样的面容!   “叶姑娘,燕姑娘。”影十一抱拳,嗓音低沉,“在下影十一,乃是醉轩楼的一名暗卫,公子吩咐过了,让在下顶替叶姑娘嫁到董家去。”   “这面容为何——”   “是易容之术。”裴宇笑了笑,“像吗?”   *****   叶楚楚去董府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有些恍惚。   裴宇说的话还在她耳边不断萦绕着:“这牢狱里的管事乃是公子之前安插进去的细作,因此公子不会有任何性命之忧。”   “公子他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让你嫁给董茂的,叶姑娘大可放心。”   叶楚楚看着自己手中的小纸条,不自觉地便笑了起来。   这是白子轩给写的信,让她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下:一切安好,莫要担忧。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但叶楚楚依然从中感受到了无限的踏实和温暖。   事情并不是她所想的那般黑暗和煎熬,原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只是现下,叶楚楚依然选择亲自来“答应”董茂的要求,因为,她想要借此机会见一见白子轩。   “本公子就知道你会来。”此刻董茂正侧躺在卧榻之上,看着叶楚楚的到来,立即便笑了起来。   “楚楚,过来。”   叶楚楚这才发现,原来白子轩每次唤她“楚楚”时是那般温柔和动听。   然而此刻叶楚楚听着董茂这般唤自己,她指感到一阵恶寒。   可叶楚楚还是乖巧地朝着董茂走进了一步,但依然保持着一定距离。   董茂也不恼,他从榻上起身,朝着叶楚楚走了过来,想要用手勾起叶楚楚的下巴。   “如何,楚楚,可是愿意嫁我了?”   叶楚楚朝后退了一步,让董茂不得碰到她一丝一毫,转而轻轻点了点头。   房间内响起了董茂爽朗的笑声,董茂一边大笑一边得意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会屈服于我。”   董茂说着,便作势要将叶楚楚搂进怀中。   叶楚楚并未让董茂如愿,而是拿出了她事先就准备好的小纸条:既然我答应嫁给你,那么首先,我要去和白子轩退婚。   原以为董茂并不会爽快地答应,却不想此刻的董茂太过狂妄,并不在意这一点,立即便答应了叶楚楚的要求。   很快,叶楚楚便被带到了关押着白子轩的牢狱之中。   “怎么,不让我和你一块儿去?难不成你和他说话我听不得?”见着叶楚楚想要独自去见白子轩,董茂问道。   叶楚楚摇了摇头,她装作万分娇羞的样子,低垂着眼眸,然后极为迅速地塞给了董茂一张纸条:我是怕他待会儿说些胡话脏了您的耳朵。   董茂笑起来,他竟不知,叶楚楚这还未嫁他,就开始为他考虑了。   想着美人已然落入怀中,董茂自是应允了叶楚楚这一简单的要求。   牢狱阴冷潮湿,还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霉臭味道,叶楚楚微微蹙了蹙眉。   “叶姑娘可是有些不习惯?”这牢狱内的管事对叶楚楚极为尊敬,他过去曾是董府内的下人,受到苏婉指使去叶楚楚家纵火,但最终被沈暮辞的暗卫抓获,如今沈暮辞肯放他一条生路,已是万幸,却不想沈暮辞还将他安插在了这牢狱之内做一名管事。   叶楚楚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无事。   走到牢狱尽头,这管事将房门打开,叶楚楚便轻轻走了进去。   牢狱中虽然并未有风,但依然给人阴惨惨的感觉。   “公子,叶姑娘到了。”管事低声说道,“我这就退下,在外面帮你们看着董茂一行人,不必担心。”   待到管事离开,叶楚楚便听到了牢狱中有清脆的铁链声,这声音牵动了叶楚楚的内心,让她的心一颤,急忙走上前去。   “楚楚,你来了?”白子轩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日里要低一些,还要虚弱一些。   叶楚楚终于在漆黑的角落里,看到了正靠坐在墙边的白子轩。   因为没有光,叶楚楚看不清他的脸,但叶楚楚总觉得,此刻的他说起话来给人有气无力之感。   莫非董茂真的对他用刑了?想到此,叶楚楚一颗心也跟着纠了起来。   她缓缓蹲下,用手去拉他身上的铁链。   “没事的,楚楚。”黑夜里,白子轩的声音格外清晰,虽然听上去有些中气不足,但依旧十分悦耳,“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困不住我的。”   “你看。”   沈暮辞说着,便将手腕上的铁链取了下来,扔在了一边。   叶楚楚呼出一口气。   但不管怎样,想到董茂在信中那般威胁,说要斩断白子轩的手指,叶楚楚的心情就极为沉重。   由于狱中光线极暗,叶楚楚并不能立即查看白子轩的伤势,只得在黑夜里慢慢摸索起来。   她朝着白子轩这里挪了挪,然后将自己的双手搭在他的手上,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查看起他的伤势来。   下一瞬,叶楚楚便摸到了一个凸起的东西,并感受到其在上下滚动着。   她的手一顿,下意识地缩了回去,紧接着,叶楚楚的脸颊腾起一阵燥热。   而沈暮辞,此刻也微微一愣,似乎还未从这暧昧而又舒适的氛围中回过神来。   就在刚才,叶楚楚的手轻抚上了他的喉结。   小姑娘的指尖带着薄薄的茧,动作很轻,让他感受到了一阵痒意,连带着他整颗心都颤动了起来。   见叶楚楚突然接近自己,起初沈暮辞还有些讶异,待他听到了她心中所想,这才知道小姑娘现下担心她担心得不行,生怕他在牢狱中受到了欺负。   他的一颗心顿时充盈起来。   这是第一次,她愿意主动接近他。   因着过去曾在暗无天日的冷宫生活了一段时间的缘故,沈暮辞的夜视极佳,现下,他能清晰地看见小姑娘脸上的红晕。   原本因为无边的黑暗而突发的头疾突然就稳定了下来。   “楚楚,我——”沈暮辞有些贪恋小姑娘的温柔,他喉结微动,本想说自己没有受伤,只是头疾有些犯了,最终却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憋了回去,转而说道,言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头疼。”   两人在黑夜里四目相对,彼此之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气氛紧张却又带着些许缱倦。   叶楚楚许久都未有所动作,沈暮辞也有些失落地将头低了下去。   其实他说完这话便后悔了,因为他知道,现下他想要叶楚楚为他按摩一番,断是不可能的。   他是不是又莽撞了?   他是不是又吓到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   然而,就在下一刻,就在沈暮辞不抱任何希望之时,一双青葱般的玉手突然覆上了他的太阳穴,为他轻柔地按压起来。   “楚楚?”   作者有话说:   沈暮辞:自从蹲进了牢狱,我胃不好,需要吃软饭。   如果我周末有时间,就加更! 第33章   “公子,董茂他在外面等不及了,说是要进来找叶姑娘。”管事的急匆匆地走进来,低声说道。   他将头埋得很低,仿佛并未看见沈暮辞和叶楚楚的小动作丝毫。   话音刚落,便听见牢狱的楼道上响起一阵稀碎的脚步声。   “楚楚小美人儿,退婚书要到了吗?”在密不透风的牢狱中,董茂的声音显得尤其刺耳,还有断断续续的回音。   叶楚楚一个机灵,帮沈暮辞按摩的手一顿。   “别害怕。”沈暮辞将叶楚楚的手握住,然后轻声对管事的人说道,“你去拿纸笔来,燃一支蜡烛便好。”   这狱卒很快便端了一张小桌案来,并在其之上点燃一支红色的蜡烛,将一张白色的宣纸扑开,并且将一支笔递到了沈暮辞面前。   整个牢狱顿时就明亮起来。   突然的光亮让叶楚楚有些不适应,但她还是极力睁大眼睛,这才看清了白子轩的面容。   眼前的男子仪容端正,在烛光的映衬下脸色略有些苍白,但就算如此,在狱中也极具威仪。   只是下一瞬,叶楚楚便见白子轩拆掉了自己的发冠,他将自己的墨发全数散落下来,紧接着,白子轩又将自己的衣衫随意摆弄了一番,让人看起来有些凌乱。   白子轩相貌本就生得极好,玉冠束发,仪容端正,平日里看起来便是如玉一般的贵公子;而现下,这样一变,给他周身陡增了一丝散漫的气势,反之却更加显得清秀俊逸。   眼前的男子并不像一个阶下囚,倒是更像从画中走出的谪仙公子。   叶楚楚有些疑惑,并不知道白子轩这般做有何意。   “楚楚,到时候按照我说的做。”沈暮辞悄悄向叶楚楚挪进了些,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一阵,叶楚楚瞪大了眼睛。   “相信我。”白子轩低沉温润的嗓音在叶楚楚耳边响起,让人感到心安,叶楚楚抿了抿唇,轻轻点了点头。   *****   董茂还未走到关押沈暮辞所在的牢狱,便听到里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   “叶楚楚,你执意如此?为何?”   只见沈暮辞披散着头发,两眼血红,衣衫散乱,犹如巨笼中的困兽一般,正死死盯着叶楚楚。   若说白子轩让叶楚楚配合他表演一场刻骨铭心的“分手”大戏时叶楚楚心中是有些质疑的,那么此刻,叶楚楚便亲眼见证何谓真正的演技,“以假乱真”。   见着叶楚楚不说话,沈暮辞突然间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见其眼中似有水光,在烛光的照耀下,似有一滴明亮的水珠从眼角滚下。   紧接着,沈暮辞朝着叶楚楚步步紧逼,将她一点一点逼到墙角。   “叶楚楚,我可是哪里做得不够好?竟然让你这般厌我?”   “是,我曾经是曾惹你不高兴,但那时是我太过自大和无知,我也会犯错,我也在不断改变。”   “我白子轩对你的真心日月可鉴,若你不信,我可将这颗心挖出来给你看看。”   眼前的男子哪里还有平日里玉树临风的样子,站在叶楚楚面前的,分明就是一个阴翳的疯子。   白子轩所言之语字字诛心,句句入骨。若非他已提前告知她此乃逢场作戏,叶楚楚就真信了。   叶楚楚觉得,听着白子轩的这些话,她就像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淫.妇,而他则是被骗身骗心的小可怜。   只是在这一瞬间,叶楚楚便愣在了原地。   眼见着董茂已站在牢狱之外,叶楚楚突然听到白子轩对她再次咬了咬耳朵:“楚楚,赶紧推我一把,快点。”   董茂似乎就要发作,沈暮辞见叶楚楚似乎还没有动手的意思,心下一横,便算好位置,自己朝着一边倒了下去。   叶楚楚:......   “叶楚楚,你要退婚书,好!好得很!”沈暮辞倒在地上,咬牙切齿地说道。   “白子轩,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还不快把退婚书写好。”董茂看着叶楚楚将白子轩“推”倒在地,心下大喜,便狂妄地说道。   而叶楚楚,自始至终就站在那里,她背对着董茂,面对着白子轩,眼神里暗藏着说不出的震惊。   她一直都是个极为实诚之人,要是让她一直演戏,她定是难以完成的。   但好在白子轩却是演戏的一把好手,自导自演,很好地弥补了叶楚楚的缺漏。   沈暮辞装作颓废的样子,走到小桌案边坐下,刚提起笔,突然顿了顿,用乞求的语气问道:“叶楚楚,我再问你一次,你心里可曾有我?”   叶楚楚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桌案上的宣纸,示意他赶紧写下退婚书。   “原来如此。”沈暮辞说话的声音小了许多,似是在自言自语,含着无尽的叹息。   叶楚楚心中一颤,不知为何,哪怕她告诉自己这是在董茂面前演戏,但她依旧对拒绝了白子轩这事情而感到心口处有些沉闷。   “你要退婚书,我给你便是。”沈暮辞将退婚书写好,然后递到叶楚楚面前。   叶楚楚接过这张薄薄的纸,心底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表演结束了。   若是再这样下去,她觉得她自己都要入戏了。   只是她随着董茂离开牢狱之时,回首看见白子轩落寞的背影,她的心竟然有些酸酸的。   *****   董茂和叶楚楚要成亲之事,可谓震惊了整个梧桐镇。   现下梧桐镇流民甚多,本就是不易操办喜事之时,但董茂毅然决然地将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三日之后。   这日,锣鼓宣天,喜气洋洋,红绸高挂。   因着裴宇的安排,叶楚楚在很早之时就与影十一互换了,因此,此刻凤冠霞帔、头顶红盖头之人正是易容成为叶楚楚的影十一。   董茂对此次成亲相当重视,因此专门为叶楚楚准备了一个小院落来作为迎亲的地点。   “吉时到!迎新娘上花轿!”   影十一被董茂缓缓地从房间内扶了出来,然后在人群簇拥中坐上了喜轿。   董茂胸前挂着一朵鲜艳的红花,骑在高大的白马之上,穿着大红喜服,显得极为神气。   街上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如今梧桐镇的流民并未得到妥善的处置,董茂现下自己却成亲了,未免也太猖狂了些!”徐鸿文头戴草帽,其面容也被完全遮住,见眼前此景,心中顿时愤愤不平起来。   “县太爷家的这位公子,做起事来一向随性,倒是这叶姑娘,前些日子不是才和一个叫白子轩的商贾定亲了吗?怎的现下却又答应嫁给董公子了?”   “据说是被逼的!叶姑娘的未婚夫,前些日子不是被董茂给抓了吗?想必也是有苦难言吧!”   百姓看着迎亲的队伍,在下边窃窃私语起来。   而此刻的徐鸿文心中的火气就快要压不住了。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徐鸿文手中拿着一把刀,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人群,径直冲向了花轿。   他的身手太快,又是从侧边闯入,以至于他都进入了花轿,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来人!有人要抢亲啦!”顿时有人吼了起来。   影十一本还端坐在花轿中,突然见轿中闯入了一位蒙面男子,也是一惊。   “叶姑娘,你听我说,我见白公子眼中对你的情意不假,你千万不要就这般心急嫁给董茂!一定有办法救白公子出来的!”   徐鸿文苦口婆心地劝解道,而这时,影十一整个人都懵了。   下一瞬,影十一的盖头便被掀起,便见眼前这个男子一副要拉着他逃婚的架势。   影十一眉头一皱,淡淡说道:“公子,请回吧!”   这一说话,让徐鸿文大为震惊,他指着眼前易容成为“叶楚楚”的影十一,说话也有些吞吞吐吐:“叶姑娘,你——”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他便被踢出了花轿。   见着有官兵包围,徐鸿文只得连滚带爬地跑了。   许是刚才经受了太大的刺激,刚躲开了追兵,便晕了过去。   *****   “徐兄,你可算是醒了。”   待徐鸿文一睁眼,便见沈暮辞正走进屋内,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徐鸿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愣地问道:“你是白公子?”   “如假包换。”沈暮辞说道,徐鸿文抢亲一事他已经知道,虽然对他鲁莽的行文感到有些生气,但又因为其好心而心怀感激。   董茂让沈暮辞“下狱”本就是为了得到叶楚楚,如今叶楚楚已经嫁给了他,那么董茂也就遵守当初的承诺直接将沈暮辞放了出来。   “白兄,我知道叶姑娘为何不会说话了!”徐鸿文突然急切地说道,“这秘密我断是不会说出去的!”   沈暮辞握着杯盏的手一顿,有些好奇地望着徐鸿文。   “这叶姑娘,乃是男扮女装——”徐鸿文说完这话便住口了,留下一个怪异的眼神让沈暮辞自行领会。   男扮女装若是直接开口便会被戳穿,于是只有装哑巴才能不露馅。   沈暮辞盯着徐鸿文好一会儿,这才意识到,徐鸿文是在说他断袖。   霎时间,沈暮辞勾起嘴角,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而叶楚楚,便是在这诡异的氛围之下推门而入。   “啊!”徐鸿文看见叶楚楚一声大叫,差点让叶楚楚一个不稳将手中的药洒在地上。   “白兄,你现下需要冷静。”沈暮辞开口说道。   叶楚楚自也是知道今日董茂迎亲时闹出的那个乌龙之事的,此刻见徐鸿文震惊,便意识到这事情徐鸿文定然还蒙在鼓里。   她便直接给沈暮辞递了个眼神。   沈暮辞一会意,本还想再捉弄此人一番,但最终还是捡着要紧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徐鸿文。   徐鸿文听完,顿时松了一口气,但还是难以克制住自己心中的那种激动:“白公子,我是真怕那日我带着流民在董府门口闹事最后断了你和叶姑娘之间的姻缘。”   “幸得老天保佑,我今日可差点就做傻事了。”   *****   待将徐鸿文彻底安抚下来之后,叶楚楚和沈暮辞一道离开了房间。   两人并肩走在回廊之上,一路沉默。   自从那日在牢狱中与白子轩演了那场戏后,叶楚楚一直都心事重重的,每天夜里,叶楚楚总会想起白子轩那爱而不得的眼神中充满的绝望。   今日,她从徐鸿文口中偶然听到“姻缘”,顿时又想起了白子轩所说的那番话。   ——“我白子轩对你的真心日月可鉴,若你不信,我可将这颗心挖出来给你看看。”   难不成,这白子轩真对她有点情意?   为何旁人看着他们,总会下意识地将他们绑在一块儿?   想到此,叶楚楚停了下来。   见着叶楚楚突然伫足而立,沈暮辞看向叶楚楚:“怎么了?”   紧接着,便见叶楚楚比划道:那日你在狱中,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什么话?”   叶楚楚有些羞涩,如今白子轩已经能够看懂她简单的手语,但还是用手比划道:   真心,日月可鉴。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下面是对第n届奥斯卡影帝的采访——   主持人:你当初在牢狱中的那段表演演技非常精湛,请问你是如何酝酿情绪的呢?   沈暮辞(冷漠脸):我并没有酝酿什么情绪。   主持人:那你表演时是有什么技巧吗?   沈暮辞:并没有,我只是把我心中最真实的情感宣泄出来了而已。   观众(尖叫):赶紧联线女主角,影帝他表白了!!! 第34章   夜风拂过,两人相对而战,叶楚楚在前,沈暮辞在后。   在问出这样的问题之时,叶楚楚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心跳在不断加快,但她也说不清此刻自己的心境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真的。”   沈暮辞声音不大,但却如同一记重锤打在叶楚楚的心间。   叶楚楚一愣,仓促之中便将自己的头低下了,此刻的她不知道白子轩说这话时是一种怎样的神情,但叶楚楚却胆怯地不敢用眼神与之对视。   是害怕看到白子轩眼中那自然而然流露而出的情意吗?她也不知。   沈暮辞将叶楚楚的动作都看在眼里,此刻,他说不清叶楚楚是害羞还是抗拒。   他很想拉住她的手,感知一下她心底所想。   但沈暮辞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说出这话,本是想试探一番叶楚楚对他的情意,现在已然吓到了眼前的小姑娘,若是他再去拉住她的手,岂不是让其越发受惊?   不自觉中,叶楚楚又向后边退了几步,她与白子轩之间的距离更加疏远了些。   伴随着叶楚楚的疏远,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就更加紧张了些。   沈暮辞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心底的失落,笑着说:“真是不禁逗。”   这话给双方都递了一个台阶,原本紧张又有些尴尬的气氛顿时有所缓解。   却不想下一瞬叶楚楚便听着白子轩问道:“怎还在想着那日之事?”   “可是心疼我了?”   语罢,眼前的男子还挑了挑眉。   这话说得有些随意,也有些轻佻,原本叶楚楚心中还有些沉重,此刻竟然被这话弄得有些不高兴了。   她殷红的小嘴嘟起,好看的眉头也挤作一团。   她才不心疼他呢!   叶楚楚并不想搭理眼前这个“无理取闹”之人,转身就走。   转身之时,旋绕在她手臂间的绣花披帛翻飞起来,在夜风的吹拂下,格外撩人心弦。   可叶楚楚没走几步,便觉得她的衣服像是勾住了什么东西一般,这让她不得不再次回头。   只见白子轩正握着她长长的披帛的一角。   叶楚楚拉了拉自己的披帛,想要将其从白子轩手中拉了过来,可她的力气哪有白子轩大,自是抢不过来的。   “不是我抓着不放,是你的披帛刚才勾到了我的手。”沈暮辞说这话时一脸无辜。   “你看。”说着,沈暮辞便将自己的手腕展示给叶楚楚看,只见他那白皙的手腕上披帛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其上。   叶楚楚:......   白子轩装得实在太过明显,叶楚楚毫不犹豫地对他打起了手势,示意他松手。   “我送你回去睡觉。”沈暮辞权当没有看见叶楚楚的手语,很自觉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这一路,叶楚楚没再分给白子轩半点眼神。   也幸得他们在此期间并未遇见其他人,否则,外人定会对他们之间这奇怪的“牵连”感到震惊。   沈暮辞好似也不在意这一点,待到了叶楚楚的房间,便很自觉地将他手中的披帛解了下来。   他只是想送她回房间罢了,如今能够见着小姑娘回房睡觉,已是满足。   在白子轩放开披帛之时,叶楚楚并未停留,径直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楚楚,等一下。”沈暮辞突然叫道。   叶楚楚一顿,就这般停住,但未曾回头。   紧接着,她的手便被白子轩拉住了。   叶楚楚刚想要挣脱,便发现她手中被塞了一包糖果,而白子轩很快便放开了她的手。   “晚安。”   叶楚楚看了看手中的这包糖果,又看了看沈暮辞,最终还是用手语向他道了一声晚安。   然后,她快速躲进了房间,将房门重重合上。   房间里一片黑暗,叶楚楚并未立即就掌灯。   她就这般靠在门前,用头顶着门,手中拿着白子轩给的这包糖果。   叶楚楚一向都极为喜爱甜食,她在黑暗中将一颗糖放进嘴中,酸酸甜甜的味道很快便在嘴中化开,如同此刻她又酸又甜的矛盾的心绪一般。   今夜虽被白子轩“非礼”了一番,但叶楚楚却发现,她虽然和往常一般会气愤,但她的心却不受控制了一般,会狂跳不止。   这样的感情,她感到有些奇妙。   只是她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何种情感。   她转头看向窗外,在月色下,回廊上的灯笼摇曳着,而屋檐下的风铃传出清脆的声响。   叶楚楚闭了闭眼,她就这么沉浸在黑暗中,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与之同时,沈暮辞也并未离开叶楚楚所在的院落,他一直站在转角处的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目光凝视着叶楚楚所在的房间。   若是有旁人在,就会发现,此刻沈暮辞的眼神温柔似水,不似平日里的那般冷漠和威严。   “离白子轩远一点,离她越近,越会失控。”   沈暮辞想起了他在递给叶楚楚糖果时听到的小姑娘的心声,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   原来这个小姑娘竟然也会失控啊。   没关系,来日方长,总有尽在掌握的那么一天。   *****   次日清晨,叶楚楚可谓是被梧桐镇所发生的惊天大事给“轰炸”而醒的。   若说董茂在这个阶段成亲这一行为已经让不少人感到诧异了,那么他今日的行为则会更加颠覆常人的认知。   在他将“叶楚楚”娶进门的第二天,他便宣布,休妻。   而这休妻,不是休的“叶楚楚”,乃是他的正室妻子——苏婉。   此刻众人正坐在正厅里用早膳,而目睹了整个休妻过程的高福则绘声绘色地讲起其中经过,仿佛一个说书先生。   “我说这个董茂可真够快的,竟然趁着他爹不在,将苏婉给休掉了。这苏婉可是苏家人啊,他将苏婉休掉,不就是暗示着要和太后决裂吗?”这高福平日里不仅八卦,消息还灵通,从街上一回到府中,便开始说了起来。   “那苏婉,在收到董茂的和离书后,在街上叫得撕心裂肺,嘴上一直不断叫嚷着一定不让其好过。却不想,这董茂头也不回,只说了一句,夫妻缘分已尽,便走了。拳头打在棉花上,我看着这苏婉都要被气死了。”   众人听了,各有各的反应。   叶楚楚这才知道,哪怕早就传出董茂与苏婉之间关系不睦,但苏婉行事作风依旧无所顾忌,这一切,都源自于苏婉有一个强大的母族。   沈暮辞听到这件事情,面不改色,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白兄,我看你对这事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为何?”徐鸿文因着昨夜住在白府,现下正和众人一块用早膳,看着白子轩这般,好奇地问道。   “这董茂行为猖狂,不服管教,休妻只是迟早之事。只是恰逢这次董县令被调往淮水一带配合朝廷治理洪涝灾害,才给了他这机会。”   “难道他是因为叶姑娘嫁给他才选择休妻的吗?”徐鸿文问道。   这问题一抛出来,在场所有人都一愣,尤其是叶楚楚和燕兰。   “你这意思就是,董茂对我们楚楚是真心的?”燕兰皱着眉头,不赞同地说道,“我看着董茂乃是趁着将楚楚迎娶进门一事大做文章,引得苏婉这妒妇发怒,便以善妒之名休了她吧。”   “哪是只有善妒,据说还有恶疾。”高福继续说道,“你们没看见那苏婉的脸,当时一阵疾风将她的面纱吹落,可是吓坏了众人。这苏婉不知遭遇了什么事情,面容灰败,上面有着很深的疤痕,如同老妇一般,据说身染恶疾,如今已然破相了。”   此话一出,正厅内的氛围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沈暮辞依然若无其事地喝着茶,而叶楚楚和燕兰,则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别样的情绪。   这苏婉,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她活该。   过去为非作歹,如今却被董茂休弃,直接逐出梧桐镇,苏婉一夕之间成了许多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高福又与众人说了许多,大伙儿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谈论此事。如今苏婉不仅身败名裂,而且容貌尽毁,着实有着大块人心之感。   “弹劾董茂的时机到了。”待众人已经厌倦了这个话题,沈暮辞放下手中的杯盏,幽幽地说道。   见着大家似乎对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沈暮辞嗤笑一声,眼中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精光,“如今董茂休掉苏婉,必会惊动太后,董家势必不会再受到太后庇佑,如此以来,弹劾他也就会容易许多。”   *****   因着叶楚楚在明面上已经嫁给了董茂,她在救济流民以及帮助沈暮辞搜集董茂的罪证之时自然是不能公开出面的。   所以,她只得蒙着面纱,坐在醉轩楼的一个专门的房间里干活儿。   夕阳西下,充实的一天很快便要接近尾声。   叶楚楚看着远处的落日,仿佛披着金红色的华丽长袍在不断坠落。   也就是在这一瞬,叶楚楚突然想将这美景分享给另一个人。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出自《一剪梅·雨打梨花深闭门》)   正在她沉思中,裴宇推门而入:“叶姑娘,公子来接你了。”   叶楚楚轻轻点了点头,急忙提起裙子奔跑下去,她想要赶快把这朱霞烂漫的景色分享给白子轩。   “今日怎这般高兴?”沈暮辞坐在马车上,看着朝着他飞奔而来的小姑娘,有些讶异。   叶楚楚不语,只是撩开马车的车帘,然后指着最西边太阳落下的方向,让白子轩看。   顺着叶楚楚的方向看去,沈暮辞果真看到了壮美的落日。   落日正在不断消散,即将被远山所遮盖,其暮光四溢,仿佛下一刻便消失在云层之中。   这不禁让沈暮辞想到了“落日归山海,山海藏深意”。(《我在人间凑数的日子里》)   在这一刻,沈暮辞看到了比落日更美的风景,那是在落日掩映下叶楚楚对他的回眸一笑。   没有算计,没有利益,是那般圣洁和纯粹。   叶楚楚就是他的神明,她将她的光亮慷慨地洒向他,将他从黑暗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她就是上苍赐给他,最好的礼物。   沈暮辞心头微动,抑制不动心中的激动,悄悄地拉过了叶楚楚的手,轻轻说道:   “楚楚,我也有东西要送你。”   沈暮辞说着,便捂上了叶楚楚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咳咳,可以来猜一下在小沈这神奇的脑回路下会送啥~下章揭晓答案 第35章   沈暮辞的手又大又暖,就这般突然地覆盖在了叶楚楚的双眼之上。   叶楚楚眼前霎时间就暗了下来,壮美的晚霞从她眼前就此消失。此刻,她只能听见有节奏的马蹄声,以及车轴与路面相摩擦的声音。   因着白子轩一直在其身后,叶楚楚娇小的身子微微动一动,便能触碰到他,似乎是知道这样会弄得那人不舒服,她越发肆无忌惮地动了起来。   可任凭叶楚楚如何动弹,这人就是不松开双手。   叶楚楚并不知道白子轩会送给她何物,她只知道,此刻的白子轩耽误了她欣赏晚霞。   “白子轩又在搞什么鬼啊?送点东西神神秘秘的,还将我的眼睛捂住,我这也太惨了吧,待会儿晚霞就没了。”   “放开我,放开我。”叶楚楚在心中不断嘀咕着,“白子轩这人能有什么好东西送我?不会又和上次那般,送到我的‘心口上’吧?”   沈暮辞听着小姑娘的心声,眼皮一跳,过去他不太懂情情爱爱,自然也不太知道如何讨女孩子欢心,做出了那般荒唐之事,如今想来确是尴尬无比。   他虽有些无奈,但依然不为所动,任凭这小姑娘在他怀里如何动弹,他都紧紧捂住她的眼。   因为他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一个他准备已久的惊喜。   动弹了许久,叶楚楚发现对方依然没有丝毫的妥协,加之她自己也有些累了,索性也就放弃了。   她就这般软软地倒在了白子轩的怀中。   渐渐地,叶楚楚听见远处若有若无的犬吠声,然后又听见了村野中山鸡打鸣之声,她的耳朵竖了起来。   直觉告诉她,白子轩并未带着她回到白府。   此刻的叶楚楚心中不禁开始好奇了,白子轩到底准备了什么礼物?   疾驰的马车接连转了几个弯,便停了下来,马车上的铃铛仍然不停地颤动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像是在庆祝着什么。   “汪汪汪!”耳边再次传来熟悉的犬吠。   是将军的声音!   紧接着便听到燕兰的声音:“楚楚,你可算回来了!”   叶楚楚一惊,也就在这时,白子轩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下了马车。   “楚楚,到了。”白子轩温润的嗓音响起,话音刚落,他终于将捂住她双眼的手松开了。   许是被捂了太久,叶楚楚突然接触光亮陡然视物视野还有些模糊,但她还是努力睁开了双眼,下一瞬便长大了嘴巴,像是因为震惊或者激动想要呼喊,奈何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一刻,叶楚楚也无暇顾及她“心心念念”的晚霞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白子轩竟然把她带回了她早已烧毁的家中。   只是这一次,她家的房子不仅得到了重新修葺,而且院落也得到了装点。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白子轩,却听他微笑着对她道:“楚楚,欢迎回家。”   院落最外面的柴门依然是过去的那般样子,只是在两旁挂上了两盏及其精致的六角镂空灯笼,上面还刻着“叶”字。   随着叶楚楚走进院落,她便看见在院落中不仅有小桥流水,还有一个及其迷你的花园,上面开了不少野花,有几只艳丽的蝴蝶在其中飞舞。   在一棵巨大的百年榕树之下,放置着一个狗窝,而将军正懒洋洋地躺在其中,高兴地朝着她摇着尾巴。   炊烟袅袅升起,夜幕逐渐降临,将整个院落及其屋子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氛围之中。   这一切,都是那般美好,却又是那般的不真实。   叶楚楚看着看着,仿佛看见她的母亲正坐在井边,她的手中拿着针线,正温和地朝她笑着,耳边也传来了幼时母亲的呼唤声:“楚楚乖,到娘这里来!”   下一瞬,叶楚楚又仿佛看见了她父亲的影子,她看见幼时的自己坐在自己父亲的肩头,被举得很高很高。   她看见她的父亲和她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楚楚?”沈暮辞见着叶楚楚站在一边一直未动,有些不明所以,便轻轻地唤了一声。   叶楚楚眨了眨眼睛,眼前一家三口的和睦之景立即便消失了,也就是在这时,她才发现她脸颊湿润,早已满脸泪痕。   她曾以为,苏婉命人谋划的那场大火,虽然让她无家可归,但也让她变得坚强,让她学会忘记过去的那些不美好,永远都向前看。   她在过去经历了太多苦痛,也逐渐学会了遗忘。   她曾以为自己早已淡忘了发生在那个家中的点点滴滴,可今日再次见到重新建起的“家”,她心中的那层防线顷刻间瓦解。   家,永远是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也是她心底最脆弱、最不能触碰的地方。   刹那间,她便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   沈暮辞原本认为叶楚楚再次见到重新修建起的房子会很惊喜,如今这小姑娘却不知为何哭了起来,这让他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叶楚楚的哭是无声的、沉默的,可越是这般,越让沈暮辞心疼。   上一次见着小姑娘哭还是他吓唬她说要挖掉她的眼睛,那时的确是他做得不好;可这一次,他只是想让她高兴,却不想小姑娘还是哭了起来。   看着叶楚楚盈盈泣泪,沈暮辞的心立即便纠了起来。   他哪里舍得让她掉眼泪,一滴也不行。   他走到叶楚楚旁边,拿起手绢为叶楚楚轻轻擦掉眼泪,然后将叶楚楚搂进了怀中。   燕兰见着叶楚楚哭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想要上前安慰,便被裴宇拦了下来:“让公子去安慰叶姑娘吧。”   “可是——”   燕兰顺着裴宇的目光望向白子轩,只见其凤目明澈,眼神温柔似水,与平日里那个沉闷威严的男子判若两人,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叶楚楚并未挣扎,乖顺地像一只小猫儿一般,在沈暮辞怀中一直哭着。   她时不时用沈暮辞的衣服擦一擦自己的鼻涕和眼泪,沈暮辞也不恼,反而用手轻怕这小姑娘的后背。   自从沈暮辞知道叶楚楚家走水之后,他便隐隐约约地感知到,虽然叶楚楚暂住在白府,但她心底一定想重新拥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家。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便命人暗地里重新清理她家的院落和在大火中面目全非的房屋。   恰逢这些日子他们与董茂之间的恩怨将会放到明面上来,白府不再安全,沈暮辞便想着,趁着这一时机,带着小姑娘住进他为她重新建起的家中。   他只想她快乐,希望她脸上那两个笑起来的小酒窝一直都存在。   却不想,他未曾意料到,这竟然勾起了叶楚楚对于幼年往事的回忆。   早知如此,他便会事先告诉她,这也好比现下惹得小姑娘难过要强。   叶楚楚哭起来时,整个身子都没多少力气,她在沈暮辞怀中仿佛早已软成了一滩水。   在这一刻,沈暮辞便是她坚实的臂膀。   “楚楚,一切都过去了,明天会越来越好的,我们一直都在你身边。”沈暮辞从未安慰过人,尤其是女子。面对叶楚楚的哭泣,他说话时都有些笨拙,生怕说错了什么,让小姑娘更加难过。   叶楚楚哭了许久,哭得有些泪了,便沉沉睡了过去。   沈暮辞看着逐渐安静下去的小姑娘,轻轻地将她抱起,然后将她放在了床榻之上。   小姑娘沉睡之时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睛也有些红肿。   沈暮辞小心翼翼地将小姑娘脸颊上的泪珠擦掉,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更加心疼。   恰逢他一回首,便看见燕兰正焦急地站在门外。   沈暮辞转身走了出去。   燕兰的脸色并不好看,径直问道:“你欺负他了?”   因着叶楚楚方才哭过,沈暮辞的心情也算不上太好,沉闷地回答道:“未曾。”   “但是你让她哭了。”   沈暮辞本就因为自责而烦躁,听到这话更是有些气恼,并未接这话,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她的眼睛有些红肿,应当如何处理?”   “你不用管,我来便是。”燕兰说着便朝着房间里走去,却很快被沈暮辞拦住了。   “我来便是。”沈暮辞语气坚定,带着很强的威慑力。   燕兰盯着眼前强势的男子,不悦道:“你就是这般对楚楚的姐姐说话?”   “你要是不想吵醒楚楚,就小点声。”沈暮辞将声音压低,并不想和燕兰计较,直接向裴宇使了个眼色。   “你!”燕兰还未说完,便被裴宇拉走了,临走之时,只得说道,“最好用冰帕子为她敷一敷眼睛,要不然明早,这眼睛会疼的。”   沈暮辞点头,再次朝着房内走去。   夏日的雨来势汹汹,总是毫无预兆,并且还伴着惊雷。   叶楚楚是被震耳欲聋的雷声吵醒的。   她一向害怕打雷,此刻听见雷声,自是想要将她的头立即缩进被窝之中。   “楚楚,你醒了?”此刻的沈暮辞正在用冰帕子为叶楚楚敷着眼睛,他刚转过身准备去换一张干净的手帕,便见小姑娘似是醒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叶楚楚这才将头探了出来。   她哭了许久,但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她的眼睛并未又干又疼。   她朝着白子轩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他怎会在这里。   “我来看看你。”沈暮辞见着小姑娘气色不错,心底也踏实了许多。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滑过漆黑的夜空,将其瞬间劈成两半,紧接着,便听见了炸雷作响。   叶楚楚又将头缩了回去。   看着在被褥中不断颤抖的小小的身躯,沈暮辞心中一动,朝着叶楚楚轻轻走了过去。   “楚楚,别怕。”沈暮辞坐到床边,温和地说道,“要不我来陪你?”   小姑娘缩在被窝里一直都未动弹,这让沈暮辞有些失望。   她还是有些戒备他的。   就在沈暮辞快要失去信心之时,叶楚楚突然从床上坐起一把拉住了他的衣服。   沈暮辞一喜,急忙看向叶楚楚。   其实小姑娘并没有看向他,她低垂着头,她的发髻散落下来,衣服也有些凌乱,但她的耳垂却在不知不觉中红了起来。   原来,是害羞了呀。   叶楚楚朝着靠墙的地方挪了挪,给沈暮辞留出了足够的位置。   沈暮辞一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见眼前之人毫无动静,叶楚楚这才抬起头来。   这是叶楚楚第一次见白子轩犯傻,此刻的他在她面前将他平日里骇人的威压尽数收敛,看上去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温柔公子哥儿。   白子轩这不明所以的样子,着实有些可爱。   叶楚楚瞪了白子轩一眼,用手拍了拍她留出来的位置,像是在说:   你上不上来?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也想写小沈送吻,甚至还想写do,奈何小沈还没完全追到老婆QAQ,只不过大家为他打点气,他很快就能暂时性地追到了! 第36章   这一夜,自从上了叶楚楚的床,沈暮辞便再未合眼。   他就坐在她的旁边,思绪万千。   第一次他与她同床,那时他暴怒,直接将她踢了下去;第二次,他想要和她同床,却遭到了她的拒绝;而现在,是她想要和他同床。   尽管沈暮辞知道,这所谓的“同床”并未包含夫妻间那种极为隐秘之事,或许连最基本的夫妻情意也无,但他依然感到很是满足。   窗外还下着大雨,打着惊雷,但眼前的小姑娘心底似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稳,很快便沉沉睡去。   沈暮辞看着躺在自己旁边的小姑娘,他就这般静静看着她,在心中一遍遍地描摹着小姑娘甜美的睡颜。   他如何也看不够。   正是贪恋这来之不易的时光,沈暮辞一坐到天明。   这雨下了一夜,临近破晓时分,雨才停下,万籁俱寂,能够清晰地听见房檐上雨水滴落的声音,一滴一滴,敲打着青石铺成而成的路道,仿佛也打在沈暮辞的心间。   看着小姑娘软乎乎的小脸,他终是忍不住,缓缓靠近她的脸颊,吻了上去。   因为怕弄醒了小姑娘,这个吻很轻,如同蜻蜓点水一般。   他感受着小姑娘温热而娇嫩的面颊。   就在这时,窗外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紧接着便听到裴宇轻声唤道:“公子。”   沈暮辞一惊,蹙了蹙眉,朝着窗外看去,又看了看熟睡中的小姑娘,心中烦躁不已。   沉默了许久,沈暮辞逐渐平复下心底的躁意,终是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但下床之时依然不忘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   “何事?”沈暮辞见着裴宇,语气中透露着明显的不悦,他的唇上似乎还能停留着小姑娘脸颊上那温热的触感。   “张巡抚今日到了。”裴宇见自家主子脸色阴沉,自是知道打扰了主子的好事,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沈暮辞淡淡地“嗯”了一下,不再多言。   看着天边冉冉升起的太阳,沈暮辞眼睛微眯。   董茂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   这日,沈暮辞便带着徐鸿文以及一众流民,径直拦住了董茂和张巡抚的去路。   彼时,董茂刚刚将张巡抚迎接到梧桐镇。   不得不说,在他看来,张巡抚此次突然来到梧桐镇视察赈灾一事,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奈何人都快要到城门口了,自是没有不去迎接的道理。   董茂虽然平日里不着调,但心中并不傻,张巡抚乃是朝廷官员,再不济也比他爹一个县令要强上许多,更不用说张巡抚曾经还有不少政绩,董茂自是不敢怠慢。   此刻,董茂正在马车上向张巡抚汇报与梧桐镇流民相关的公事。   张巡抚已入花甲之年,两鬓斑白,但看上去慈眉善目,他笑眯眯地听着,时不时问几个问题。   好在董茂虽是一纨绔子弟,还是知道赈灾乃是大事,平日里按照董县令的吩咐搞了不少“□□”,面对张巡抚的问题,勉强能够答上来。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发生了何事?”董茂不悦道,问正在驾车的薛承。   “有人拦住去路。”薛承在外回答道,“少爷,我这就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约莫一刻钟,薛承急急慌慌地奔了回来,撩起帘子凑到董茂耳边轻声道:“大人,大事不好了,白子轩与徐鸿文带着众多流民在前方拦住了去路,说今日定要你给个说法。”   董茂一听到“白子轩”,心中便来气,悔恨当初并未杀掉这个多事之人。   他差点就要破口大骂,但由于张巡抚在车上,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自是不好再说什么。   对上张巡抚疑问的目光,董茂赔笑道:“张大人,前面的路出了点小问题,我们绕道走。”   马车立即掉头驶去。   然后,没走多远,身后流民的呼喊声便越来越大。   “董贼!停下,不许跑!”   “董贼,今日定要给个说法!”   这繁杂的声音越来越响,张巡抚不由问道:“董公子,这些百姓在叫什么?”   董茂想着这老官员定是年迈了,耳朵不大好,于是一边让薛承驾车快一点,一边向张巡抚赔礼道歉:“大人,这些人平日里总爱生事,无理取闹,不用管。”   可张巡抚乃是刚正不阿之人,一听到这话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整个人也严肃了起来,训斥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若不是真的有事,百姓怎会平白无故地无理取闹!怎能视民生不顾!”   “停车!”张巡抚高吼。   董茂自觉说错了话,被张巡抚突如其来的官威所震慑,只得跟着张巡抚缓缓走下马车。   他本想着自己是晚辈,想要搀扶张巡抚一把,却不想刚伸出去的手恰好就被张巡抚甩掉了,丝毫不给他面子。   从小到大,董茂哪里受过这种气,只得用恶狠狠地眼神怒视着白子轩。   “白子轩,我看你是不是活腻了?”董茂说着转向张巡抚,“大人,你有所不知,前些日子这白子轩故意挑唆流民闹事,今日又——”   “你叫他什么?”张巡抚突然打断了董茂的话,也并未看向他,而是眼神一直停留在沈暮辞身上。   “他叫白子轩。”董茂不明所以,只得老实回答,正想继续说白子轩的坏话,却发现张巡抚脚下生风,顿时朝着前边走了过去。   张巡抚刚下马车,他因为年迈,眼神现下已不太好了,但他一扫人群,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让他想起了前些日子在金銮殿上高坐龙椅说一不二的天子。   本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可听到董茂说起“白子轩”时,张巡抚内心彻底被兴奋和激动所包裹。   年轻的帝王自登基以来一直对他青睐有加,多次找他私下议事,他感念皇帝对其看重,愿意誓死效忠皇帝。   帝王视他为恩师、为心腹,他也多次劝诫帝王体恤民情,自是知道其在外有个化名叫“白子轩”。   张巡抚心中顿时开阔起来,此刻一切都明朗了。   前些日子,他突然接到诏令,让他作为“巡抚”去梧桐镇视察赈灾一事,那时他还有些不安。   可现下,一切疑虑都得到了解答,陛下这是让他来除害啊!   张巡抚激动地胡子都在颤抖,他走向站在前方的帝王,下意识地便想要行礼。   沈暮辞看着张巡抚,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而站在皇帝旁边的御前侍卫则立即咳嗽了几声,张巡抚便明白了其用意,当即高声道:“我乃朝廷调遣的巡抚,今日见诸位在此聚集,不知所谓何事?”   沈暮辞盯着站在张巡抚后面不知所措的董茂,仿佛在看挑梁的小丑一般,震声道:“我们联名上告董县令之子董茂,其罪有三。”   “其一,乃挪用特定款物罪;其二,乃强抢民女罪;其三,乃滥用私刑罪。”   *****   “大家快去围观,今日县衙升堂了!”   “董县令不是去淮水一带治水了吗?怎么回事?”   “你有所不知,乃是朝廷重臣张巡抚,来为民申冤了!”   “听说白公子今日状告董公子,一定会有好戏看!”   因着董县令在梧桐镇欺压百姓,只手遮天,这县衙如同摆设,平日里几乎就没升堂的时候。   可今日,县衙外面的鸣冤鼓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梧桐镇的县衙仿佛焕发出了新生一般,围观的百姓纷至沓来。   在大堂内,张巡抚高坐其上,而其下方站着沈暮辞与董茂。   “大人,这白子轩乃口说无凭,他说我随意挪用赈灾物资,可有证据?”董茂再也忍不住,骂了出来,“白子轩,我看你就是存心报复。”   “大人,你有所不知,前些日子,这白子轩带着流民到董府闹事,非要说我挪用赈灾物资,我将其打入大牢让他死过,没想到,死性不改!”   “这董贼一派胡言!”徐鸿文上前一步,朝着张巡抚行了一礼,“大人,当日董贼将募捐的赈灾物资私下运入董府,乃我亲眼所见;而带流民挑事,也和白公子无关,都是我一人所谓,这董茂就是在胡言乱语!”   “张大人,这白子轩和徐鸿文乃是一伙儿的,不可信!”   其实徐鸿文不上前解释,张巡抚也知道董茂在扭曲事实。   就在他刚听到“蹲大牢”时,眼皮便跳了一下。   这董茂胆子也是够大,竟然让陛下去蹲了几天大牢?   “肃静!”张巡抚举起惊堂木拍了下来。   紧接着,便听到沈暮辞说道:“我有人证。”   随着而来的,便是一名女子,众人一惊,这才看清来人——正是叶楚楚。   董茂看着叶楚楚面无表情地走上公堂,心底慌乱,大叫道:“楚楚,你怎么来了?到底是谁让你出来的?”   “来人,快,快把叶夫人带回去!”   公堂上自是没有人听从董茂的号令,众人都将他当做一个傻子一般。   董茂眼见着形势不利,索性自己上前,想要打晕叶楚楚,却不想,还未接近眼前的女子,便被掌风狠狠地打倒在地。   “叶楚楚,你——”董茂眼睛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冷若冰霜的女子。   一介弱女子,怎会武功?   也就是在这时,“叶楚楚”终于开口了:“董公子,我可不是叶姑娘。”说着,便当着众人的面撕下了戴在脸上的□□,露出了一张男子的面容。   沈暮辞朝着影十一递了个眼色,影十一便将事情全部娓娓道来:“前些天,我奉公子之令假扮叶姑娘代其嫁入董府,发现了董府中的私库。在私库中,有不少赈灾的物资。张大人若是不信,只需要派人搜查董府便可。”   “不可能!你在胡说!”董茂颤抖着双手指着影十一说道,“你在狡辩!”   “洞房花烛之时,叶楚楚分明与我有过云雨之事,她定不会男扮女装!”   在公堂之上,提起这事,着实有些尴尬,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沈暮辞居高临下地盯着董茂,决定将一件更为尴尬之事公之于众:“董公子可知,你那夜被下了致幻散,这会让人产生幻想。”   下一瞬,沈暮辞的话如同一记重锤打在董茂心上,“你可知,你那晚服下致幻散后,你抱着你的床柱欢爱了一夜。”   “不可能!不可能!”此刻董茂目光涣散地倒在地上,早已失去了神志。   此话一出,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这般隐秘之事被□□裸地揭露,确实让人脸面全无。张巡抚高坐其上,看着陛下毫无波澜地将此事讲出,顿时佩服起陛下的稳重。   “肃静!”张巡抚强忍着笑,继续用威严的语气说,“既然如此,那便将真的叶姑娘请上来一问便知!”   “传叶氏——”   伴随着一阵高呼,一个娇小的身影一点点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今日的叶楚楚依然未施粉黛,素面朝天,长发披肩,一袭白色的衣裙。   肌肤胜雪,容貌艳丽。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叶楚楚就这般淡然地走到公堂之上,她看着此刻有些疯魔的董茂,眼神平静无波。   但只有沈暮辞知道,在这宁静似水的眼眸下,掩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她一个哑巴,不会说话,你让她来也没用。”董茂高声笑了起来。   “无妨,传纸笔,叶姑娘书写下来即可。”   张巡抚扫了一样董茂,又看着沈暮辞朝着叶楚楚走去,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只见沈暮辞就这般拉住了叶楚楚的手,而叶楚楚温柔朝着他笑了笑。   两人之间,仿佛只剩下彼此。   张巡抚觉得自己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紧接着,他便听到站在堂下的帝王坚定有力的说话声:   “不用纸笔,我懂手语,由我来做她的译官。”   作者有话说:   沈暮辞:朕就是公报私仇! 第37章   “白子轩,难不成你想颠倒黑白?”董茂大叫。   “哦?董公子这是心虚了?”沈暮辞冷漠地看着有些疯癫的董茂,不屑一顾道,“你觉得,我为何要欺骗众人,难道是为一己之私?”   “白某平日里坐得端行得正,董公子这般说,只会越发让众人怀疑你背后干了不少龌龊之事。”   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即便骚动起来。   “我相信白公子所言属实!”不知是谁开了口,许多人便都开始附和起来。   “我也是!”   沈暮辞给了张巡抚一个眼神,被这锐利的眼刀子所刺到,张巡抚一个机灵,急忙说道:“为在最短时间内提供证据,请白公子作为叶姑娘的译官。”   叶楚楚与沈暮辞默契地对视一眼,便比划了起来。她比划得极慢,此刻的她,刚从痛苦的回忆中踏着满地的荆棘走出。   她目光澄澈,脊背挺直,如同凤凰涅槃,容光焕发,重获新生,脸上的神色不似过去那般恐惧。   梧桐镇不少人都知道董茂曾经逼迫叶楚楚成为他的小妾,待今日所有细节都水落石出之是,众人这才知道,董茂因为贪求美色,是多么狠毒。   这是叶楚楚这么多年以来最为黑暗的时光。   原来,叶楚楚过去一直都以向药铺卖她在山间采摘的草药为生,而她初遇董茂,正是在一家药铺中。   那时的叶楚楚是单纯的、稚嫩的,骤然见药铺中突然闯入一个醉酒的男子,对此也并没有丝毫防备之心。   叶楚楚并不认识董茂,从未想过攀附权贵,但药铺老板却是认识董茂的,自从董茂进入药铺之后,药铺中的气氛明显压抑了许多。   偏生董茂就坐在药铺那里,一动不动。   叶楚楚涉世不深,自然也没意识到店铺中突然改变的氛围,她只知道店铺老板与这位醉酒之人耳语了几句,然后发现这男子便一直坐在店铺中。   许是醉酒之人眼神迷离,当初叶楚楚并未意识到,这个人一直都在关注着她。   然而就在她想要离开之时,叶楚楚突然被店铺老板拦住了,紧接着,这名男子便要起身,向叶楚楚一步步走来。   叶楚楚永远忘不了董茂那日的眼神,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女子极为敏感的位置,贪婪地仿佛就像一条毒蛇。   大抵是知道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那时的叶楚楚,当机立断,随手抄起自己的篮子,趁着董茂和药铺老板不注意,一把打在了董茂的头上。   下一瞬,叶楚楚不顾药铺老板的阻拦,自觉犯了事,拔腿就跑。   她知道她打晕之人正是当今县令的独子董茂是在几日之后,缘由仅仅是董茂发公文开始通缉她。   就在某日叶楚楚上街之时,她便被抓了。   官兵将她带到了一个小小的院落之中,她被押着进入了一个房间,很快便被强迫跪下。   也就在那一刻,她抬头一望,恰好与董茂目光相撞。   “你真美,做本公子的美妾可好?”董茂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言语有些懒散,却透露着无尽的占有欲。   他用手挑起她的下巴,开始欣赏叶楚楚这一张秀美的芙蓉面。   房间内燃着淡淡的熏香,待叶楚楚察觉到这香料之中还加有催情之物时,董茂已经打算对她动手了。   “叶楚楚,你这个哑巴,要不然就从了我?”   眼见着董茂要来扒掉她的衣服,叶楚楚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慌乱,幸得她略通医术,那日身上恰好带了一点迷魂药,便趁机给董茂喂了下去。   而她则捂住口鼻,跌跌撞撞地朝外面逃去。   可是外边守卫重重,她就如同笼中的燕雀一般,很快便被抓住了。   接下来,便是她的噩梦。   因着叶楚楚宁死不屈,惹得董茂耐心散尽,极为震怒,径直对她使用了鞭刑。   一鞭又一鞭重重地打在她身上,统共受了七七四十九鞭。   皮开肉绽,满身血污。   那时叶楚楚还被关押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屋子里。   那时伺候她的人都劝她从了董茂,但是叶楚楚依然坚守着自己的底线,她绝不会从了董茂。   她甚至都做好了欣然赴死的准备。   她永远也不会嫁给董茂。   哪怕现在回忆过往好似平静无比,但是一想到过去暗无天日的那段日子,叶楚楚的身子依然开始不断颤抖。   而沈暮辞,今日也是第一次知道叶楚楚这段不为人知的凄惨往事。   此刻的他,对眼前这位坚强的小姑娘更是充满了心疼。   一鞭下去,就能让人皮开肉绽,而她还受了整整四十九鞭!   这是怎样噬心蚀骨的痛苦,这看娇弱的小姑娘那段时间又是凭借着怎样的毅力熬了过来?   这一切,沈暮辞都难以想象。他不敢想,更不愿想,他恨不得早点出现在小姑娘身边,帮她挡去这些苦痛,许她一世平安。   待沈暮辞根据叶楚楚的手语将整个事件讲述出来,整个大堂乃至在大堂之外看热闹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众人这才知道,在董茂俊秀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颗多么恶劣的心。   沈暮辞用力握住小姑娘的手,又朝着她靠近了一点。   叶楚楚的过去,实在太苦了。   现在,就由他来将叶楚楚所受过的苦加倍奉还到罪魁祸首身上。   而正当众人沉浸在叶楚楚悲惨的过往之中时,董茂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朝着叶楚楚扑了过来。   速度之快,让在场许多人都始料未及。   还好沈暮辞反应及时,他径直将小姑娘朝自己怀中带了带,随即一脚朝着董茂胸口踢了出去,董茂倒在地上,立即吐出一口鲜血。   沈暮辞一脸漠然地望着还在不断挣扎的男子,眼底杀意尽显。   “咳咳咳!”   沈暮辞佯装咳嗽,张巡抚见沈暮辞脸色异常难看,顿时明白了其意思,当即便道:“就凭叶氏的这段陈词,你强抢民女罪与滥用私刑罪皆以坐实,董茂,你可知罪?”   “我有罪?”董茂趴在地上,依然笑着,他的嘴中满是殷红的鲜血,“难道你们就不怕我爹到时候治你们的罪吗?!”   “放肆!”张巡抚径直说道,“来人,将董茂拿下,关押大牢!”   *****   董茂被带上镣铐,送上囚车,经过大街之上时,是梧桐镇百姓最为欢呼的时刻。   平日里,董茂在梧桐镇为非作歹惯了,那时,百姓碍于董县令的权势,没人敢得罪他,如今,恶人终于得到恶报,百姓自然要高兴一番。   “董贼,去死吧!”   不少百姓朝着董茂扔蔬菜瓜果,此刻的董茂,坐于囚车之上,时不时与百姓对骂几句,却不想反倒被百姓□□地更惨。   与之同时,不少百姓还在街上欢呼:“巡抚大人英明!白公子英明!”   听到这话,张巡抚满头大汗,倒不是因为他接受不起百姓的赞扬,而是在他脑海中一直都浮现出公堂之上,帝王和叶楚楚手拉着手的画面。   张巡抚想起皇帝那充满爱意以及满是心疼的眼神,又想起其将叶楚楚霸道地搂进怀中,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莫非,陛下对叶姑娘有情意?   而这一猜想,则在他提审董茂之时得到了验证。   这次审讯董茂,沈暮辞亲自到牢狱中监刑。   “公子,这董茂罪孽深重,其罪当诛。”张巡抚看着沈暮辞入座,恭敬回禀道。   沈暮辞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嗤笑一声:“就这么让他死了,便宜他了。”   “来人,拿鞭子来。”   待下人将鞭子呈上来,沈暮辞便走向了关押董茂的牢狱。   看着被困在十字架上的董茂,沈暮辞眼底血红,转瞬之间便将鞭子朝着董茂抽了上去。   沈暮辞下手极快,用力及重,没有丝毫犹豫。   这鞭子乃是宽板藤条,其上还有钉或勾来撕开皮肉,一鞭下去,食其肉、啖其血、敲起骨,偏生还让受刑之人留住一口气,可谓狠辣之际。   一鞭下去,鲜血便飞溅起来。   整个牢狱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郁。   “啊!”原本寂静的牢狱中顿时传来一阵凄惨的号叫,“痛啊!痛啊!”   “你还知道痛?”沈暮辞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在这阴暗的牢狱之中看起来极为诡异,紧接着,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压抑的愤怒就在这一刻全数爆发,“那你当初将鞭子打在楚楚身上之时,你可会觉得痛?!”   “叶楚楚当日有多痛,你可曾知道?!”   “当初你打了楚楚四十九鞭,今日我便加倍奉还。”   一鞭又一鞭抽打在董茂身上,董茂不断叫着,牢狱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叫,如同深夜中不断叫喊的厉鬼,让人听了心中一阵寒颤。   “饶命——”   董茂的声音越发低沉,最后消失了。   “他可是晕过去了?”沈暮辞并未放下手中的鞭子,继续抽打在董茂身上,“来人,用水将其泼醒。”   “白子轩,你总是......说我......滥用私刑,如今......难道......你没有?”再次清醒的董茂疼得连话都说不太清了,说话声也断断续续的,但沈暮辞依然听清了他所言之语。   “你其罪当诛,我乃替天行道。”沈暮辞掷地有声地回道。   天子一怒,尚且不说伏尸百万,但必流血漂橹,沈暮辞对董茂用刑之时,张巡抚一直随侍其左右,此刻见董茂全无完好之处,如同一个被鲜血包裹的血人一般,心中不禁一颤。   “公子,今日便稍微休息一下吧,气大伤身,还望公子保重身体。”   张巡抚的劝解不是没有道理,沈暮辞淡淡“嗯”了一声,在抽打了董茂最后一鞭后,便放下了手中的鞭子。   如今的董茂,哪里还有昔日风光的样子,他被绑在刑架之上,稍微一动,便能感受到蚀骨的疼痛。   可他不傻,他自是从眼前二人的对话中听出了张巡抚对沈暮辞的恭敬之意。   “你们......自始至终......都是一伙儿的?”董茂艰难地问道,有些问题,他不探寻究竟,他不会死心。   “你无需知晓。”此刻沈暮辞正在整理自己的衣襟,淡淡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董茂突然大笑,这一刻,他似乎忘记了自己身体上的疼痛,忘记了自己早已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用尽全身的气力说道,“白子轩,好深的算计!今日我才明白,我自始至终都困在你所设之局中。”   “你当初自愿进牢狱,就是想让我逼着叶楚楚出嫁,这样你便安排替嫁之人,也好在我身边安插细作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为我的罪状提供证据。而后,你和张巡抚私下勾结,待他到梧桐镇之时,便领着流民当众弹劾我,让叶楚楚作为证人,将我的罪状尽数罗列而出,一步步引我入局。”   “我说得对吗?”董茂的语气是笃定的。   董茂一口气说了好些话,说到最后体力不支,有些气喘了,但依然不甘心地说道:“白子轩,叶楚楚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你无所不用,所有人都能够成为你的棋子,你说,她要是知道你这般阴暗的内心,会如何看待你?”   “住口!”沈暮辞一听这话,当即暴怒。   “哈哈哈哈哈!你怕了!”董茂知道他这话是凑效了,继续笑了起来,他对自己的生死早已不管不顾了,此刻看着白子轩在他面前失控的样子,心底顿时觉得舒畅了起来。   *****   沈暮辞离开牢狱之时,心情是极为沉重的。   哪怕他知道董茂所说的话是在挑拨离间,但他的心还是不由得慌乱了起来。   他从未将叶楚楚当做一颗棋子对待,他只是,太想帮她扳回一局,反击董茂了。   他见不得小姑娘受欺负,也见不得她委屈。   他知道董茂在叶楚楚心中一直都是一根刺,如鲠在喉,因此,为了让小姑娘更加高兴,他想将董茂除掉。   可是今日董茂一席话却提醒了他,他沈暮辞,就是一个精于算计、城府极深之人。   她会喜欢这样的他吗?   叶楚楚于他而言就如同山间皎月,是那般圣洁高华,而他,却总是在背地里干一些阴暗之事。   他是那般自私自利,并没有那么好,也配不上她的善良与纯真。   想到此,沈暮辞整个人心底突然一阵烦躁。   他走出牢狱,外面阳光正盛,突然感受到亮光,还有些刺眼。   沈暮辞不禁用手挡住了眼睛。   其实只有他知道,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懦夫,只是不愿意面对这样的自己罢了。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轻轻攥住了他的衣袍。   沈暮辞微愣,将手放下,便看见叶楚楚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楚楚,你怎么来了?”沈暮辞见着叶楚楚,又惊又喜,但言语中依然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叶楚楚摇摇头,像是并不愿意多说,转而开始在沈暮辞身上摸索起来。   也就是在这时,沈暮辞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上还沾染着董茂的血。   沈暮辞瞳孔微缩,害怕小姑娘被这血腥气所熏到,急忙朝后退了几步。   却不想,下一瞬,小姑娘便顺势朝他又走近了一点。   两人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沈暮辞喉结微动,叶楚楚今日对他是前所未有的主动。   “你可是受伤了?我看看?”叶楚楚急切地用手语比划道。   一阵暖意霎时间在他心底升起。   小姑娘在关心他。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董茂下线了!   以及,小沈自卑了!   大家晚安! 第38章   见叶楚楚丝毫没有避开的样子,沈暮辞有些惊讶。   他原本以为,小姑娘看着他衣服上沾染了鲜血会被吓到,却不想,这小姑娘还离他更近了些。   他甚至已经做好的最坏的准备,他觉着,既然小姑娘见着他一身的血,或许会朝着不好的地方去想他。   因为狱中董茂的那一席话,沈暮辞其实还是害怕的,他害怕小姑娘看见他肮脏不堪、满心算计的样子,他害怕将自己最卑劣的地方显露在小姑娘面前。   叶楚楚如同一块完美无瑕的白玉,他害怕玷污了她。   可看着小姑娘现下如此急切地想要接近他,沈暮辞心中所恐慌之事都未发生。   他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心中的阴霾也消散不少。   “楚楚,你不嫌弃我?”沈暮辞小心翼翼地问道。   叶楚楚美目微瞪,此刻她并不知道沈暮辞所想,觉着这话有些莫名其妙。   她怎么会嫌弃他呢?他帮她扳倒了董茂,她感激还来不及呢。   如今,她最想知道他是否受伤了。   “楚楚,我没有受伤。”见着小姑娘急切的样子,沈暮辞有些不忍心,立即回答道。   可叶楚楚哪里信他说的话,她永远记得在她爹爹病重卧榻之时,握着她的手说:“阿楚,坚强起来。爹爹没事,明日就能下榻了。”可这夜之后,她的父亲却再也没有醒来。   是以,叶楚楚对“报喜不报忧”深有体会。   如今叶楚楚的心中乱翻翻的,全是想着白子轩哪里可有受伤。沈暮辞现下自然是能够听见小姑娘焦急而又繁杂的心声的,这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个世上,有一个人在真心实意地关心他。   沈暮辞心中微动,趁着叶楚楚在他身上“摸索”伤口,沈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伸手一带,就这般搂住了叶楚楚纤细的腰身。   两人之间贴得更紧了,彼此之间能够听到对方富有节奏的心跳声。   “楚楚,我没有受伤,这不是我的血。”沈暮辞轻缓地说道,“里面的狱卒正在对董茂用刑,张巡抚监刑,我就进去看了一眼。”   “若你不信,待会儿我回去后,把外套脱下来,任凭你检查。”   这话说得有些大胆,叶楚楚轻皱了眉头,斜睨了沈暮辞一眼。   紧接着,她便用手去轻轻推搡了眼前的男子一下。   牢狱本是肃杀之地,两人在这门口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只是沈暮辞却并不这般认为,就在叶楚楚用力去推他之时,他一个眼疾手快,又再次抓住了小姑娘纤细皓白的手腕。   就在这一时候,叶楚楚抬眸,恰好对上了沈暮辞那一双柔情似水的双目。   恰有微风拂过,将两人的发丝吹起,在空中纠缠在了一起。   叶楚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白子轩这样的眼神,她小时候曾在父亲身上看见过。   那时,她的父亲就用这般充满爱意的眼眸凝视着她的母亲。   她看错了吗?   叶楚楚心下更乱了,乱得低下了头。   她感觉脸颊有些热,耳朵旁也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   她的心不听使唤地快速跳动着,让叶楚楚不得不在心中继续数着“一、二、三、四......”来逐渐平复自己繁乱的心绪。   就在这时,沈暮辞低声笑了起来,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小姑娘在心中数数了。   这么久的相处,沈暮辞早已摸清了叶楚楚的性子。   小姑娘的心理活动一向都极为丰富,但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时,便要开始数数。   看来,她这又是害羞了?   听着从头顶传来白子轩悦耳的笑声,叶楚楚心中更加羞恼。   这个阶段的少女本就脸皮薄,此刻被笑话,叶楚楚顿时觉得自己就像被白子轩看穿了一般。   她小嘴嘟起,很不高兴。   并且用自己闲下来的另一只手,去拍白子轩,想要将另一只手挣脱出来。   “好了,不要闹了,我们回家。”叶楚楚力气本就不大,在沈暮辞看来就是些小打小闹,他很轻松地就躲开了叶楚楚的攻击,继续拉着她的手,向前走去。   殊不知,这一幕,正巧被刚从牢狱中走出的张巡抚看到。   张巡抚沉浮官场多年,自然是个极有眼力见之人,从沈暮辞亲自审讯董茂之时,他便知道陛下对这位叶姑娘情意不一般。   而乍一看见这叶姑娘在牢狱门口“打”陛下,张巡抚只觉得自己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看着皇帝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张巡抚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还是原来的那个说一不二、不苟言笑的帝王吗?   或许是觉得自己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张巡抚心中一急,竟然咳嗽了起来。   听到声音,叶楚楚和沈暮辞自然便转过身来。   沈暮辞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像是一件还未尽兴之事被迫中断了一般。   而叶楚楚则眼前一亮,急忙朝着张巡抚走去。   这次能够顺利将董茂治罪,叶楚楚觉得,不仅仅是因为白子轩,更重要的在于张巡抚廉洁奉公,为民除害。   因此她很早就想感谢一下这位已尽花甲的老人了。   “楚楚,你干嘛?”沈暮辞想要拉着叶楚楚,却拉了个空,眼睛死死盯着张巡抚,语气有些不善,“不知张大人怎会这时出来了?”   张巡抚自是知道帝王这话什么意思,无非就是,你为何此刻破坏我的好事?简直晦气!   但其实张巡抚也很无奈,他觉得自己最为无辜,这次被封为巡抚来到梧桐镇,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会撞破陛下的私事啊!   更何况,他刚才在牢狱中处置董茂,他也未曾想过,陛下竟然和叶姑娘在门外“卿卿我我”,一直没走啊!   张巡抚终于知道,当个瞎子,做个聋人,其实也挺好的。   就在张巡抚想着应该如何让沈暮辞相信自己什么都没看见时,叶楚楚已经走到他的面前,紧接着便向张巡抚行了一个大礼。   这下子,张巡抚只觉得自己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在陛下面前,谁敢受这礼?   于是只得急忙将叶楚楚扶了起来:“叶姑娘,你这是作甚?快起来。”   叶楚楚比划了一阵,看得张巡抚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因此叶楚楚只得转身看了一眼白子轩,示意他给她当译官。   纵使沈暮辞心中千般不愿,索性最终还是言简意赅地说道:“张大人,楚楚这是在向你表达谢意。”   听了这话,张巡抚只觉得自己压力更大了,他,他只不过是奉皇命行事罢了,怎好现下抢了皇帝的风头?   “叶姑娘,这是我的本分,若你确实要感激,你就感谢陛下吧。”   叶楚楚听得一愣,面露疑惑。   沈暮辞则更不用说了,一张脸都被这小老头气得拉了下来。他可不是让这老头来揭露他身份的!   好在下一瞬,张巡抚接着解释道:“叶姑娘,你要感念当今圣上,是他选贤举能,任用贤才,让老夫能有用武之地。”   叶楚楚听得有些迷惑,但见张巡抚一脸赤诚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因着沈暮辞的催促,与张巡抚道了别后,便离开了。   留下张巡抚独自站在那里擦着冷汗。   伴君如伴虎,他今天是什么运气啊!   “你觉不觉得张大人今日怪怪的?”叶楚楚用手语问沈暮辞。   “没有,哪里奇怪了?”沈暮辞一脸平静地回道。   “你说他为什么要提今上?”叶楚楚好奇地看着沈暮辞,继续用手语说道,“若当今圣上真的如他所说那般英明,就不会出现董县令这般滥用权势之人了吧?”   叶楚楚这分析地的确有道理,沈暮辞一愣,他这难道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沈暮辞思索了一瞬,只得道:“楚楚,他忠心耿耿,不自居其功,是一良臣。”   *****   因为张巡抚的到来,董茂入狱,梧桐镇发生了惊天的变化,过去与董茂有所勾结之人都受到了牵连。   而薛承身为董茂的亲信,自然也是受到了牵连。   薛承快要被抓时,曾经狂奔到白府,在门外大声叫着“燕兰”的名字,但都无济于事。   燕兰自然是听不见的,因为她跟随着叶楚楚住进了叶楚楚原来的那个家。   后来,燕兰知道此事,叶楚楚本想安慰一番,却不想,燕兰爽快一笑,只道:“那是他活该。”   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张巡抚乃朝廷命官,自是一个有手段的人,在短时间内就将县衙整顿了一番。   如今的梧桐镇,大约与之前不同了。   与之同时,“白子轩”也在梧桐镇出名了,因为他是第一个敢于和这腐败的恶势力抗争之人。   梧桐镇的那些豪族们都是墙头草,如今都存了心思想要和白子轩结交。   每日都有不少人去白府拜访,甚至还有人想要将女儿许配给他,但自然都扑了个空。   因为,此刻的白子轩,正在叶楚楚家,作为一个免费的劳动力,为小姑娘打水砍柴。   叶楚楚的家很小,自然不会有白府那么多的仆从,因此打水砍柴之事便落在了沈暮辞和裴宇身上。   开始裴宇还想帮帮自家主子,但奈何沈暮辞要在叶楚楚面前撑脸面,自然不会让裴宇帮衬。   于是便有了叶楚楚在井边打水,沈暮辞则一直候在一边为叶楚楚提水的景象。   同样,当叶楚楚需要煎药之时,沈暮辞亲自坐在灶头旁边烧火,有时候,从厨房出来,沈暮辞满脸都是灰尘,会被叶楚楚嘲笑许久。   纵使如此,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满足。   “我说白公子,你竟然还会烧火?”这天,燕兰坐在一边织布,便看着叶楚楚在小厨房做饭,白子轩坐在小凳子上烧柴,一副“妇唱夫随”的和谐之景。   这让燕兰感到有些牙酸,“楚楚,我看着白大公子整天都跟在你后面,你难道不奖赏他一下?”   这话就像是一把刀,突然之间便戳破了窗户上的那层纸,让叶楚楚不得不开始正视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为她扳倒了董茂,并且还送了她一个“新”家。   其实她也逐渐注意到了,每当她做什么事,白子轩总是会来帮扶她一把;一些较重的活儿,他从来不让她做。   这段时间,哪怕叶楚楚有意避着白子轩,但白子轩还是会不断地接近她。   “叶楚楚,这菜糊了!”耳边突然想起燕兰的一声尖叫,叶楚楚这才手忙脚乱地将菜盛到盘子中。   “你刚才在想什么?”燕兰啧了一声,不怀好意地看了白子轩一眼,又凑到叶楚楚耳边,揶揄地说,“我看,是不是你的魂早就被勾跑了?”   这话太过露骨,叶楚楚直觉脸上灼热,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一片慌乱,急忙将菜放到桌上,转身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啪”的一声便关上了。   留下了沈暮辞与燕兰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你给她说了些什么?”沈暮辞不悦道。   燕兰并未搭理沈暮辞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我这妹妹心思单纯,不懂情爱,事成之后,你要是敢对她不好,我燕兰定不会让你好过!”   见着燕兰一副“我是在帮你”的神情,沈暮辞心底突然升起一丝丝小小的期待。   难道,叶楚楚已经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的情意?   “傻站在这里干嘛?”燕兰见男人一动不动,大着嗓门儿说道,“给你个机会,去叫楚楚出来吃饭!”   沈暮辞心中一喜,急忙走到叶楚楚门前,正大光明地敲响了小姑娘的房门。   “楚楚?”他轻声唤道,语气中是难以掩饰的愉悦与兴奋。   可敲了许久,都没见小姑娘要来开门的意思,沈暮辞想了想,便“威胁”道:“楚楚,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就翻窗进来了。”   这话确实有用,房间里果真传出了动静。   可就在下一瞬,沈暮辞却听见窗户上的锁“咔吱”合上了。   紧接着,叶楚楚将房门打开。   “楚楚——”   叶楚楚一脸怒意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毫不犹豫地将一个纸团扔在了沈暮辞的胸前,然后一转身,再度关上了房门。   沈暮辞将落在地上的纸团捡起,一点点展开,便看见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臭男人,离我远点!   作者有话说:   追妻进度70%   今晚我要睡了呜呜呜,明早起来检查错别字,大家晚安~ 第39章   叶楚楚的房门就这般无情地合上,此后任凭沈暮辞如何敲门,房间里的人都不再理睬他。   “你这是被关在外面了?”燕兰端着一盘饭菜,走了过来,言语中带着一点幸灾乐祸。   沈暮辞不语,只是一脸阴沉地盯着燕兰。   “为何这般看着我?”燕兰“啧”了一声,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像是要激怒眼前的男子一般,“你自己哄不好,怪我咯?”   沈暮辞将手中的小纸团攥得更紧,像是明白了什么,“你早就知道她会将我关在外面?”   他就知道,燕兰平日里和他总是看不对眼,怎会无缘无故怂恿他去找叶楚楚。   无非就是存心想看他吃瘪的样子。   燕兰笑了一声,并不理会沈暮辞,而是直接敲响了叶楚楚的房门。   “楚楚,来吃点东西!”   下一瞬,便见叶楚楚将门打开了,沈暮辞见着燕兰一脸嘚瑟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刚想要随着燕兰一块进去,却不想,燕兰将托盘递给叶楚楚,然后转身便将他拦住了。   “我们姐妹说话,闲人免进。”燕兰将双手插在腰上,一副你要进去就先从我身上跨过去的架势。   沈暮辞望了望房间中的叶楚楚,便发现叶楚楚并不在意的样子,像是默认了燕兰的做法。   无奈之下,沈暮辞自嘲一声,后退几步,转身离去。   燕兰看着沈暮辞离开,转身关了房门,然后坐在了叶楚楚对面。   “今天要是我不给你送饭,你还真不打算吃东西了?”   叶楚楚瞪了燕兰一眼,将一块排骨送到嘴中,而头却扭到一边。   她还没找燕兰算账呢,今日她突然逃回房间还不是因为燕兰突然的“玩笑”,要不然,她怎会在小厨房就面红耳赤了起来!   “好妹妹,别生气了。”燕兰见叶楚楚并不想搭理她,便知道这是在和她因为方才她让她奖赏白子轩那件事赌气呢。   燕兰也不恼,她今日那话虽然看似是在开玩笑,但依然不代表她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她在暗中观察白子轩许久了,也隐隐看出了白子轩对叶楚楚的情意,她知道叶楚楚在情爱方面开窍极慢,因此想试探一番。   今日恰好找到机会将这窗户纸捅破,看着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白子轩急慌慌地去找叶楚楚,这便印证了她的猜想——白子轩确实对叶楚楚有意。   只是燕兰更想知道叶楚楚对白子轩的意思。   燕兰用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看着叶楚楚缓缓用完晚膳,便道:“你真没看出来白子轩对你有意思?”   叶楚楚看着燕兰,她完全没想到,自己将白子轩打发走,燕兰来找她,问的还是有关白子轩的问题。   只是此刻叶楚楚一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心跳就会不自觉地加速,感到慌乱无比。   叶楚楚起身,她并不想面对燕兰,索性便走到床边,然后倒了了床上,还用枕头遮住自己的脑袋。   燕兰看着自家妹子如此害羞的样子,有些东西已经不言而喻了。   只是她还是走过去坐到叶楚楚旁边,自顾自地说道:“楚楚,我觉得白子轩对你有意思。”   燕兰的语气是笃定的。   而叶楚楚,心中更乱了。   她虽然很想否认燕兰这话,可是如果一个男子,几次三番地想对你好,这说明了什么呢?   在她异天开地想要离开梧桐镇时,是白子轩帮忙,让她从驿长的手中逃了出来;在她受到苏婉的欺负时,也是白子轩出现,为她出了一口恶气;在她被董茂多次威胁和骚扰时,也是因为白子轩,才能扳倒在梧桐镇为非作歹的董茂。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白子轩在帮她。   或许她之前还能安慰自己,白子轩之所以帮她,是因为她曾经救过他。   但是,若只是论报答她的救命之恩,白子轩大可不必为她做这么多,他是商贾之子,可以直接用金钱就将她打发了。   更何况,白子轩还将为她重建了她的家。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们现在还同处一个屋檐下。   叶楚楚是看过话本的,话本中的男主角一旦喜欢上女主角,就会尽全力满足女主角的心愿,可她实在想不到,这种情节竟然会发生在她身上。   看着叶楚楚依然瘫在床上,燕来直接将她脸上的枕头拿开,然后看着叶楚楚:“楚楚,你不能逃避。”   知道自己必须要面对这样一个现实,无法逃避,叶楚楚只得坐了起来,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白子轩真的喜欢她,她能怎么办,直接说自己也喜欢她吗?   可她怎么知道他是否以后会真的对她好?   燕兰与薛承之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薛承当初对燕兰有多好,最后把燕兰伤害得就有多深。   这也是叶楚楚一直不想面对现实的原因之一。   燕兰自然知道此刻叶楚楚心底的挣扎,她就这般耐心地看着叶楚楚。   叶楚楚作为她的结拜姐妹,无论如何,她是希望她幸福的。   “你喜欢白子轩吗?”燕兰终于将这个问题抛了出来,“楚楚,你看着我。”   叶楚楚依然没有任何动作,燕兰并不催促,也不知过了多久,叶楚楚终于用力抱住了燕兰。   此时无声胜有声,这个拥抱,就是答案。   燕兰突然便明白了,也松了口气。   她这个妹妹虽然迟钝,但并不是什么情情爱爱都不懂。   燕兰轻拍着叶楚楚的后背,温声说道:“楚楚,我知道,你这么久都装作不知,是怕白子轩会向薛承那般,负了你,对吗?”   叶楚楚点了点头,她从燕兰怀中起身,看向燕兰的眼神里充满了迷茫。   她的父母很早便去世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身边都没有一个能够关心她的人,直到她遇到燕兰,这个和她经历有些相似的女子。   在叶楚楚看来,燕兰就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楚楚,虽然我当初确实眼瞎,会被薛承所蒙骗。”提起那段伤心的往事,燕兰有些哽咽,但依然强颜欢笑道,“但是我觉得,白子轩,或许你可以选择相信他。”   叶楚楚一愣,惊讶地看着燕兰,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平日里,我虽然和白子轩不对付,但是他在你面前的转变,我是看在眼里的。”   “他脾气是不好,总是黑着一张脸,但是他对你,脸上却时不时带着笑容;他过去虽然凶过你,可现在,却总是你在凶他。”   “你在凶他”,叶楚楚一听到这四个字,这才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她完全不怕白子轩了。   甚至在有些时候,她会无视白子轩的强势。   正如今日,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将白子轩关在门外了。   不得不说,白子轩周身的气势着实很强,这个人仿佛有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威压,就连裴宇在他面前说话也时常低声下气,充满了恭敬。   可是后来,每当叶楚楚在他面前有忤逆他的意思时,他对她未有丝毫不满,这与平日里的他判若两人。   他在改变。   “楚楚,我其实很希望有一个人愿意对你好。我们是女子,在这世上本就无依无靠,但如果真的有一个男子,他足够强大,深情,能够给予你足够的爱,为什么不尝试着接受他?”   “若他真的愿意能够娶你为妻,并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觉得,可以努力向前迈一步。”   “你可以思考一番,但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   燕兰离开叶楚楚的房间时,沈暮辞正负手站在院落之中,不知在思索什么。   银白的月光洒在沈暮辞身上,让他的背影显得越发孤冷凄清。   “嗨!”燕兰并不想叫白子轩的名字,直接从后面叫道,“你还没回房间休息?”   沈暮辞这才转过身来,他眼眸幽深,目光沉静,与燕兰对视。   不知为何,只要燕兰一对上白子轩的视线,就觉得头皮发麻,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意扫视着院落,语气不善地说:“你方便吗?我有话要问你。”   沈暮辞随意坐到院落中的一个石凳上,然后示意燕兰:“坐吧。”   燕兰被白子轩这语气给一噎,差点就想摞挑子不干了。   这什么高高在上的语气!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恐怕她燕兰永远也享受不到这人对叶楚楚那般好的态度了。   燕兰废了好大力气才说服自己,不要和这人计较,最后问道:“你可曾婚配?”   这言语有些冒犯,沈暮辞本想回答“你无需知晓”,但又想到燕兰刚从叶楚楚房里出来,便缓和了语气,淡淡回答:“未曾。”   “可曾订过婚?”   “未曾。”   “家中可有妾室?”   “未曾。”   “你所言非虚?”   “属实。”   燕兰觉得,这白子轩和她说话,生怕多说一个字,实在太无趣了。   也不知他到底给叶楚楚灌了什么迷魂药,竟然让楚楚心动至此。   “家中可有老母?兄弟姐妹?祖产何处?”燕兰就像调查户口的一般,继续问道。   这些沈暮辞很早便想好了说辞,因此对答如流:“家中父母皆已病故,有两个兄长,不幸也在前些年相继去世,如今只有一个妹妹和我相依为命。家中祖产位于京都,还算殷实,不愁吃穿。”   似觉得不够,沈暮辞有加了一句:“所言非虚,若燕姑娘不信,可询问高福和裴宇。日后也可到京城调查便知。”   燕兰本对白子轩的语气有所不满,但听到其回答的内容时,便将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无父无母,这就代表着,若是叶楚楚嫁过去,不会在夫家受气!   “那你对楚楚可有意?”了解了对面之人基本的底细,燕兰便不再遮遮掩掩,直接问道。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沈暮辞有些措手不及,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公然问他对一个姑娘的感情。   沈暮辞下意识地看向了叶楚楚的房间,却发现叶楚楚的房间中早已漆黑一片。   树上有夏蝉在鸣叫,沈暮辞觉得自己的手心在不断地冒冷汗。   深藏已久的心事被突然抬到明面上来,任凭他平日里再冷静自持,此刻也慌乱不已。   “有意吗?”燕兰催促道,像是看破了眼前这人内心的所思所想一般,语气中带着玩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燕兰终于听到这人轻轻“嗯”了一声。   这人说完,整个人在她面前凛冽的气势也削弱了许多。   燕兰啪了一下石桌,越发好奇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楚楚又不会说话,所以你到底看上我们楚楚什么了?”   这话太过八卦,沈暮辞眉头微皱,似有不悦。   沉声道:“燕姑娘,此乃私事。”   此刻的沈暮辞虽看起来还算淡定,但他的耳朵早已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燕兰哈哈大笑。   “可我们要如何相信你的真心?”   沈暮辞看向远方,一字一顿地说道,似在立下海誓山盟:   “若楚楚愿嫁,那便许以正妻之位,一生一世一双人。”   作者有话说:   燕兰:神助攻   以及,燕兰小姐姐人美心善,她会有一个很好的结局的   今晚还有一更 第40章   大约是沈暮辞许诺之时语气太过严肃,燕兰听后也是一怔。   一阵微风拂过,裹挟着夏日中的热浪,吹入叶楚楚的房间,能够听见其房间内珠帘摇晃之时清脆的响声。   沈暮辞看着叶楚楚的房间,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小姑娘并没有睡着。   他甚至觉得,若是叶楚楚真的能听见他说的这些话也是极好的。从未有过人如何教导他去认真爱一个人,从幼时起,他的生活便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所包裹,长久的压抑让他逐渐失去了表达爱的能力。   他要如何当着小姑娘的面将他心中那炽热的情感自然而然地流露而出呢?   沈暮辞还没有想好。   他害怕他表露得太过露骨,吓着了叶楚楚。   “可否求燕姑娘帮忙转达我的情意?”沈暮辞思索了一会儿,转动着手中的白玉扳指,问道。   燕兰刚缓过神来,此刻的她心中还是有些艳羡,但更多则是为自家姐妹感到由衷的喜悦。   能够帮助叶楚楚的事情燕兰自然是愿意代劳的,她同样望向叶楚楚早已熄灯的房间,眼中别有一番深意:“我可以帮你委婉告知她,但最终,还是要看你的造化了。”   言外之意便是,不论怎样,这份情意还是需要你亲自告诉她。   沈暮辞自然知晓其中的意思,如今他能够将隐藏在心底的那份情意吐露出来,已是极大的突破。待到时机成熟,他还是会找机会当面告知叶楚楚一切。   “对了,你明日,记着随她一块儿上山采药。”燕兰提醒着说道,“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是机会。”   沈暮辞听燕兰这般说,心中有些惊喜,因为这话意味着,燕兰作为叶楚楚唯一的“娘家人”,并不反对叶楚楚和他在一起。   并且燕兰似乎还在给他和叶楚楚创造机会?   这让他大大松了口气。   沈暮辞自觉时间差不多了,便向燕兰告辞。   待他刚离开没多久,燕兰转身走回叶楚楚的房间,这时,原本漆黑的房间瞬间亮堂了起来。   原来,叶楚楚根本就没睡。   此刻的叶楚楚心中比任何时候都要激动,尤其是她听到白子轩吐露心声时,她的内心是在不断尖叫的。   她从未想过,白子轩竟然会如此直接地向燕兰吐露心声。   “楚楚,恭喜你。”燕兰一进房间,便将叶楚楚紧紧抱住,“他对你的好我都看在眼里,到时候你就等着他提亲吧!”   叶楚楚与燕兰相拥,她的脸上挂着甜美柔和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让她显得越发美艳绝伦。   她的心剧烈跳动着,原来,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呀。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美妙。   叶楚楚和燕兰抱了一会儿,可她突然想起燕兰让白子轩明日和她一块儿上山采药,这不禁让她犯了难。   如今,她已经知道白子轩的心思了,那她要如何面对他?   这么想着,叶楚楚突然感到有些局促起来。   白子轩就是个“流氓”,平日里总想着拉她的手,搂她的腰,若是明日两人便互通了心意,岂不是他立即便要“吃”了她?   想着话本里的那些香艳的情节,叶楚楚越想越浮夸,最后更加竟然对明日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不管怎么说,她都还没准备好。   她甚至还不知道如何面对白子轩。   最后,叶楚楚还是将自己的困惑告知了燕兰,燕兰用手指轻弹了一下叶楚楚的额头,笑着说:“楚楚,你傻不傻?难不成你知道了他的心意你还要先向他表白?我告诉你,这事情,一定要逼着他先开口,他不开口,你就装作不知道!”   “这种事情,咱一定不能太惯着他!”   *****   虽然燕兰让叶楚楚依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叶楚楚本身就是一个较为诚实、甚至藏不住什么心事的人,次日清晨,一看见白子轩,她便觉得自己的脸开始躁热起来。   于是,她看着白子轩便下意识地往后缩。   沈暮辞自然是意识到了不对劲,便问道:“楚楚,今日身体可是有些不适?”   好在燕兰从沈暮辞看不见的位置轻轻捏了一下叶楚楚的手,又从后方将叶楚楚推了出去,还不忘向她咬耳朵:“楚楚,记住,要装作若无其事!若无其事!实在不行,你到时候就离他远点!”   临走之时,燕兰走过沈暮辞旁边,低声说道:“我妹妹在有些方面略微迟钝,甚至有些害羞,今日你可要把握机会。”   于是,在燕兰的精心“策划”之下,叶楚楚带着将军,而沈暮辞则一直陪在叶楚楚旁边,一起进山采药。   这一次,想着要和叶楚楚“培养感情”,沈暮辞并没有让暗卫跟上。   叶楚楚对采药之路都极为熟悉,只是这次有了白子轩陪同,上山时有些心不在焉,若不是有将军“汪汪汪”地叫喊,她竟不知自己走错了路。   沈暮辞见叶楚楚的意识似乎有些迷离,便走上前来准备拉住小姑娘的手,关心地问:“楚楚,怎么了?”   叶楚楚今日哪还敢继续让白子轩拉着她的手。   她一旦拉住他的手,两人一接触,那她岂不是更加无法控制自己激动却又烦乱的心绪?   她这才发现,昨夜那一番偷听,如今带给了她极大的压力,她虽然心悦他,但不代表现在她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见着白子轩马上要碰到她的手,叶楚楚立即便快速向前走去,与他间隔出一段距离。   沈暮辞走在后方,看着小姑娘这急切的样子,像是早有预料,嘴角微勾:“楚楚,休息一会儿?吃颗糖?”   叶楚楚转身看着白子轩,脑海中灵光一现,并不搭理沈暮辞的话,立即朝着他比划起手语来:“要不然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去继续摘草药,到时候我回来找你?”   她这话意图太过明显,说白了就是要和白子轩分头行动,沈暮辞自然是不同意的。   “那我陪你。”沈暮辞立即追上她,还未等叶楚楚有所反应,便径直朝着她嘴里塞了一颗糖,“我有糖。”   然后又将叶楚楚手中的篮子抢了过来,他帮她拎着,但依然站在她旁边,这才温和地说,“走吧。”   叶楚楚:我稀罕你的糖吗?!   她今日的反应实在是太过迟钝了,沈暮辞在她旁边总是让她胡思乱想,更不可思议地是,哪怕她不看他,她脑海中也尽是他的俊逸笑颜。   不行,她现在不能和他一起走。   她看着走在前边探路的将军,踏了下脚,将军便停了下来,看向她。   叶楚楚朝着将军挥手,将军极有灵性地跑到了她的旁边,紧接着,叶楚楚便让将军走在她和白子轩的正中间。   沈暮辞:......   三人行,必有电灯泡,而现下,这又大又亮的电灯泡便是将军这只耀武扬威的狗。   将军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然后将自己的尾巴高高翘起,一边摇尾巴,一边走着。   哪怕沈暮辞一万个不乐意,那也不能说什么。   “你说,我们这样,恰逢走在中间,像不像一家人?”走了一会儿,沈暮辞终于想到了什么,意有所指。   叶楚楚微微瞪大了眼睛,她原本是想离白子轩的空间距离远些,为何现下却被他说着距离更近了些?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叶楚楚是知道白子轩的“狡辩”能力的,这时,她觉得,应当让这人从自己眼前消失才行。   想着想着,叶楚楚不免又有些责怪燕兰了,她为何非要让白子轩今日陪着她?   少女心动之时本就极为敏感,其情感也颇为内敛,叶楚楚在情爱上脸皮薄,她一想起昨夜白子轩那甜腻但又肉麻的话便不知道自己的手、眼神应当分别置于何处。   并且,她还未想好,若白子轩真在这时候向他吐露心声了,她应当如何回应。   不行,她必须给白子轩安排点事情,不能让他一直跟着他。   叶楚楚从篮子中拿出一张宣纸,上面画着各种各样的草药,叶楚楚指着其中一味草药,朝着白子轩点了点头。   “楚楚,你是要我帮你找这味药?”沈暮辞狐疑道。   叶楚楚坚定地继续点头。   还未等沈暮辞继续说,便见叶楚楚将宣纸叠好然后扔到了他面前。   而叶楚楚,下一瞬便朝将军比了个手势,机灵的将军趁着沈暮辞不注意,用嘴将他手中的篮子叼走了。   叶楚楚朝着沈暮辞招手,快速朝前走去,“待会儿在此会合!”   刚刚比划完,她便和将军朝前跑去。   沈暮辞看着小姑娘越走越远的身影,心中腾起一丝丝挫败感,本想追上前去,但他知道小姑娘是想故意支开她,觉得现下追上去也是自讨没趣,只得极不情愿地将宣纸再度展开,开始寻找上面的草药来。   草药自然是不好采摘的,对于沈暮辞这种从未研究过药材的人来说,无疑更加困难。   沈暮辞在山上摸索了许久,这才将叶楚楚所要求的草药找到。   他想着,不论如何,都要向小姑娘邀功一番,以便他之后能够向她更好地表明心意。   沈暮辞回到他和叶楚楚分开的地方,此时叶楚楚和将军都未曾回来,他便在这里耐心等着。   只是等着等着,等到太阳都快要落山了,叶楚楚都没回来。   沈暮辞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太对劲,也就在这时,草丛中传来窸窣的响动。   “谁?”   “汪汪汪!”   只见将军从草丛中飞窜而出,径直朝着沈暮辞狂奔来。   只是将军的叫声中带着些许悲凉。   沈暮辞心中一紧,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让他心情顿时有些沉重。   将军死死咬着沈暮辞的衣服下摆,领着他朝着前方跑去。   沈暮辞一颗心都快提了起来,奈何将军只是一只狗,不会说话,要不然,他定对叶楚楚的下落刨根问底了。   将军领着沈暮辞到了一个坑旁边,然后将军用头朝着下面。   “楚楚在下面?”   “汪汪汪!”将军叫着。   这个坑很像是捕捉猎物而设置的陷阱,十分隐蔽,可待到沈暮辞望向陷阱里边之时,却发现,在这陷阱内除了叶楚楚衣服的一角,竟然什么都没有。   沈暮辞的心在这一刻疼痛了起来,仿佛有一把刀在他心中用力划出一道道口子,弄得他鲜血淋漓。   他怎么会放任叶楚楚一个人去采摘草药呢?   这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多么危险!   沈暮辞的呼吸越来越重,他觉得他的头越来越沉。   四周的景物开始旋转,他像是什么都看不清了一般,亦不知道自己在何方。   然而,也就是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可沈暮辞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将军情急之下便将沈暮辞扑倒在地。   “谁在那里?”有人问道。   “我看你定是听错了,说不定又是什么野狗。我们赶紧回去吧。”另一个人说道,“听说啊,寨主今日寻了个美娇娘,正高兴着呢!”   待到说话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沈暮辞终于缓缓起身,他望向那几个人离去的方向,额头上青筋暴起,眼中酝酿着前所未有的风暴。   作者有话说:   论亲吻,那肯定是要在一个很刺激的环境下进行,不出意外下章亲(坏笑.jpg) 第41章   “大伙儿动作利索一点,今晚是咱们寨主大喜的日子!”   彼时,乌龙寨中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高挂,火红色的帷幔高悬,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阿四,寨主呢?”一位男子刚刚回到寨中,便问道。   “原来是老六回来了,寨主现在哪有心思见你?”这位叫阿四的男子回道,说着向这位叫阿六的男子凑近了些许,“我劝你现在别去招惹寨主,咱们寨主现下正在私会那位美娇娘呢!”   “不是,我找寨主有要事!”这男子急切道,“阿三他不见了!”   “你怕啥?没准儿阿三偷偷藏着喝酒呢。”阿四盯了阿六一眼,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又将手熟练地搭在了老六肩上,“阿三他肯定没事,走,今日好不容易寨主高兴了,咱们可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日子!吃肉去!”   正如阿四所言的那般,此时的叶楚楚正被一个相貌魁梧、肤色黝黑的高大男人关在房间里。   “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这男子看着眼前娇弱的美人,眼中闪烁着精光,说着便想要用手去触碰正瑟缩在床上的女子。   叶楚楚发髻散乱,衣服上有几道被摔破的口子,纵使脸上沾染了不少尘埃,但依然难掩她的美貌。   她看见寨主向她不断靠近,身子不自觉地便向后挪动,可是由于她的脚上还受了伤,因此动作有些笨拙。   原来,她在与白子轩分开后,便和将军继续采摘草药。可不幸的是,叶楚楚脚下一滑不小心掉进了一个捕捉猎物的陷阱,扭伤了脚。   毕竟她又不是什么猎物,原以为这陷阱的主人看到她便会放了她,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乌龙寨的寨主,是一个真正的色.胚。   这人一眼便看上了她的美貌,非但不放过她,还想着将她抢回他那土匪窝中给他当压寨夫人。   “美人儿,别动。”这寨主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女子,心中越发怜爱,这让他心中的欲.念陡生,作势便想要去扒掉叶楚楚的衣服。   叶楚楚一惊,可因为她无法发声,纵使张大了嘴巴,但如何也呼喊不出,只能将眉头皱起,小脸转向一边,将双手交叉成十字环抱在胸前,尽最大可能去避免这寨主的触碰。   她看着外面的高挂的一盏盏的灯笼,又看着早已暗下来的夜幕,额头上直冒冷汗,心中既悔恨懊恼又慌乱无比。   她之所以悔恨是因为她后悔自己与白子轩分开,而慌乱则是因为她真的很怕寨主对她做了出格之事。   叶楚楚眼前又出现了白子轩那气宇不凡的英姿,她真的希望白子轩能够在此刻出现,救她于水火之中。   将军,你一定要给点力呀!叶楚楚心中这般想着,祈祷着将军一定能让白子轩来救她。   叶楚楚看着眼前行为粗鄙不已的寨主,又看着他那裸露出来粗壮的胳膊,只觉得恶心不已。   她慢慢地向后缩,直到身子已经靠住了墙壁,无路可退。   “别怕呀!小美人儿。”寨主言语中带着一种刻意的讨好,却又仿佛将她视作一个玩物一般。   叶楚楚心中极为不适,她将手放下,轻轻拉住床上的枕头,思考着应当如何趁机将寨主给困住。   寨主一点点靠近,他身上的汗味儿也越来越浓郁,叶楚楚尽量不去看眼前的男人,她的身子因为害怕而有些颤抖,就在她认为男人要对她动手之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响动:“寨主,阿三他不见了。”   “不是让你们别来打扰吗?!”寨主心中烦躁不已,说话时嗓门儿极大。   “寨主,阿三并非玩闹之人......”那人在门外犹豫地回答道。   这寨主用手狠狠地挠了一下背部,然后用他那恶狼般地眼神盯着叶楚楚:“我会让人为你梳妆,你最好给我老实待在这里,你早晚都是我的人。”   语罢,寨主便离开了。   这男人一走,叶楚楚顿时觉得整个屋子看起来都要爽利了许多,空气都要清新了许多。   她慢慢挪下床榻,却不想,刚走下榻,因为右脚踝扭伤的缘故,她便一个不稳,差点栽倒在地。   恰逢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老婆子。   “哎呦,姑娘,您慢点。”李婆看着叶楚楚差点摔在地上,吓了一跳,急忙将她扶在凳子上坐好,“您要是摔着了,寨主可是要找我算账的。”   叶楚楚好奇地看着李婆,李婆会意,便说道:“寨主让我来为姑娘梳妆,今夜寨主就要与姑娘拜堂成亲了。”   李婆说着便从托盘中将喜服以及金银首饰全数取出,放置于梳妆台上,然后又将叶楚楚扶到铜镜面前坐好。   李婆是个极好相与之人,在为叶楚楚梳妆之时,告诉了许多和山寨相关的讯息,叶楚楚才知这乌龙寨里的人都是土匪,靠着抢劫为生,并以勇气与力量为傲。   他们这寨主虽然是个虎背熊腰之人,看似粗鲁无比,因着体力极好,在山寨中有着极高的威信。   “姑娘要是从了我们寨主,日后定然衣食无忧。”李婆将叶楚楚黝黑的长发盘好,然后从匣子中选出了一根精致的金钗给叶楚楚插上,紧接着,又为叶楚楚涂以粉黛,染上口脂,看着女子的花容月貌,不住赞叹,“姑娘相貌生得真好。”   做完这一切,李婆又服侍着叶楚楚穿上大红喜服,这喜服上用金色的丝线绣着漂亮的云纹图案,其样式也极为露骨。   这喜服领口极低,能够将叶楚楚美丽的锁骨以及纤细的脖颈尽数显露出来;与之同时,其胸前的设计非常飘逸,亦有袒.胸.露.乳之势。   这是叶楚楚第一次穿这样开化的服装,不禁让她联想到了青楼中那些以色侍人的女子。   叶楚楚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神色中有一丝哀伤。   她即将成为新娘,但是她未来的夫君却不是她想要嫁的人。   也正是如此,叶楚楚现下越发想要逃离此处。   看着李婆转身去为她取一些其他首饰,叶楚楚心一横,将头上锋利的发簪取下,就在李婆返回之际,叶楚楚便用簪子对准了李婆的脖子。   此刻叶楚楚整颗心都快要提了起来,她握着簪子的手在不断颤抖,另一只手死死捂住李婆想要尖叫的嘴。   叶楚楚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她知道,稍有不慎,李婆就会大喊大叫,这样她就没办法逃了。   她拿出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迷魂药,逼着李婆吃了下去,下一瞬,药效发作,李婆便倒在了地上。   叶楚楚深吸一口气,她强忍着脚踝上的疼痛,提起裙摆,朝着门口走去。   尽管她知道,这次逃出去的机会非常渺茫,但是她还是想要尝试一番。   此刻,恰逢过道上没有任何看守之人,叶楚楚尽量选择光线照射不到的地方走着。因为脚踝上的伤,她走得极慢,还一跛一跛的。   此次逃离无疑是惊心动魄的,她已尽全力走到最快。   突然,身后有人吼了起来:“大事不好啦!新娘她跑了!”   身后的脚步声突然急促了起来。   叶楚楚一惊,急忙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她必须要尽快躲藏起来。   也就在这时,各处的火把都燃烧了起来,照亮了整个山寨。   “美人儿,想往哪里跑?”寨主带着众人从后方追上,极为不悦。   还未待叶楚楚回首,她的双手乃至整个身体便被绑了起来。   “来人,把她绑在椅子上,直接将她送入大厅与我拜堂成亲!”   寨主的声音很大也很响亮,与夜色相融,在叶楚楚听起来无疑是魔音贯耳,像是在宣判她的死刑。   她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绑在凳子上,然后顶着红盖头,被抬往大堂,便听见有人高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叶楚楚是无法动弹的,而寨主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想快点走完仪式,然后和她欢爱。   叶楚楚低着头,她透过红色盖头看向自己的绣花红鞋,心中越发难过。   她刚刚逃离了董茂的魔爪,为何就掉入一个土匪窝中,被强逼着做他们的压寨夫人?   白子轩在哪里?他会找到她吗?   一想到白子轩,叶楚楚耳边便想起了那天夜里她偷听到他在燕兰面前所说的话。   那时她还很是害羞,可如今看来,她真希望能够告诉他,她也喜欢他。   她希望上山采药时并没有支开他,而是一直和他待在一起。   想着想着,叶楚楚眼睛一酸,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然而,变故也就发生在这一瞬。   大堂之外,突然骚动了起来。   紧接着,一支利箭射入大堂之中,径直插入墙上粘贴的“喜”字的正中。   “寨主,大事不好了!外面围了好多黑衣人,他们将山寨包围了!”   下一瞬,这报信之人便倒在了地上,他身后插了一支箭,人也没了呼吸。   大堂里的所有人都恐慌了起来,四处奔散。   “走水了!走水了!”远处传来纷乱繁杂的呼喊声。   场面顿时混乱无比。   “你在这里给我好好待着!否则,我到时候一定让你好看!”寨主抄起兵器,便朝外面走去,临走之时,依然没有忘记恐吓此刻被绑在凳子上顶着红盖头的叶楚楚。   但叶楚楚现下已经全然听不见这样的威胁了,欣喜之意涌上她的心头,是白子轩来救她了吗?   听着外边兵刃相接的声音,她心底又有些担忧,他应该会没事的吧?   现在叶楚楚双手被绑,整个身子也被绑在凳子上,头上也顶着个红盖头,因此并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   她想叫出来,可张大了嘴,却依然无法发出声音。   她现在,只能感知到自己。   “楚楚,我来迟了。”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在叶楚楚耳边响起,低哑的嗓音中带着些许焦急与悔恨。   叶楚楚又惊又喜,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动,整个人在凳子上抖动起来。   她知道,白子轩找到她了!   她听见白子轩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支玉如意将她的红盖头轻轻挑了起来。   叶楚楚的红盖头由沈暮辞挑起,今夜,她成了他的新娘。   她的妆容艳丽无比,但是依然贴合她周身的气质。   沈暮辞被眼前的女子所惊艳到,愣了一瞬,这才提起手中的长剑,利落地斩断叶楚楚手上以及身上捆绑着的绳子,将她轻轻抱了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都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只是这样缱倦的时刻只有那么一瞬,叶楚楚便发现整个大堂如今已然浓烟四起,堂外火光大胜。   乌龙寨,正被大火所吞噬。   “我先带你离开这里,搂紧我的脖子。”沈暮辞快速说道,朝着门外冲去。   可就在这时,大堂前的房梁突然榻了下来,就这般拦住了二人的去路,大火立即熊熊燃烧起来。   沈暮辞急忙抱着叶楚楚朝后方退去。   “别害怕,我带你翻窗出去!”   沈暮辞说着朝窗口奔去   叶楚楚一直紧紧贴着白子轩,她的双手环住眼前男子的脖子,此刻,哪怕面对大火,她依然觉得无比心安。   “抱紧了,捂住口鼻,我要跳下去了!”沈暮辞说着,抱着叶楚楚径直朝下方跳了下去。   火光在身后消失,只有一阵一阵的浓烟缭绕。   沈暮辞抱着叶楚楚,两人在不断腾起的浓烟中穿梭,由于无法捂住口鼻,他剧烈咳嗽起来。   待安稳落地,沈暮辞便急忙将叶楚楚放了下来。   而他因为被浓烟呛着,咳得越发厉害,竟然咳得弯下了腰,此刻的他头有些晕,站都站不太稳。   刹那间,还未等叶楚楚有所动作,沈暮辞便倒了下去。   这一倒,连带着叶楚楚也一起倒了下去。   万幸的是,这是一个非常缓的小山坡,上面长满了草,路面并不崎岖,两人倒下去后沿着山坡缓缓滚了下去,竟然来到了一个湖边。   叶楚楚从地上撑起身子,她的脚上有伤,行动虽然有些迟缓,但见白子轩苍白着脸,依然没有要苏醒的架势,急忙将他的衣服解开,让他的胸口裸露出来。   紧接着叶楚楚开始按压白子轩的胸口,并且毫不犹豫地吻上了他的唇。   她在给他渡气。   “唔——”   不知过了多久,沈暮辞终于在一片迷糊中清醒了过来。   他感觉到有人吻住了他。   对方的唇是那么柔软,还带着口脂的香甜。   沈暮辞缓缓睁开了眼睛,便发现自己衣服散乱,而穿着大红喜服的小姑娘正趴在他的身上。   她在吻他。   沈暮辞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突然“嗡”地一声轰响。   有些地方,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就在这时,叶楚楚也立即便发现白子轩苏醒了过来。   她红着脸正想要起身,却发现白子轩用双手将她紧紧地搂住。   他将她搂地很紧也很稳,温热的大手搭在她纤细的腰肢上,   他一边回应她的吻,一边说道:   “今夜你是我的新娘。”   作者有话说:   沈暮辞:突然醒来,我发现我老婆居然在我上面! 第42章   叶楚楚听到这话,脸颊躁热起来,她急切地想要从沈暮辞身上逃离,却发现在她身下的男子将她搂得更紧。   沈暮辞的吻非常急切,很快便占据二人之中的主动权。   他用舌头迅速地撬开叶楚楚的嘴,两人的舌尖很快便纠缠起来。   这是一个充满湿意而又缠绵的吻。   纵使这是沈暮辞第一次与人接吻,但是他却游刃有余。   “楚楚,放松。”察觉到眼前人有些紧张,沈暮辞轻轻说道。   可是叶楚楚哪里经历过这些,她脸皮本就极薄,此刻和白子轩公然躺在荒郊野外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更让她心中羞恼不已。   她并不想如了白子轩的意,非但没有配合他的动作,转而咬住了他的舌尖。   “唔——”沈暮辞吃痛,传出一声闷哼,但依然没有要放开叶楚楚的意思。   许是被叶楚楚咬得太急,沈暮辞能够感受到,在他的舌尖有点点血珠正在冒出。   血腥味很快便在嘴中蔓延开来,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甜味。   此刻的沈暮辞早已忘记了被叶楚楚咬住的疼痛,浓烈的愉悦和兴奋占据了他整个心间。   沈暮辞的手很大很宽,还带着轻微的薄茧,一只手抚上叶楚楚裸露出来的圆润光滑的香肩,转而又用另一只手继续搂住少女的脖颈。   娇皮嫩肉,香温玉软。   叶楚楚心跳越发迅速,她的肌肤极为敏感,被白子轩所触碰的每一个地方都能感受到灼热。   她想要逃离,却有难以挣脱这个怀抱。   两人之间相互拉扯,你来我往,彼此的气息萦绕在其间,像是有一种无形却又强大的力量将二人牵扯在一起。   清寒的月光倾洒而下,为二人身上渡上一层朦胧的银光。   波光粼粼的湖面与二人的身影相互映衬,在其身后成为宏大的背影,两人相互纠缠的身形最后只余下淡淡的剪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结束了这漫长的吻。   此刻他们的额头以及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楚楚,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沈暮辞的嗓音低哑,带着轻微的蛊惑。   叶楚楚一愣,她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索性轻轻起身,将头扭向了一边。   沈暮辞一直躺在草地上,见着叶楚楚的一举一动,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这与他平日里的冷笑不同,今夜的笑是开怀的、满足的、愉悦的。   就在刚才,他听见小姑娘在心中说:“我好喜欢他。”   也就是在那时,沈暮辞再也把控不住自己,他抓住了小姑娘,再也不愿意放手。   她是他的。   叶楚楚全然不知道沈暮辞心中所想,她并未理会他,而是一直看着前方的湖面。   今夜,就连她自己都不愿意相信,她的初吻就这么被夺走了。   并且,她完全不排斥这个夺走她初吻之人。   这个吻是那般缠绵,她的心中仿佛有小鹿乱撞,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有的东西,在吻中便不言而喻了。   就在这时,沈暮辞缓缓坐了起来,因着之前叶楚楚解开了他胸前的扣子,此刻他坚毅而宽厚的胸膛便有些裸露了出来。   叶楚楚急忙将视线挪向一边,因为,此刻的白子轩实在是太勾人了。   他的面容本就生得极为出众,如今他衣裳凌乱,又别具一番韵味。   而沈暮辞准备继续向叶楚楚靠拢,此刻的他当然要把握住今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咳咳咳!”远处传来一阵激烈的咳嗽声,叶楚楚和沈暮辞不得不同时回头望向远方。   只见在离他们不远处,正站着两个黑影。   虽然看不真切,但他们还是立即便猜出了来人——正是燕兰和裴宇。   仿佛被监视了一般,两人匆忙起身,将衣冠整理好。   纵使夜间视野极暗,看不真切眼前之景,但叶楚楚一想到方才她与白子轩缠绵之时有人正站在远处看着他们,心中便有些无措。   尤其是面对燕兰,叶楚楚顿时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童一般,急忙低下了头。   原来,燕兰和裴宇很早便找到了这两人,只是远远看去,这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   那时,燕兰见叶楚楚一身红衣趴在白子轩身上,心中一阵火起,当即便准备将叶楚楚拉过来。   就在燕兰想要尖叫出来之时,却被裴宇一把捂住了嘴。   “燕姑娘,口下留德。”裴宇低声说道。   “这都还没成亲,怎会做出如此出格之事!”燕兰想起曾经她和薛承的一夜云雨,便悔恨不已,因此虽然她能够接受叶楚楚和白子轩之间的感情,但此刻却无法忍受两人这般。   纵使心中不满,燕兰说话声依然小了很多。   “我们现在去,不正是打扰了他们的情趣?”裴宇挑了挑眉,劝解道,“依我看,他们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并且,他们并不是你想得那般,还没那么严重,就是一些小情趣罢了。燕姑娘不必紧张,我家主子还是有些分寸的,定不会做出生米煮成熟饭之事来。”裴宇气定神闲地补充道。   燕兰注视着湖边那淡淡的黑影,终是忍了过去。   可当她发现,这两人已经起身了,白子轩还想要厚着脸皮贴上叶楚楚时,她便再也忍不住了。   岂有起理,这人平日里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现在怎会老是想着占便宜!   于是,她便用咳嗽声阻止了两人的接近。   燕兰见此刻的叶楚楚穿着裸露着双肩的喜服,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样子,冲上前去,一把将叶楚楚拉走,还不忘悄悄和她咬耳朵:“你还打算和这人玩闹到何时!”   燕兰将“玩闹”二字咬得极重,叶楚楚一听,心中越发害羞忐忑。   “慢点!楚楚脚上有伤!”沈暮辞低沉地说,紧接着从另一侧拉住了叶楚楚。   如今的叶楚楚,一边被燕兰拉着,一边被白子轩拉着,她觉得有些进退两难。   就连她脚上扭伤的地方也胀痛起来,   好在白子轩并不是她所想的那般,要故意挑起事端,而是径直将他的外衫脱了下来,裹住了叶楚楚婀娜的身姿。   并一把将叶楚楚抱起。   燕兰见着白子轩的动作,不禁白了一眼:“简直装模作样!”这个时候居然知道帮楚楚遮掩了。   却不想,沈暮辞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语气严肃:“非也,我是怕楚楚脚上落下病根。”   这一拳打在棉花上,燕兰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由着沈暮辞将叶楚楚抱上马车。   待将叶楚楚抱上马车,沈暮辞和裴宇便骑着马随侍在车旁。   回程之时,叶楚楚这才从燕兰口中得知事情的全貌。   原来,在发现她失踪之后,白子轩当即抓住了一个名叫阿三的人质,在对其严刑拷打下得知了她的下落。   于是,他们便立即去官府报官,这才知道,百姓对乌龙寨四处抢劫早有怨言,过去董县令一直对此事坐视不理,如今张巡抚坐镇梧桐镇,自然便派官兵将乌龙寨一网打尽,将这窝作恶多端的土匪斩草除根。   “楚楚,还好你没事!”燕兰庆幸地说道,但紧接着,便话锋一转,“你和白子轩是不是互通心意了?你们在湖边到底做了什么?”   被问起这个,叶楚楚的脸便红了起来。   她不知道应当如何回答燕兰的问题,因为不管如何回答,她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晚风拂过,将马车车窗上的帘子轻轻吹起。   叶楚楚望向窗外,恰好便看见了正骑在骏马之上的白子轩。   两人的目光都极为默契地落在对方身上。   叶楚楚望着沈暮辞英俊挺拔的面容,嘴角微勾,露出了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她身上还披着他的外衫,外衫上带着他的温柔,还残留着他的余温,这一切,都是那般美好。   燕兰见自家姐妹傻里傻气的样子,不用叶楚楚亲自回答,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木已成舟,她自然只有祝福。   折腾了一夜,一行人回到叶楚楚家中之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因着劳累不已,叶楚楚换下喜服,梳洗完毕之后,便准备去补一觉。   只是待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她一闭上双眼,便浮现出昨夜她与白子轩在湖边拥吻的画面,而这时,叶楚楚的心跳加速,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现在想起来,她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缩进被子里。   实在是太羞人了。   昨夜,她显然被白子轩迷的不轻。   好在虽然满脑子都是白子轩,但想多了,叶楚楚还是觉得累了,最终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香甜的梦。   睡梦中,她一身轻盈,穿着轻薄的纱衣,玉足点地,正在湖中的一个小山坡上起舞。   她的脚踝上挂着一个极为秀气的金色铃铛,起舞之时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点缀在湖面上朵朵艳丽的荷花也随之摆动起来。   此时,在不远处的亭落中,坐着一个俊逸的男子。   男子头戴玉冠,一身月白色的宽袖长袍,上面还绣着极为华丽的图案,腰束一条精致的云纹腰带。   湖边雾气腾起,让着男子的面容越发模糊。   他正在庭院中弹奏一首曲子。   琴声悠扬,丝丝扣入心扉。   这让叶楚楚停下了舞蹈,她渐渐地随着悠扬的琴声走去。   她踏入湖水中,湖面荡起涟漪。   她朝着这个男子一点一点走近。   可就在这时,雾气陡然升腾,四周白茫茫的一片,转眼间亭院便消失了。   叶楚楚叫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她眼睛睁开,立即从床上翻身坐起。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用手摸向自己心口的位置。   还好,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只是在这时,她才发现,原来梦境中的琴声是真的。   此刻,在她耳边依然萦绕着悠远的琴声。   叶楚楚强忍着自己脚上的伤痛,赤足下地,推开房门,缓缓走了出去。   便见白子轩正坐于院落之中在弹琴,他修长纤细的手指拨动着琴弦,这让他平日里身上所散发出的凛冽气势削弱了许多。   男人气质高华,头发高束,正端坐在石凳之上。   听到响动,白子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眸看向叶楚楚。   两人四目相对,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约莫说的便是如此。   叶楚楚对这首曲子有些好奇。   看着叶楚楚疑惑的神情,沈暮辞喉结微动,嗓音温润:   “此乃《凤求凰》。”   作者有话说:   私以为这章甜度爆表!(叉腰) 第43章   《凤求凰》?   叶楚楚听到白子轩如是说,先是一愣,随即便觉得脸上一热,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凤求凰》乃是西汉时期司马相如在宴席之上弹奏的曲子。而最终,他也正是靠着这首曲子俘获了卓文君的芳心。   白子轩在她房间外弹奏《凤求凰》,无异于是向她间接表露心意。   叶楚楚对上白子轩幽深的眼眸,她心中虽喜,但还是有点无措。   沈暮辞见叶楚楚并未有所反应,便起身向她走来,他拉起叶楚楚的手,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楚楚,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温热的气息在叶楚楚耳边拂过,她的耳朵又一次不争气地红起来了。   但这一次,她并没有像过去那般挣脱白子轩的手。   叶楚楚平复了一会儿自己慌乱的心绪,待她能够稍微坦然面对眼前的男人后,便俏皮地朝着他眨了眨眼睛。   燕兰说得对,男人惯会甜言蜜语,这司马相如以《凤求凰》撩动了卓文君的心,最终依然负了这个与他相约一生一世的女子。   叶楚楚眼珠子转了转,从白子轩手中抽出双手,取来纸笔,在宣纸上写了几个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十百千万。   这几个数字中,唯独却“亿”,言外之意便是“无意”。   沈暮辞自然是懂的,见到叶楚楚这般,仿佛有一盆冰水从他头上浇落下来。   “楚楚,你所言当真?”沈暮辞从未有过这般紧张,就连说话也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难不成,昨夜的那般欢好全都化为了泡影?   在叶楚楚面前,沈暮辞几乎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他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   就在这时,眼前的小姑娘却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沈暮辞见状,更是一头雾水。   叶楚楚在宣纸上写道:《凤求凰》虽然代表着深情,却同样暗示着欺瞒;司马相如当初有多珍重卓文君,最后辜负她时便有多绝情。   经叶楚楚一提点,沈暮辞这才明白了小姑娘的意思,小姑娘只是不希望他对她有任何的欺瞒。   所谓夫妻一体,举案齐眉,无非便是相互信任,不得欺瞒。   既然如此,那他的真实身份并未告知小姑娘,这是否也算是欺瞒?   想到此,沈暮辞一颗心纠了起来。   他的薄唇也抿成了一条线。   沈暮辞的心底有着一刻的挣扎,他想告诉她,但又怕吓到了她。   “楚楚,我——”沈暮辞正想说什么,却不想被叶楚楚用手轻轻捂住了嘴。   只见叶楚楚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温柔地望着她。   小姑娘的手就这般抚上了他的心口。   紧接着,叶楚楚便用手语比划道:“不求海誓山盟,只存心间。”   沈暮辞这才意识到小姑娘会错了意,他心底虽然感到甜蜜,但却有些慌乱,正想解释,却听见了裴宇的声音:“公子,张巡抚有事找您。”   两人之间缱倦的氛围突然被打破,纵使沈暮辞千般不愿,也只得与叶楚楚告别。   叶楚楚朝着他挥手,示意他早些回来,沈暮辞看着小姑娘欢快的神情,心中却不禁苦涩起来。   他做事一向雷厉风行,此刻竟然也会有患得患失。   *****   张巡抚此次来寻沈暮辞,是因为董县令从淮河一带回到了梧桐镇。   董县令因为过去一直都有太后撑腰,当他收到来信,得知自己儿子被关在大牢半死不活,当即大怒,一度扬言要好好惩治一番在梧桐镇“为非作歹”的张巡抚以及状告他儿子之人——白子轩。   然而,事情永远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简单,当他得知事情全貌,尤其是知道自己儿子竟然为了一介民女自作主张休掉正妻苏婉之后,董县令整个人的气势变跨掉了一半。   董县令当即摔碎了手中的杯盏,他实在想不到,他这儿子竟然会做出如此混账之事。   董茂与苏婉相结合,明显表明了董县令是站在太后一族的立场之上的。   如今,董茂却将苏婉休掉,并且将其逐出了梧桐镇,这便意味着......   董县令当即与太后去信,解释其中缘由,可太后她老人家却一直未给出答复。   董县令不傻,他知道,现下董家已然打了苏家的脸,太后不拿他治罪已是万幸。   也就是在这时,他在淮河一带治水结束,启程回到了梧桐镇。   来迎接他的是慈眉善目的张巡抚。   张巡抚首先将罗列董茂罪状的文书交由董县令看了一眼,随即又命人呈上证据,这一切都让董县令毫无辩驳之地。   没有了太后的支持,董家一夜失势,董县令苍老了许多。   他进入牢狱看了一眼早已被酷刑折磨得面目全非的儿子,老泪纵横。   “爹......救救......孩儿.......不想死......”彼时,董茂浑身都是血水,还有不少伤口流出脓液,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这一切......都是......白子轩......套路......”   董茂强忍着一口气,说完便晕了过去。   董县令双手颤抖,他恨自己儿子不争气,却又同样心痛这个“孽子”。   朝廷争斗他是知道的,张巡抚既然敢直接对付他们董家,想必在其身后定是有人撑腰。   张巡抚在朝中乃是帝党,那身后之人难道是——皇帝?   董县令仿佛遭到了暴击一般,连滚带爬地跑去向张巡抚请罪,也就是这时,他见到了董茂口中一直痛恨地念叨之人。   沈暮辞坐于主座,而张巡抚则坐在距离主座最近的位置,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此人身份不凡。   “董爱卿,你可知罪?”沈暮辞言语间威势尽显,带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压。   董县令一听这称呼,双目瞪大,嘴也微张,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他将额头触碰于地,行礼了一个大礼:“罪臣请陛下降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完这话,大厅内安静地出奇,皇帝不开口,张巡抚自然也不会开口,董县令如何也想不到,在宫中称病不朝的皇帝,竟然会出现在梧桐镇!   空气中有一瞬的凝滞,董县令只觉得自己头上仿佛悬着一把几米长的大刀,随时都可能降落下来。   董县令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就在这时,上头突然传来帝王的一声嗤笑,“你何罪之有?”   “罪臣治理无方,教子无方,还望陛下恕罪。”   “董茂罪孽深重,若不当街斩首,难平民愤。”沈暮辞语气平静,但却带着一丝狠戾,“你可有异议?”   董县令知道这次是保不住自己儿子了,铁证在此,又是天子亲自状告,只得再次谢罪,哪敢有半分不从的意思。   “至于你,照朕说的做,朕可暂且留你一命。”   “罪臣谢主隆恩。”董县令偷瞄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天子,心中又惊又吓。   谁能想到,过去被苏家一手扶持起来的帝王,竟然如此会伪装,骗过了太后,骗过了苏家,正在一点点露出他那锋利的爪牙。   朝中风云动荡,将要变天了。   *****   沈暮辞登车之时,张巡抚在后方相送。   “陛下,如今太后很快便会知道您在梧桐镇的所作所为,恐怕您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张巡抚斟酌了一番,终是说道。   沈暮辞一愣,沉默不语,他又何曾不知张巡抚的谏言是对的。   过去,他不知何谓牵肠挂肚,但到了今日,他才深刻地体会到其中的痛苦。   叶楚楚在梧桐镇,他放不下她。   可他又知道,此刻京都凶险,他身边危险重重,断不能将她拉入泥潭。   “陛下,恕臣多嘴,臣知道您放不下叶姑娘,但现下只有您解决了朝中的问题,清除了太后党派,今后将叶姑娘接回宫中,才不会有人欺负她。”   “还望陛下三思。”   沈暮辞看着朝着他跪下去的张巡抚,心中越发沉重。   如今的他身上背负太多,许多事情都难以随心所欲,他将叶楚楚贸然带回京都只会害了她。   唯有与太后一族斗争,才能开拓出一番新的天地。   想到此,沈暮辞只觉压抑得喘不过起来。   他已无退路,唯有继续前行。   一切阻碍,他势必会扫除。   沈暮辞的眼神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狠戾与偏执,怒火直达眼底,在熊熊燃烧着。   *****   沈暮辞回到叶楚楚家中,心情便一直不佳。   叶楚楚心思细腻,自然感受到了些许,但因为有燕兰和裴宇在,她也不便询问什么。   直到夜深之后,她发现白子轩正坐在院子内独酌。   他独自坐于石凳之上,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端着一个精致的酒杯,凄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影衬托得格外孤寂。   叶楚楚见沈暮辞一杯一杯地喝,仿佛没有节制一般,终于忍受不了,轻轻走上前去,将他手中的酒杯抢夺了过来。   “楚楚?”此刻的沈暮辞已然有些醉了,但好在还能看清眼前之人。   他一见叶楚楚便笑了起来,将酒坛子推到了叶楚楚面前,“楚楚,你也喝酒。”   叶楚楚可不想搭理眼前这个醉鬼,她不知道今日白子轩外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他夜里独自借酒消愁。   正所谓举杯消愁愁更愁,叶楚楚是从不相信酒能消解心中的愁闷的。   饮酒,只能暂时地麻痹自己,这仅仅只是逃避,却不能解决任何事情。   叶楚楚眉头微皱,准备起身去给白子轩熬一碗醒酒汤来。   她刚转身,便被白子轩从后方搂住了。   白子轩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他紧紧搂住身边的小姑娘,痴痴地说:“楚楚,你真好。”   话音刚落,沈暮辞便把头埋进了叶楚楚的颈窝之中。   此刻的他,就像一只受伤的大狗正在寻求主人的慰籍。   叶楚楚想要从这人怀中挣脱,却不想这人哪怕醉了也不让她离开,反而将她搂得更紧,像是要让她深深地融入骨髓一般。   “你不能走!”沈暮辞突然说道,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永远陪在我身边!”   叶楚楚心中叹息,她有些意外,想不到平日里看起来玉树临风的贵公子竟然也有如此孩子气的时候。   也不知道次日醒来,他会不会感到无地自容?叶楚楚心里想着。   “楚楚——”沈暮辞迷糊中又叫了一声。   她轻轻摸了摸白子轩的脸颊,以示安抚,如同平日里她在给将军顺毛时一般。   沈暮辞感受着怀中软软糯糯的小姑娘,低声在其耳畔说道:   “楚楚,我要回京都了,你等我来娶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沈暮辞:喝酒壮胆,我所有出格的举动全部都是醉酒的原因! 第44章   叶楚楚送别沈暮辞这天,阴雨绵绵,炎热的夏日已逐渐转凉。   裴宇和高福已经将沈暮辞的行囊全部打点好,只要沈暮辞愿意,便可即刻出发。   这一别,可能就是小半月,但对于刚刚互诉衷肠的小情侣来说,别说半月,哪怕分别半日也像是在度日如年。因此叶楚楚脸上常常挂着的笑容便消失了,有点闷闷不乐的。   为了给沈暮辞饯行,燕兰和叶楚楚专门置办了好酒好菜,但几人围坐在一起,半天都没动一下手中的筷子,各怀心事。   “你现在必须要去京都吗?”燕兰问道,当叶楚楚告知了她这个消息时,她这些天便一直心神不宁的,叶楚楚和白子轩才定情没多久,白子轩竟然就要走了?   燕兰多疑,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沈暮辞颔首,下一瞬,他握住了叶楚楚的手,盯着小姑娘精致的眉眼,郑重说道:“等我处理好了京都之事,便回来娶你。”   叶楚楚与沈暮辞对视,她的眼睛一直都是温柔的,此刻亦然,只是看着看着,眼中似有泪光在闪烁。   “楚楚!”沈暮辞见着小姑娘开始掉金豆子,心中更是心疼极了,急忙用手帮她擦去眼泪,“别哭。”   “白子轩,你看看你,都是你惹的祸。”燕兰将手中银筷一放,桌子一拍,立即起身,“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想多管,但你离开前必须要把楚楚哄好!”   燕兰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走了,她心中自然是气的,可也无可奈何。   白子轩京都家中突然出事要走,她又能怎么办?   她现在只希望叶楚楚不要遇到一个负心汉才是。   这边,沈暮辞起身将叶楚楚轻轻抱在怀里,叶楚楚坐于石凳之上,而他身材高大,小姑娘恰好能够环住他的腰身,而他可以用手去轻拍小姑娘的脊背。   长亭外依旧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树枝上的雨水滴落下来,犹如美人泣泪。   “楚楚,你是不是怕我去了就不会回来了?”沈暮辞因为能够听到小姑娘的心声,自然也知道其顾忌,柔声安慰道,“不会的,你要信我。”   语毕,沈暮辞微微躬身,在叶楚楚额头上落下一吻,仿若蜻蜓点水一般。   “我会平安归来。”他承诺。   叶楚楚抬头望着眼前的男子,白子轩沉稳的声音总会让她感到心安。   情到深处,她除了选择相信他,没有其他选择。   叶楚楚抿了抿唇,终是点了点头。   她直起身子,将白子轩的手拉到身前,然后开始在他手心中写字,因着叶楚楚常年在山中采药的原因,她指尖还带着轻微的薄茧,这不免让沈暮辞感到痒酥酥的: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孔雀东南飞》)   在沈暮辞看来,叶楚楚在他手心中写的这番话,如同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他突然有了对抗一切的力量。   紧接着,沈暮辞便感觉到自己唇上一软,他一愣,便见小姑娘正踮起脚尖闭着眼睛吻住了他。   这是第一次她主动向他送吻。   叶楚楚的动作有些生疏,可是却饱含了一个女子对男子最大的爱意与期望。   “你要照顾好自己,我会一直等你回来。”   叶楚楚虽不能言语,但她的吻却诉说了全部。   “楚楚,我会的。”   一吻结束,两人双手相握,默契地对视,就这般甜蜜地笑了起来。   “公子,时辰不早了,该上路了。”高福在远处恭声提醒。   “那我走了。”沈暮辞回望在那里等候多时的裴宇和高福,终是恋恋不舍地开口道。   沈暮辞就这般转身离去,还未走几步,他便被小姑娘拉住了。   紧接着,叶楚楚用力朝沈暮辞手中塞了一张小纸条,沈暮辞正打算看,却不想被小姑娘阻止了。   小姑娘用手语说道:你上车后才能看。   “遵命。”沈暮辞笑道。   这话让叶楚楚感到有些害羞,她脸上泪痕未干,眼睛还红红的,索性直接转身回到了屋里,不再继续相送。   沈暮辞心中叹息,待他上了马车,撩起车帘,这才发现,本不愿意相送的小姑娘依然躲在窗边偷偷看他。   她是惦念他的,他亦然。   这时沈暮辞将小纸条打开,才发现上面有几个娟秀的大字:记得来信,每日一封哦!   真是个占有欲强的小姑娘。   沈暮辞嘴角轻轻勾起,他望向远方,哪怕皇权之路注定孤寂,但若有小姑娘的陪伴,也会温暖许多。   “公子,您为何不告诉叶姑娘您的真实身份?”这是裴宇心中的疑惑,现下见着自家主子心情不错,便问了出来。   “我这次归朝,注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沈暮辞想到此,逐渐严肃起来,“一切争斗,都不会有绝对的胜算,她不知道我的身份,若我失败,那也不会牵连到她,便让她忘了我吧。”   说到底,他还是怕她担心。   帝王座下堆满白骨,他只想让小姑娘平安顺遂,一生无忧。   *****   几日后,昭阳殿,高丽国来贺,举办夜宴。   “太后娘娘驾到!”外面随侍的官员一声高呼,便见一个满头珠翠、遍体绫罗的妇人缓缓走进大殿。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太后虽已年过四十,但保养得极好,脸上依然难见皱纹,她一步一步踏上玉阶,然后在御座右侧的座椅上坐下,仪态雍容,尽显华贵。   “今日高丽国来贺,但因皇帝病重,便由哀家代为主持。”   此话一出,全场赫然。   不少大臣都知道皇帝这些日子称病不出,但却没想到皇帝早已病得这般严重,竟然宴请高丽国都需要太后来帮忙。   可亦有不少大臣明白,苏家在朝中地位显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太后说皇帝病重,未必便是皇帝真的病重。   恐怕,苏家要对皇帝动手了。   一时间,朝中大臣各有考量,人心惶惶。   “太后,微臣以为不妥!”姜太傅高声道,“国宴乃是大事,陛下作为一国之君,就算不得出面,但也应当留有圣旨。如今娘娘公然说陛下病重,不知娘娘可有陛下的旨意?”   姜太傅此言一出,不少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很是精彩。   姜太傅作为帝党,如今这般,可谓当众与太后翻脸了。   太后脸色挂不住,呵斥道:“皇帝病重,哀家爱子心切,还要你来操心不成?哀家是皇帝的母亲,哀家的意思自然便是皇帝的意思。”   “姜太傅若是不信,待宴会结束,可去养心殿看望陛下。”   因着太后与姜太傅发生了争执,如今宴席之上,气氛剑拨弩张,就连高丽国使臣,也万万没想到今日会发生这事。   大殿中突然安静了下来。   姜太傅目眦尽裂地望向太后,而太后依然毫不示弱。   恰在这时,一声尖细的高喝,将这降至冰点的氛围瞬间打破:“皇上驾到!”   只见皇帝一身黑色的帝王衮服,其间用金色丝线绣着十二章纹,头戴冕旒,上边贯着朱、白、苍、黄、玄五彩玉,行走之时衣袖翻飞,带着天神般的威仪和与身俱来的高贵,王者之气尽显。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内的官员立即跪下行礼,声势浩大,排山倒海。   苏太后起身,一脸震惊地望着眼前的男子。   怎么可能?皇帝不是不在宫中吗?   前些天,有人来报,说董县令请求太后救他的儿子。   此次淮水一带遭受洪灾,董县令被调往赈灾,但这时苏婉却被董茂给休掉了。   苏婉回到苏家时哭哭啼啼的,自然说了不少董家的坏话,苏太后早已有所耳闻,心中便对董县令不满,也正是因此,当董县令求她救下董茂时,苏太后便没有答应。   如今,董茂已死,董县令和她苏家的关系算是彻底破裂了。   却不想,这事没过多久,苏太后便得知,皇帝之前一直都未在宫中,而是在梧桐镇。   苏太后这才明白,沈暮辞在梧桐镇的所作所为,无非就是想要让苏家和董家的合作彻底终止。   意识到这一点的苏太后气急,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为了扳回一局,她便与苏相商量,趁着皇帝还未回京,在宴请高丽国之时给帝党众臣一个下马威。   然而,千算万算都未料到,沈暮辞却在这时回来了,并且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她的脸。   “母后?”沈暮辞见太后不动,他在此期间将太后不断变幻的脸色看在眼里,心中漠然,但脸上却依旧带着笑,薄唇轻起,“朕身子已然好些,想着母后主持国宴,恐会劳神费力,所以便来帮衬一番。”   待皇帝落座,众人这才起身回到座位,虽然宴席间歌舞升平,但没有哪个大臣真正沉浸其中。   今日,一向隐忍不发的皇帝当众与太后翻了脸,恐怕朝中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不再太平了。   觥筹交错间隐匿的便是暗流涌动。   而太后,自从沈暮辞到了后,虽然还端着太后的架子,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太后脸色阴沉,心绪不佳。   果真,宴席还未进行到一半,太后便找了个理由起身离去。   太后一走,殿内只剩下皇帝一个主子,气氛缓和了许多。   高丽使臣这才向皇帝进献贡品:“陛下,此乃百年难遇的火灵芝,可治百病,据闻有起死回生之效。”   沈暮辞端着酒杯本并不想太多关注,但听到“火灵芝”时,便坐直了身子。   贡品盒内的这株灵芝色如火焰,形大如掌,与普通的灵芝都不一样。   他记得,叶楚楚曾告诉过他,她治疗哑疾,只缺少一门药材,那便是火灵芝。   一旦有了火灵芝,她的哑疾便能治好,她便可以开口说话。   沈暮辞心头一动,脑海中又出现了小姑娘的影子,他的嘴角也勾了起来,不知道小姑娘现下在干什么。   待宴席结束,沈暮辞独自回到养心殿,脸上隐隐露出倦意,还未更衣,裴宇便拿了一封信来:“陛下,叶姑娘的信到了。”   自从分别后,除去处理一大堆公务,沈暮辞唯一能够放松的时光,便是阅读小姑娘给他写的信。   和往常一样,里面全部都是些生活上鸡毛蒜皮之类的琐事,今天吃了什么,今天和燕兰上街买了什么,尽管看起来有些无聊,但是沈暮辞依然会一字不漏地阅读完,然后认认真真地给小姑娘再回一封信。   小姑娘在信中问:今天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我有。沈暮辞这般回复。   “裴宇,你命人将火灵芝也一并送过去。”沈暮辞将回信叠好,然后递给裴宇。   看着裴宇消失在夜色之中,沈暮辞走向窗外,望着天上的月亮。   不知道下次见到叶楚楚,是否就能听到她开口说话了?   她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   彼时,长信宫外,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求见太后。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苏婉。   今夜,她坐于宴席的角落里,却不想得以窥见圣颜。   那时她便震惊了,当今圣上不仅和白子轩长得一模一样,就连说话声音也是如此。   后来,她偶然从苏家姐妹口中得知,皇帝此前一直都不在皇宫,这时,她才能够肯定,梧桐镇的白子轩应该就是当今圣上。   苏婉立即想到了今上和叶楚楚相处的点点滴滴,她想起他看叶楚楚那温柔的眼神,心中便顿时嫉妒得发狂。   若不是叶楚楚,她何至于被董茂休弃?   如今她回到苏家,被众姐妹嘲讽,日子过得很是艰难,这些很大程度上都是拜叶楚楚所赐。   这让她心中更加仇恨。   “苏姑娘,您回吧,太后娘娘说她不想见您。”   苏婉望着长信宫紧闭的大门,依旧不动,定声说道:   “麻烦您告诉太后娘娘,我知晓陛下的软肋。”   作者有话说:   俺们楚楚终于可以说话了! 第45章   “叶姑娘,公子来信了。”宅院里的柴门被推开,一名黑衣男子走了进来。   此刻的叶楚楚正拿着扇子在灶上煎药,见到来人,将手中的扇子一放,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出去之时差点撞倒燕兰,燕兰看着动作一日比一日利索的叶楚楚,轻轻叹了口气。   “楚楚,你慢点儿!”   这些天,叶楚楚除去每日和她一块儿逛街、上山采药等做一些杂事,便企盼着白子轩的书信。   纵使大多时候叶楚楚手头都忙活着,但燕兰见自家姐妹总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便知晓了这小丫头心思说不定早已飞到了十万八千里。   日日思君不见君,也不知白子轩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便只能眼巴巴地盼着他的信了。   “叶姑娘,这是公子的信。”   叶楚楚拿到信后便急着打开,却发现纸上就赫然两字:我有。   这让小姑娘原本的喜悦消散了大半,白子轩这般回复也太过敷衍了些。   她问他是否好好吃饭,他怎的就回了这两字?   叶楚楚皱起眉头,显然有些不高兴。   幸亏黑衣男子非常识时务地将一个锦盒送到叶楚楚面前:“叶姑娘,这是公子让我亲手交给你的火灵芝,公子千叮万嘱,说这药一定要你早日服下。”   黑衣男子说着,便将锦盒打开。   叶楚楚只在书本上听到过关于火灵芝的描述,据闻百年难遇,其色如火焰,形大如掌,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她曾做好一辈子都找不到这味药的准备,却不想白子轩竟然真的让人找到了,并且还差人快马加鞭地送了过来。   这让她心中因刚刚看见书信时的难过顿时消散了不少。   其实,回信一事也不能全怪白子轩,叶楚楚与他每日互通书信,总是她在信中说得更多,而白子轩的回信中总会给人一种公事公办的严肃之感,遣词造句及其规整,似乎让他多加一点点情趣都难。   叶楚楚将这锦盒中的火灵芝小心翼翼地取出,这些年来,她一直都与药材打交道,自然知道这味药的珍贵。   只是她心中一直都有一个疑惑,便写了一张小纸条:这药材,是哪里找到的?   黑衣男子自然不能告知叶楚楚是高丽国进贡的,只得随口道:“公子经商,认识不少好友,是公子的一个友人去高丽国那边带回来的。”   “看来这白子轩还是不错的。”燕兰原本还在屋内,此刻也走了出来,她瞄了一眼叶楚楚手中的东西,朝叶楚楚微微一笑,“他心中还是念着你的。”   想到此,叶楚楚脸色微红,又害羞了起来。   她马上就可以开口说话了,若是可以,她第一个想叫的人,便是白子轩。   *****   这夜,叶楚楚和燕兰连夜熬制了汤药,看着叶楚楚将这黑乎乎的药汁一饮而尽,燕兰心中一阵紧张。   过不了多久,药效一到,叶楚楚便可开口说话了。   于是,次日清晨,燕兰便是被叶楚楚叫醒的。   “燕姐姐,醒醒。”迷迷糊糊中,燕兰听到有人唤她,她这才睁开了眼睛,入眼便是叶楚楚惊喜的笑容。   “楚楚?你在叫我?我没听错吧?”燕兰还未回过神来,眼睛瞪大了些许。   “嗯,我发现我能说话了!”叶楚楚的声音如同山间的清泉般美妙无比,沁人心扉。   在这一刻,两姐妹搂抱在一起,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以及将军时不时的犬吠,一切都在变好。   “今日我们上街去庆祝一番!”燕兰拉着叶楚楚便想往外走。   “不行,我要写信告诉他!”叶楚楚说话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她本就是温顺的性子,在拒绝之时颇有撒娇的意味在其中。   燕兰意味深长地看了叶楚楚一眼,揶揄道:“看来我们楚楚的魂都被勾走咯,要是白子轩在这里,恐怕你第一个要诉说的对象便是他吧。”   “燕姐姐!”叶楚楚刚拿来纸笔,听到这话,耳根子便红了起来,“你又打趣我!”   “我们家的小白菜以后可以亲口向她的心上人诉说心意了。”燕兰将手臂搭在了叶楚楚瘦削的肩上,看着自家姐妹奋笔疾书的样子,笑了起来。   叶楚楚内心一激动,红着脸,洋洋洒洒便写了几页信纸,她又将信中的内容阅读了一番,最后信末还不忘提醒白子轩给她回信时不要吝啬笔墨,多写几个字,这才将信纸叠好,将其满意地塞进信封之中。   如此这般,已是日上三竿,平日里送信之人便要来了。   见柴门前闪过一丝黑影,叶楚楚一喜,急忙拿着信封奔了出去。   “今日可真早,我这就把信给你。”叶楚楚眉眼弯弯,可待到距离那人近些了,叶楚楚这才发现竟然不是平日里给她送信之人。   叶楚楚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不是阁下是——”   这男子一惊,急忙问道,像是在确定什么:“请问您可是叶姑娘?我乃公子的下属,负责接叶姑娘回京。”   “楚楚,外面何人?”燕兰见叶楚楚一直都未回房,也走了出来,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不对啊,白子轩从未提到过要接你回京都啊。”燕兰与叶楚楚对视一眼,狐疑道。   “这是公子昨日才吩咐属下的。”这男子回道。   只是眼前这男子神情中带着一丝诡异,他不停地朝着四处打量,这不禁让叶楚楚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一阵风起,草丛中穿来窸窣的响动。   叶楚楚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她敏锐地察觉到,在暗处躲了不少人。   眼前的男子依然带着恭敬的笑容,但是在叶楚楚看来越发阴森。   叶楚楚和燕兰的手默契地拉在了一起。   直到叶楚楚用余光瞟到来人衣袖中闪过金属的亮光,她立即朝燕兰点头,两人突然后退,并且用脚将地上的尘埃踢起,随即退于柴门之后,将门紧闭,带着将军朝院落后方奔去。   霎时间,叶楚楚发现,自己屋子周围竟然出现了一大批黑衣人。   “记住,要生擒!”这群黑衣人还在背后吼着。   “楚楚,到底怎么回事,白子轩竟然要杀你?”燕兰不可思议道。   叶楚楚眉头微皱,她自是不信的。   然而现下黑衣人正大批涌入院落,叶楚楚与燕兰不得分神,只得思索着去哪里躲藏。   她们两人皆为女子,若此刻莽然逃跑,定是躲不远,若就近在屋内躲藏着,可能还有暂时保命的机会。   “去地窖!”叶楚楚灵光一闪,急忙拉着燕兰朝着小厨房奔去。   “唰”的一声,不知何时,从房檐上又窜出了一大批人。   燕兰正打算尖叫,便听到领头之人轻声说道:“两位姑娘躲好,我们是主子的影卫,这里交给我们便是。”   说着这批影卫便冲了出去。   叶楚楚和燕兰来不及深究,便立即带着将军躲藏于地窖之中。   地窖中一片漆黑,但却听能够清晰地听到外面兵器交接的声音以及打斗时厮杀的声音。   两人蜷缩在一块儿,谁也不敢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外边的声音才平复下来。   “叶姑娘,燕姑娘,可以出来了。”影卫将地窖的门打开,叶楚楚和燕兰这才战战兢兢地爬了上来。   入眼,四处皆是狼藉,院落内甚至还有新鲜的血迹以及残留的尸体。   这是叶楚楚第一次见这般场景,手都颤抖了起来,说话也断断续续的:“平日怎没见过你们?我们到底招惹了谁?”   影卫的首领将面具揭下,露出一张叶楚楚熟悉的脸,正是影十一。   “叶姑娘,我们是公子的影卫,他离开前嘱咐我们保护你。”见着叶楚楚和燕兰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影十一将语速尽量放缓,“平日里怕打搅到你们,我们便一直躲在暗处。”   “那今天呢?他们为何要杀我?”叶楚楚两眼茫然,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像一场梦一般。   “这与两位姑娘无关。”影十一低声道,但却并未做过多解释,“如今梧桐镇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已经给主子去信,即可护送两位姑娘去往京都,届时主子会接应你们。”   叶楚楚和燕兰本还想问什么,但所有影卫都闭口不谈,答复一致:“我们无权告诉姑娘这些,姑娘日后可以亲自去问公子。”   这让叶楚楚心中更加疑惑,两人只得带着一肚子疑问上了路。   梧桐镇离京都确实有一大段路,但是为了尽快到达京都,因此两人日夜兼程。   越接近京都,各处的人便越多,当然,话里话外谈论朝廷大事的人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陛下前些日子称病不出,听闻近些天终于归朝了。”   “你如何得知的?”   “我家里有人在朝廷当官,虽平日不得难以见圣颜,但是近日朝中可发生了大事。高丽国来贺,陛下当众与太后翻脸,都说陛下要对太后动手了。”   “可不是,只怕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彼时叶楚楚和燕兰正坐在一家小餐馆中歇息,听着另一桌几人在谈论当今天子,吵吵闹闹的,只觉一阵云里雾里。   对于她们而言,其实并不在乎朝廷大事,只想着过自己的安稳日子变好。   “你说,陛下与太后相争,是不是说明京都不太安全呀?”燕兰问道。   叶楚楚想了想,突然觉得很有道理。   难不成,她们刚离开虎穴,又进了狼窝?   叶楚楚心一紧,有不好的预感。   *****   两人终于在影卫的护送下于第三日夜里到达了京都。   京都的城门巍峨无比,是前所未有的高大雄伟,宫墙重仞,铜墙铁壁。   而这城墙之内,便是京都繁华,宝马雕车,莺歌燕舞,灯火阑珊。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①。   叶楚楚和燕兰跳下马车,朝着城门走去。   跨过城门,便是京都,入眼皆是绫罗绸缎,珠玉珍宝。   两人霎时间被这世间繁华迷乱了双眼,就连将军也因为一时的新鲜感“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楚楚。”   就在这时,熟悉而又温柔的声音破开世间喧嚣,突然在叶楚楚耳边响起。   众人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②。   只见白子轩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正缓缓朝她走来。   他身后,是京都的繁华,是漫天的星辰,这不禁将他衬托得有些寂寥孤单。   白子轩长身玉立,朝着叶楚楚缓缓张开双臂。   叶楚楚满脸惊喜,提着裙摆如同一阵轻风般朝着白子轩飞奔而去,一下子扑倒了沈暮辞温热的怀抱中。   “让你受惊了。”沈暮辞用下颚蹭了蹭小姑娘的发顶,感受着小姑娘真实的触感,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白子轩。”   沈暮辞就这般抱着眼前的姑娘,直到叶楚楚轻声唤了他两下,他抱着叶楚楚的手一颤。   他急忙看向了眼前的小姑娘,神情皆是讶异。   叶楚楚笑了起来,脸颊上的小酒窝便露了出来,她言语娇嗔,语气中还带着淡淡的埋怨,颇有一番撒娇的意味:   “你真是个扫把星!”   “为什么自从我遇见了你,我就没过几天安生日子?”   作者有话说:   ①《夜看扬州市》   ②《青玉案.元夕》   叶楚楚:为什么自从遇到了某人我感觉自己多灾多难。   作者:因为你未婚夫就是个移动的靶子。 第46章   沈暮辞听到叶楚楚这话,一愣。   他如今和太后水火不容,本就是个移动的靶子,但他实在未曾想到那日宫宴,苏婉竟然在席间瞧见了他,并且将他和叶楚楚之事告诉了太后。   若非他未雨绸缪,暗中在叶楚楚身边安插影卫,只怕叶楚楚这次凶多吉少。   想到此,沈暮辞的呼吸便急促了起来,他将叶楚楚搂抱得更加用力,仿佛要将她融入骨髓。   “我开玩笑的,你别不高兴啊!”叶楚楚感受到男人的异样,她靠在白子轩坚实的胸膛前,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说道。   虽然叶楚楚隐隐猜到这次她和燕兰遭到暗杀和白子轩有关,但是她还是选择相信眼前的男人,她相信他能够保护好她。   “我若不高兴了,楚楚会哄我吗?”沈暮辞知晓小姑娘没有怪他,心中好受了些,索性打趣道。   “你怎么得寸进尺啊?”叶楚楚皱起了眉头,嘟起了小嘴,嗔怪道。   她还用手打了沈暮辞一下。   沈暮辞将小姑娘纤细的手腕抓住,他凝视着叶楚楚,眼中似有星辰闪烁,幽幽道:“你刚才让我不高兴了。”   “楚楚,你亲我一下?”   “你知不知羞!”叶楚楚觉得白子轩越发没心没肺、不知害臊起来,她都还没怪他这个扫把星呢,到头来这扫把星却不知羞耻地让她来哄他了。   叶楚楚用力推了白子轩一把,然后将头扭到一边,作势不理这流氓。   然而她刚将小脸转向一边,便感觉到脸颊一麻,被触碰到的地方立即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白子轩竟然趁着她不注意偷偷吻她!   “白子轩!”叶楚楚叫了起来,她声音本就尖细,虽然语气中颇有生气之意,但因为其天生软糯的嗓音让人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   “我在!”沈暮辞笑着和道。   叶楚楚狠狠瞪了一眼,怎会有如此厚脸皮的男子!   她气得小脸通红,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去她不会说话还好,反正就憋在心底;现下她能够说话了,却被气得开不了口了。   “楚楚,莫要生气。”沈暮辞凑近叶楚楚的耳朵,他声音轻快,非常愉悦,“要不然,我再亲你一下,给你赔罪?”   叶楚楚听到这话,身体一颤,径直便想要挣脱男人温热的怀抱,却如何也逃不走。   为何数日不见,白子轩这般会甜言蜜语了?   她叶楚楚,实在招架不住啊!   “我说你们在这大街上腻歪着,把周围的人都当空气吗?”   燕兰言语间尽是不满之意,她将叶楚楚和白子轩之间的你侬我侬看在眼里,只觉得牙酸。   这话仿佛就像是叶楚楚的催命符一般,叶楚楚急忙说道:“白子轩,你放开我!放开我呀!”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小姑娘都这般说了,沈暮辞也没打算和她继续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继续纠缠下去,便将叶楚楚放了出来。   “楚楚,我困了。”燕兰打着哈欠,这话虽然看似是朝着叶楚楚说的,但她却是面对着白子轩的。   弦外之音便是,我燕兰累了,没空在这里看你们俩卿卿我我。   连带着将军也“汪汪汪”地叫了起来,叫声中充满了委屈。   叶楚楚毫不犹豫地给沈暮辞递了一记眼刀,见着白子轩要来拉她的手,叶楚楚转身便朝燕兰走去。   沈暮辞:......   “那咱们便回府吧。”沈暮辞终于妥协道。   *****   沈暮辞在京都的住所依然位于一个僻静清幽之地,其园林中的陈设皆与梧桐镇的白府相似。   叶楚楚自从下了马车后,说什么都不和他走一块儿,如今沈暮辞走在前,而叶楚楚和燕兰带着将军走在他后面。   他只得时不时回头看叶楚楚一眼。   “燕姑娘,这是你的房间。”沈暮辞领着燕兰到一个房间前,还未等燕兰答复,便立即唤人伺候燕兰梳洗。   “等等,楚楚!”燕兰叫道,却发现伺候的婢女端着换洗的衣服以及温水一下子堵在门前,将燕兰的去路堵得死死的。   看着白子轩拉着叶楚楚远去,燕兰哀叹,这不是明摆着要支开她嘛。   燕兰又低头看着正眼巴巴地望着她的将军,随即蹲下身来将这只狗儿抱住:“将军,你看,你家主人有了新欢便将我们抛弃了,如今只有咱们相依为命咯。”   彼时,叶楚楚正被她的“新欢”带到房间。   “白子轩,你放手!”叶楚楚刚进房间,便将男人的手甩开。   “楚楚,还在生我的气?”沈暮辞的嗓音在夜色中有些低哑,仔细一听,竟然还带着委屈。   此刻的叶楚楚并不想理睬白子轩这个大流氓,她走到后房去梳洗,原本想着她不理他他便会识趣地离开,却不想,待叶楚楚披散着墨发、穿着一身纱衣出来,白子轩竟然还坐在她的房间里。   “你怎还在这儿?”叶楚楚有些讶异。   “我看着你,待你睡了我便走。”沈暮辞毫不害臊地说道,仿佛并未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一般。   叶楚楚这才想起自己衣着过于暴露,急忙小步跳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只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我睡了,你可以走了。”叶楚楚闷闷地说。   却不想,下一瞬,白子轩非但不走而是坐到了她的床边。   叶楚楚向靠墙的那边滚了一圈,然后问道:“你这是作甚?”   “你睡着后我便走。”   叶楚楚心想,被一男子盯着睡觉,她是有多大的心今夜才能睡着啊。   白子轩这便是存心不想让她睡觉。   见叶楚楚依然没有要理睬他的故事,沈暮辞便试探说道:“楚楚,我给你读点话本?”   “嗯——”叶楚楚将嗓音拉长,声音带着懒倦之意。   沈暮辞便从书架上随手找了一个话本来读,这个故事却是叶楚楚所熟悉的《霸道皇帝和他的小逃妃》。   沈暮辞读话本时语气很慢,嗓音清醇,竟有催眠的功效。   叶楚楚听着听着,眼皮子便越来越重。   “楚楚,若你是蓉娘,皇帝没一早告诉你真实身份,你会如何?”沈暮辞轻声问道。   房间里一片宁静,只留得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沈暮辞凝视着叶楚楚甜美的睡颜,终是叹了口气。   他仔细为小姑娘掖好被角,然后轻轻起身,将话本放好,将房门合上。   罢了,来日方长。   沈暮辞在长廊上走着,夜风吹起他宽大的袖袍,将其灌得鼓鼓的。   “公子。”裴宇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太后得知她派去的暗卫皆是都有去无回,现下在宫中大发雷霆。”   沈暮辞嗤笑一声,并不在意,“随她去。”   他望向高旷的夜空,眼底似有墨色在翻涌。   *****   翌日,叶楚楚起身,已是日上三竿。   她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缓缓起身。   “叶姑娘,你醒了。”外边有人听到动静,便端着梳洗之物恭敬地走了进来。   来人是两个充满英气的女子。   叶楚楚几乎从未被旁人伺候过,此刻有些不适应,询问道:“不知你们是——”   “我是商陆。”   “我是蝉衣。”   “我们是公子叫来伺候你的婢女,叶姑娘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们。”   两人说最后这话时,是同时开口的,语调一致,语速也一致,仿佛接受过严苛的训练一般。   叶楚楚一颤,看着眼前的女子,这蝉衣和商陆虽皆为女子,但冷若冰霜,周身的气势疏离而又强势。   这不免让叶楚楚想到了白子轩。   果真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叶楚楚心中暗叹道。   “不用,我自己来吧。”叶楚楚不习惯假手于人,待梳妆完毕,用完早膳,她这才想起自己起床来都还未见到白子轩。   她心中顿时有些不爽,哪怕她昨晚还在嫌弃他。   “你们公子呢?”叶楚楚问道。   “公子他有公事在身,很早便离开了。公子晚间会回府,姑娘不必担心。”   听起来,白子轩似乎很忙的样子。   叶楚楚轻轻叹了口气,自我安慰,见不着白子轩这个大流氓也没关系,省得到时候他又在她面前没脸没皮起来。   这般想着,心里便好受了许多。   “叶大小姐,你终于起身了。”叶楚楚刚出房门,便听见燕兰不耐烦地说道。   叶楚楚有些不好意思,平日里她作息一向规律,但这些天许是舟车太过劳顿,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起这么晚。   “走!今日我们去京都四处转转,来了就要到处看看才行啊!”燕兰朝着叶楚楚眨了眨眼,趁着白子轩不在,楚楚又可以和她待在一块儿了。   叶楚楚也是这般想的,然而,两人兴高采烈地朝着大门走去,还没迈出几步便被拦了下来。   “叶姑娘,燕姑娘,公子说了,你们不能离开这府邸。”商陆和蝉衣走到两人跟前,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我们出去转转这也要管?这白子轩也太爱管闲事了吧!”燕兰听后一阵不爽。   “现在京都不太安宁,公子也是担心你们的安危。”   见着两人秉着公事公办的态度,说话时仿佛油盐不进一般,在一番斗争后,叶楚楚和燕兰终于丧了气,打消了外出的念头。   “楚楚,你说这白子轩怎么想的?咱们现在不能出去,又有什么意思?”燕兰和叶楚楚并排坐在屋檐之下,竟然有种落魄之感。   叶楚楚心中也不好受,原本的好兴致此刻被商陆和蝉衣全给磨没了,她也很无奈。   她和燕兰在屋檐下坐了一会儿,然后看着站在一边的蝉衣和商陆,突然有了恶作剧的想法。   “蝉衣,你们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商陆,你们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蝉衣和商陆,你们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   秉着骚扰的态度,叶楚楚每隔半个时辰便去询问一番,最后她发现蝉衣和商陆一看到她,似乎都有躲着她的意思了。   “叶姑娘,还求你不要问了,我们根本不知道主子的行踪。”蝉衣和商陆最后只得摊牌,苦着脸说。   只有说这番话时,叶楚楚才从蝉衣和商陆上看到了些许人气味儿。   她心中一喜,想要再“趁热打劫”一番。   “蝉衣和商陆,你们想不想玩水?”   天气本就炎热,叶楚楚实在闲不住,便拉着燕兰以及蝉衣和商陆玩起了泼水的游戏。   蝉衣和商陆原本还有所顾忌,毕竟她们视叶楚楚为高高在上的主子,但后来却发现叶楚楚不仅很好说话,性格活泼,并且最关键的是还没有任何架子。两人想着陛下并不在这里,索性也就放开了些。   都是如花一般的年纪,几个女孩儿在院落里拿着盆子互相泼着水,玩得不亦乐乎。   原本沉闷严肃的院落中霎时间便充满了银铃般的笑声。   夕阳西下,沈暮辞拖着一身的疲惫从皇宫中回来时,叶楚楚她们依然在玩闹着。   他刚走进院落,下一瞬,一盆水便从天而降,将他淋了个彻底。   他心中一阵火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到叶楚楚叫道:   “子轩,你要一起吗?”   作者有话说: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今天是甜蜜蜜的一天哦~ 第47章   商陆和蝉衣亲眼看到叶楚楚将一盆水洒向沈暮辞,她们的心都要提起来了。   冲撞陛下,这可是大不敬。   直觉大难临头,她们二人顷刻间便跪了下去,恭敬道:“公子恕罪。”   叶楚楚见这两人态度突然转变,以为白子轩要怪罪,急忙说:“这事和蝉衣商陆无关,是我怂恿她们和我一起玩的。”   叶楚楚自知是她将商陆和蝉衣拉下了水,她怕白子轩怪罪,但又有些理亏,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低了下去。   “简直胡闹。”沈暮辞说这话时,虽然语气中颇有些埋怨,但却并未生气,看着一脸委屈的叶楚楚,故意责备道,“你倒是认罪快。”   其实沈暮辞刚被泼了一身水时是气急了的,但听到叶楚楚竟然叫他的字,原本挤压在心中的火气顿时消失殆尽,因此说话时语气也软了些许。   这是小姑娘第一次这般叫他,他心中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事情是我怂恿楚楚做的,与楚楚无关。”燕兰并没察觉到白子轩心情的愉悦,当即便认为他发了怒,急忙站在了叶楚楚面前,打算帮叶楚楚顶罪,一副“视死如归”的态势。   “公子息怒!”商陆和蝉衣将头埋地更低,“此事皆有我二人起,与叶姑娘、燕姑娘无关。”   沈暮辞被这几人争相认罪的举动搞得哭笑不得:“你们这般相护,我倒像是个恶人了。”   “罢了,你们起来吧。”沈暮辞叹息一声,他实在想不到,商陆和蝉衣都是清冷的性子,叶楚楚竟然一日便和这两人结成了同伙。   如今见叶楚楚这般护短,若是他今日处置了商陆和蝉衣,这小姑娘只怕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的,“衣服都是湿的像什么样,快回去换掉。”   商陆和蝉衣相视一眼,见主子并没有怪罪的意思,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们原以为主子会暴怒,却没想到,今日的主子竟然如此好说话。   看来叶姑娘在主子心中的份量定然不轻。   在叶楚楚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她完全不知道商陆和蝉衣又对她敬佩了些许。   两人起身,便去房中换洗衣服,燕兰也跟了上去。   叶楚楚见着商陆、蝉衣、燕兰都往各自房间走,想到这玩水一事本就是她提起的,心中还是有些心虚,想要立即从白子轩眼皮子下面溜走,便也打算跟着走。   “叶楚楚,站住!”叶楚楚还没走出几步,便被白子轩叫住了。   她便知道,白子轩要找她算账了。   许是刚才脑子一抽泼了他一身水的缘故,现在的她并不太敢面对他。   “我、我还有事,就先走、走了。”叶楚楚吞吞吐吐地说道。   沈暮辞见小姑娘头也不回,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嘴角便勾了起来。   他故意走到叶楚楚面前,看着小姑娘。   “一人做一人当,楚楚,现在这么没骨气?”   “我哪有!”叶楚楚情不自禁地反驳道,小脸皱起。   “泼了我的水,难道不负点责任?”   “我就知道。”叶楚楚小声嘀咕一句,她就知道白子轩定然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   所以她才想拔腿就跑嘛。   “你说什么?”沈暮辞步步紧逼,走到叶楚楚面前。   叶楚楚能够感受男人危险的气息,她心跳加速,灵机一动:“我说——”   她话还没说完,便装模作样地打了一个喷嚏。   哪怕知道叶楚楚是装的,沈暮辞见着小姑娘浑身湿透的样子,也是心疼得紧,生怕她着凉,只得放手。   “楚楚,既然如此,梳洗完毕后,到我书房来赔、罪。”   沈暮辞故意将最后两个字眼咬得极重,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   叶楚楚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便去找沈暮辞。   但她还是有些不情愿的。   早知道他这般,她就不泼他的水了。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对他赔罪呢。   叶楚楚去书房的路上脑子乱翻翻的,她刚走到门外,便听着蝉衣和商陆在里边帮她开脱:“公子,今日叶姑娘一整天都在想您,每隔半个时辰就来问我们您什么时候回府,还望公子放过叶姑娘。”   “她真是如此?”沈暮辞满心都想着叶楚楚一整天都在想他,此刻心中犹如被包裹了一层蜜糖一般。   商陆和蝉衣观自家主子脸色发现其心情不差,便知道主子听进去了,立即点头。   “下去吧。”沈暮辞看着站在门外的那道剪影,心情越发敞亮。   待到蝉衣和商陆退下,沈暮辞见叶楚楚依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只得催促:“楚楚,你还要在门外站多久?”   叶楚楚轻吐了口气,不急不缓地走了进去。   “过来。”沈暮辞也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朝叶楚楚轻轻招了招手。   叶楚楚不动,她刚才将蝉衣和商陆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现下有些无地自容。   那本是她的恶作剧,怎么现在就被商陆和蝉衣卖了呢!   叶楚楚觉得此刻被白子轩叫到面前铁定没有好事。   “你再不过来,我就抱你?”   听了这话,纵使叶楚楚再不愿意,但还是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谁知,白子轩突然从凳子上起身,将她径直抱了起来。   “你不是说我过来你就不抱我吗?”叶楚楚就像受惊的兔子一般,双腿不断晃动。   “我只说,你不过来,我就抱你;但我没说,你过来,我就不抱你啊。”沈暮辞看着怀里的小姑娘,笑着说。   “大流氓!”   “你已经这般骂过我许多次了,楚楚,要不然换个词?”   “我知道,哪怕你知道我是个流氓,你也想我得紧。”   这下子叶楚楚选择了闭嘴。   沈暮辞将叶楚楚抱到宽大的座椅上,将其放下,叶楚楚便立即站了起来。   “别这般一惊一乍,就像是我要吃了你一般。”沈暮辞温声道,却不想下一瞬便遭到了叶楚楚一记白眼。   “怎么,泼了我一身的水,不给我赔罪?”沈暮辞凑到叶楚楚耳边,轻声说道。   若是过去,叶楚楚还和沈暮辞不熟之时,可能会被他这话吓到,认为他是真的要让她赔罪。   可现下,叶楚楚知道,就算她诚心想要赔罪,这大流氓也未免接受最坦诚的那种赔罪。   白子轩就是存心想要撩拨她。   想着自己已经被商陆和蝉衣卖光了,叶楚楚索性破罐子破摔,他不要脸,那她也不要脸,反正她可不能吃了他的亏。   “要我赔罪可以,那你要让我去京都四处看看。”叶楚楚双手叉腰,一副傲气十足的样子。   “不行,现在京都不太安全,你不能出去。”听到这话,沈暮辞皱眉。   “我又不是你的金丝雀,你凭什么这样关着我啊?”叶楚楚一脸疑惑地望着眼前的男子,她总觉得他定有许多不可告人之处,想要故意刺激一下他,“话本里常说,男人不让女子随意出门,将她养在一个院落中,就是在圈养外室。”   “子轩,你不会把我当成外室了吧?”叶楚楚说这话时,眼睛越来越大,似乎突然悟到了什么,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   “胡思乱想什么!”沈暮辞作势便将小姑娘搂在怀里,轻怕着她瘦弱的脊背,“没有的事。”   “前些日子,我不小心得罪了一个人,我怕你出去后便被盯上了,这不安全。”   “但我可以戴面纱。”叶楚楚闷闷地说,似乎不太赞同。   “你是来对我负责的,不是来和我讲条件的。”沈暮辞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小姑娘带偏了,急忙将话题拉回正轨。   “你答应让我和燕兰出去转转,我就对你负责。”叶楚楚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既然白子轩要将话题拉回去,那她再拉回来便是。   “楚楚,听话。”   “子轩,好不好嘛?”   叶楚楚在沈暮辞怀中动来动去的,这让沈暮辞心中越发躁热起来。   “楚楚,别动。”再动他怕是要把持不住了。   “子轩——”叶楚楚将尾音拉长,她今日就是要不达目的不罢休。   叶楚楚叫沈暮辞的字时,他的心就已经软了。   更别说小姑娘唤他时声音清甜极了,这让沈暮辞越发招架不住。   过去小姑娘不会说话,沈暮辞只觉得叶楚楚大多时候都是恬静的;但自从她会说了话,沈暮辞这才意识到,叶楚楚不仅机灵,而且惯会在他面前撒娇。   尤其是她轻声唤他的字,那他便毫无招架之力了。   “那你要答应我,届时不得乱跑。”沈暮辞终是心软了,看着怀里的姑娘,叹了口气。   叶楚楚就是他的克星,他在她面前不仅磨没了脾气,还得事事顺着她。   “那我说到做到,现在就给你赔罪!”叶楚楚心中一喜,急忙朝着沈暮辞脸上亲了一口。   这一吻非常轻,还未等沈暮辞反应过来,便结束了。   “既已赔罪,那我便走了!”叶楚楚趁着白子轩不注意,从他怀里挣脱,提着裙摆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徒留沈暮辞一人待在书房中。   为什么他让叶楚楚来赔罪,到头来,他却被这小姑娘占了如此之多的便宜呢?   沈暮辞看着小姑娘的背影,眼神不知不觉间越发幽怨起来。   *****   这天,叶楚楚和燕兰,带着蝉衣和商陆,便出府了。   这是两人第一次在京都城中闲逛,不得不说,京都确实不一样,有很多珍奇异宝,还有许多杂耍,看得叶楚楚和燕兰眼花缭乱。   京都中的女子,各个如花似玉,衣着打扮都极其考究,颇有大家闺秀之范。   “姑娘可想要去看戏?”商陆见叶楚楚一直盯着清音阁,便开口询问道。   叶楚楚眼前一亮,她从未去听过戏,兴致顿时便来了。   她和燕兰一前一后走进戏院里,这戏院极大,里边还有一片茂密的竹林。   商陆和蝉衣将她们带到一间包厢内,此时戏曲还未开始,她们两人便去给叶楚楚和燕兰准备一些零嘴。   徒留叶楚楚和燕兰便只得等在这里。   而将军是个好动的,趁着叶楚楚不注意,立即翻窗跑了出去。   “将军,你等一下!”叶楚楚有些无奈,也只得离开包厢去寻这只颇为好动的狗儿。   “燕姐姐,我去去就回!”   曲径通幽处,小径周围的竹子长得郁郁葱葱,轻风拂过,竹影婆娑,竹叶随风摆动着,还发出“飒飒”的声响。   叶楚楚在一片竹林中终于抓到了将军,将军依然朝着她摇尾巴,而此时的叶楚楚却喘着粗气。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叶楚楚拍了拍将军的头说道。   也就在这时,叶楚楚突然听到小竹林中有一女子和一男子的说话声,她急忙收敛了些许。   女子说话时带着哭腔,“钦郎,我祖父定是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的。”   “芸蕙,相信我。”   “可是——”这女子有些抽噎,说话声音也断断续续的,叶楚楚悄然躲在一大片竹子背后,觉得自己像是正在听感人的话本爱情故事一般。   “苏家如今被利益蒙住了眼,唯利是图,早就不干人事。苏锋害死了我母亲,这个家族,不要也罢。”   “芸蕙,你再坚持一阵子,我定会来娶你。”   叶楚楚小脸通红,她意识到这两人在竹林中卿卿我我,很是浓情惬意。   过了一会儿,待竹林深处动静消失,叶楚楚觉着这两人应当离开了,她这才从她躲藏的角落里悄悄走了出来。   然而,许是念着回去听戏,况且燕兰还在等她,叶楚楚跑得有些急,无意间撞上了一个衣着素雅的女子。   这女子身子似有不适,被她一撞,身形不稳,像要立即摔倒,幸亏被其侍女将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还未待叶楚楚道歉,这女子身边的侍女便尖声斥道: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冲撞我家小姐!”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沈暮辞:我让你不要乱跑,结果你一直给我闯祸!   叶楚楚:其实没有闯祸啦,我又收获了一个小姐妹!   沈暮辞:我醋坛子翻了。   咳咳咳,楚楚的又一个小姐妹要闪亮登场了! 第48章   叶楚楚这一撞,便意识到自己着实冲动了些。她抬起头来,这才看到一名侍女正搀扶着一个仪态清贵的女子。   “汪汪汪”,将军见自家主人受到了欺负,朝着这侍女吼叫起来,甚至想要直接扑过去,但却被叶楚楚制止了。   “抱歉。”此时本就是她有错在先,叶楚楚心中懊悔,立即道歉。   可这侍女似乎并不领叶楚楚的情,反而高声道:“我家小姐身子金贵,岂是你说撞就撞的?还有你这只狗,依我看......”   “好了,繁霜,我没事。”这女子说话嗓音轻浅,平和而温柔,一听便知她教养极好。   “小姐,你身子可还要紧?”繁霜看着自家小姐额上生出些许薄汗,神色焦急了起来,将其扶稳后,又拿出一张白净的手绢为她擦拭细密的汗珠。   叶楚楚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心中惊讶,这女子便是方才她偷躲在竹林之中发现的与那位神秘公子互诉衷肠之人。   这让叶楚楚不禁再一次打量起眼前这位正被婢女搀扶着的女子来。   只见这女子身着浅粉色的齐胸襦裙,衣衫上还绣着大朵大朵绽放的梅花,其裙摆仿若流水倾斜而下,加之她梳着典雅的凌虚髻,其上插着一根精致的红梅朱钗。   她的打扮看似简洁但无不透露着奢华。   再观这女子的面容,秀丽的蛾眉浅浅蹙着,双目犹似一泓清水,朱唇微微抿起,脸色苍白如纸,显得十分虚弱,这不禁让叶楚楚想起了“病西施”。   “姑娘可是身子不适?”叶楚楚凭借医者的本能,脱口而出道。   “我家小姐身子如何不用你管!”繁霜依然咄咄逼人,但此时她见自家小姐这般,急得都快要哭了出来,“小姐,奴婢扶你去医馆看看。”   “姑娘且慢!”叶楚楚追了上去,想了想说,“我略通医术,若姑娘信得过我,我可为姑娘看诊。”   “就凭你?”繁霜扶着自家小姐停下,语气轻视,“我家小姐金尊玉贵,自小便被我家老爷和老夫人当眼珠子疼,若是出了事,你担得起这个责任?”   “可是这附近并没有医馆,与其将时间浪费在找郎中上,不如让我一试,还能让你家小姐好受些。”叶楚楚记忆极好,商陆和蝉衣带着她和燕兰到这戏院之时,她便四处留意了一番。   繁霜本还想再说什么,但很快便被自家弱柳扶风的小姐打断了:“繁霜,让这位姑娘试试吧。”   繁霜将自家小姐扶进了一间厢房,叶楚楚领着将军紧随其后,彼时戏曲已然开始,但是叶楚楚却并没有要再去看的意思。   因此她停下拍了拍将军的头,然后将军便“领命”而去,瞬间便消失在了眼前。   待繁霜将自家小姐扶到榻上歇好,这女子便开口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她纤纤柔柔的,此时语气也有些虚浮,“敝姓姜,名芸蕙,姑娘唤我阿蕙便可。”   “我姓叶,名楚楚。”叶楚楚一边给姜芸蕙把脉,一边说着。   在叶楚楚给姜芸蕙把脉之时,繁霜一直关注着叶楚楚的神情,见其神色未有丝毫改变,惊呼出声:“你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叶楚楚有些奇怪,不明所以。   “姜家乃是......”还未等繁霜说完,便被姜芸蕙打断了。   “楚楚不必在意,繁霜她口无遮拦惯了,如今说话有些冲撞。”姜芸蕙确是一个有心之人,她直接唤“楚楚”而非“叶姑娘”,顿时让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了不少。   可叶楚楚对姜芸蕙依然带着一点疏离,平静问道:“姜姑娘平日里可是经常四肢冰凉,极易疲劳,夜里多梦?”   “正是。”   “那便是体寒之症了。加之你现下正处月事期,思虑过重,劳神过多,因此才会出现如此症状。”   姜芸蕙和繁霜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讶异,姜家显贵,而姜芸蕙自幼时起身子便不好,平日里没少请名医为她看病。如今叶楚楚的诊断,与过去那些名医的诊断竟然差得八九不离十,这让姜芸蕙对叶楚楚更为信服。   “不知可有治疗之法?”繁霜欣喜地问道。   “有,但还需从长计议。只不过现下我可为姜姑娘扎上几针,来缓解现下的不适之感。”   姜芸蕙按照叶楚楚的指示将她白皙纤细的手腕伸出,“这病症困扰了我多年,若楚楚能够帮我将其根除,日后定有重谢。”   叶楚楚笑了笑,“不用不用,我只是尽了我的职责而已。”   “汪汪汪”,恰逢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犬吠,紧接着便听到有人在叫喊。   仔细一听,便能听清“楚楚”二字。   叶楚楚一惊,知道是将军带着燕兰她们来寻她了,她朝着大门的方向望了望,姜芸蕙很快会意,对繁霜道:“把门打开,将候在外面的人迎进来。”   待到燕兰、蝉衣和商陆一进房门,便听到商陆焦急地说道:“叶姑娘,原来你在这里,刚才吓死我了,你要是走失了,我们怎么向公子交代。”   而燕兰此刻,也一脸不善地盯着叶楚楚。   叶楚楚自觉理亏,一边给姜芸蕙施针,一边含糊道:“我不是让将军传信了嘛。”   “是我对不住楚楚,若非我身子不适,楚楚为我看病,也不会耽误她。”姜芸蕙坦诚地说道,语气中还带着歉意。   众人这才看到靠坐在榻上的女子。   商陆和蝉衣对视一眼,她们过去作为暗卫,自然是知道姜家小姐的——姜芸蕙乃姜太傅唯一的孙女,身份尊贵。   叶楚楚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之人,她立即察觉到这几人进入厢房后态度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对劲,为缓解有些尴尬的气氛,只得让众人各自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楚楚,这是你的狗吗?它真的好可爱。”姜芸蕙是个知晓人情世故的女子,此时她提起叶楚楚的狗,就是为了让众人的注意力分散开来。   只是在听到姜芸蕙亲昵地叫“楚楚”时,燕兰的脸色不禁阴沉了几分。   “它名唤将军。”燕兰抢先开口,还故意瞪了叶楚楚一眼。   叶楚楚有些不明所以。   姜芸蕙听到“将军”后有些吃惊,她望了叶楚楚一眼,还是极力掩饰住了自己讶异的神色,只道:“这是一个好名字。”   “那时自然,楚楚取的名字,自然是好名字。”燕兰继续道。   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   叶楚楚给姜芸蕙施针极慢,众人等在这里又不免冷场,最后实在是绷不住了,只得你一言我一句地说起来,纵使最初心中不太爽利,但熟识之后,却发现彼此之间竟然有颇多相似的兴趣爱好。   比如喜好甜食、热衷于看话本、养小狗等等。   也正是因此,几个姑娘家聊得越发投机。   “你也看过这个话本?”在谈到《霸道皇帝和他的小逃妃》时,叶楚楚瞪大了眼睛。   “对呀,虽然我祖父不让我看这些,总是让我读《女诫》,但是我经常在我枕头下面藏一些话本。”姜芸蕙眨了眨眼睛,整个人也灵动了些。   “听闻你们这些高门贵女以后都是要进宫的,是真的吗?”燕兰问道。   “虽然现在确实有不少世家想要将女儿送进宫里,但那也要陛下点头才行。”姜芸蕙说道,“这话本里不就是个实际的例子吗?皇帝最后还不是为了蓉娘废除了后宫。”   “再说了,我父亲每次被陛下召进宫议事,归家时都像丢了半条命一般,所谓伴君如伴虎,陛下不一定是个好相与之人。”   “嫁人还是要嫁自己心悦之人才是。”姜芸蕙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自觉间脸红了起来。   “姜小姐,妄议天子乃是大罪,慎言。”商陆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   只是另外三人都未注意到商陆和蝉衣的异样,依旧讨论得热火朝天。   姜芸蕙虽然看起来是端庄的名门淑女,但是熟识后整个人很快便放松下来,她频繁地被叶楚楚和燕兰逗得哈哈大笑,就连繁霜也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家孙小姐。   她从未见过姜芸蕙如此开怀地笑过。   等到叶楚楚施针完毕,姜芸蕙觉得自己身子舒服了许多,为表示感谢,主动提出带着叶楚楚一行人在京都转转。   姜芸蕙热情至极,众人皆不好推辞。   这一逛,便到了夜间,又转瞬到了分手道别的时候。   “楚楚,阿兰,再见!”姜芸蕙登车时依依不舍地与叶楚楚和燕兰挥手道别,“有空一定要到我家里来!记得把将军也带上!”   待放下车帘,繁霜这才道:“虽说今日苏家那人将小姐约出来让小姐吃了点苦,但好在遇到了叶姑娘和燕姑娘,我好些日子都未见小姐如此高兴了。”   “和她们在一起,我觉得好轻松啊,繁霜。我有时候觉得,成天面对宴会中的那些繁文缛节、假惺惺地问候实在是累人。”姜芸蕙原本还喜悦着,但突然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她还不知道回去后要怎么向祖父解释一番自己在外面待了这么久。   “哎,对了,小姐,今日你有没觉得叶姑娘似曾相识?”   姜芸蕙摇了摇头,想着心中之事,并没在意,“我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她呀。”   *****   这厢,叶楚楚和燕兰也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商陆,你们公子回府了没?”叶楚楚这时才想起白子轩,她忆起自己昨日明明答应了他早点回去,结果现下却已月上枝头了。   她有些心虚。   商陆与蝉衣对视了一眼,然后递给了叶楚楚一个自行品味的眼神。   叶楚楚:......   “停车!”叶楚楚突然叫道。   “楚楚,你不会因为怕白子轩找你麻烦你就不回去了吧?”燕兰见叶楚楚下车,急忙问道。   “我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就好!”   待叶楚楚回到马车里,燕兰便看到她手中拿着一包小酥饼。   “他待会儿要说我,那我只能用小酥饼来堵住他的嘴啦。”叶楚楚在燕兰耳边低声说道,还不忘记自己先吃一块。   商陆和蝉衣乃是习武之人,哪怕她们二人距离叶楚楚很远,但依然听清了她所言之语,顿时眼皮子一跳。   不得不说,这叶姑娘也真是大胆,能够让陛下闭嘴的,她还是第一人。   马车很快从侧门驶入府中,此时院落内寂然无声。   叶楚楚下马车后便和燕兰她们分开了,各回各的房间。   只不过叶楚楚并没有留意到分别时商陆和蝉衣眼中的同情。   彼时叶楚楚走在长廊上,东望望西望望,将军本想要叫几声,却被叶楚楚蹲下捂住了嘴巴。   她带着将军蹑手蹑脚地摸回自己的房间,这一路,都未碰见白子轩。   这不禁让叶楚楚松了一口气。   白子轩恐怕已经休息了吧?   就在她刚打开自己的房门,突然有一道黑影从其中窜了出来。   “啊!”叶楚楚一阵尖叫,被吓得径直后退。   然而,随着来人将蜡烛点燃,整个房间也亮堂了起来。   白子轩穿着一件玄色的衣服站在她的面前,他身材比她高大许多,脸色阴沉,朝着她步步紧逼。   只听白子轩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   “叶楚楚,乐不思蜀了,嗯?”   作者有话说:   独守空房的小沈表示:我真的好委屈。 第47章 结尾修改了一点点,不影响整体剧情,大致改成楚楚是为了追回将军而来到竹林结果碰见了姜芸蕙的。 第49章   “没有,就是路上出了一点点小情况耽误了。”叶楚楚低着头,软软地说,许是知道自己的理由有些站不住脚,说话声也越来越小,最后连她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沈暮辞轻笑一声,将手中的烛台“啪”一声放置于桌案之上,随即走向叶楚楚,他一把便将站在门前犹豫不决地小姑娘拉了进来。   “汪汪汪”,将军见着自家主子像是受到了欺负,叫了起来。   沈暮辞蹙了蹙眉,随即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小小的绣球,朝着门外扔了出去。   将军一见有一颗球飞出,立即追着球狂奔而去,待它衔着球准备回到主人的房间时,却发现自己竟然被关在了门外。   将军有些委屈。   而此时和将军同样感到委屈的便是叶楚楚,她在白子轩面前低着头,然后双手不断摩挲着囊袋中的小酥饼,此刻她的心中正在打鼓。   因为她有些摸不准白子轩现下的脾气。   “耽误了?”沈暮辞将房门关上,听到叶楚楚这般解释,便笑了起来。   他在她身边安插了不少暗卫,这些暗卫不仅能够保障叶楚楚的安全,同时也随时向他汇报她的行踪。   因此沈暮辞对叶楚楚今日在京城中做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他并不反对叶楚楚与姜芸蕙交好,因为一旦日后叶楚楚成了皇后,少不了要接见京都的那些命妇和贵女。姜芸蕙是个心善的女子,以后说不定还能帮衬一番,陪着叶楚楚说说话。   只是,当沈暮辞处理完政事、回到府中后却发现,叶楚楚竟然还未归家,他心中的平衡突然就被打破了。   最初,他还能够忍一忍,告诉自己,叶楚楚很快就会回来。   可到了深夜,叶楚楚竟然还未归来,尤其是暗卫回禀说她和姜芸蕙还在河边放灯之时,沈暮辞醋坛子彻底翻了。   他再也看不下去手中的卷轴,起身走了出去。   不知不觉间他便来到了叶楚楚的房间中,房间中的每一处似乎都留下了叶楚楚的痕迹,沈暮辞立于黑暗之中,他的眼睛静静凝视着窗外,看着叶楚楚归来的方向。   清冷的月光洒了进来,将他的身影衬托得越发寂寥萧索。   房间里的漏刻每响一下,对于沈暮辞来说都是极大的折磨。   他就像是一个“怨妇”,盼着自己的心上人归家。   这让沈暮辞心中越发坚定,他今日定要给叶楚楚一点颜色看看。   他不能在叶楚楚面前心软。   叶楚楚正想点头,但她的下颚却被眼前的男子用手托了起来。   他逼着她与他对视。   沈暮辞向前一步,叶楚楚便后退一步,直到叶楚楚的脊背已经靠在了墙边,退无可退,两人四目相对。   叶楚楚发现,这个男人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   她的心一颤,硬着头皮柔柔地唤道:“子轩。”   “子轩。”她又唤了一声,嗓音较为之前更为娇柔。   眼前的男人依旧面色不善地盯着她,仿若没听见一般。   叶楚楚这便意识到,这次,白子轩恐怕是真的生气了。   她心中有些丧气,本就是她把他晾在一边,现下只能她去哄。   她买来的小酥饼并不能堵上白子轩的嘴,看来只能撬开他的嘴了。   “我给你带了小酥饼回来。”叶楚楚最终从小囊袋里拿出了一块小酥饼,然后塞到白子轩嘴边。   可是白子轩依然不为所动。   这下叶楚楚急了,“子轩,张嘴。”   沈暮辞见着小姑娘一急,尽管知道她这是拿着小酥饼哄他,看着小姑娘乖顺的眼神,心不自觉间又软了下来。   他在政事上从未有过退让,却总是在叶楚楚面前节节败退。   他控制不住自己,最终还是张开了嘴,将小酥饼咬住。   迎着叶楚楚期盼的目光,沈暮辞心有不敢,只是淡淡地说,“真难吃。”   果真,听了这话,小姑娘的神色黯淡了下来。   “怎么会难吃呢,明明很好吃的......”叶楚楚低着头,自言自语道。   这酥饼外脆内软,还是豆沙馅儿的,很是美味。   似乎是不相信白子轩说的话,叶楚楚将一大块小酥饼塞进了自己的嘴中。   只是这酥饼有些大块,叶楚楚原本便带着有些赌气的心态一口塞进嘴中,因此现下还有一大半的酥饼露在外面。   也就在这时,白子轩突然向她靠近,然后用嘴将另一半小酥饼咬了下来。   “咔嚓”一声,小酥饼碎了,两个人的唇瓣也挨在了一起。   叶楚楚瞪大了眼睛。   “唔——”   这吻来的太快,近乎要让叶楚楚喘不过气来。   两人的嘴间皆是对方的气息。   待到两人分开,叶楚楚已然满脸通红。   沈暮辞觉着心中异常满足,原本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你不是说小酥饼不好吃吗?”叶楚楚疑惑道。   “没有你好吃。”   “你让开!”叶楚楚被白子轩这话羞到了,想要推开压在她面前的男子。   “楚楚。”沈暮辞并未理会小姑娘的挣扎,喉结微动,“今日我生气了。”   还未等到叶楚楚回答,眼前的男子又轻声说道:“你以后别回得这般晚,可好?”语气强势却流露出难得温柔。   叶楚楚“嗯”了一声,随即又道:“要是你喜欢,下次和我一块儿出去也是可以的。”   “我真的从没有与想过把你晾在一边的!”   “阿蕙真的可好了!她知书达理,要是你去了她一定也很开心!”   “你说谁?”听到姜芸蕙的名字,沈暮辞嗓音低哑,言语间又危险了起来。   叶楚楚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急忙纠正道:“子轩,我说你最好啦——”   沈暮辞看着眼前的姑娘,脸上的笑意逐渐明亮起来。   叶楚楚自觉搂住白子轩的脖子,两人再度缠绵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响起了裴宇的声音:“公子,苏公子现下有事找您商议。”   缱倦的氛围被打破,沈暮辞心中有些烦躁,“不见。”   “苏公子说事关重大,还望公子重视。”   “快去呀。”叶楚楚见白子轩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催促道,“别耽误了正事。”   “楚楚,你就是故意赶我走。”   沈暮辞轻咬了一下叶楚楚娇软的唇,这才放开怀中的小姑娘,“那你早点休息。”   *****   沈暮辞连夜返回皇宫,彼时养心殿中灯火通明,苏钦早已等候多时。   “说吧,何事?”沈暮辞坐于上首,盯着苏钦的眼神充满了探究。   “陛下,臣有苏家豢养私兵的罪证。”苏钦开门见山地说道,他神情坚毅,坦然地与御座上的天子对视,未露半分畏惧之色。   话音刚落,养心殿中便安静了下来。   沈暮辞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案,轻笑一声,“朕为何信你?”   “苏锋亲手杀害了我的母亲,而他的那个好儿子资质平庸,眼中却容不得半点沙子,多次置我于死地。我与苏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苏锋乃是当朝太后的亲弟弟,也就是当朝宰相,其正室为他育有一子,但苏锋极好美色,因此家中小妾还为他生了不少庶子庶女,苏钦便是其中之一。   “陛下乃圣明之君,自然知道苏家在民间欺压百姓,做了多少龌龊之事,苏家不除,则难以重振朝纲。臣知道陛下早晚会对苏家动手,如今臣手中已有铁证,可助陛下一臂之力。”   “你这么晚来找朕,就是为了说这些?”沈暮辞不急不缓地说道,“你可知,就算没有这份铁证,朕也可以将你们苏家连根拔起。”   苏钦神色微震,他的手紧握成拳,咬牙说道:“杀母之仇不得不报,陛下定然深有体会。”   “放肆!”沈暮辞听到“杀母之仇”时,立即怒喝。   “陛下,臣如今和您一样,只想将苏家除之后快,还望陛下给臣一个机会!”苏钦依旧不卑不亢,甚至还向沈暮辞行了一个君臣间的大礼。   沈暮辞望着苏钦,他很早便知道虽然苏钦在苏家地位低下,但极具才华,锋芒毕露,也正是因此,总受苏锋嫡长子的打压。   他曾想过将苏钦招揽到自己麾下,但又觉得既为苏家人,最后定然也会维护苏家最后的体面,却不想苏钦竟然在苏家即将倒台之际倒戈。   此人心思缜密,显然不仅仅是为了报仇。   “说吧,你的条件。”   “待事成之后,臣不求大富大贵,加官进爵,只希望能向陛下求一个恩典。”   待苏钦离去,沈暮辞按压着眉心,像是早已疲累至极。   “陛下还是早点休息吧,待会儿又要上朝了。”高福见天子眉眼间皆是疲倦,眼下青黑一片,轻声劝道。   “你去知会裴宇一声,让他后日去寻姜太傅,就说差不多是时候了。”   高福应是,正要退下,却又被沈暮辞叫住:“罢了,为避人耳目,朕后日亲自去姜太傅府上与其敲定细节。”   *****   次日清晨,叶楚楚刚起身,商陆便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姑娘,姜小姐来信了!”   叶楚楚眼前一亮,急忙打开信件,便看见姜芸蕙在信中说:   “楚楚,这几日我祖父和父亲忙死了,他们没空管我,你可以到我家里来!记得把也将军带上。”   作者有话说:   我们楚楚的小姐妹,简直是最强助攻(坏笑.jpg) 第50章   叶楚楚上次与姜芸蕙分别之时互相告诉了通信地址,商陆和蝉衣也并未阻拦。   而这么快就收到了姜芸蕙的来信是叶楚楚始料未及的。姜芸蕙在信中说让她带着将军前去,而具体身份姜芸蕙也已经安排好了,就说她和燕兰乃是行走江湖的医女,为她看病,如此这般,两人便可前往姜府。   次日一早,叶楚楚和燕兰便被商陆蝉衣护送着去姜府。   姜府乃京城中极为显赫的世家,住宅坐落于京城的东面,而京城中不少王公贵族都居住在此处。   随着马车不断前进,这一带的宅门一户比一户气派,显然官员品级都不低。   最终马车在一金柱大门前停了下来。   这院门是朱红色的,上边还镶嵌了不少祥云、花草等传统纹饰,最上面有一匾额书写着“光前裕后”四个大字。据闻姜家子弟世代为官,其先祖乃是开国功臣,因而后世享以优容。   叶楚楚和燕兰刚下马车,朱红色的大门便轻轻打开了,繁霜向二人示意,领着她们走了进去。   整个宅院都极为安静,房屋各处都雕刻着镂空的祥瑞之花,富贵却又给人以清雅之感。   在院落里打扫的小厮婢女都低着头各自忙活着自己的事情,其伺候的人显然都是精心挑选过的。   穿过一条条长长的回廊,又绕过几处厢房,最后来到了一个宽敞的院落之中,姜芸蕙正朝着叶楚楚和燕兰招手。   “我祖父喜静,咱们说话小点声,快到我房间里来。”姜芸蕙说着,便热情地将叶楚楚和燕兰领进了房间,而繁霜也颇为识趣地退下了。   “应该没什么人为难你们吧?”待众人都坐下后,姜芸蕙问道。   “一切顺利。”叶楚楚笑了笑,然后招呼将军坐在她的旁边。   “阿蕙,你房间可真大真漂亮。”燕兰看着房间里的陈设,觉得异常稀奇,纱幔低垂,房间中的桌椅悬柜都是上好的檀木雕制而成,上面放置着玉石宝瓶,细碎的阳光从镂空窗花中照射进来,给这房间更添一层独属女儿家细腻温婉的感觉。   过去燕兰刚到白府,便已然觉得那是最好的住宅,却没想到竟然还有更好的。   “以后若有机会,我还可以带你们到花园转转。”姜芸蕙温柔地笑着,将紫砂壶中的茶水缓缓倒入茶杯之中,然后递到叶楚楚和燕兰跟前。   就在这时,一只雪白的狸奴突然窜了出来,它的毛色发亮,优雅地跳到桌上。   “这时我的狸奴,她叫白雪。她和可以和将军一起玩儿。”姜芸蕙说着便将白雪从桌案上抱了下来,放到将军的旁边。   一猫一狗初时都不为所动,一直盯着对方,后来便看对了眼,开始在房间中追逐打闹起来。   而叶楚楚则是先给姜芸蕙把了一番脉,随后几人才有说有笑起来。   就在这时,繁霜突然推门而入。   “小姐,老爷叫您到他的书房去一下。”繁霜低着头说。   “为何?祖父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繁霜在姜芸蕙耳边低语了一番,姜芸蕙一脸震惊地盯着她,“你说什么?怎么可能,不行,我不能去。”   叶楚楚和燕兰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不知发生了何事。   “你便说我身子不适,去不了罢。”   “小姐,老爷知道您这边的情况,若您这般说,只会让老爷震怒。”   姜芸蕙捏了捏手绢,似是犹豫了很久,这才道:“楚楚,阿兰,你们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   姜芸蕙低头进入姜太傅书房之时,便见主座上坐着一个年轻俊逸的男子,这男子仪态不凡,龙虎之姿,不是当今天子又是谁。   “臣女叩见陛下。”姜芸蕙非常老实地给天子行了一礼,她教养极好,即便内心对天子的驾临一百个唾骂,也表现得温婉大方。   “平身。”沈暮辞一见到姜芸蕙,眼底一暗,立即便想到了叶楚楚。   若不是她,叶楚楚何至于在外面欢快得差点夜不归宿,沈暮辞一想着便来气。   但纵使如此,在姜芸蕙面前,他却什么都不能表露出来,面上依旧那般,不流露出丝毫情绪。   “芸蕙,给陛下沏茶。”姜太傅招呼一声,姜芸蕙便只得走了过去。   姜太傅此次让她出现在此的意图非常明显,无非是想着今后要将她送进宫罢了。   一旦天子看上了她,以姜家的地位和权势,让她做皇后不是不可能。   皇帝明白,姜芸蕙也自然是明白的。   也正是因此,姜芸蕙在倒茶时有些心不在焉,甚至连茶溢出了杯盏都并未察觉。   “芸蕙!”姜太傅低声呵斥一声,吓得姜芸蕙急忙跪下。   “陛下,芸蕙她久居深闺,与外界接触较少,还望陛下恕罪。”   “无妨。”上首传来天子不辨喜怒的回答。   天子说话总是淡淡的,没有丝毫情绪,但姜芸蕙发现,天子自始至终都未看她一眼,甚至连她倒的茶都只是象征性地碰一下,便不再端起。   姜芸蕙立于远处,她悄悄观察着天子的一举一动,而后发现,他和祖父议事之时,有的时候怕是在走神。   因为他时不时望向窗外。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天子终于起身,而姜太傅这时也说:“芸蕙,你去送送陛下。”   哪怕姜芸蕙再是不愿,但还是也不能忤逆了祖父的意思。   天子走在前边,她紧随其后,两人一路上都缄默不语。姜芸蕙倒是被天子周身的威压给逼迫得紧,浑身不自在。   她巴不得立即将这人送出去,好去向叶楚楚和燕兰诉苦。   也就是这个时候,走在前边的沈暮辞停了下来,他突然回头望向姜芸蕙,并且直视着她的眼睛。   姜芸蕙被这骇人的眼神吓到了,她手上全是冷汗,身子也开始颤抖,却听前边那人说道:“你便送到这吧。”   “陛下,这......祖父他......”姜芸蕙话都说不清了。   “朕对你无意,也知你心有所属,此事朕会处理好。”   突然被天子道破心声,姜芸蕙以为自己触怒了圣颜,差点就要跪下请罪,“陛下,臣女......”   也就在这时,突然传来犬吠声。   “将军不要乱跑啊!白雪,你也等等!”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呼喊声。   姜芸蕙回头一看,在长廊的尽头,她看见了将军、白雪正朝着这边飞奔而来,叶楚楚正在后边追着。   “陛下......”   “姜姑娘请回,朕还有事,便先行一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姜芸蕙便见天子提步离开,他步伐很快,转身就走,仿佛在逃避着什么一般。   姜芸蕙愣在原地,直到叶楚楚追上前来,这才回过神:“你们怎么出来了?”   “将军不知道为何,突然发了疯一般跑出来,我怕它咬人,这才追了上来。”叶楚楚喘着粗气,望着前方,“刚才你旁边的那人是谁?”因为距离太远,她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刚才不会是你未婚夫来了吧!”叶楚楚想到了什么,突然打趣地说道。   “罢了,我们先回房,要是被祖父看见了,这就不好了。”   *****   “什么,陛下刚才到你家来了!”房间内叶楚楚与燕兰听到后震惊地差点叫了出来,“简直就是莫大的殊荣!”   “你怕不是未来的皇后吧?”燕兰笑着说,“那我们可要和你打好关系,以后说不定还能巴结一番。”   “不是你们想得那样。”姜芸蕙脸上皆是苦闷,“我有心上人了......”   “我也不想当什么皇后。”姜芸蕙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直到姜芸蕙送叶楚楚和燕兰离开,她都还带着歉意:“楚楚,阿兰,今日对不住,我没想到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叶楚楚拍了拍姜芸蕙的背,又抱了她一下:“莫哭啦,再哭真就变成小花猫了,下次我们一起出去玩,京都我还没逛完呢。”   姜芸蕙轻轻“嗯”一声,这时突然从她身后传出姜太傅的怒斥:“姜芸蕙,你今日怎会如此......”   姜芸蕙二话不说,急忙将叶楚楚和燕兰送了出去。   待上了马车上,燕兰看着叶楚楚一脸凝重的神情,这才问道:“楚楚,你怎么了?”   “燕姐姐,这个姜太傅,我见过。”   “怎么可能,他可是朝廷重臣,你今日隔那么远,定是看错了。”燕兰质疑道。   “可是他的声音我总不会听错吧?上次在梧桐镇,他来找过白子轩。”   此话一出,一阵诡异的沉默顿时在马车内弥散开来。   过了许久,燕兰才颤抖着问:“你是说,白子轩可能不只是普通商贾这么简单?”   *****   今日叶楚楚和燕兰回去得很早,然而,令她们惊讶的是,白子轩已经回到府上了。   “楚楚,你回来了。”白子轩看着叶楚楚进屋,然后朝着她笑了笑。   叶楚楚将将军从车上抱了下来,结果,将军二话不说便朝着沈暮辞冲了过去。   “汪汪汪!”将军叫着,然后用嘴去咬沈暮辞的衣袍。   “将军,你放开!”叶楚楚被将军这架势吓到了,急忙蹲下将其抱住,“不是告诉你,不要乱咬人吗?”   燕兰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子,对白子轩说道:“真是奇怪,将军今日怎会突然就要咬你了?”   “许是我今天刚买了肉脯回来。”沈暮辞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道,说着将肉脯递给叶楚楚,让她慢慢喂给将军。   沈暮辞将心中的慌乱掩饰得很好,但也只有他知道,将军为何会对他性情大变。   因为将军在姜府认出了他,并且它还看到他和姜芸蕙走在一起,虽然他和姜芸蕙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但作为一只护主忠诚的狗儿,肯定是不愿意自家主人受到欺骗的。   这也是沈暮辞心中所一直纠结的地方,他到底要不要将一切坦白?   可现下他还为对太后动手,他害怕坦白一切,又吓到了她。   这时,叶楚楚道:“燕姐姐,你把将军带下去,我有话问子轩。”   待燕兰将房门合上,叶楚楚随意找了一张凳子坐到了沈暮辞对面。   “子轩,今天我碰见了一个人。”叶楚楚斟酌着应当如何开口,“是姜太傅。”   沈暮辞心中一惊,在听到姜太傅时,他已经生出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来。   叶楚楚今日难道看到他了?   可此刻他不好打断叶楚楚,只得煎熬地听着小姑娘继续说下去。   叶楚楚的嗓音一直都温温柔柔的,像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一般,但只有沈暮辞能够体会到,她说得这些话仿佛在一步步揭开他的面皮,让他手足无措。   “当初我在白府时,姜太傅来找过你,我记得他。子轩,你只是告诉我你乃商贾,但是你好像一直都未曾告诉我你背后到底站着什么人。我知道不少商贾都和政治势力相牵连,我也不应该干涉你的事业,但是我确实想知道你是不是和朝堂命官勾结上了。上次我和燕兰遇到危险,是因为你得罪了某个朝廷大员吗?”   沈暮辞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小姑娘,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甚至皱了皱眉,似有些担心,她在等待他的回答。   可沈暮辞却感觉,他正在受刑。   “我是不是问得有些多了呀?”叶楚楚见白子轩一直未回答,就连她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多疑了。   “其实我只是有点担心你。我知道姜太傅官职很大,但我听说......听说他乃帝党,陛下和太后势必会有一争,我害怕你被连累。虽然我不知道这些夺权之争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只想你好好的。”   叶楚楚盯着白子轩,她的眼神太过纯净,这让沈暮辞感到越发刺眼。   “楚楚,若我告诉你了,你会嫌弃我吗?”沈暮辞思索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说道。   “我为什么要嫌弃你?”叶楚楚的笑容甜甜的,两个小酒窝也越发可爱,“你是白子轩又不是别人,我当然不会嫌弃你了。”   “我是......皇上。”沈暮辞用手扶住自己的额头,将最后两个字说得飞快,有那么一刻,他竟然真的希望自己就是一个最为普通的商贾,和叶楚楚永远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他不知道叶楚楚会作何反应,但他现在却无法吐出其他字眼。   他从未如此紧张过,整个人都是紧绷的。   只是下一瞬,便听到叶楚楚惊叫道:   “什么?子轩,你竟然是皇商?”   作者有话说:   俺们楚楚的脑回路是这样的:   推理①:姜太傅来找过子轩+子轩是名商贾=子轩是一名和朝廷官员有勾结的商贾   推理②:子轩是一名和朝廷官员相勾结的商贾+子轩说他是“皇shang”=子轩是皇商   结论:子轩是皇商,他和朝廷官员相勾结,所以会因为得罪官员引来刺杀。   【小剧场】   叶楚楚:阿蕙,你是不是未来的皇后?我来巴结你。   姜芸蕙:我没有想过要当皇后啊,还是你上吧。   叶楚楚:我根本没见过皇帝啊。   后来的叶楚楚:好尴尬,皇帝居然每天都在我眼前晃。 第51章   沈暮辞一愣,叶楚楚的反应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楚楚?”他又唤了一声。   “子轩,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最初你说你坐吃祖产时我便觉得你一定是在自谦。”叶楚楚起身,然后用手勾住了沈暮辞的脖子,她的眼睛里似有星光在闪烁,显然是引以为傲,“只不过你还是要注意自己的安危,其实我觉得哪怕你只是个普通的商贾,我也不在乎的。”   在大辰朝,商贾的地位只比平民略高,但不比官宦,因此不少商贾为了提升自己的地位,会与官宦相勾结。   沈暮辞看到小姑娘在他面前眉飞色舞的样子,反应了许久,这才意识到,叶楚楚将他的真实身份竟然理解成了“皇商”。   此刻,他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   他先是松了一口气,因为现在朝堂未平,他觉得还未到彻底坦白的时机。可随即却又紧张了起来,若他后续再向叶楚楚坦白,那时她还会接受他吗,是觉得他是一个大骗子还是会认为他更加厉害?   皇帝比皇商身份地位高出许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真如此,那叶楚楚应该觉得他更厉害才是。   可有那么一瞬沈暮辞却觉得自己现在的想法实在是荒谬至极。   若这么拖下去,叶楚楚会一直误会他是一名皇商,今后坦白,对她来说则欺骗更深。   “楚楚,对不起,我——”沈暮辞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试图去纠正他们之间的这个误会。   却不想,叶楚楚很快便用她青葱般的手指堵住了他的嘴。   “子轩,不必道歉,我为你感到骄傲。”叶楚楚甜甜地说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尊重你、支持你。为了不拖你的后腿,我也会努力精进医术的!”   “我想和你并肩。”叶楚楚突然凑到沈暮辞耳边,悄声说道,她的笑声清脆,如同银铃一般悦耳,“我也会努力赚钱养家,这样,若是哪天你破了产,我也可以养你的。”   她说,她想和他并肩。   沈暮辞听到这话,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汹涌澎湃的心绪,一把将叶楚楚抱起,还带着她转了几圈。   “我会给你最好的。”沈暮辞看着小姑娘灵动的眼眸,轻轻说道,此刻他嗓音低哑,蛊惑极了,“等我这一阵子把这些事情都处理结束,我就带你去见我母亲,以告她在天之灵。”   “然后,我们便成婚。”   *****   时光飞逝,这些日子,沈暮辞一直早出晚归,但无论再晚,叶楚楚夜里都会在小院里等他归家。   沈暮辞夜里归来,总会带一些点心给叶楚楚。   而叶楚楚知道沈暮辞这段时间辛劳,这时,她也会给他准备一杯蜜糖水,而有时候则是一碗银耳羹。   两人在月下相对而坐,话不多,但却有一种无声的默契,纵使白日里相处时间不长,但两人都知,过了这段时间便好了。   而姜芸蕙也时不时约她和燕兰出来,只不过这段时日的姜芸蕙的黑眼圈越来越重,笑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这天,三人又出来小聚。   姜芸蕙脸色苍白如纸,眼下青黑一片,头发也未似平日里那般整齐,她看到叶楚楚和燕兰下了马车,朝着二人飞奔而去。   然后搂住二人的脖子便大哭起来。   姜芸蕙的这个举动让叶楚楚和燕兰吓了一大跳,为避人耳目,两人急忙将姜芸蕙带到了茶楼中的一个包间里。   “阿蕙,发生了何事?”叶楚楚看着姜芸蕙痛苦流涕的样子,担忧地问道。   “陛下对苏家动手了。”姜芸蕙一边哭一边说着,“因为苏家豢养私兵,蓄意谋反,据闻满门抄斩。”   叶楚楚和燕兰相视一眼,她们突然明白了什么。   前些日子,姜芸蕙虽然告诉了她们她已有心悦之人,但却并未告知所谓何人。   姜芸蕙每次提起,她虽挂着淡淡的笑容,但依然透露出几分忧虑之色。   而现下,她们算是明白了,姜芸蕙这定是喜欢上了苏家的郎君。   天子与太后不和已久,天子为从太后手中夺权,帝党与太后党之间势必会斗个你死我活,而姜家作为皇帝党派,与苏家更是完全对立。   姜芸蕙爱上了苏家的郎君,但二人之间,恐怕难以再续。   这个时候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失去心上人的滋味堪比剜心之苦,叶楚楚和燕兰并未阻止姜芸蕙的哭泣。她们都知道,姜芸蕙在家中是不可能痛苦呐喊的,唯有在她们面前,姜芸蕙才可以展现出最真实的自己。   就在这时,茶楼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紧接着便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锁链碰撞的声音以及百姓的欢呼声。   叶楚楚一惊,打开窗户向外望去,便看见一队禁卫军正在押着一群衣冠不整的囚犯慢慢行进着。   这群囚犯中有男子也有女子,皆是曾经在朝堂上有头有脸之人亦或是其家眷。   “苏贼,都去死吧!”   “苏贼,你们也有今天!”   下边围观之人吆喝着,姜芸蕙像是听到了什么,她红着眼在窗前望了一眼,便急慌慌地提起裙子向外边奔去。   苏家罪孽深重,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不少百姓围聚在一起,向囚车中的人、带着镣铐之人扔烂掉的蔬菜瓜果,这些百姓还将道路围得水泄不通。   “阿蕙,你要去哪里!”叶楚楚和燕兰紧随其后,发现姜芸蕙正逆着人流而上,焦急地在后面叫喊。   “麻烦让一让!”人流过大,很快便将叶楚楚、燕兰与姜芸蕙三人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叶楚楚被人群簇拥着,她的发饰都被撞歪了,东挤一番西挤一番,这才挤到了最前方,而在她面前恰好路过一名戴着镣铐的女子。   “叶楚楚!”还未等叶楚楚将自己的发饰整理端正,便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叶楚楚一惊,便看见了一张充满疤痕的脸。   但她还是很快辨识出了来人——正是苏婉。   苏婉见到叶楚楚,仿佛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她不顾官兵的阻拦,发疯一般朝着她狂奔而来。   “叶楚楚,我求你,我求你,让陛下放过我好不好。”苏婉披散着头发,身上尽是污秽,衣服也被撕破了,许是叫喊了很久,嗓子也是哑的,“求求你,叶楚楚,我知道错了,你让陛下放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苏婉奔到叶楚楚面前,重重地磕头,“叶楚楚,我求你,让陛下放过我吧,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都愿意!”   “你这疯女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一个官兵走上前来,径直将苏婉的头发扯了起来,然后不顾她的阻拦,将她拖入了囚犯的行列中。   而叶楚楚,一直站在原地,因为太过嘈杂,她甚至连苏婉在说什么都听不清,只是隐约听到了“叶楚楚、陛下、放了我”等断断续续的几个词。   此时的她,一头雾水,她完全想不明白,苏婉为何会来求她。   正当她发愣之际,便听到一个官兵及其恭敬地对她说道:“这位姑娘,方才惊扰到了你,那毒妇疯言疯语,莫要当真。”   叶楚楚松了一口气,她并不在意苏婉的结局。   苏婉这人在梧桐镇时心思就极为歹毒,手上沾染了数条人命,如今落得如此下场,这便是恶有恶报吧,叶楚楚心想。   而现下,最为重要之事,便是找到姜芸蕙。   叶楚楚朝四处望去,最后终于看见了姜芸蕙的影子,原来她正朝着一辆囚车跑去。   “钦郎!钦郎!”苏婉朝着囚车中的人大声吼叫着,“我在这里!”   囚车中的人霎时睁开眼,怔了怔,一脸震惊道:“芸蕙,你怎么来了?”   可下一瞬,苏钦便疾言厉色地说:“听话,赶快回去,不要待在这里!”   “钦郎,你告诉我,我应当如何做才能救你出来?”姜芸蕙满脸泪痕,嗓子都哭哑了。   苏钦的嘴动了动,可是姜芸蕙却完全听不清了。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姜芸蕙叫着叫着,身子有些不稳,差点摔倒,幸亏叶楚楚来得及时,将其扶住,“阿蕙!”   “楚楚,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姜芸蕙想要摆脱叶楚楚的控制,眼睛死死地盯着囚车的方向。   眼见着囚车离去,姜芸蕙终于控制不住,“钦郎他犯了什么错,他从未助纣为虐过,为何陛下还是不放过他?”   叶楚楚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姜芸蕙便晕了过去。   *****   是夜。   夜深人静之时,叶楚楚依然坐在院子内等待着白子轩归来。   她随手把玩着自己衣服上的流苏,但神色却颇为凝重。   这时,商陆走上前来,“叶姑娘,今夜还是早点就寝吧,公子遇到了点麻烦,怕是不能归家了,让你不必等他。”   叶楚楚有些失落,望了商陆一眼,“他真不回来了?”   商陆看着叶楚楚,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即道:“奴婢服侍姑娘歇息可好?”   “不用,我就看会儿月亮。”   随着天气逐渐转凉,夜里逐渐变得寒冷起来,叶楚楚这一坐,便到了夜半时分。   商陆和蝉衣多次上前去劝,但都无济于事,最终只能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叶楚楚。   这时,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出,商陆和蝉衣一惊,急忙行礼。   沈暮辞挥了挥手,又看了看坐在庭院中的叶楚楚,微微叹了口气。   他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然后朝着小姑娘缓缓走去。   叶楚楚正想得出神,突然间感觉到自己身子一暖,她抬头一看,便发现白子轩正在为她认真地系着披风。   披风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子轩,你回来了?”叶楚楚有些惊喜。   “不是说今夜不必久等,为何还不睡?”沈暮辞语气虽然宠溺,但却流露出些许责备。   最近苏家败落,他需要肃清朝堂,事务繁多,有许多事情需要他亲自决断,因而经常忙到深夜。   今日奏折实在是积压太多,沈暮辞实在抽不开身,他又害怕叶楚楚一直等他回去,便命人传话,让她早些安置。   却不想,商陆和蝉衣飞鸽传书,告诉他叶楚楚现在还未歇息。   沈暮辞心中虽然感到甜蜜,但是却又无比后悔。   他害怕让小姑娘睡眠不佳,因此不顾繁杂的政务,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沈暮辞坐在叶楚楚旁边,叶楚楚很自然地靠向了他的怀里。   白子轩的怀抱总是给予叶楚楚一种极大的安全感。   “子轩。”她柔声唤道。   “嗯?”   “今日我和阿蕙她们上街,恰好碰见了被囚禁的苏家人。”叶楚楚说道,“我这才知道,阿蕙的心上人竟然是苏钦。”   “可是苏钦他就快要死了。”叶楚楚用头在沈暮辞怀中蹭了蹭,然后望向了他,“所以阿蕙晕倒了。”   “嗯。”   “唉,子轩,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叶楚楚听到白子轩只简单回应一声,有些急躁。   “楚楚,我们换个话题,可否?”   “不行,我还没说完呢。”叶楚楚不满地说道,还用手打了一下沉暮辞坚实的胸膛,“可阿蕙说,苏钦平日里并无过错,也并未如同苏家其他人一般四处祸害百姓。”   “所以呢?”沈暮辞笑了笑,望向靠在自己怀中的小姑娘。   然而,却听到小姑娘用及其埋怨的语气说:   “所以,子轩,我在想,陛下是不是有点残暴啊,他滥杀无辜。若不是陛下,阿蕙她也不会失去心上人。”   作者有话说:   沈暮辞:遭受暴击 第52章   “你都不了解陛下,怎随意妄下定论?”沈暮辞听到叶楚楚这般说着,眉头不禁一皱,“陛下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叶楚楚狐疑地看了白子轩一眼,不满道:“你还说我呢,你也不了解陛下呀,还这般为他开脱。”   “伶牙俐齿。”沈暮辞轻笑了一声,说着就要去亲吻小姑娘的额头。   “说不过我,就想来占我便宜,想得美。”叶楚楚急忙将头别过去,神情很是俏皮。   “陛下就算知道,他也不会拿你如何。”沈暮辞低声说道,眉眼有些黯淡,见小姑娘躲着他,手上一用力便让小姑娘直接坐在了他腿上。   他用手扶住叶楚楚纤细柔软的腰,这样任凭叶楚楚如何动弹,他都能占据绝对的主导权。   “你这几日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叶楚楚被沈暮辞抱在怀里,只觉得被他硌得慌,有些不舒服。   她这才发现,白子轩脸上棱角更加分明了些,这让他周身的气质更加凛冽了些;他脸色也不是特别好,略微有些苍白,这让他眼下的青黑更加惹人注目了。   叶楚楚有些心疼。   她用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责怪道:“最近怎瘦得如此厉害?”   “楚楚心疼我了?”沈暮辞望着小姑娘担忧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些天所有的疲累都是值得的,心里甜滋滋的。   “我问你话呢,怎不说话。”叶楚楚见白子轩迟迟都未开口,只是对着她笑,嗔怪道。   “叶姑娘,您就劝劝公子吧。”高福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无视自家主子此刻警告的眼神,大着胆子说道,“公子这些天食不下咽,又经常忙碌到深夜,老奴怎么劝,公子都不听。”   陛下的宵衣旰食高福看在眼里,皇帝勤政,本是大辰子民之福,可天子一日一日地消瘦下去,再是铁打的身体也承受不住,他劝了又劝,可依然劝不动。今日他随沈暮辞回府,一直站在暗处候着,听到叶姑娘问起自家主子这话,实在憋不住了,便将实情全部说了出来。   高福将头埋得很低,但依然能够感受到自家主子身上传出的丝丝寒意,如今,他只能将所有期望都寄托在叶姑娘身上了。   果真,叶楚楚听到这话后,还没等沈暮辞开口,便不爽了:“为何不好好吃饭?为何要这般糟蹋身体?手中的事情是永远做不完的,可是身体垮了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叶楚楚说着说着,便哽咽了起来。   她想起了她的父亲,曾经也是那般,早出晚归地为她找寻治疗哑疾的药,风雨无阻。也正是这样,她父亲病倒后便再也没有从床上起身,最后离她而去。   叶楚楚自出生起,她的亲人便相继离世,本是受父母宠爱的年纪,她却早早地开始自力更生。   白子轩和燕兰如今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只希望她们能够好好的。   因此,一听到白子轩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她那久远的记忆再次被唤起,只觉得痛心不已。   在她父亲故去后,叶楚楚就很少再流眼泪,哪怕曾经被董茂胁迫,她也未曾落泪。   唯一能够让她落泪的,只有她在意之人。   沈暮辞被小姑娘这突如其来的哭泣给吓到了,他先是给了高福一记眼刀,然后便手忙脚乱地开始哄。   “楚楚,别哭,不是你想得那样……”   沈暮辞刚想为叶楚楚擦眼角的泪珠,却被小姑娘推了一把。   “什么叫不是我想得那样,你是想说你现在还好好的吗?可若是你已经倒下了那怎么办?”叶楚楚气愤地说,她的声音因为哭泣显得有些绵软,但柔中带钢,一时间让沈暮辞竟然无法反驳。   沈暮辞用手包住叶楚楚的小手,感受着小姑娘手上的那些因为常年上山采药而磨出的厚茧,心中越发自责。   叶楚楚无父无母,现在他就是她的依靠。   “楚楚,我错了。”   此话一出,就连沈暮辞自己起初都有些震惊了。   身为九五之尊,地位本就尊崇无比,哪怕他真的错了,旁人也断不会说出来。   久居高位,让他都快要忘了如何向他人低头。   但面对叶楚楚,他愿意为她俯首,将世间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   “不会再有下次。”他吻了吻小姑娘眼角晶莹的泪珠,温柔地说。   “拉勾。”叶楚楚伸出自己的小拇指。   沈暮辞笑了笑,将也将自己的小指勾了上去。   因为他知道,这一勾便是一辈子。   *****   次日清晨,叶楚楚醒来的时候天还未大亮。   她迷迷糊糊地起身,许是因为昨夜哭过,眼睛有些酸酸的。   她穿上绣鞋,拿起放置于桌上的一个小绣囊,这绣囊内装着一些草药,有驱除蚊虫的功效。   叶楚楚披着衣服向外走去。   往日她起身时早已日上三竿,那时白子轩都已经外出。而今日,叶楚楚出去时,白子轩正在练剑。   天气逐渐转凉,今晨有薄雾腾起,万物笼罩在迷雾之中,朦胧得看不真切,宛若仙境一般。   叶楚楚穿过层层迷雾,终于看到了一位白衣公子。   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冰冷的剑光闪烁,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又因舞剑之人周身气质不凡,神清骨秀,俊逸峭拔,宛若神祗。   叶楚楚一时间看呆了。   从见到白子轩的第一面起,她便觉得他是极好看的男子,哪怕他有时周身气势逼人,但他的气质却让她无比着迷。   叶楚楚喜欢上他虽然不是因为他的皮相,可她依然喜欢偷偷地看他,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此刻的叶楚楚害怕惊扰到他,正躲在一棵树后。   她时不时探出脑袋看一眼,然后小心脏怦怦地跳。   “楚楚?”沈暮辞听见树后传来稀碎的响动,又见着露出了一块浅黄色的衣袂,很快便停下手中动作,勾了勾嘴角,唤了一声。   叶楚楚躲在树后不动,她可不想被白子轩逮到,若是白子轩发现她在偷看他,那岂不是丢死人了!   她还悄悄向后挪了挪。   然而,她没后退几步,便碰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然后,白子轩那惑人的嗓音便从她上方传来:“楚楚,你刚在看谁?”   叶楚楚一听便知道,白子轩这就是明知故问。   无非就是想让她亲口承认,她在看他。   只是她可不想上了白子轩的当,作势便准备向前逃跑。   不幸的是,她还未踏出一步,白子轩便单手环住了她的腰。   “楚楚,近水楼台先得月。”   世人皆说红颜祸水,女人才是狐狸精,而在叶楚楚看来,白子轩才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狐狸精。   他这是在□□裸地勾引她。   叶楚楚小脸通红,她觉得羞死人了。   “子轩!”叶楚楚紧紧抓着小绣囊,她微抿着朱唇,低声叫道,“待会儿来人了!”   “无妨,来一个我挖一个的眼睛。”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叶楚楚不爽道。   “楚楚,你手中拿着甚?”沈暮辞不管不顾,他的手触碰到小姑娘的手,好奇道,“是给我的吗?”   “不是!”叶楚楚口是心非道,说着便反手将绣囊朝男人的脸砸去。   她现在见不得他这张脸。   男人眼疾手快地将绣囊接住,看着上面有一个歪歪扭扭的“轩”字,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   “楚楚的手真巧。”沈暮辞赞赏道。   叶楚楚回头,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便知道他是在睁眼说瞎话。   这个小绣囊是她前些日子跟着燕兰学的,叶楚楚女红不是特别好,因此绣了许多次,才搞出了稍微像样点的绣囊。   “你在这讽刺谁呢?你不要还给我。”   沈暮辞有些不明所以,他分明是在夸她,而叶楚楚却觉得他是在讽刺他,还说要他把绣囊还给她。   这是叶楚楚送给他的东西,他高兴都还来不及,自然不会还回去。   沈暮辞急忙将绣囊挂在腰间,“这是楚楚送我的,我自是要天天戴上。”   叶楚楚心里是高兴的,可当她看见她的绣囊与沈暮辞的穿着完全格格不入时,她便悔了。   “算了,你别戴了。”叶楚楚有些难受,她扪心自问,她随着燕兰学习的时候自是极为认真的。可这绣工还是太差,这是能够戴出去见人的吗?   叶楚楚说着便想要将沈暮辞身上的绣囊取下来。   “楚楚就对我这么放心?难道不怕我沾花惹草?”   叶楚楚瞪了沈暮辞一眼,便听沈暮辞接着说道:“我戴上了它,外人一看便知我已有家室,楚楚,你确定要把这绣囊取下来?”   叶楚楚一愣,随即又羞恼起来。   他们还没成亲呢。   “反正到时候丢丑的是你!”叶楚楚狠狠道,头也不回地跑了。   *****   今日在朝堂上,朝中众臣都发现,陛下的心情极好,不断进谏何事,都不会发脾气。   苏家倒台,朝中自是一大批官员落马,现在是急需人手之时,因此便商议着将今年的秋围提前。   待差不多敲定了其中细节,便听天子道:“众卿还有何事要奏?若无旁事,那今日便散朝吧。”   站在下首的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有一个大臣还悄悄地在旁边轻踢了姜太傅一脚。   姜太傅清了清嗓子,然后从一众大臣中站了出来,高声道:“陛下,臣还有事要奏。”   “不知姜爱卿所谓何事?”   “陛下,如今社稷安宁,臣等请立皇后!”   作者有话说:   我来更新啦!这章红包补偿   接下来让我们一起来见证,一个小小的绣囊是如何让小沈掉马的! 第53章   此话一出,众人明显察觉到御座上的天子周身气势冷冽了起来。   姜家乃百年望族,在朝中声望极高,再者姜太傅的嫡孙女姜芸蕙在京都素有温柔贤惠、知书达礼的美名,因此,她乃后位的最佳人选。   姜太傅此言一出,无非便是催促着天子赶快立姜芸蕙为后。   “臣等附议。”亦有不少其他大臣站了出来,皆是想要将自家女儿或者孙女送进宫的大臣。   哪怕做不了皇后,只要成为了天子的枕边人将来说不定便会有出头之日。   沈暮辞透过十二旒珠扫视了一番,这些朝臣纯粹就是想要给他添堵。   可此时的他不再是刚登基时大权旁落之人,他心有所属,自是不能在立后之事上妥协。   沈暮辞看了看自己佩戴着的那个小小的绣囊,突然轻斥了一声:“社稷安宁?不知诸位爱卿从何得知?”   “如今边境未定,西北烽烟四起,此乃社稷安宁?”   “如今朝纲重振,诸卿昼断狱,夜理书,此乃社稷安宁?”   “如今灾洪未定,未至‘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此乃社稷安宁?”   天子语势一句比一句强劲,其间有明显的怒意,众臣迫于威压都不太敢抬头。   “陛下贵为天子,理应绵延子嗣,择嗣以承大统。现后宫空虚,请立后宫,以慰列祖列宗而固国本也。”姜太傅并不顾及天子的怒意,依然坚定地说道,“若陛下今日不给臣一个说法,臣便一头撞死在这金銮殿上。”   “既是如此,朕若有后位的人选,自然会告知诸卿一声。”御座中的天子霎时起身,明黄色的龙袍上绣着十二章纹,胸前的正龙威严峥嵘,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姜爱卿,请自便。”   “退朝吧。”   天子语罢,衣袖翻飞,很快便离开了殿内,而此时的姜太傅,看着天子离去的方向,眼中有墨色在翻涌。   今日天子这话,无非便挑明了他并无立要姜芸蕙为后的意思。   姜太傅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姜家铲除苏家有功,对后位势在必得,如今却公然被天子拒绝,姜太傅只觉得颜面全无。   天子不打算立姜家女为后,倒是给了其他世家机会,看着周围之人都悉数离去,他更加气愤。   “清正,且慢!”姜太傅看着刚踏出殿门的张大人,急忙追了上去。   “怀忠兄客气了,不知找我有何事?”这张大人乃是曾经去往梧桐镇安抚难民的张巡抚。   “你可见过,陛下在梧桐镇时身边的那名女子?”姜太傅并不想绕弯子,开门见山道。   张巡抚眼中闪过一抹震惊,他顿时想起了天子和叶楚楚间那般亲密无间的举动,但依然佯装无事一般:“我不知怀忠兄在说什么。这是陛下的私事,我一个外臣如何得知?”   姜太傅两眼微眯,似在探究其中的真假:“难道你就没留意到今日陛下挂在腰间的那个绣囊?这与陛下的衣着如此格格不入,若非是他意中人为他绣的,他又怎会戴上?”   显然是觉得还说得不够,姜太傅又斩钉截铁地补充道:“陛下定有意中人。”   张巡抚是知道姜太傅的性子的,他如此说,定是见过那名在梧桐镇陪伴在天子身侧的女子,也认定了她就是天子心仪之人。   只是张巡抚是一个并不怎么看重名利的,听罢便劝道:“立后之事自然由陛下决断,我们这些作为臣子的,干好份内之事便好。”   这言外之意便是,天子既然已经说了不会立姜芸蕙为后,再这般执着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若陛下立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子,你也愿意?”   “那是自然。”张巡抚对叶楚楚的印象极好,“我相信陛下的眼光。”   姜太傅并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话,遂乃拂袖而去。   “怀忠兄。”张巡抚看着姜太傅的背影,叹了口气,“莫要因为立后一事惹恼了陛下。今上能如此迅速地铲除苏家,有如此铁血手腕,非是等闲之辈。”   姜太傅似是已经走远,再未回头。   *****   沈暮辞回到府中的时候,叶楚楚和燕兰正商量着给姜芸蕙准备什么样的生辰礼物。   “阿蕙这些天因为苏钦的事情,睡眠不大好,要不然咱们送她一个药枕吧。”叶楚楚正说着,便见长廊那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这边走来。   她急忙起身。   待到人走进了,叶楚楚看到沈暮辞的神色吓了一跳:“子轩,今日谁惹到你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沈暮辞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听叶楚楚这般说着,他这才回过神来,急忙缓和了神色。   退朝后,他便一直想着立后一事。   起初,他想着,待他重振朝纲,便可立叶楚楚为后;可今日,他才发现,阻拦他和叶楚楚的,恐怕还有以姜家为首的世家。   沈暮辞的眼中划过一道戾色。   “今天遇到了些糟心事,只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事。”沈暮辞朝着叶楚楚笑了笑,只有在小姑娘身边,他才会感到心安和踏实。   随着叶楚楚走进,沈暮辞很自然地拉住了她的手。   “过几日是阿蕙的生辰。”叶楚楚一边走一边说着,“我和燕兰打算送一个药枕给她,她这些日子休息得可差了。”   “可是为苏钦着急?”沈暮辞问道。   “你竟然知道苏钦?”叶楚楚惊呼,“也对,你是皇商,说不定平日里也是见过他的。”   沈暮辞立即便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说不定苏钦没死呢?”   “可是苏家的那些罪臣可是当街行刑的,阿蕙那日见了差点晕过去。”叶楚楚眨了眨眼,“子轩,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呀?”   见着小姑娘眼神中充满了期待,沈暮辞只是说道:“楚楚,不管怎么说,此事已过,还是要向前看,希望姜姑娘能够早日走出阴霾,你多劝劝她。”   “再者,楚楚,以后若是你去姜府,切记不要和姜太傅撞上,姜太傅乃朝廷重臣,万一稍有不慎惹他不快,咱们难以自保,明白吗?”   叶楚楚点了点头。   “楚楚,等我把这些糟心事儿解决掉,我们便成婚吧。”沈暮辞紧紧握住叶楚楚的小手,温柔地说。   叶楚楚的手被白子轩攥得生疼,其实她并不太在意白子轩什么时候和她成婚,她一直都很相信他。   可他却多次向她提出成婚之事,就像是怕她跑了一般,叶楚楚总觉得白子轩这些日子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   转眼之间,就到了姜芸蕙的生辰。   其实这生辰宴姜芸蕙本是不愿意大操大办的,只是姜家每年都会为她办一次,若今年不办,必然会遭人非议。   姜芸蕙乃京都贵女,其生辰宴自然是极为盛大的,京中许多世家小姐都会来为她庆生。   这偌大的姜家花园,今日喧闹不已。   这是叶楚楚和燕兰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因着有商陆和蝉衣把关,两人都精心打扮了一番。   “叶姑娘,燕姑娘,随我来。”繁霜见二人到了,急忙将她们迎了进去,“小姐已经等候二位多时了。”   此刻花园中已经有了不少贵女,这些贵女各个浓妆艳抹,衣着华丽,手中还拿着一个小扇子,风姿绰约。   “楚楚!阿兰!”姜芸蕙今日也打扮得极其盛重,见她们到来,立即向她们走来,语气间有些责怪,“你们可是到了,我真怕你们不来了呢!”   “怎会。”叶楚楚和燕兰将药枕递给姜芸蕙,“这个药方是我专程为你配的,可以助眠。”   姜芸蕙十分欣喜,平日里她一般只会收到胭脂水粉,要么则是些贵重的首饰,可只有她知道,哪怕礼物再贵重,其中包含几分真情,无从得知。   只有叶楚楚和燕兰所送之礼,礼轻情意重,让她今日空虚的心充盈了起来。   “今日若你们听到了些流言蜚语都不必在意,这些人平日里闲暇惯了,不去嚼舌根便没事可做。”   因着有姜芸蕙的提醒,叶楚楚和燕兰并不怎么与这些贵女打交道。然而,纵使这般,到开宴之时,两人依然成了众位贵女好奇的对象。   开宴之时,众人刚落座,便听说公主殿下今日要来,姜芸蕙急忙起身前去迎接。   安乐公主乃是今上唯一的妹妹,哪怕其母是突厥派来嫁给先帝的和亲公主,但依然备受宠爱。   公主殿下亲自前来为姜芸蕙庆生,显然是皇家给足了姜家面子。   姜芸蕙一离席,整个宴厅的氛围便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这两位姐妹是哪家的小姐?平日里我怎没见过。”这秦小姐乃是礼部尚书的女儿,其父亲也算是天子重臣。姜芸蕙离开,她算是在座贵女中地位较高的一位了,便妩媚一笑道。   叶楚楚和燕兰对视一眼,知道难以避免,随即便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语气不卑不亢。   “姐妹们,你们说姜姐姐她都是要做皇后的人了,平日里怎还和这般普通的女子走在一起。”秦小姐用手绢捂着嘴笑道,眼中尽是对叶楚楚和燕兰的嘲讽,“我看,怕不是你们想要攀高枝吧?”   “秦小姐慎言。”燕兰眉头微皱。   都是有眼力见的贵女,自然看出了叶楚楚和燕兰与她们行为举止上的不同,虽然这两人举手投足间并无错处,但依然缺乏世家贵女的那种浑然天成的气质。   “也不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宴会,我们姜姐姐邀请你们乃是好心,但你们也不动脑筋想想,你们、也配?”秦小姐盯着叶楚楚和燕兰,存了心不打算给这两人台阶下,“我看今日她们给姜姐姐送的礼物也寒碜得紧,竟然是个枕头。”   “此乃药枕。”叶楚楚轻声辩驳道,说话时依旧不卑不亢,张弛有度,“其药材都是精心配好的,有助眠之效。”   “我看叶姑娘平日里怕是痴迷于药理,完全不通琴棋书画吧。”秦小姐高傲地看了看周围之人,扬着下巴说道,“也不知你这样的女子,以后哪个夫家能看上你?”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燕兰再也憋不住了,她放开叶楚楚的手,骤然从座位上起身,“楚楚她已然订了亲,未来夫婿乃一皇商,对她甚好,秦小姐不要觉得你高贵得紧。”   叶楚楚听到燕兰将皇商提了出来,有些隐隐担忧,因为她知道,这些贵女并不一定看得上皇商。   但她也知道燕兰纯粹是好心,只听燕兰对她轻声道:“说出来怎么了?楚楚,你就是太心善,今日就是要给这些贵女一点颜色看看,要不然瞧不起我们。”   “皇商?”   果不其然,秦小姐突然笑了起来,与之同时,在座的许多看热闹的贵女中也有人悄悄低着头笑着。   “自古商贾地位本就低下,哪怕你夫婿是一皇商,看起来像是与皇家攀上了关系,不也一样是无用之人?”   秦小姐所言尖酸刻薄到了极点,燕兰正想继续反驳,却不想听到门外传来一声高呼:“公主驾到!”   众人急忙起身行礼,安乐公主今年刚及笄,比这些贵女年龄都要小些,她和姜芸蕙一起进来,只说了一句“不必多礼”,便东张西望了起来。   “公主,您身份尊贵,自是应当......”   还未等姜芸蕙说完,沈安荷见叶楚楚旁边有一个空位,急忙走上前去,坐了下来,“姜姐姐,我要坐这里!”   在坐的所有人都是一惊。   还未等众人回过神来,沈安荷又开始说话了:“对了,刚刚本公主好像听到你们在说那个什么?什么来着?皇商?”   “谁的夫婿是皇商呀?”   “回公主,是民女的未婚夫婿。”叶楚楚在公主面前自然不敢造次,只得恭敬回道。   姜芸蕙也是一惊,她只知道叶楚楚有心上人,今日才知道竟然是已经到了订亲的程度。   “皇商好啊!”就在众人以为公主也要跟着嘲讽一番时,却没想到公主竟然直接站在了叶楚楚这一边。   “嫁人又不是非要嫁什么高官厚禄之人,自然是两厢情悦最重要。”沈安荷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本公主看秦小姐一整天只关心别人的婚姻大事,怎么不担心一下自己?我看你都快二十了还没嫁人,你才是嫁不出去的那个吧。”   “公主殿下......”秦小姐低着头,娇嗔道,“我......”   还未说完,秦小姐脸便红了。   “哦,难不成秦小姐想给我皇兄当妃子?我看算了吧,就你那样子,不仅我皇兄看不上你,我也是看不上你的。”沈安荷“啧”了一声,丝毫不留情面。   这安乐公主明摆着是帮叶楚楚说话,哪怕在座之人再过迟钝,也都意识到了,当即开始打圆场。   叶楚楚看了沈安荷一眼,恰好沈安荷也在看她。   沈安荷因为其母是突厥人,她长相肖目,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灵动似水。她俏皮地朝着叶楚楚眨了几下眼睛,这让叶楚楚产生了一种奇妙之感,像是两人已经非常熟络的样子。   这让叶楚楚心中有些奇怪,这公主对她也实在是热情了些。   秦小姐今日颜面全无,宴席还未结束便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了。   而宴席结束后,贵女们尽数离去,很快便只剩下了叶楚楚、燕兰、沈安荷与姜芸蕙。   “楚楚,今日我没想到她们会说那些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姜芸蕙拉着叶楚楚的手说道,带着些许歉意,“你和阿兰送的药枕我很喜欢,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物。”   “我并不在意这些的,我知道我未婚夫婿的地位不高,但如今我这般已知足。”叶楚楚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意,她看向沈安荷,“今日还要多谢公主殿下为我解围。”   “不不不,不用谢我,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我皇......”沈安荷嘴快,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急忙止住,“要谢就谢你那个皇商夫君,皇商本来就很厉害。”   此时的沈安荷要为皇兄掩饰,原本言辞机敏的她竟然有些语无伦次,索性睁眼说瞎话。   原来,今日她正要出宫参加姜芸蕙的生辰宴,却不想被高福唤去了养心殿。   接下来,那个一直被她认为没有七情六欲的皇兄,竟然告诉了她一个惊天秘密——她马上就要有皇嫂了。   碍于皇兄的威严,她虽好奇,但也不敢多问。她只记得皇兄说:“若今日在宴席上有人找叶楚楚的不痛快,你帮她怼回去便是,切莫让她受了委屈。”   如今,沈安荷见着叶楚楚,发现这位准皇嫂不仅长得漂亮,医术还很高明,最要紧的是,还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庸俗之辈,这让她越来越喜欢自己这位未来的皇嫂。   不得不说,她皇兄的眼光是真的好,这皇嫂,果真与京都那些庸脂俗粉就是不一样。   “我以后唤你们楚姐姐和燕姐姐可好?”沈安荷看向叶楚楚和燕兰,就像是一个邻家妹妹一般,极为惹人怜爱。   叶楚楚与燕兰有些受宠若惊,但见公主诚意满满,完全没有公主架子,说话也平易近人,也只得应了下来。   “对了,姜姐姐,我今日有一个惊喜要送给你。”沈安荷想到了什么,不一会儿众人便被沈安荷领去了一个僻静的驿站。   “随我来!”沈安荷平日里活泼好动,“楚姐姐,你记得把姜姐姐的眼睛给蒙上。”   “到底是什么?竟然如此神秘?”姜芸蕙笑笑,自从苏钦被斩首,她就很少笑了。   待叶楚楚最后将手放开,姜芸蕙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逆着光对她微笑的男子,唇瓣微动,喃喃自语:“我不是在做梦吧?”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沈安荷把姜芸蕙推上前,“这是我皇兄让我送给你的生辰礼物。”   “钦郎!”姜芸蕙提起裙子,朝着眼前人奔了过去。   “芸蕙!”   这一唤,便是千言万语。   叶楚楚一行人自然是识趣的,都退出了房间,给这对小情侣留出独处的空间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叶楚楚好奇地问道,“苏钦不是已经被陛下斩首了吗?”   “所以现在房间里的不是苏钦,乃赵钦是也。”沈安荷卖了一个关子。   她们望向屋内拥抱在一起的两人,这才从沈安荷口中得知事情的整个经过。   原来,当日斩首之人,并非苏钦,乃是天子从牢狱中挑选出的一个与苏钦身形相似的重犯。苏家已倒,现在的苏钦,不再姓苏,随母姓赵,即为赵钦。   苏钦的母亲当初被苏家家主也就是苏相所杀,而他也在苏家屡遭排挤,这些年来,苏钦一直游离在外,想要摆脱苏家这个无恶不作的家族。   他自是不愿意一直顶着苏家的姓氏继续生活下去,也不愿意让自己未来的妻儿随自己一起背负苏家曾经的罪过。   也正是如此,天子允诺了他的请求——让他在行刑时诈死,以新的身份开始全新的生活。   但为了不让外人生疑,因此苏钦并未告诉姜芸蕙真相。   待尘埃落定,两人才算是苦尽甘来。   分别之时,姜芸蕙与苏钦紧紧相拥,两人缠绵了许久,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对方。   “芸蕙,我要去西北了,你记得照顾好你自己。待我立下军功,便来娶你,等我。”   苏钦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他鲜艳的红色披风被风起,英姿飒爽。   “我等你。”姜芸蕙给苏钦送去一吻,“照顾好自己。”   姜芸蕙的这个生辰过得无异于是甜蜜的,因为在这天,她再次见到了她的心上人。   “苏钦对阿蕙真好。”叶楚楚感叹道。   “楚楚,你家那位难道对你不好?”姜芸蕙还沉浸在苏钦对他的海誓山盟之上,也没想太多,“我今日才知道,你家那位竟然是位皇商。起初我听成了‘皇上’,差点给吓死了。”   姜芸蕙说完,沈安荷突然“咳咳咳”地咳嗽了起来。   迎着众人担忧的目光,沈安荷面不改色地说道:“我刚才嗓子有些痒,没事没事,你们继续。”   “你当初来到京城,是因为他吗?”   “楚楚哪里是因为他。”燕兰听后轻斥了一声,“我看当皇商也是不容易的,不知为何像是结了不少仇家,我们被他的仇家追杀而来。只不过,还是要谢谢他留下的那些影卫,要不然,我和楚楚怕是小命早就没了。”   叶楚楚悄悄拉了拉燕兰的衣袖,随即解释道:“我和燕姐姐无父无母,其实来到了京都,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哪怕身在异乡,也是好的。”   “对了,公主,不知你可认识他?”叶楚楚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他姓白,名子轩。”   “啊?”沈安荷一惊,匆忙说道,“我、我没听说过他,许是因为平日里我不关注这些吧......”   众人都未察觉到沈安荷的异样,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要为皇兄掩饰,实在是,太苦了。   几个女子回到姜府后,又在姜芸蕙的小院子里玩闹了一阵,这才分别。姜芸蕙刚送走其他三人,便见姜太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旁边:“芸蕙,刚才你送走的那几位女子,其中一位可是叫‘叶楚楚’?”   姜芸蕙很是讶异,遂道:“祖父怎知道她?”   姜太傅心下了然,只道:“听闻这姑娘医术极好,若有空闲,可否让她来为我看看旧疾?”   姜芸蕙不疑有他,便应了下来。   *****   几日后,叶楚楚清晨刚起身,便被姜芸蕙接走了。   姜芸蕙一脸焦急:“楚楚,今晨我祖父突发旧疾,不省人事,连早朝都未去参加,我知道你医术极好,可否为我祖父看看?”   叶楚楚想到白子轩曾告诉过她,尽量不要和姜太傅接触,正想要拒绝,突然被姜芸蕙攥住了手:“楚楚,我祖父这旧疾已有数年,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前些日子你能够把我的体寒之症治好,今日能帮我祖父看一眼吗?”   姜芸蕙已然哀求至此,叶楚楚自是不忍拒绝,想着白子轩只说切莫得罪权贵,便稀里糊涂地跟着姜芸蕙去了姜府。   叶楚楚到姜府时,姜太傅正虚弱地躺在床榻之上,在他旁边还站着两名男子和一名女子,分别是姜芸蕙的父亲和母亲,还有她的小叔。   “祖父,我让叶姑娘帮您看看。”姜芸蕙将叶楚楚带到房里,众人立即为她让出一条道来。   姜太傅看着朝着她缓缓走来的女子,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着天子喜欢的女人。   这女子目光坚毅,纵使面对权贵,并未流露出丝毫怯意,这让他不禁想起了他曾经那位叛离家族的女儿。   当初,她叛离家族时,眼神也是这般坚毅果决,不卑不亢。   多年来音信全无,也不知道他的凝娘到底怎么样了。   “姜大人可否将手伸出来给我看看?”叶楚楚声音清脆动听,此刻的她跪坐在床前,但脊背依然是挺直的。   叶楚楚为姜太傅把了许久脉,她秀眉微皱,似是有些疑惑。   “楚楚,我祖父如何?”姜芸蕙焦急地问道。   “不知姜大人这咳喘之症有多久了?”叶楚楚问道,“如今大约间隔多少日子会发作一次?”   “大约有五六年了。现下大约每隔半年会发作一次。”姜太傅如实回道。   “祖父,可您两月前才发作过一次呀,这次为何会这般迅速?”姜芸蕙不解道,声音越来越小,“难不成......”   “不是发作迅速,是压根就没有发作。”叶楚楚倏然起身,“许是最近思虑过多,我给大人开几副安神的方子,如何?”   “简直就是在胡闹!”姜太傅的幼子姜弘明听了这话,言语激烈,“你这乡野女子,略通一点医术便无法无天了不成?还真当自己是神医?诊断不出来就是诊断不出来,说我父亲装病这又是闹哪样?”   姜弘明一边说着一边朝叶楚楚走去,作势便要将她一把抓起。   “小叔!”姜芸蕙见自己小叔如此冲动,急忙上前拦人,“楚楚她也是好心,既然诊不出来,我们去请御医便是。”   就在这时,外边有一个小厮匆匆忙忙地奔了进来,“少爷!小少爷!少夫人!孙小姐!大事不好了!陛下听老爷身子不适,亲自带着御医到府上来了!”   天子亲自前来,乃是对姜家的器重。   众人惊喜之余,也慌乱得紧,急忙上前接驾。   而叶楚楚自然也被姜芸蕙拉着走了出去。   “楚楚,待会儿陛下来了,切莫东张西望,陛下说什么听着便是,也莫要反驳。”姜芸蕙在叶楚楚耳边低声道。   众人齐齐站在长廊之上,恭敬地等候着天子。   远远便见天子带着他的亲卫以及御医朝这边走了过来。   为首的男子身着一身玄色窄袖龙袍,在袖口处还用金色丝线绣着祥云,腰间束着一条玉带,其上还挂着一个小小的绣囊。   这绣囊做工较为粗糙,竟然与这一身衣装有些格格不入。   然而,变故就只发生在这一瞬。   还未等众人行礼,便见叶楚楚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楚楚!”姜芸蕙不知叶楚楚为何会在这般重要的时刻朝着天子跑去,此乃大不敬,想要将她拉住,却拉了个空。   接下来,众人便亲眼看见,叶楚楚跑到天子面前,用双手搂住了天子的脖子,她的眼中闪烁着点点星光,语气亲昵:“子轩,你怎么来了?你看到陛下了没?”   叶楚楚感受到白子轩强劲有力的心跳,还用头在他身上蹭了蹭。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   以姜弘业为首的众人,见着眼前之景,顿时大气都不敢出,只得颤颤巍巍地跪下行礼:   “叩见陛下。”   作者有话说:   欢迎大家来围观小沈的大型掉马现场,各位可以把你们的榴莲、算盘、搓衣板全部拿出来了! 第54章   叶楚楚听到姜芸蕙一席人皆在恭敬的行礼,她向四周张望了一番,却只发现白子轩身后跟着的裴宇和一位提着药箱的老人。   这两个人怎么也不像是皇帝啊。   叶楚楚眉头微皱,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瞬,便听到姜芸蕙的声音:“陛下恕罪,楚楚她不懂规矩,若要责罚,便责罚臣女。”   话音刚落,似有什么东西在叶楚楚脑海里顷刻间炸开。   她又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方才她见着白子轩很是激动,竟然没有留意到他的穿着,她这才发现他的衣服上有几条颇具气势的游龙。   她向下看去,目光所及之处,正是她送给白子轩的绣囊。   “啊!”   鸟雀从树上飞起,原本安静的院落,突然响起一阵尖细清脆的叫声。   叶楚楚急忙后退,一脸震惊地与站在天子后方的裴宇对视,然后,裴宇朝她轻轻点了点头。   “我是皇商。”   “我是皇上。”   她的脑海中突然回响其那日白子轩在他面前说得话,虽然不甚清晰,但一切都明了起来。   白子轩是当今圣上。   这也难怪,他身上有着常人所不及的威仪,气质高华。   这也难怪,他能够让驿站的驿长在见到他时如此惊惧。   这也难怪,他能够毫不犹豫地和张巡抚联手,直接弹劾董茂并将他打入大牢。   这也难怪,前些日子,在苏家被抄之时,他总是起早贪黑,似乎有忙不完的事情。   若非她今日与白子轩这般撞见,她不知她会被他欺瞒到何时。   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惶恐突然从叶楚楚心底蔓延开来,叶楚楚整个人都在颤抖,她说不清是因为她在害怕还是她在激动。   “我......”叶楚楚话都说不清了,她觉得她的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觉得干哑无比,“陛下,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叶楚楚的脑子里一团浆糊,她下意识地便想要朝着天子跪下去行礼。   然而,她还没跪下去,便被稳稳扶住了,依旧是她熟悉的声音,只是他的语气竟也有些颤抖,像是在哀求:“楚楚,别跪。”   白子轩和她说话时依旧是那般温柔,可现下的叶楚楚却只感受到这温润的嗓音背后所暗含的阵阵凉意。   他欺瞒了她那么久,如此看来,他告诉她的一起都是假的。   他的名字,他的诺言,他的一切过往。   叶楚楚的心有些疼,她不敢继续深入思考下去,她害怕,一旦将这层面纱揭开,将会是血淋淋的伤痕。   他的手还扶着她,叶楚楚看着眼前这人,她用力挣脱他手,想要立即离开。   她想要快速逃离这里,但白子轩还是将她拦下了。   “你放开我!”   其实叶楚楚声音并不大,但是由于整个院子内没人敢说话,因此这话传入每个人耳内显得额外清晰。   姜家众人都怔住了,对天子吼叫乃大不敬,惹恼了天子可是要斩首的。   可众人发现,天子哪有半分恼怒的意思,他的眉眼依旧凛冽,但双目凝视着叶楚楚时却尽显温柔。   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都转过身去,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回头。”沈暮辞轻扫了在后方跪着的众人,冷冷开口。   迫于帝王威压,姜家人自然是大气都不敢出的。   然而,虽看似神色自若,但没有人知道沈暮辞心中此刻是怎样的惊慌。   在他今天看到叶楚楚时,立即便意识到他和叶楚楚跌入了一个姜太傅给他设的一个局中。   他心中恼,但也知纸终究包不住火,自己这身份,早晚会向叶楚楚坦白。   “楚楚,我待会儿给你解释。”沈暮辞凑到叶楚楚耳边,语气中透露着淡淡哀求,“你别生气好不好?”   叶楚楚听了这话,心中的惶恐消散了些,可依然将脸别过去,不语。   “咱们先去给姜太傅看诊,嗯?”男人轻轻哄道,“待会儿你如何恼我骂我都行,只是现在不行。”   沈暮辞说着,便执意拉起叶楚楚的手向前走。   叶楚楚起初站在不动,但终究还是抵不住男人的大力,只得不情愿地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并排走着,裴宇领着御医和姜家众人紧随其后。   叶楚楚几次想要将沈暮辞的手挣脱,但刚挣脱又被抓住了。   她狠狠地瞪了身边男子一眼,看着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越发气愤。   两人你来我往,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姜太傅的房间。   “臣身体不适,不知陛下到来,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两人进入房内,而姜太傅已然从床上起身,立即向天子行礼。   “太傅免礼,坐吧。”沈暮辞淡淡说道,语气波澜不惊,看向姜太傅眼中尽是淡漠。   姜太傅起身之时便发现天子紧紧攥着叶楚楚的手,他眉头一皱,一丝不易察觉的狠戾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听闻方才楚楚已经给太傅把过脉了,不知太傅身子如何?”沈暮辞问道。   姜家众人听到天子如此亲昵地称呼叶楚楚,哪怕心中再为讶异,也断是不敢表露出来的。   只是刚才众人对叶楚楚诊断的结果颇有微词,因此现下都未曾开口,皆看向叶楚楚。   可叶楚楚此时哪里还想理身边的这人,她索性就装耳聋装眼瞎。   这人就是个大骗子,姜家人怀疑她误诊,她本就有些受了气,现在还发现自己被白子轩欺骗,她更不想回答他。   哪怕他是九五之尊,此刻也威胁不到她丝毫。   “咳咳咳。”裴宇咳嗽了一番,望向叶楚楚,朝她挤眉弄眼,“叶姑娘,陛下问您话呢。”   可天子却依然耐心地看着他旁边面色有些不虞的女子。   许是知道自己再如此这样下去,确实有些不给皇帝面子,叶楚楚清了清嗓子:“民女医术不精,刚才误诊,还被姜家小公子责骂了一番,陛下还是让你的御医来吧。”   姜家众人汗毛都要竖起来了,生怕陛下下一瞬便要问罪,皆惊恐地看着天子。   而“罪魁祸首”姜弘明霎时便朝天子跪下了,他都快吓死了,叶楚楚这分明就是公报私仇:“陛下,臣有眼不识泰山,叶姑娘医术高明......”   叶楚楚将姜弘明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禁挑了挑眉。   原来白子轩这么有威慑力。   只是叶楚楚也不是什么刁蛮之人,眼看着白子轩脸色越来越沉,似要发难,又看着姜芸蕙求助的眼神,她急忙开口:“姜大人非是旧疾再犯,而是劳神过度,陛下可请御医来复诊。”   沈暮辞看着他旁边的小姑娘,心中有些隐隐不高兴。   他有些酸。   她这么快站出来解释,无非就是怕他处置姜弘明。   可姜弘明与她非亲非故,为何她要护着一个外男?   沈暮辞偷瞄了小姑娘一眼,她眼中依旧清澈,可是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给他。   他虽然有些丧气,但也自知理亏,过错在他,是以无可奈何。   姜家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哪怕这次姜太傅是铁了心要让他在叶楚楚面前暴露。   “御医复诊吧。”沈暮辞给御医递了个眼色,御医急忙前去把脉。   姜太傅有意无意中总能看到叶楚楚和天子之间的小动作,他望向姜芸蕙,发现他这个嫡孙女面上丝毫不显,对孙辈的不成器气愤不已。   “陛下,姜大人确实如叶姑娘所说那般,身体并无大碍。”御医把脉结束,恭敬道,“许是最近思虑过重,有些虚弱。”   “你所言属实?”姜太傅的长子姜弘明,也就是姜芸蕙的父亲,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御医颔首。   众人相视一眼,心中立即便明白了什么。   “既是如此,那便给太傅开些调理身体的药方。”沈暮辞并未继续追问,不紧不慢地开口,“太傅身子无虞,乃我朝之幸。朕还有政务未处理,这便动身回宫。”   姜家人自然是要恭送圣驾,可却被天子拒绝了。   众人只见天子自然地拉着叶楚楚,两人朝外走去。   “岂有此理!”待天子走远,姜太傅一把摔碎了桌上的杯盏,如此怒气冲冲,哪还有半.分.身.体.抱恙的样子,“陛下莫非真想立一个普通女子为后?”   姜太傅今日以身体抱恙为由将天子和叶楚楚同时设计到此,无非便是为了印证他心中的猜想。他原本以为,叶楚楚身份普通,天子遇上了这女子定也会装作不识,不会公然承认,却不想,天子竟然坦荡地拉着她的手,毫无避讳之意。   看来,天子势必会让叶楚楚坐上这后位。   “祖父息怒。”姜芸蕙低声说道,“芸蕙无意后位,陛下也自有他的考量。”   “没用的东西!让你去争后位,在陛下面前多表现一番,你做了吗?”姜太傅斥道。   姜太傅是姜家绝对的权威,她的父母亲以及小叔在姜太傅面前皆无话语权,是以,哪怕知道她心中难过,也无法为她辩驳。   姜太傅说着又指着他的长子和幼子,“还有你们,至今在朝堂上毫无作为,莫非是想让我们姜家就此衰败下去不成?”   众人被姜太傅一训,皆低下了头。   姜芸蕙感受到姜太傅寒凉的目光,心中觉得委屈,一直以来,她祖父都只将她视为保持家族荣耀的一枚棋子,从未真正在乎过她的感受。   “叶楚楚的药箱没拿,我给她送去。”姜芸蕙害怕祖父又责骂她,她见着叶楚楚的药箱,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也不管屋内众人,低着头提起药箱快速走了出去。   她需要喘息一段时间。   而此时,叶楚楚和沈暮辞正并肩走着。   “楚楚,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沈暮辞说话向来中气十足,但此时却低声下气,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因为朝堂上......”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叶楚楚现下哪里还相信这些,她起先还心有余悸,毕竟白子轩是皇帝,她一路上什么都不敢说,就怕触怒了龙颜,小命不保。   如今听到他这般解释,心中的火气便“蹭”地一声全部上来了,顿时也就忘了尊卑,“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叫白子轩?”   沈暮辞被叶楚楚一噎,只得说道:“我姓沈,名暮辞。我母亲姓白,子轩是我的字,我不是全部都在骗你。”   “不是完全欺骗?那你还想将我从头骗到尾呀!”叶楚楚高声道,她双手叉腰,哪怕她言语间包含着怒气,可是嗓音依旧软软的,“你这不算欺瞒算什么呀?”   “楚楚,你消消气。”沈暮辞哄道,“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是皇上......”   “这么说是还是我的错咯?”叶楚楚双目瞪得圆圆的,“我当初听错了,你为何不纠正我?白子轩,你休要辩解!”   沈暮辞很快便意识知道自己这又是碰到枪口上了,只得闭嘴。   “我怎么会知道我当初救人,就救了个皇上起来呢?”叶楚楚小嘴微抿,狐疑地看着沈暮辞,“我不管,反正就是你骗我。”   “我确实骗了你,但是我对你的心是真。”沈暮辞知道自己现下百口莫辩,叹了一口气,终是说道,“楚楚,你不让我辩解,那听我解释行不行?”   “不行!你、你少来甜言蜜语!”叶楚楚听到那句“我对你的心是真”,心跳又控制不住迅速加快。   “我陈述的是事实。”沈暮辞无辜道。   “不少女子都想嫁你,算了吧,你这话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叶楚楚嘟哝一声,“前些天我还听到秦小姐想给你当妃子呢。”   “楚楚,你这是吃醋了?”沈暮辞心中一喜,急忙走过来,想要拉住小姑娘,“你放心......”   “你起开!”叶楚楚高声道,她的脸却红得厉害,“子轩,你听好了,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嗯,那我不说话。”   “我也不想看你。”   “嗯,那我把你的眼睛捂住。”   “可是我不想碰你。”   “无妨,我来碰你好了。”这一次,沈暮辞没有顺着叶楚楚的话说,他嘴角一勾,作势便要将叶楚楚搂住。   “你说了我现在可以随便恼你骂你。”叶楚楚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沈暮辞心中虽不太愿意,但依旧闷声道。   叶楚楚被沈暮辞搂着,心中一喜,趁他不注意,先是直接踹了他一脚。   随即,她“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色胚!流氓!扫把星!大骗子!”   叶楚楚觉得,她一生的劲儿都用在这上面了,吼出来只觉得异常痛快。   “我现在还没想到其他形容你的词,先欠着。待我哪天想起来了,再给你补上。”叶楚楚眨了眨眼睛,理直气壮道,“但我还是没有原谅你。”   然而,待她回过头,却发现裴宇和姜芸蕙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   裴宇低着头赔罪,有些尴尬:“陛下,姜姑娘说有重要的东西给叶姑娘,属下没拦住。”   而姜芸蕙也是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手里的物什差点掉落在地,“楚楚,我、我是来给你送药箱的。”   作者有话说:   姜芸蕙&裴宇:我都看到了啥?我什么都没看到。   可怜的小沈,骗妻一时爽,哄妻火葬场。 第55章   叶楚楚和沈暮辞同时朝着姜芸蕙看去。   姜芸蕙今日本就被惊讶到了,现在又看着两人如此亲密无间。她觉得自己的到来真不是时候,此时横叉在这两人中间,很是尴尬。   “我什么都没看见。”姜芸蕙勉强维持住自己端庄的仪态,浅浅笑了笑,“我也什么都没听见。”   叶楚楚&沈暮辞:......   叶楚楚脸皮本就薄,刚才她所做的一切都被看到了,现在只觉得颜面全无,她狠狠盯了一眼自己身边的“罪魁祸首”,然后头也不回地往马车上钻。   她不想要药箱了,她什么都不想要了,她现在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商陆,蝉衣,快点带我走。”她将车帘一放匆忙叫道。   车轴转动,马车顿时掀起一阵尘埃,待一切散去,徒留下一脸阴沉的沈暮辞在那静静站着。   姜芸蕙都快要吓死了,她自是知道她破坏了两人之间的情趣,闯了多大的祸。   天子对叶楚楚有好脸色自然不意味着能够给她好脸色看。   “陛下——”姜芸蕙想要跪下请罪。   “把她的药箱给朕吧。”沈暮辞平静地说,但语气却尽显凉薄,“朕和叶楚楚之事,若你敢多透露半个字,朕决不会留你。”   姜芸蕙低头称是,待沈暮辞离开,她望着叶楚楚和天子相继离开的方向,越发觉得今日的一切惊异非常。   她不免想起曾经天子对她说过“朕对你无意”,如此看来,叶楚楚恐怕是板上钉钉的皇后了。   姜芸蕙一边为叶楚楚感到欣喜,但却又有一丝忧虑。   只是下一瞬她便觉得自己纯属多管闲事,毕竟以天子的手腕,堵住朝中悠悠众口不在话下。   *****   叶楚楚下了马车后便狂奔到府中,犹如一支离弦的箭,因着太过迅速,差点将燕兰给撞翻。   “怎么了这是?”燕兰狐疑地看着满脸通红的叶楚楚,又看了看紧随其后的商陆和蝉衣,觉得越发古怪。   “燕姐姐,我脸面全没了!”   叶楚楚这般说道,但任凭她如何哭丧着脸,燕兰却感受不到她一丁点难受之意。   “你好好说话。”燕兰皱了皱眉,将抱住她的叶楚楚推开。   叶楚楚正想说什么,突然听见身后一阵马蹄声,还没等燕兰回过神来,她便又一溜烟地跑了。   “将军,待会儿他要是来了,你帮我拦住他!”叶楚楚离去之时还不忘用力拍了拍将军的脑袋。   燕兰一脸莫名其妙,便见一位身着玄色龙袍的男子从马车上下来。   定眼一看,这不是白子轩又是谁。   “你——”燕兰一声尖叫,“你篡位了?”   “你一个皇商,篡了皇上的位?”燕兰满脸不可思议,这么想来,她总算是知道叶楚楚为何如此一惊一乍了。   先是叶楚楚在他耳边高喊,现在燕兰又在他耳边尖叫,沈暮辞觉得自己都快要聋了。   却不想,他又听见燕兰说道:“我们先说好,你的政权要是后面又被推翻了,可别把我和叶楚楚拉下水。”   沈暮辞:......   裴宇眼见着主子就要发怒,急忙走上去捂住燕兰的嘴。   燕兰还是一如既往地挣扎,裴宇只得低声道:“我的姑奶奶,你少说几句行不行,今日你要是把主子给惹怒了,恐怕没人救得了你。”   许是沈暮辞周身的气压实在太低,将军原本还拦在他的面前,此刻竟然也畏惧起来。   “将军?”沈暮辞轻笑一声,薄唇轻启,“你若是再敢拦着朕,朕便罢了你的官。”   将军就从来没有这般怂过,此刻竟然也耷拉着脑袋,委屈地让道。   沈暮辞就这般畅通无阻地到了叶楚楚的房间前。   可原本还盛气凌人的他,却在这一刻,收敛了锋芒,动作犹豫了。   现下已经无人能够拦住他,但是沈暮辞站在叶楚楚的房门前,脚上仿佛拖着铅块,难以向前迈动一步。   他在马车上曾想着,叶楚楚若是想逃,那他追上她便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休想逃出他的掌心。   可如实这般,此刻的沈暮辞,却不敢见叶楚楚了。   他欺她在先,他便永远是理亏的那一方。   谁能想到,堂堂天子,竟然在一个女子前,丝毫硬气不起来。   “楚楚?”沈暮辞喉结微动,轻唤了一声。   若燕兰在场便会惊奇地发现,此刻的沈暮辞不仅仅是周身的气势还是语气都与之前判若两人。   房间里没有动静。   “楚楚?”沈暮辞低声询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又是一阵沉默。   “你要是再不出声,我就进来了。”   “不行,我这里无法坐下你这样一尊大佛!”叶楚楚终于出声了,她的声音依旧是那般甜软,惹人怜惜。   沈暮辞现在只觉得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既然叶楚楚不让他进去,他咬了咬牙,无奈之下只得硬闯。   然而,他还没推开房门,却听见“咔”的一声,叶楚楚落锁了。   这扇门将他就这般无情地挡在外边。   沈暮辞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叶楚楚这般关在外面了,只是这一次,他却觉得尤其煎熬。   现在的他还摸不清叶楚楚的心思,他不知道她对此刻的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联想到此,他这才意识到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他为何听不见她的心声了?   仿佛有一盆冷水从他头上泼下,这水有着刺骨的寒冷,让他顷刻间颤栗了一下。   “楚楚,我、我在外边等着你。”沈暮辞艰涩地开口。   他倚靠在回廊上的长凳上,背靠朱红色的高柱,望向天空,眼神空洞。   这一等,便是夕阳西下,月上枝头。   其间,叶楚楚没有吃东西,沈暮辞亦然。   纵使沈暮辞想要开口,但是叶楚楚却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燕兰曾打算送点东西给叶楚楚,顺带问问她的意思,可到底从裴宇哪里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有所顾忌。   哪怕她平日里无法无天惯了,她还是怕与沈暮辞对上的。   天气已然入秋,夏日的炎热快要散去,夜深了,吹起凉风,下起了细雨。   因着白日里实在太过疲累,沈暮辞靠在柱子上,不知不觉间竟然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甜蜜的梦,在梦中,他的母妃尚在人世,她对他温柔地笑着,与之同时,在他旁边还有叶楚楚。   他和叶楚楚一起下棋,为她读话本,帮她荡秋千,生活平静而美满。   突然间,秋千断了,他怀中一沉,小姑娘稳稳落到了他怀里,她在他怀中肆意地笑着。   她的笑声就像银铃一般悦耳动听。   这个笑声越来越小,沈暮辞逐渐转醒,眼神也清明了起来。   他这才发现,他身前盖着一床被子,上边还残留着余温以及他熟悉的气息。   沈暮辞一惊,急忙朝着叶楚楚的房间望去,房间里的灯火便在此时熄灭。   他轻轻摩挲着被褥,眉眼如月色般柔和。   他再也没有睡意,痴痴地望着叶楚楚房间的那扇窗,仿佛他能够看清里边熟睡着的小姑娘。   转瞬便是破晓时分,该上朝了。   “楚楚,你莫要乱跑。”沈暮辞站在叶楚楚门前低语,哪怕他知道叶楚楚定然听不见,“我对你的心意从未变过。”   纵使千般不愿,沈暮辞依旧拖着沉重的脚步朝外走去。   三步一回首,心结未打开。   *****   姜芸蕙到的时候,燕兰还急得团团转。   “叶楚楚,你给我开门!”燕兰高声喝道,“我数三声,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定将你这门一脚踹开!”   “三。”   “二。”   伴随着“一”的响起,叶楚楚还是将房门打开了。   彼时的叶楚楚,除了眼下青黑,没什么异样。   “你饿不饿?”姜芸蕙和燕兰异口同声道。   叶楚楚摇了摇头,可待她还未反应过来,便发现,燕兰早已将桌子上摆满了美食,姜芸蕙也拿出了不少糕点。   这让叶楚楚哭笑不得。   “我不饿。”叶楚楚眨了眨眼,“我怎么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见姜芸蕙和燕兰不相信,叶楚楚最终只得将自己藏在床下的零嘴全部拿了出来。   她是如何也不会委屈自己的。   “就算天塌下来,我这饭还是要吃的。”叶楚楚“嘿嘿”一笑。   “难不成,你就是存心想让他吃不下饭?”燕兰问道,这个“他”不言而喻。   “没有啦,其实我当初藏着这些零嘴只是想着若是哪天我夜间饿了可以填填肚子,却没想到昨日竟然派上了用场。”叶楚楚嘟哝着说,“我怎么知道他在我房外不吃不喝站了一晚上。”   其实想起昨夜沈暮辞在她房外那般,她还是有些愧疚的,可是她现在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他。   他不再是白子轩,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商;他叫沈暮辞,乃是大辰朝的王。   这让叶楚楚一时间有些无措。   她喜欢他,可是却又畏惧他的身份。   她只是一介平民,可他却是天子。   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太过悬殊了,待她彻底冷静下来,却发现这样的差距竟然让她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楚楚,陛下对你是真心的。”姜芸蕙似是意识到叶楚楚心中的矛盾,突然说道,“直到我看到陛下在你面前的样子,我才知道,他竟然也有温柔之时。”   这话说得叶楚楚面红耳赤,姜芸蕙还敢说昨天她什么都没看见呢,这分明就是什么都看到了嘛!   “陛下并无后宫三千,之前我祖父有意让我为后,却被他驳回,想必就是为了你吧。”姜芸蕙说道,“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真的不希望你们错过。我和钦郎之前的分别,让我饱尝离别相思之苦,我不希望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可是他欺骗了楚楚。”燕兰不满道,“何况,阿蕙,你不知,曾经他差点将楚楚置于死地。”   “当初楚楚对他有救命之恩,但是他却想要将楚楚掐死,将她杀之灭口。”   “当初,若不是他让楚楚非要去醉轩楼找裴宇,楚楚便不会被董茂追杀,更不会被董茂羞辱。”   叶楚楚低着头,过往一幕幕在她眼前浮现,有痛苦的,也有甜蜜的。   “可是他最终没有杀我,我最终也没有被董茂羞辱。”叶楚楚终是叹了口气,“他在改变。”   爱一个人,便会包容他曾经做过的所有错事。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乃一国之君,处处充满算计,你怎知,他对你不是有利所图?”   燕兰说的话着实在理,让叶楚楚一时之间无法反驳。   可叶楚楚总觉得,沈暮辞对她是真心的。   只是到底有几分真心,不得而知。   她愿意去赌一把吗?   *****   沈暮辞很忙,当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叶楚楚便也能够想明白为何他总是早出晚归。   这一整天,她脑海里都是姜芸蕙和燕兰所说的话。   燕兰对沈暮辞的印象过去便不是特别好,现如今,知道他欺骗了叶楚楚,便对他的印象更差,哪怕他是天子。   “就因为他是一国之君,所以他才毫无顾忌地将你当傻子一样骗?他把你当什么了?玩物?”燕兰的话在叶楚楚耳边响起,叶楚楚只觉得自己脑子都快要炸了。   她坐在院子里,时不时朝着沈暮辞归来的方向望去。   直至夜幕降临,灯笼高挂,她终于看见有人从外面匆匆走来。   叶楚楚起身,却发现来人竟然是沈安荷。   “楚姐姐,你去看看皇兄吧!”沈安荷一脸焦急地说,都快要哭出来了,“皇兄他晕倒了。”   作者有话说:   如果完全站在上帝视角,小沈之前利用楚楚,对楚楚造成了伤害,其实这个时候,并不能完全怪他,因为那个时候他没动心嘛;但是,我还是想尽量一碗水端平,我觉得哪怕曾经小沉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是这份伤害过的痕迹却不能抹去,所以,在这篇文收尾的部分,我还是打算让小沈受点身体上的伤害,毕竟他曾经也对楚楚造成了一定身体上的伤害(捂脸)。   当然,这是小甜文,所以肯定也不会虐哈哈哈,战损是为了追回老婆,所以小沈他也一定心甘情愿。   以上纯属作者的歪理。 第56章   这是叶楚楚第一次进宫,她随着沈安荷走下马车,宫殿金顶,朱漆红门,各处都给人一种庄重威严之感。   弯月高悬,其皎洁的光辉倾洒而下,为四周的高墙上笼罩一层朦胧昏黄的色彩。   前边有几个宫女提着灯笼领路,叶楚楚和沈安荷紧随其后。   “今夜,皇兄去了一次长信宫,探望了母后。”两人行走在黑暗中,沈安荷开始给叶楚楚讲事情原委,“回来之后便晕倒了,太医说是头疾犯了。”   叶楚楚一愣,这是在她得知沈暮辞的真实身份后,首次意识到,过往所听说的皇帝和太后之间的纷争,其中帝党的头目,竟然是她的枕边人。   虽说她不知道沈暮辞和太后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叶楚楚知道两人之间的恩怨定然不简单。   叶楚楚自然是知道沈暮辞的头疾本质上源自于“心病”,但她一直都不清楚这心病的缘由。   她想起当初她在河边发现了浑身是血的沈暮辞,又想起她听到的诸多关于天子和太后之间的传言,她隐隐有一个猜测——难道沈暮辞的心病和太后有关?   “陛下和太后过往可是有什么仇怨?”叶楚楚向沈安荷靠近了些,低声道。   沈安荷思索了一番,叹气道:“我其实也不知道,我母亲是突厥的公主,但是生下我后没多久便离开了人世,我舅舅害怕父皇对我不喜,便将我接回了突厥。直到我二皇兄离世,皇兄登基,因为突厥王害怕皇兄出兵,这才又将我遣送回来。”   “原以为皇兄会对我不好,但是他却很疼我。只是每次他去太后那里,两人之间看似和睦,实则各怀心思。”   沈安荷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向四周环顾了一番,这才凑到叶楚楚耳边悄声道:“楚姐姐,我也不知道这秘辛是真是假,宫中有传言,我二皇兄是皇兄杀的。”   叶楚楚瞳孔微缩,震惊地看着沈安荷,却见沈安和依旧天真地笑着:“我知道这有些匪夷所思,但是我其实还是相信皇兄的,他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做任何事情定然会有他的原则和底线。楚姐姐,我是知道你和皇兄之间的关系,才告诉你这些的,你也会相信他的吧?”   叶楚楚点了点头,可此时的她,却发现,原来她对沈暮辞的了解是这般少,以至于现在她都摸不清,平日里她和他在一起时,她所了解的那个他是真的他还是他极力掩饰下的样子。   但叶楚楚可以肯定,沈暮辞作为帝王,在一些事情上则注定了不是良善之辈。   只是到底是什么让他心中郁结至此?   如此想着,便到了紫宸殿,也是皇帝的寝殿。   高福早早便候着了,见到叶楚楚更是神色一喜。   “叶姑娘!”高福激动得嗓音都有些颤抖,“老奴还以为姑娘不愿意来看望陛下。”   “高公公这说的什么话。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楚姐姐和皇兄啦!”沈安荷见叶楚楚随着高福进入殿内,便识趣地退下了。   还未等叶楚楚说什么,便已不见沈安荷的踪影。   殿内金碧辉煌,珠帘低垂,金黄色的帷幔上绣着一条条栩栩如生的巨龙,每一处都透露天子的尊贵无双。   沈暮辞披散着头发,紧闭着眼,正躺在宽大的龙床上,彼时有一位御医正在为他诊脉。   “吴太医,这位是叶姑娘。”高福将叶楚楚领上前,介绍道。   这吴太医在宫中待了数年,自然是一个极有眼力见之人,帝王寝宫内如今能够轻易进来一名女子,又如此受天子近侍高公公尊敬,想来这女子定不会是普通之人。   吴太医急忙给叶楚楚行了一个大礼。   叶楚楚生于乡野,从未受过这般大礼,顿时有些局促。   好在高福知道她此时有些不适应,便替她问道:“不知陛下情况如何?”   吴太医眉头微皱,只道:“依旧是老毛病,臣这便去开几副药方,让陛下服下。”   “等等。”叶楚楚见着吴太医似要离开,急忙说道,“不知你能否给我看看方子?”   吴太医虽然疑惑,但还是将方子呈递给了叶楚楚。   “可否麻烦太医将这一味药换做茯苓?”叶楚楚问道。   吴太医一愣,“叶姑娘可是略通医术?只是这茯苓只有宁心安神的功效,怕是对陛下的头痛之症起不到任何缓解的作用。”   “他的头痛之症不是喝药能解决的。”叶楚楚果断地说道,“照我说的做便是。”   “若陛下龙体依旧欠安——”   “放心,我负责。”   吴太医被叶楚楚这话给震惊到了,他一脸讶异地看向高福,才发现高福早已向他挤眉弄眼了许久。   待到他提着药箱出去,还未等他开口询问,便听高福解释道:“你以后把叶姑娘当做宫中除了陛下以外的第二个主子便成。”   吴太医眼睛瞪大,他望向天际,和高福一起笑了起来。   这椒房殿,怕是要有新主子咯。   高福自送吴太医离开后,这莫大的宫殿便只剩下了叶楚楚和沈暮辞,此时叶楚楚坐在床边,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床上的男子把脉。   她时不时往男人那俊逸的脸上瞟一眼。   许是过去照顾了沈暮辞许久,叶楚楚早已对他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现下发现他还是过去那般脉象,叶楚楚心中越发好奇。   等沈暮辞醒来,她定要询问一番,他心中有哪道坎过不去。   只是如今早已深更半夜,任凭叶楚楚精力再过旺盛,她依旧觉着疲累得不行,她静静凝视着沈暮辞平静的睡颜,只觉得越来越困。   等她被什么动静惊醒之时,她竟发现自己躺在了龙床上,并且还躺在沈暮辞的怀里。   而此时,她恰好与躺在她旁边的沈暮辞四目相对。   “楚楚,你醒了?”沈暮辞温柔地笑了笑,他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声音听起来也有些虚弱。   叶楚楚一惊,朝着四处张望了一番,“我何时到床上来了?”   “你忘了?你会梦游。”   叶楚楚将信将疑地看着似笑非笑的沈暮辞,她总觉得他又在骗她。   “陛下,何人敢爬您的龙床?”叶楚楚特意将“陛下”咬得极重,一边说着便一边从床上起身。   沈暮辞有些慌乱,他急忙从后方将叶楚楚抱住,颤抖着问:“楚楚,你还在怨我么?”   叶楚楚不语。   “楚楚,我、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是打算待一切尘埃落定后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你是指惊恐吧?”叶楚楚斜睨了沈暮辞一眼。   “朝堂不稳,朝局未定,哪怕算计得再好也会有出错之时,楚楚,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告诉你,是因为我怕我一旦失败,会将你拉下水来。”   “之前,我曾鼓起勇气告诉了你,那时你恰好理解错了,我原想着纠正,可我发现,那时我真的没有勇气。我很怕我和太后的角逐中我以惨败告终,我连你未来的去处都为你安排好了。”   沈暮辞从后方抱着叶楚楚,他不知道叶楚楚会听进去多少。   “可是现在,我还是被拉下水了。”叶楚楚轻声道。   “你放心,因为有你,现在我绝不会失败,也不能失败。”沈暮辞坚定地说,语气突然变得凝重起来,眉眼中尽是坚毅,“我会立你为后,后宫不会有其他女子,圣旨我早拟好了,你要看看吗?”   “子轩,若没有我,你便会失败吗?”叶楚楚回头,温柔地望着沈暮辞。   还未等到沈暮辞回神,她便径直堵住了男人的嘴。   晨光从窗外悄悄进入,两人在晨曦中拥吻,感受着对方那份柔软,缠绵又缱绻。   “我相信你。”叶楚楚甜甜地说道。   沈暮辞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弄得有些懵,待回过神来便异常欣喜。   可叶楚楚下一瞬所说的话,却像一盆无情的冰水,将他心底的火焰熄灭。   “可是我并不稀罕后位。”   沈暮辞又失落了起来,哪怕他在朝臣面前是如此强势,但是他在叶楚楚面前,总会是处于弱势的那一方。   “自古以来帝后一夫一妻始终如一的不是没有。前朝的孝文帝不就是和他的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是怕那些大臣议论你的出身吗?无妨,只要有我在,他们要是敢多说一个字,那他们便不用在朝堂上继续待下去了。”说这话时,许是沈暮辞自己都未曾意识到他说这话时语气近乎偏执。   叶楚楚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陈杂。   哪怕一个人平日里如何虚情假意,但其随机应变时最本能的反应是做不了假的。   叶楚楚心中虽然高兴于沈暮辞对她的真心,却又因为他的心结而担忧。她感受着身后之人将她搂得更紧,唤道:“子轩。”   “楚楚,你还想要什么?若朕能为你寻来,定会竭尽全力。”沈暮辞一向不在叶楚楚面前用身为帝王的自称,如今他突然自称“朕”,带着一股傲气,无非便是强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他这恐怕有些魔怔了。   叶楚楚凝视着沈暮辞,用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就像她在安抚一条燥怒的大狗一般。   “子轩,没你说得那般严重。”叶楚楚笑道,迎着沈暮辞不解的目光,终是开口,“我只想你把心结打开,仅此而已。”   她不求荣华富贵,也不求至高无上的权力,只求他能安好。   沈暮辞一颤,他的心极为触动。   他一直生活在无尽的黑暗里,他的周围是无尽的算计和利用,没有人真正在意他,除了叶楚楚。   她能够将她那份纯粹的爱意毫不保留地给予他,将他从黑暗中解救出来,让他得以重见光明。   叶楚楚变换了姿势,她离沈暮辞更近了些,随后将头靠在沈暮辞肩头,“子轩,告诉我,你的心结是什么?若是可以,我来为你打开。”   紧接着是很长的沉默。   想到自己的过往,沈暮辞只觉得自己卑劣不已。   他的过去是如此肮脏不堪,以至于他觉得他配不上叶楚楚的圣洁无瑕。   “若我告诉你,你会嫌弃我吗?”沈暮辞小心翼翼地问道。   叶楚楚笑了起来,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清脆悦耳,让人觉得温暖又治愈。   “子轩,就为了图你那点权势,我也是不会嫌弃你的。”叶楚楚打趣道,“谁会嫌弃咱们皇帝陛下?”   沈暮辞被叶楚楚这语气逗弄得放松了许多。   “楚楚,若我说,我亲手杀死了我阿娘呢?”沈暮辞平静地陈述着,可是殿内的气氛却是逐渐变冷,“我服侍着阿娘用药,可是我却亲眼见她在我怀里吐血而亡,她在我怀里逐渐咽气,身体逐渐僵硬冰冷……”   沈暮辞用手攥着明黄色的被褥,上面出现了一道很深的褶皱。   “我就是杀死我阿娘的凶手,午夜梦回,我总能梦见我阿娘浑身是血的样子。”   叶楚楚感受到沈暮辞的颤抖,她用手环住了他。   “子轩,是因为太后吗?”叶楚楚轻声道,“你阿娘的死,和太后有关?”   “就算是太后在药里下得毒又如何,可是却是我亲手害死了她。”沈暮辞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的,“若我当时对太后有所防备,不去求助与于她,我阿娘便不会死。”   在那个雨夜里,有那么一个瘦弱的小男孩,跪在昭阳殿前,哀求着:“苏娘娘,求求你救救我阿娘。”   过了许久,殿内终于走出了一个衣着华丽、妆容明丽的女子,她手上戴着精致的护甲,然后高傲地立于他跟前,命人给了他一副药,语气中皆是施舍之意:“你母妃喝下这药,便能免去病痛,一切安好。”   可那时的沈暮辞怎知,这所谓“免去病痛,一切安好”的药竟然是她阿娘的催命符,她阿娘喝下这副药后,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失去母亲的沈暮辞就如同那脆弱的浮萍,在宫中自生自灭。   可苏太后又怎会想到,也正是这样的一个人,最后会屠了她苏家满门,诛灭她九族。   “子轩,阿娘在天之灵,她定然会以你为傲的。”叶楚楚抱住男人精瘦的腰身,抚慰着他。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逝者已逝,生者如斯。你当初出于孝道为她寻药,你阿娘定然不会怪你的,她只想你继续好好地生活。”   “可是,若我当初不傻傻地去相信那个恶毒的女人,阿娘她……”   “子轩。”叶楚楚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你如今这般为过往所困,我更难过。”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我们自当向前看。”叶楚楚低低地说,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也跟着凛冽了起来,“若你觉得现下杀了太后能解心头之恨,我可以用药帮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除去。   “外人只知太后乃暴毙而亡,但她临死时的痛苦,我可以加倍奉还。”   作者有话说:   沈暮辞: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大家早上好!我早起赶工成功了哈哈哈,但是昨晚更新依旧迟到,举着奶茶给宝贝们道歉,我只能发红包补偿了呜呜呜 第57章   沈暮辞听到叶楚楚的话,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定然是听错了。   她如此善良纯真,又怎能因为他而沾染他人污秽的鲜血?   “楚楚,你说得可是真的?”沈暮辞开口道,想要确认一番。   “子轩,若现下杀掉太后能让你的心结打开,我可以帮你。”叶楚楚依旧是温柔的,可却柔中带刚,无不透露着坚韧,“在你能够完全信任的人里,想必没有人比我更擅长用药的吧。”   沈暮辞诧异地望着叶楚楚,巨大的喜悦在他心底蔓延开来,但这喜悦并非是因为叶楚楚会帮他除去太后,而是,他意识到,叶楚楚彻底地站在了他这一边。   她对他没有任何指责,哪怕她知道他的过去是多么不堪,她依旧会接受他。   “楚楚——”沈暮辞侧过头,看向他旁边的小姑娘,“张嘴。”   沈暮辞霸道地用舌头撬开叶楚楚的牙齿,去勾住她细软的舌尖。   叶楚楚没有拒绝他突如其来的吻,正如同她全然接受和理解他的过去一般,她一点一点地回应着他的吻。   两人纠缠了许久,直到身上皆出了一层薄汗,这才放过对方。   “楚楚,喝点水。”沈暮辞起身,倒了杯水递到叶楚楚面前,“哪怕太后对我伤害再大,这种肮脏之事,我也绝不忍心让你来插手。”   叶楚楚望着沈暮辞,“待时机成熟,你可以告诉我,我来配药。虽然我知道,行医乃救人之道,但惩恶也是救世之道。”   “子轩,为了你,我愿意的。”叶楚楚低声说道,她起身,缓缓朝着他走去,“但你要早日打开心结。”   “好,我答应你。”   两人在晨曦中相拥,晨光是灿烂的,也是温暖的。   *****   沈暮辞因着身体抱恙便休朝一日,但因着政务积压,用了早膳后,他还是匆忙地坐于书案后处理奏折。   只是这一次,这偌大的宫殿不再孤寂,因为这里有了叶楚楚。   叶楚楚坐在他边上正专心致志地看着话本。   可沈暮辞就没这般淡定了,他每批几道折子便朝叶楚楚这里看上两眼,像是生怕叶楚楚消失了一般。   许是觉得自己一直都被一道目光盯着,叶楚楚终于抬起头来,用她那清澈明亮的眼眸与沈暮辞对视。   “你一直盯着我作甚?”叶楚楚好奇道,“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有。”沈暮辞不知怎的,并未经过任何思考,他便脱口而出道,“你上前来,我给你擦擦。”   叶楚楚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半信半疑地盯着沈暮辞,但还是不自觉间地朝沈暮辞走去。   “坐着罢。”见叶楚楚傻站在他面前,沈暮辞朝她示意了一番。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叶楚楚皱了皱眉,“我怎么能坐——”   沈暮辞并不想听那些关于礼仪的话,他索性一把将叶楚楚带了下来,让她就这般坐在了他腿上。   “我就是规矩。”沈暮辞勾了勾嘴角,“只要我说你可以,就可以。”   叶楚楚本想说什么,便见一直候在门外的高福将殿门轻轻合上,殿内所有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   宽敞的大殿内一时间只剩下她和沈暮辞两个人。   这让叶楚楚心中顿感不妙。   叶楚楚看着沈暮辞,然后将头别了过去:“你不是说我脸上有东西吗?这么看来,定然是在骗我了。”   “楚楚,看我。”沈暮辞低声道,随后又亲了亲叶楚楚的脸颊。   “你不务正业。”叶楚楚最怕沈暮辞突如其来的撩拨,她被沈暮辞亲得脸又红了起来,索性骂道,可声音太过甜软,传到沈暮辞耳朵里便是在撒娇。   沈暮辞轻轻“嗯”了一声,随即说道,嗓音及其魅惑:“楚楚,你要是不把头转过来,我就再亲你一下。”   “流氓!”   “色胚,流氓,扫把星,大骗子。”沈暮辞顺口说着,“楚楚,再换一个词。”   “你!”叶楚楚看向沈暮辞,怒视着这个不要脸的男人。   而此时,她早已转过头来,面向沈暮辞。   沈暮辞看着叶楚楚气鼓鼓的脸蛋,浅浅笑了笑,然后抓住时机,拿起自己桌案上的朱笔,在叶楚楚眉心上一点。   “你干什么?”叶楚楚瞪大了眼睛,想要去抓沈暮辞的手。   “别动,马上就好。”沈暮辞及其专注地用朱笔在叶楚楚眉心上画着什么,叶楚楚只能依稀感受到那柔软的笔触。   待沈暮辞完毕,叶楚楚便从他身上起身,而这时,沈暮辞不知从何处拿出一面小铜镜递到她面前。   铜镜中的少女眉眼精致,而最惊艳的便是她眉心上的那牡丹形状的花钿,让她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活泼,多了几分端庄优雅。   与之同时,从铜镜中还能够看到在她身后的沈暮辞。   沈暮辞似乎对他的杰作非常满意,这让叶楚楚越发害羞。   叶楚楚不再理睬沈暮辞这个无赖,朝着殿门走去。   “楚楚,你要去哪儿?”沈暮辞见叶楚楚似要离开,有些慌乱,急忙追上前去,“你不陪我批奏折了?”   “狐狸精,不想陪你了。”叶楚楚娇嗔一声。   沈暮辞从后边抱住叶楚楚,本想说几句劝叶楚楚留下来,却在这时听到外面传来沈安荷的声音:“楚楚,你在吗?大事不好了!”   沈安荷说着不顾高福劝阻,径直推开了殿门。   然后她闯入殿内,一把将正莫名其妙的叶楚楚从沈暮辞怀里拉了过来,朝门外走去。   “站住!”沈暮辞的脸立即便阴沉了下来,沈安荷这也太不守规矩了一点。   “楚楚,阿蕙她出事了,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她。”沈安荷一边走一边说着,还不忘回头看她怒气冲冲的皇兄一眼,“皇兄,待会儿我再把楚楚送回来!”   沈安荷带着叶楚楚远去,高福望着随时都可能爆发的天子,急忙跪下请罪。   “好,好得很。”沈暮辞轻瞥了高福一眼,“看守不力,自去领罚。”   *****   叶楚楚被沈安荷强行拽上马车时,都还没弄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沈安荷虽然一路上都在给她说这说那,但翻来覆去尽是——姜芸蕙出了事,她们必须去姜府帮她。   “安荷,你慢慢地将这件事从头到尾捋一遍吧。”叶楚楚听了半天,有些头疼,“阿蕙到底怎么回事呀?”   沈安荷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焦急太过,已经然语无伦次了。   待心绪稍微平静了些,她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叶楚楚。   原来,自从前些日子姜芸蕙送别苏钦,两人一直都互通书信,只是昨日,苏钦寄给姜芸蕙的书信不小心被姜太傅发现了。   纵使苏钦给姜芸蕙的书信中并未明确署名,但是姜太傅还是一眼便看出了这是“情郎”给姜芸蕙写的信。   他对姜芸蕙刨根问底,而姜芸蕙也知道此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索性便将整件事盘托而出,并表明了自己非苏钦不嫁。   知道此事后的姜太傅对姜芸蕙大发雷霆,和姜芸蕙大吵了一架,还逼迫姜芸蕙与苏钦断绝往来。   姜芸蕙与苏钦本就两厢情悦,前些时日得知苏钦并未受苏家的牵连,好不容易才苦尽甘来,她自是不肯答应。   姜太傅扬言要取苏钦性命,而姜芸蕙便以绝食相逼。   今晨,沈安荷一大早便收到了姜芸蕙的飞鸽传书,书信中字里行间充满了绝望。   沈安荷将姜芸蕙的书信递到叶楚楚跟前,叶楚楚看着只觉得越发心疼,她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岂有此理!”   姜太傅如此独断专横,为了姜家的百年荣耀,丝毫不将自己孙女的幸福放在眼里。姜芸蕙身为姜家嫡孙女,出身望族,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毫无选择的权利。   叶楚楚不禁为她感到悲哀。   马车到姜府时,叶楚楚一见那巍峨的朱红色大门,恨不得直接一脚将其踢开,但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繁霜来给她们开门时动作也极为小心,生怕将动作闹大了。   “阿蕙她可还好?”叶楚楚焦急地问。   繁霜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尽是苦涩,“幸亏你们来了,若是再这般下去,我真不知道小姐要和老爷硬刚到何时。”   “你们随我从这边走,这边人少些。”繁霜带着叶楚楚和沈安荷从姜府最为偏僻的角落走,一路上避开了不少姜家的仆从,这才到了姜芸蕙的屋前。   “公主殿下,叶姑娘,你们恐怕得翻窗进去了,我们小姐的房门被老爷锁上了。”繁霜低声道,一边说着,一边不知从何处搬来一把椅子,“你们可以踩着这把椅子,然后从窗户上进去。我在外帮你们打掩护。”   叶楚楚和沈安荷翻窗而进,她们刚跳进去,便听到床上传来一声纤细微弱的声音:“繁霜?”   这声音许是太过虚弱,叶楚楚和沈安荷相视一眼,急忙走上前去,将姜芸蕙床上的帷幔撩开。   “阿蕙,是我们。”叶楚楚小声说道。   姜芸蕙一惊,急忙从床上坐起,她看向叶楚楚和沈安荷,一把将两人抱住,然后便大哭起来:“你们......可算是......来了......”   如今姜芸蕙已经许久未进食了,整个人的气色也不是太好,她整个人都憔悴无比,没有半分贵女的模样。   叶楚楚急忙将自己平日里随身带的一些零嘴拿了出来。   “阿蕙,你先吃颗糖,糖是甜的。”叶楚楚将这颗果糖塞到姜芸蕙嘴里,却不想,姜芸蕙因为太过悲伤,径直吐了出来。   “祖父要我断了和钦郎的联系......”姜芸蕙双眼无神,整个人都在颤抖,“否则,他便会派人去杀了钦郎......”   “皇兄夸过苏钦多次,说他年少有才,他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杀害了呢?姜姐姐,你要相信他呀。”沈安荷安慰道。   “可是我还是怕啊。”姜芸蕙低低地说,她声音很小,给人以中气不足之感,“我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了,我不想再失去他第二次。”   “不如我帮你去求求陛下?”叶楚楚拍了拍姜芸蕙瘦削的脊背,轻轻说道,这时候,她觉得大概只有沈暮辞最靠谱了。   既然是沈暮辞授意苏钦去西北立军功,那么他肯定不希望苏钦就这么被暗算致死。   叶楚楚可以确定,沈暮辞定然会护住苏钦的安危。   “楚楚,那麻烦你了。”姜芸蕙抽噎着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将叶楚楚的手一把抓住,“楚楚,你定要提醒陛下早做准备,我祖父对后位有很深的执念,他如今对这后位依旧不死心,我怕他联合群臣对陛下进行逼迫,到时候让你和陛下难做。”   叶楚楚和沈安荷听后,都是一惊。   其实叶楚楚知道,沈暮辞定然不会是那种能够被大臣所威胁的帝王,但是她听到姜芸蕙这番话,心中依旧有些失落。   她又何尝不知道,沈暮辞若是强行立她为后,定然会有不少大臣对他口诛笔伐,也定有不少人骂她是祸国妖后。   自古皇后多出自于世家大族,她一介平民,如今能换得天子的一颗真心,她其实早已知足。   叶楚楚正思索着,突然听到屋外传来繁霜的叫喊:   “公主殿下,叶姑娘,你们快避一避,老爷朝这边来了!”   作者有话说:   姜太傅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嘿嘿   最近有点点忙,我将下一次更新时间标到文案上了,更新时间不太稳定,很对不起大家!但是我会好好完结的,鞠躬—— 第58章   姜太傅到的时候,姜芸蕙依旧虚弱地躺在床上。她床前的帷幔半遮半掩,透过那层薄纱隐约能见床间的瘦削的女子。   “芸蕙,来吃点东西吧。”姜太傅并未带随从,而是独自提着一个食盒,径自坐到了姜芸蕙床边。   姜芸蕙一直闭着眼睛,并未回应姜太傅,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祖父知道你如今是醒着的。”姜太傅看着姜芸蕙长大,因此一眼便识出此刻的姜芸蕙是在装睡,“来,祖父命人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点心。”   姜芸蕙缓缓睁开眼睛,如今,她听着姜太傅无比关怀的话语,却只觉得心凉。   这所有的话语,无非都是想要将她推入深渊,让她永远成为姜家争权夺利的棋子。   姜芸蕙用手紧紧攥住被褥,其上很快便出现了一道很深的褶皱。   “我不饿。”   “芸蕙。”姜太傅看着脸色苍白的孙女,叹了一口气,“你向来听话,如今非要和祖父过不去吗?”   姜芸蕙未曾言语,可她的脸颊上却划过两道泪痕。   从小到大,她都及其敬重这位祖父,祖父虽然大多时候对她要求及其严格,但她过去却一直认为自己的祖父是爱着自己的。   可是,直到她发现她的祖父为了姜家的荣耀执意地想要将她送进宫中成为新帝的皇后,在那一刻,她突然变得无措起来。   她的祖父,终于在她面前撕开了那块面具,将其最为势利的一面展现在她面前。   而这也像是一把利刃,彻底斩断了她和她祖父之间的亲情。   “你是我唯一的孙女,现在消瘦至此,祖父也会心疼你的。”姜太傅见姜芸蕙迟迟不开口,心中也是有些恼怒的,只是现下却硬生生地将怒意压制了下来,只是朝外边吼道,“繁霜,进来伺候小姐更衣。”   “不用。”姜芸蕙知道她与祖父之间迟早会有一场激烈的争斗,并不想将繁霜也卷入其中,她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然后缓缓从床上坐起。   许是起身之时有些迅速,加之她已经许久都未进食,姜芸蕙眼前一黑,整个身子摇摇欲坠,吓得姜太傅急忙将她扶住。   然而,姜芸蕙却在下一瞬径直将姜太傅的手掰开了。   姜太傅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并未多说,而是将食盒中的糕点递到姜芸蕙跟前:“芸蕙,听话,吃点东西。”   这一次,姜芸蕙不再拒绝,破天荒地答应了姜太傅的请求。   姜太傅心中一喜,以为姜芸蕙态度有所变化,却不想待姜芸蕙将糕点用完后,只听她冷冷地说:“祖父既然这般疼我,那为何不依照我的意愿,同意我和钦郎之间的婚约?”   姜芸蕙不再畏惧姜太傅的目光,她之所以愿意吃点东西,并不是向姜太傅妥协,而是为了让自己更加有精神去面对接下来两人之间的“恶战”。   她断不会为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向姜太傅妥协。   而姜太傅,她的祖父,今日也休想得逞。   “我说了,你和苏钦不合适。”姜太傅眉头微皱,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不悦道,“这就是你和祖父说话的态度?”   “祖父,您知道,陛下并不喜欢我,您将我送进宫去,也是徒劳。”   “祖父不是告诉过你,你不需要赢得陛下的喜欢,你只需要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你的背后有姜家,陛下永远不会废了你。”   姜芸蕙并未打断姜太傅所说之话,待姜太傅说完,她轻笑了一声,讽刺道:“姜家的百年荣耀有那么重要吗?物极必反,盛极必衰,想必祖父定然明白这个道理。纵观古今,有哪个家族能够永远兴盛下去?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最后不过皆是人去楼空罢了。”   “姜家可以。”姜太傅定定地看着姜芸蕙,眼神中充满了偏执,“我说可以,就可以。姜家先祖乃是跟随□□皇帝的开国功臣,如今几代帝王更替,但其在朝中的地位依然无人能够撼动。”   “可是我不愿意做祖父维持姜家百年荣耀的棋子。”姜芸蕙看着她过去一向都敬重的祖父,平静地开口,“若姜家的百年基业葬送在我手中,那便是天意如此吧。”   “姜芸蕙,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姜太傅突然咆哮道,他一把抓住姜芸蕙纤细的手腕,目眦尽裂,“你不在乎苏钦的死活了?难道你愿意看着他死?你可曾想过,朝中有多少人对苏家恨之入骨,他若是再次展露在朝野之中,将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姜芸蕙看着怒发冲冠的姜太傅,可此时,她就像一个旁观者一般,静静看着眼前之人怒气冲冲,在愤怒,在咆哮。   “陛下当初选择放过钦郎,定然给他留下了后路。祖父,你去刺杀苏钦,只会激起陛下对您的不满。自古以来,有从龙之功的能臣有几位最终躲过了帝王的猜忌?您怎知现在陛下对您毫无想法?帝心难测,我奉劝祖父莫要因此惹祸上身。”   “好得很,姜芸蕙,何人给你的胆子,竟然让你来教训我了?”   “芸蕙不敢,只是奉劝祖父一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今陛下早有后位的人选,祖父还是莫要对后位继续执念下去。这皇后,我做不得也更不会去做。”   空气中突然响起“啪”的一声,紧接着,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   姜芸蕙用手捂住她的脸颊,诧异地盯着姜太傅。   姜太傅已是怒极,可待他扇了姜芸蕙一巴掌后,也立即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他打了他唯一的孙女。   “芸蕙,疼否?”姜太傅焦急地问道,“祖父这就去给你叫大夫!”   “不用了。”姜芸蕙淡淡地说,她早已看清现实,如今面对祖父这举动丝毫不感到意外。   姜芸蕙只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疼,但她还是将她的手拿开了,让她脸上那个红色的巴掌印彻底暴露在姜太傅面前。   姜太傅见着这个巴掌印只觉得异常刺眼,他想要安抚一番,然而姜芸蕙却坐得离床边更远了些。   这让姜太傅脑海中有什么记忆突然闪现出来,许多年前,他唯一的女儿姜凝,也就是姜芸蕙的姑母,也是这般,但她却硬生生地判离了姜家。   “祖父如此惊慌,难不成是想到了什么?”姜芸蕙虽然与姜太傅保持了更远的距离,但言语间却对姜太傅步步紧逼,“多年以前,你是否也这般逼迫我姑母?”   “住嘴!”   姜太傅越是让姜芸蕙闭嘴,姜芸蕙就越要将这块伤疤揭开,她从小便知道自己有一位姑母,但是在很多年前,却为了一个平民出身的男子,退了原本姜家与京城中某个豪族的婚事,叛逃姜家。   从此以后,她这位姑母音信全无,再未回来。   过去姜芸蕙并不理解这般举动,她只认为她的这位姑母实在叛逆,可今日,她越发能够理解她姑母的举动。   “祖父,我说得不对吗?当初可是祖父亲自将姑母逐出了家族,这些年,我姑母全然不知生死,祖父难道心中就没有任何悔意?”   姜芸蕙其实并不想拿自己姑母说事,但如今,姜太傅逼她至此,她不得不反击。   姜太傅望着他从小看到大的孙女,竟然感到无比陌生。   也就在这时,房间内突然传来瓷瓶碎落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一声尖叫。   姜太傅一惊,厉声道,“谁在那边?”   “祖父,许是白雪它乱窜,不小心碰到了......”姜芸蕙掩饰道。   “怎么,你现在都还想骗我?你那猫如今在外面呢。”姜太傅说着便径直起身,走到花瓶碎落之处,并一把将后边的帷幔掀起。   叶楚楚和沈安荷正躲在此处。   此刻叶楚楚神情平静,沈安荷便不是如此了,她有些愧疚,又有些慌乱,因为正是她不小心碰倒了瓷瓶。   “原来是你们。”姜太傅低沉地说道,“老夫和芸蕙说话之时便有些好奇,她性情向来软弱,为何今日会这般不管不顾地顶撞老夫,原来是你们在背后挑唆。”   “姜大人说得什么话,若不是阿蕙有了轻生的想法,你以为我们愿意到姜府来?”沈安荷本就是跳脱的性子,向来不怎么能沉住气,她上前一步,径直挡在叶楚楚跟前,“你见到本公主竟然不行礼?”   姜太傅在官场沉浮多年,此刻并不想与一个小丫头计较,听了这话,倒是很顺溜地给沈安荷行了个礼。   随后,他看向叶楚楚,与之同时,叶楚楚也在打量他。   叶楚楚的容貌极为清丽,哪怕不施粉黛,依然能够在众贵女间脱颖而出,加之她眉心上有一点花钿,更是将其衬托得美艳无双。   就连姜太傅也不得不感叹,天子的确好眼光,叶楚楚的美,确实不是一般庸脂俗粉能够相比的。   姜太傅其实一早便打算和叶楚楚说说话,如今看着眼前这小姑娘一副未经世事的样子,脑海中那个过去被他压下来的念头也愈发强烈起来。   他暂且将姜芸蕙惹他不快的事情置于一边,然后对叶楚楚温声道:“叶姑娘,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楚姐姐,别去!”   沈安荷不安地看着叶楚楚,她用手悄悄拉了拉叶楚楚的衣袖,却不想被叶楚楚反握住了手。   叶楚楚朝沈安荷微微笑了笑,用唇语道:“没事的。”   然后便朝姜太傅点头示意,随姜太傅离开。   “楚楚!”叶楚楚跟随姜太傅出去之时,姜芸蕙在床上大叫,想要将叶楚楚拉回来,“你别去!”祖父显然不会对叶楚楚说什么好话。   “老夫便是如此无耻之人?”姜太傅看着姜芸蕙,“这叶姑娘乃未来的皇后,老夫当然要以礼相待。”   姜太傅的突然转变让姜芸蕙和沈安荷都同时一愣,此前他和姜芸蕙的谈话中,话里话外皆是认为叶楚楚难以坐上后位,但现下,他却又主动承认了叶楚楚的地位。   如此变脸之迅速,世间怕是少有。   但也只有姜太傅这样的人能够坦然处之。   姜太傅将叶楚楚领到了他的书房之中,“叶姑娘,坐吧。”   许是之前在梧桐镇已经和官员打过不少交道,又或许是知道自己背后有沈暮辞撑腰,叶楚楚并未感到局促,很镇静地坐了下来。   这让姜太傅不免对眼前的女子有些刮目相看。   毕竟,一个普通乡野女子,在面对朝中官员之时,竟然如此从容不迫,确实有其过人之处。   “叶姑娘的父母可还好?”姜太傅一边给叶楚楚斟茶一边问道,此刻的他仿佛一个关怀晚辈的老人,给人以慈祥之感。   “我父母皆已离世。”叶楚楚淡淡地说道,“我阿娘在我很小时候便去世了,没过几年我阿爹也染病身亡,如姜大人之前所了解的一般,我没有母族,也不是什么高门贵女,不知姜大人还想知道什么?”   姜太傅显然对叶楚楚的这个回答有些吃惊,他万万没想到,叶楚楚竟然是一名孤女。   “老夫自是知道陛下对你的情意。”姜太傅也不打算绕弯子了,便直接说道,“但自古以来,皇后皆出身贵族,你既然喜欢陛下,想必也不会让他为难。”   姜太傅说完微抿了一口清茶,然后等待着叶楚楚的回答。   叶楚楚秀眉微皱,但并未直接给出答复,而是问道:“姜大人想要说什么?让我主动请辞,将皇后之位让给阿蕙?”   “叶姑娘果真是个聪明之人。”姜太傅用手抚摸着胡须,爽朗一笑,“起初老夫的确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今日你也见到了,阿蕙为了她的那个情郎,说什么也不要后位,因此——”   姜太傅顿了顿,继续说道:“既然你和陛下两厢情悦,老夫也不愿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因此,不妨老夫认你做孙女,如此这般,你便有了强大的母族,嫁予陛下自然水到渠成。”   “叶姑娘放心,老夫届时便说你是我姜家过去流落在外的孙女,至于一切与你身份相关的证明,我都会安排到位,不知叶姑娘意下如何?”   叶楚楚被姜太傅的想法着实给惊讶到了,她实在想不到,姜太傅竟然为了姜家的荣耀,随意认一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子为孙女。   姜太傅竟然为了姜家疯魔至此。   “不行。”叶楚楚果断拒绝道,“多谢姜大人好意,但我不愿。”   叶楚楚起身,作势便想要离开。   “为何?你就不想嫁给陛下?”姜太傅起身,追问道。   “我愿意嫁给他,但并不代表,我一定要成为皇后。”叶楚楚转身,坚定地说,“我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才选择待在他身边;而不是为了贪图他的身份地位,为了皇后之位,才待在他身边。”   “自古帝王薄幸,你以为你故作深情,在他身边什么都不求,他便会和你一生一世?”姜太傅突然笑道,“叶姑娘,你年纪尚轻,还不懂得这世间的险恶,在这世上的情情爱爱到头来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唯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势得以永恒。若你不能用所谓的物质将对方束缚住,他对你变心是迟早之事。”   “更何况,待你年老色衰,后宫中有不少年轻女子入宫,那时候若你没有母族依靠,一旦你与陛下昔日的情谊不再,他便会废了你。”姜太傅上前一步,他吐出的每一个都敲打在叶楚楚心间。   有那么一瞬,叶楚楚真的就想要屈服了,可她还是摇了摇头,颤抖地回答:“我相信,子轩他不会。”   “我相信他。”待坚定了心中所想,叶楚楚说话时气势也足了起来。   她相信,沈暮辞不是这样的人。   “孺子不可教也!”姜太傅显然是被叶楚楚给惹恼了,“叶楚楚,你就这般自信,以为你能坐上那个位置?”   叶楚楚望向姜太傅的眼中依然平静无比,“姜大人未免有些强加意志?我说了,我不在乎那个位置。”   “你就觉得他对你坚贞不二?”姜太傅冷笑一声,“我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与姜家合作?”   “不为穷变节,不为贱易志。”叶楚楚朝着姜太傅走进一步,眉眼坚毅,“这是我阿娘从小到大就交给我的,我不会为了权势,和你姜家为伍;同样,我也不会为了权势,而选择嫁予陛下。”   “大人,您想依靠一个女子来换家族的兴盛繁荣,未免太过懦弱?好男儿志在四方,若是想牺牲女子的幸福换得利益,您难道不会觉得羞愧难当?”   “您之前本想着牺牲芸蕙的幸福,如今又想拉我入局。但,请您记住,我永远姓叶,不姓姜,就算被冠以夫姓,那我也姓沈!”   语毕,叶楚楚转身离去。   叶楚楚说这话时,声音响亮,柔中带钢,竟然让姜太傅也生了些许惧意。   自古以来,被权势迷惑了双眼之人数不胜数,大多人都深陷权力的漩涡,再也未曾爬起。   姜太傅见着叶楚楚,他恍然间似乎看到了多年前,他的小女儿站在他面前,依旧是那般神色,用那样决绝的语气对他说:“父亲,你既然已经将我逐出姜家,自此以后,我会被冠以夫姓,我姓叶,不再姓姜!”   姜太傅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用手捂着胸口,深深地望着叶楚楚离开的背影,突然他发现从其身上掉下来一块熟悉的玉佩。   姜太傅躬身缓缓将玉佩捡起,在看到玉佩的那一刻,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叶楚楚!”姜太傅见着叶楚楚朝门外走去,急忙唤道。   然而,他刚追到房门,则听到了一个沉稳而不是威严的声音:   “太傅,权势没有永恒,这个世间,唯有爱意永存。”   只见沈暮辞一袭龙袍,他半搂着叶楚楚,不知何时,正站在书房外的小花园中,等着他。   作者有话说:   沈暮辞:我媳妇说了,她要跟我姓!   居然还没完全写完小高潮,看来是我预估失误了呜呜呜   这篇小说可以说是一篇爱情童话,楚辞cp的感情是非常纯粹的,没有利益纠葛,只有彼此。这也就是为啥姜太傅会失败,因为他太势力眼了,唉。 第59章   “叩见陛下。”姜太傅惊讶之余急忙掀起袍子跪了下来。   “平身。”   待听到天子平静无波的声音传来,姜太傅这才缓缓站起,他看见站在天子身后的安乐公主正朝着他挤眉弄眼,便立即明白了天子为何突然驾临姜府。   但也不知安乐公主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将天子请了过来。   联想到天子方才的话,威严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薄怒,姜太傅自是不敢继续直视圣颜,只得低下头,盯着他手中紧攥着的玉佩。   这块玉佩他不会认错,那是小女儿姜凝幼时过生日时他送给她的生辰礼物。这块美玉上恰逢雕刻了“凝”一字,并且其花纹都是姜家所特制的,因此极好辨认。   而叶楚楚竟然有姜凝的玉佩,姜太傅联想起叶楚楚与他说话时的一举一动,不得不说,叶楚楚的眉眼与姜凝确实有几分相似,就连说话的语气也相差不二。   所以叶楚楚竟然是他嫡亲的外孙女?许是血脉之间本就有所感应,姜太傅只在一瞬间便笃定了他的猜想。   联想到此,姜太傅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竟不知,上天已然捉弄他至此。   他威胁叶楚楚,想让其作为姜家所认领的孙女进宫,被她严词拒绝;而如今,他却发现她竟然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外孙女。   只是如今他说什么,叶楚楚怕是一时半会儿都不会相信他了。   因为,她只会觉得他在利用她。   一时间,姜太傅情不自禁地再度抬起头来,他想要好好地看一看叶楚楚。   这一次,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慈爱。   叶楚楚被姜太傅突如其来的注视给吓到了,她眉头微皱,似有不悦。   姜太傅意识到了什么,正准备开口,便听沈暮辞不客气地说道:“立后一事乃朕的家事,若太傅执意插手,届时,别怪朕无情。”   沈暮辞说这话时周身的气势霎时便凛冽起来,他这话说得明了,姜太傅身子一颤,再度跪下请罪,“今日是臣之过,还望陛下恕罪。”   “至于苏钦,此人有将帅之才,太傅一向惜才,定然不忍心让朝堂之上少一位肱股之臣吧。”沈暮辞轻笑一声,脸色越发低沉,“朕点到为止。”你且好自为之   姜太傅为官多年,在他听到天子竟然直接将苏钦唤为“肱股之臣”时,便已然知道了天子对苏钦的重视,更清楚这无非是在敲打他。   姜太傅一直觉得,在天子夺权之时,他于天子有恩,天子定然会敬他三分,这也让他在朝堂上行事越发肆意起来。   但却在这一刻,姜太傅才彻底意识到,所谓伴君如伴虎,哪怕他曾经是天子扳倒苏家最大的助力,一旦当天子收回手中实权,如他这般有从龙之功的大臣,被天子处置掉也是天子一句话的事情。   “臣谨遵陛下旨意。”姜太傅恭敬回道,此刻他背上皆是冷汗。   沈暮辞并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径直带着叶楚楚和沈安荷离开了。   姜太傅一直跪在那里,直至天子一行人早已消失不见,他才在侍者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   他用手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玉佩,在旁人看不见时,浑浊的泪水从那早已布满沧桑的眼中流出。   许是他自己都不清楚,这泪水中到底有几分真情。   *****   沈暮辞带着叶楚楚和沈安荷离开姜府后,他和叶楚楚上了一辆马车,而沈安荷则独自上了另一辆马车。   “你什么时候到的?”叶楚楚上车后便好奇道。   沈暮辞笑了笑,“我若是不来,难道就这么放任姜怀忠欺负你?”姜太傅名怀忠,沈暮辞此时将其连名带姓地唤了出来,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我觉得他追求权势没有错。”叶楚楚低低地说道,“只是他太过于看重权势,而忽略了比权势更重要的东西。”   “叶楚楚。”沈暮辞唤道,自从两人互通心意后,沈暮辞便未曾这般叫过叶楚楚,“他都这般对你了,你竟然还为她说话?”   “我没有。”叶楚楚有些无辜,她这不是在就事论事嘛,再者她也拒绝了姜太傅的要求,一时间不知道沈暮辞这气从何来。   “子轩,我没有答应姜太傅的要求呀。”叶楚楚眨了眨眼睛。   “楚楚,你愿意做朕的皇后吗?”沈暮辞问道,他炽热的眼神落在叶楚楚身上,让叶楚楚有些不自在。   “我......”   “闭嘴!”沈暮辞突然一把吻住叶楚楚,堵住了她的嘴。   马车里空间不大,沈暮辞突然压在叶楚楚身上,加之他动作不似往常那般轻柔,有些粗暴,让叶楚楚感到极为不适,叶楚楚想要推开眼前的男人,奈何手劲儿实在太小,不仅未能成功,还让这男人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叶楚楚,这个后位你不想要,也得要。”沈暮辞一边吻着叶楚楚,一边霸道地说道,他似要将小姑娘整个人都嵌入到自己怀一般,越发用力,“你不用去管朝中大臣,我会处理好;你也不用在意你的出身,朝中不少大臣一天到晚正事不做,只会拿着别人出身说事,早该整治一番了。”   “子轩......疼......”叶楚楚被沈暮辞吻得有些喘不过起来,她羞涩地说道。   沈暮辞这才将叶楚楚放开,只见小姑娘白皙的手腕上竟然被他抓出了红痕,这让沈暮辞一惊,急忙四处寻找伤药。   叶楚楚见沈暮辞这般焦急,感到有些好笑,“我没事,这点红痕,过些时候便消掉了,不必大惊小怪。我只是想让你放开我,我也好喘口气。”   沈暮辞见叶楚楚没事,便又不自觉地朝叶楚楚凑了过去。   叶楚楚:......   “子轩,你先别动。”叶楚楚觉得此刻的沈暮辞情绪有些激动,她朝着一边挪了挪,与他保持一段距离。   “楚楚,你这是嫌弃我了么?”沈暮辞见叶楚楚如此疏远他,言语间竟然有些委屈。   叶楚楚自然是知道沈暮辞这样的人变脸向来都比翻书快,并不想去理会他那委屈的样子。   要知道,当初沈暮辞被董茂打入大牢时,她可是亲眼所见沈暮辞自导自演了一出“我对你情深根种”的戏码。   前一刻在姜太傅面前还不怒自威的帝王,如今在她面前就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叶楚楚说什么也不会信了他。   “子轩。”叶楚楚正色说道,她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我可不想做祸国妖后。”   叶楚楚面子一向都薄,她向来不看重名利,因此自然也不会对后位执着。也正是如此,她其实并不想为难沈暮辞,她不希望因为她,他和群臣对立,被御史口诛笔伐。   “楚楚,你是觉得你身份配不上那个位置?”沈暮辞问道。   叶楚楚以沉默应答。   哪怕她在姜太傅面前如此强硬,可真正面对一些实际问题时,她却有些许懦弱。   她固然想和他并肩,但此刻,她不仅要考虑她自己,她还要考虑他。   却不想,下一瞬,沈暮辞便笑了起来。   “你都如此想,那我岂不是更是身份不配。”沈暮辞握住叶楚楚的小手,说道,“你可知,我阿娘过去只是曹皇后身边的一名宫女。因着我父皇醉酒,不小心临幸了她,这才有了我。我的出身本就是个意外,自然也不会受到祝福,曹皇后和苏妃在得知我阿娘怀孕之后,便多次对我阿娘痛下毒手,我阿娘历经千辛万苦这才生下了我。”   “若你觉得你身份卑微,不配那个位置,那我这个宫女之子,是不是也不能坐上帝位?”   叶楚楚震惊地看着沈暮辞,她听到他提起了他的母亲,本以为他心中又会一阵钝痛,想要安慰他一番,却发现现下他竟然非常轻松地将这事说了出来。   或许,他是真的放下了过往,想要和她一起去认真过好今后的每一天。   “楚楚,若论身份,古往今来,确实更多的皇后都出自簪缨世家,但亦不是没有平民出身的皇后。就算是没有平民出身的皇后,我也愿意为了你,来开创这个先例。”   “出身只是决定了你的下限,至少它能让你衣食无忧,但并不代表你的上限。你看,那么多世家子弟,按道理,出身皆不凡,可是在处理政事上有时候却抵不过科举上来的寒门。”   “哪里需要你去纠结出身,一切皆用实力说话。若是上天不给你那个位置,那便自己创造机遇,靠实力去争取。”   “而我现在给你创造了机会,并且也给了你实力。楚楚,你不需要有母族来巩固地位,我就是你最大的靠山。”   沈暮辞说完,定定地看着叶楚楚:“如此,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叶楚楚有些羞涩,沈暮辞总是这般,在她心情低落的时候,能够给予她极大的安全感。   她的脸有些红,小心脏也扑通扑通地跳。   她低着头,摩挲着自己的衣料,声音纤细:“那我可不是红颜祸水。”   “放心,若是你愿为妲己,那我便是商纣,大不了烽火戏诸侯,亡了国,咱们死同穴便是。”   沈暮辞嗓音低哑,听得叶楚楚头皮一麻,“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要是亡了国,咱们怕是连个全尸都没有。”   沈暮辞知道叶楚楚是个较真的性子,叹了口气,再度咬住了叶楚楚柔软的唇:“怎尽说这些晦气的话,为了夫人,夫君我也会励精图治的。”   “那还不是你先……”   “给夫君一点奖励可好?”   而这一次,叶楚楚不再拒绝。   叶楚楚在马车上被沈暮辞亲得浑身都没力气,下马车时整个人脸色潮红,走路还有些飘飘然,沈暮辞见着叶楚楚这般,不管不顾地将小姑娘一把抱了起来。   “你放开我。”叶楚楚身子绵软,缓缓摆动着双腿,“还有人看着呢。”   “放心,我让人将沈安荷直接将她送回她殿中,如今那些宫女太监嘴都严实得紧,无人会说出去。再者,夫君抱着自己的妻子,不应该是天经地义的吗?”   “我们还没成婚呢。”叶楚楚小声道。   “既然如此,那朕明天就下旨。”   叶楚楚:......   因为实在没多少力气,叶楚楚就这般被沈暮辞抱着,她晕乎乎的,整个人都被甜蜜包裹着,仿佛吃了蜜糖一般,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切。   她想起了阿娘曾经送给她的玉佩,那时,阿娘便说,以后送予她的心上人。   叶楚楚想要将这块玉佩送给沈暮辞,这也算是以告阿娘的在天之灵了。   阿娘的玉佩对于她意义非凡,然而此刻她却发现自己衣兜里空空如也,她不禁慌乱起来。   “楚楚,怎么了?”察觉到叶楚楚的异常,沈暮辞关切地问道。   “子轩,我的玉佩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双节快乐!终于在十二点前写完啦,没有错过这么特殊的日子~   这章留言有红包! 第60章   “什么玉佩?”沈暮辞见叶楚楚有些焦急的样子,急忙问道。   “是我阿娘弥留之际送给我的,我一直都将其带在身上,但方才我却发现它不见了。”   沈暮辞一愣,待将叶楚楚抱回寝宫,叶楚楚凭着记忆画了一张玉佩的简图,沈暮辞便立即吩咐下人去寻。   “别担心,这宫中之人皆乃经过精挑细选,若是有人找着了,会立马送到跟前。”沈暮辞安慰道。   可叶楚楚一直等到傍晚,宫里的下人将叶楚楚常去的宫殿都寻了个遍,都未寻到那块玉佩。   这让叶楚楚不禁怀疑,这玉佩怕是并未落在宫中,而是落在了姜府。   尽管一想到在姜府与姜太傅之间的争执叶楚楚便心中有些不快,但是她还是打算给姜芸蕙飞鸽传书一封,若姜芸蕙不再被姜太傅禁足,希望她能够帮她找找玉佩。   毕竟,这个玉佩于她而言意义非凡,这是她阿娘留给她唯一的信物,承载着她阿娘对她的祝福以及她对她阿娘的无限思念。   姜芸蕙很快便收到了叶楚楚的来信,她第二日特意起了一个大早,帮助叶楚楚去寻她的玉佩。   让姜芸蕙感到无比惊讶的是,她意外发现这个玉佩上面的纹路是姜家所特有的。姜芸蕙带着满腹疑惑,本打算让繁霜帮忙找的,可她意外发现,姜太傅竟然解除了她的禁足。   这个清晨,姜家大宅中静悄悄的。   姜芸蕙朝着姜太傅的书房走去,她已在她房间内搜寻了一番,并未找到玉佩的踪迹,那么玉佩最有可能落在了姜太傅的书房之中,因为昨日叶楚楚在姜府只到过这两个地点。   姜芸蕙轻手轻脚地将姜太傅书房门推开,却不想,正对上坐在桌案前姜太傅审视的目光。   姜太傅今日并未去上朝。   这是昨日以来姜芸蕙与姜太傅之间的第一次见面,自从昨日姜太傅离开她的房间后,她不知后续发生了何事,繁霜只告诉她后来天子驾临姜府,并径直接走了叶楚楚和沈安荷,至于姜太傅找叶楚楚说了什么,她全然不知。   此刻的姜芸蕙有些局促,她本想着退出祖父的书房,却被姜太傅叫住了:“芸蕙,你有何事?”   “无事,只是想来看看。”姜芸蕙这一理由自然是漏洞百出,姜太傅很快便皱起了眉头。   待姜太傅目光落在姜芸蕙手中紧攥着的纸张后,姜太傅似乎明白了什么:“你可是来找东西的?”   姜芸蕙一惊,她没想到祖父竟然这般迅速地就猜到了她的来意,但这也让她越发确定,叶楚楚所要找的玉佩定然是在她祖父那里。   姜芸蕙不禁感到有些进退两难,因着昨日一吵,她实在不知应当如何面对姜太傅,虽然姜太傅解开了她的禁足,但是她依旧揣摩不透她祖父现下的意思。可姜芸蕙又必须帮助叶楚楚拿回她的玉佩。   正当姜芸蕙心中摇摆不定时,姜太傅开口道:“你来得正好,坐吧,祖父有话给你说。”   在姜太傅殷切的目光下,姜芸蕙这才战战兢兢地与姜太傅相对而坐。别看她昨日与姜太傅吵得那般厉害,但那时暗处有叶楚楚和沈安荷为她撑腰,今日却只有她单独面对她祖父,这让姜芸蕙一时之间有些局促。   “你可是来寻这块玉佩的?”姜太傅问道,将一块白净的玉佩放在了桌案上。这块白玉颜色纯净,色泽光亮,一看便知这乃及其贵重之物。   但这块玉佩上的纹样却与叶楚楚在信中画的玉佩纹路草图一模一样。   姜芸蕙一惊,她诧异地望向自己的祖父,这才发现姜太傅似乎比昨日憔悴了许多,眼中布满血丝,整个人显得越发沧桑。   “祖父,这玉佩......”   “如你所见,这是我们姜家的玉佩。”   姜芸蕙被姜太傅的话弄得有些懵,这是叶楚楚的玉佩,可祖父怎会又说这是姜家的玉佩呢?   姜芸蕙心中突然腾起一阵怪异的预感,可她仔细瞧了一番玉佩上的暗纹,发现确实是家族所特有的纹饰,玉佩中还有一个小小的“凝”字。   脑海中灵光一闪,只在电石光火间,叶楚楚仿佛明白了什么,她的姑母,姓姜名凝。   “祖父,难道楚楚她是姑母的女儿?”姜芸蕙艰难地将这几个字吐出。   姜太傅点头应是。   “楚楚她,可知道此事?”姜芸蕙颤抖着问道,她是如何也想不到,叶楚楚竟然是她的表妹。   姜太傅摇了摇头,他给自己倒了一盏茶,轻抿了一口,在姜芸蕙震惊的目光中讲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当初,他将他的小女儿姜凝逐出姜家,一直到他和叶楚楚谈判失败,说到最后,姜太傅用手紧紧攥住了姜芸蕙:“芸蕙,祖父犯了这么大的错,你会帮祖父劝劝楚楚的,对吗?”   姜芸蕙望着自己的祖父,她一时间竟然有些分不清祖父那深不可测的眼眸中到底还留存着几分算计。   “我所言皆是事实,芸蕙,就算得不到楚楚的原谅,我也希望你能够帮祖父安排和她见一次面,最好将你父母以及你小叔叫上。”姜太傅知道姜芸蕙如今对他已经没有几分信任,语气难得软了下来,“我一定不会伤害她,我亦不会强迫于她。我只是想,想知道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   “叶姑娘!姜姑娘来了!”商陆进屋对叶楚楚说道,此时,叶楚楚正在帮燕兰打下手,燕兰正在缝制衣服。   因着燕兰的缘故,叶楚楚也并未打算在宫中待太久,因此今晨她与沈暮辞一道用了晚膳,便提出要回到京城中的府邸之中。   起初沈暮辞自然是不愿意的,毕竟叶楚楚一旦离开皇宫,他便不能随时见着她了,对此沈暮辞心中颇有怨言,因为在叶楚楚看来,燕兰竟然比他更加重要。   好在叶楚楚现下也摸清了沈暮辞的性子,她对沈暮辞左哄右哄,还主动给他送去一个吻,并承诺晚上会等他归来,这才让沈暮辞依依不舍地放她离开。   “若不是阿蕙是个好女孩,我现在听到姜这个姓都想骂人。”燕兰在一旁愤愤不平道,作为叶楚楚的好姐妹,叶楚楚自然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尽数告诉了她,听得燕兰差点将房中的珍贵的瓷瓶摔到地上。   叶楚楚笑了笑,示意燕兰稍等片刻,便提着裙摆朝门外奔去。   “阿蕙!”叶楚楚远远地便朝着姜芸蕙招手示意,她的脸上露出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站外边干嘛,赶快进来呀!”   待奔到姜芸蕙面前,叶楚楚紧紧握住姜芸蕙地手:“姜大人可是同意你和苏钦的事情了?你看你都瘦了,走,我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然而,姜芸蕙并未动弹。   “阿蕙?”叶楚楚微微皱眉,面有不解。   她这才发现,在姜芸蕙身后还停着几辆马车,就在这时,姜太傅以及其长子姜弘业、幼子姜弘明还有姜芸蕙的母亲陶氏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叶楚楚被这阵仗给惊到了,“阿蕙,怎么回事?”   “楚楚,这玉佩我给你找到了。”姜芸蕙并未直接答复叶楚楚,而是将玉佩塞到了她的手心,紧接着便欲言又止。   姜芸蕙回头看了看姜太傅,又看了看他的父母还有小叔,最后,还是一向温和的陶氏走上前来,和善地看着叶楚楚:“楚楚,这玉佩乃是姜家所出,你母亲可是唤作姜凝?”   叶楚楚眼睛微瞪,诧异地看着陶氏,陶氏一下便明了了。   “好孩子,可否容我们进去与你慢慢说?”陶氏温柔道,然后拉起了叶楚楚的手,就像是慈母一般,“你母亲是姜家嫡女,也就是芸蕙的姑母。”   “你们说什么?”待叶楚楚将姜家一行人带到正厅,姜弘业和陶氏曾经之事尽数盘托出,叶楚楚望着他们,满脸不可思议。   原来,叶楚楚的母亲,也就是姜家嫡女姜凝,曾在一次出游中遭到劫匪,被当时上山采药的叶鸿文所救,也就是叶楚楚的父亲。因着当时姜凝身上受了点伤,便在叶鸿文家中将养了些时日,两人也因此生情。   而这件事,却遭到了姜太傅的极力反对。彼时,姜凝早已坠入爱河,她不顾家族,毅然决然选择放弃衣食无忧的生活,跟着叶鸿文过清贫的生活。   姜太傅一怒之下将姜凝逐出了姜家,并对外宣布,姜家嫡女不幸身染恶疾,暴毙而亡。   这些年来,姜凝完全斩断了和姜家之间的所有联系,杳无音信。姜家曾在前些年姜太傅六十大寿时派人巡查过姜凝的消息,但依然下落不明。   直到叶楚楚的出现,姜家人这才知道,姜凝早在多年前病逝,而她所嫁之人,也在她病逝后没几年撒手而去,只留下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女儿。   这段往事无疑让气氛变得及其沉重,正厅中沉默下来。   叶楚楚望着姜太傅,望着姜家众人,只道:“可是我阿娘过去已经离开姜家了。”   姜太傅一惊,悔恨道:“那是我过去,太追名逐利,是我之过。但这些年,我还是一直惦记着你母亲。”   “那你想过认可我父亲吗?”   姜太傅一愣,然而只在这一夕之间,叶楚楚便明白了,笃定地说:“你还是不会认可我父亲。”   “若是我只是嫁予一个普通人,你应当也不会认可我罢。”叶楚楚平静地接着说,“之所以你想要如此迅速地与我相认,是因为我所嫁之人乃是陛下。你们与其说是认可我,不如说是认可陛下。”   姜芸蕙想要说什么,却无从开口,她是断没有想过这一点的,但是姜家其他人是否有如此想法,她却无法确定。   “楚楚,哪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你愿意回到姜家我们自然是高兴的。”姜太傅的幼子,也是姜芸蕙的小叔,年岁二十又四,只比当今圣上年长了两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性子急躁,便径直说了出来。   “你没有,但我想姜大人定然是有的。”叶楚楚毫不犹豫地看向姜太傅。   姜太傅看向叶楚楚,这是第一次,他发现他竟然连一个女子的眼睛都不敢直视。   这双眼眸太过纯粹、太过明亮,无时无刻不衬托着他的卑劣不堪。   这让他在一时间中难以反驳。   “楚楚,过去是我对不住你。如今,可否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你们不用感到对不住我。”叶楚楚轻轻摇了摇头,“从我阿娘愿意跟随我父亲起,这一切,都是她的选择,而这也造就了我是生活。我虽然没享受过荣华富贵,但是当我爹娘健在之时,我却是幸福的。”   “哪怕过去没有姜家的依靠,我也生活得很好;过去如此,现在亦然。”叶楚楚坚定地说道,她是那般平静,是那般温柔,但吐出的每个字却都像是把姜太傅架在火上灼烧一般,“我姓叶,不姓姜,姜大人今后不必再来了。”   叶楚楚起身,想要朝外边走,姜芸蕙一把拉住了她,“楚楚,对不起。”   叶楚楚看着姜芸蕙,转身抱了抱她。   姜家众人看着叶楚楚离去的背影,姜弘明本想着去追叶楚楚,但刚到门口,却碰到了燕兰。   原来方才燕兰一直都在门外,将众人的谈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和叶楚楚的温婉不同,燕兰身上有一种泼辣的气势,“她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你们姜家就这般不讲理?”   燕兰死死地堵住了姜家人的去路,她不打算与其多费口舌,径直看向姜太傅,“姜大人可知楚楚这些年受了多少苦?”   她缓缓向姜家人逼近,“楚楚她觉得你们无需道歉,但我觉得,她所受的苦,都是你们一手造成的。”   “你们可知,她过去一直都是个哑巴,别人欺负她,她有苦说不出,只能自己将那些委屈独自吞咽。”   “她十二岁时,便开始独自谋生,不论风吹日晒,她每日上山采药。你们可有仔细观察过她的手?”   “更甚的是,若非遇到陛下,她说不定早已被董茂那个无赖强逼着当了妾,她不畏强权,当初被董茂打得遍体鳞伤,你们可曾感受过那样噬心的疼痛!”   “她不怪你们,那是因为她纯粹,她善良,她从未怨过上天待她不公。可你们呢?你们争权夺利,将她视为棋子,把她当做工具,你们可曾有真正为她考虑过分毫?”   燕兰所言,如同一把利刃,将包括姜芸蕙在内的所有人的心都狠狠劈开。   叶楚楚越是不责怪他们,则越是衬托出了他们的卑劣不堪。   “祖父!”   突然传来姜芸蕙的一声尖叫,姜太傅就这般吐出了一口鲜血。   殷红的血,此刻显得格外刺目。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   是夜,叶楚楚早早上了床,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无法平静。   她想起了她温柔的娘亲,想起她阿娘明媚的笑容。   她又想起了她阿爹。   叶楚楚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中已经满脸湿润。   今夜的月色倾洒在房间里,显得尤其孤冷。   突然间房内闪过一抹黑影。   紧接着叶楚楚便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沉稳的、踏实的。   待沈暮辞轻手轻脚地在叶楚楚身侧躺下,他便自然地将小姑娘搂在怀里。   叶楚楚朝沈暮辞怀中缩了缩。   “楚楚,还没睡?”   “子轩……”叶楚楚轻声唤道,早已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说:   关键时刻,还是要靠小沈啊,小沈赶紧哄吧,楚楚现在超级委屈。   等中午有空后我来修文。最近要考试,要复习,要上课,还有导师任务,感觉每天都在连轴转,等我17号考完应该会好点。抱歉这篇文连载后期给大家带来非常不好的阅读体验,非常抱歉! 第61章   “楚楚?”沈暮辞在黑暗中顿时意识到叶楚楚的不对劲之处,他急忙坐起,想要将床头的蜡烛点亮。   但是下一瞬,他的衣襟却被拉住了,小姑娘说话时还带着哭腔,“子轩,你别走。”   叶楚楚说话都是颤抖的,声音很小,此时的她仿佛一只丢失了魂魄的小兽,显得极为脆弱。   “我不走。”沈暮辞握住叶楚楚的手,“只是去点支蜡烛。”   叶楚楚并未放手,待沈暮辞安抚了她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嗯”了一声,老实地缩回被窝里。   “你不能走。”   “我在。”   夜风吹过,能够听到屋檐下护花铃清脆的声响。   烛光摇曳,叶楚楚的影子投射到墙上,她是那么瘦小。   待整个房间各处都亮堂起来,沈暮辞这才发现,叶楚楚的眼睛都哭红了,而此时,她的泪水如同被牵了丝线的珍珠,这让他心中一颤,很是自责。   近来朝堂太忙,暗卫也就并未将叶楚楚每日都做了些什么、见了什么人报给他,如今看来,这些暗卫确实失责了。   沈暮辞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白日里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叶楚楚现下难过至此。   沈暮辞将叶楚楚轻轻搂到怀里,吻了吻叶楚楚眼角的泪珠,小心翼翼地问道:“楚楚,发生了何事?告诉我,我给你出气。”   叶楚楚抽噎着,很长一段时间都未开口,沈暮辞心中虽急,但又怕自己刨根问底突然戳到她的心伤,他就这么抱着她,说一些安慰的话语,等着她平静下来。   沙漏中的沙子在不断下落,若是旁人,沈暮辞早已开始不耐烦,但对叶楚楚,他却仿佛有着用不完的耐心。   过了好一会儿,叶楚楚才说:“子轩,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亲人想利用你,你会怎么办?”   沈暮辞听到这话,立即坐直了身子,将叶楚楚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他艰涩地问道,“你可是在怨我?”   叶楚楚不明所以:“你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沈暮辞望着叶楚楚,自顾自地说道:“当初,我没想过我会对你动心。我身边从未有人教我如何去爱一个人。那时我被太后暗算,心中有气,满心都想着如何联络上裴宇如何去报仇,我不知道你那时和董茂之间有纠葛,若是我知道你上街会发生那般事情,应该......也不会让你去。”   “楚楚,很抱歉,当初不仅威胁你还恐吓你......”沈暮辞声音越说越小,现在他一想到那时他逼迫着叶楚楚去给他传信时差点将她推入“火坑”,他便浑身发软。   “今后定是不会了。”沈暮辞看着叶楚楚,话锋一转,语气坚决,“我发誓,若我做不到,天打雷劈。”   幸亏她那日有惊无险,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沈暮辞不敢再去深思后果。   其实他对叶楚楚一直都是有些愧疚的,他脾气向来不怎么好,过去对她那般,但是她却从未责怪过他,每想到此,沈暮辞便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东西尽数捧到小姑娘的面前。   而他,会将她的小姑娘一直捧在手心上宠着。   叶楚楚盯着沈暮辞,她之前时不时还抽噎几下,但这时她突然“噗嗤”一声,被沈暮辞逗笑了。   现下他们之间压根就没在想同一件事情。   可听到沈暮辞这般说,她虽一向不喜欢自己深爱之人乱发毒誓,但心中却感觉到一阵暖意。   他是爱她的,她亦然。   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叶楚楚吻了吻沈暮辞的脸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子轩,你真傻。”   这话让沈暮辞一愣。   沈暮辞诧异地望向叶楚楚,才发现小姑娘也正在用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凝视着他。   虽然叶楚楚方才掉了不少金豆子,但正是这未干的泪痕将她衬托得越发楚楚动人。   “我从未责怪过你。我只是,今日有些失望罢了。”   但她从未对他感到过失望。   沈暮辞看着叶楚楚,他虽未开口,但是眼神温柔,这给了叶楚楚继续讲下去的勇气。   她知道,不论她经历了什么,她的身后,永远站着他。   “今日,我才知道,姜太傅竟然是我外祖父。”方才的她越是悲伤,现在的她便越发平静,“我阿娘名唤姜凝,是过去的姜家嫡女。”   叶楚楚的眼中划过一道暗色,转瞬即逝,但沈暮辞还是立即捕捉到了。   他越发心疼她。   这个消息无疑是让人震惊的,只不过沈暮辞现下更加关注叶楚楚,“楚楚,不管你做何种选择,我都支持你。若你想要回到姜家,我可以让姜家成为你日后的靠山;但若你不愿,那么我可以让姜家人不再出现在朝堂。”   “但我希望你明白,我永远都支持你的决定。”   “胡闹。”叶楚楚娇嗔一声,“我母亲过去为了我父亲,早就离开了姜家。我虽然不愿意和姜家有任何瓜葛,但你怎么能因为我就随意罢人家的官?”   其实沈暮辞并未告诉叶楚楚,姜太傅在朝中的作为他一直以来都有些看不顺眼。他其实已经有了让姜太傅致仕之意,只是时机未到,他才并未让姜太傅归隐,但这一天总会到来。   他便想着,若是叶楚楚真的想要回到姜家,那他可以再多忍受姜太傅几年,顺道扶持姜太傅那两个不太成器的儿子;若是叶楚楚不愿意回到姜家,那他今后随意找个由头让姜太傅回去养老也不是不行。   叶楚楚这话说得在理,沈暮辞听得一愣他没想到,叶楚楚这时都还想着他,劝他不要当昏君。   可做一回昏君又有何妨,为了叶楚楚,值得。   当然沈暮辞自然不会将这些话告诉叶楚楚,要不然叶楚楚又要说他的不是了。   他并未反驳,在叶楚楚面前一副顺从的样子,“楚楚说得是。”   “那楚楚希望我如何做?”   叶楚楚抿了抿唇,低声说道:“我只是不太希望他来打扰我。我也不希望我阿娘是过去的姜家嫡女一事公之于众。”   “好。”沈暮辞承诺道,“今后他决不敢再来找你。”   叶楚楚心中安稳下来,她握在沈暮辞怀中,又看了看窗外的月亮,这才道:“今晚的月亮真亮真圆。”   “楚楚可想去看月亮?”沈暮辞看着怀中的小姑娘,“不如我带你到房顶上去如何?”   叶楚楚本是怕麻烦,但沈暮辞并未这般想,而是起身给叶楚楚拿衣服拿披风,将叶楚楚裹得严严实实后,将小姑娘揽腰抱起。   他好不容易让小姑娘高兴了一点,爬上房顶看月亮又如何,只要能让叶楚楚忘掉姜太傅惹出的那一堆糟心事儿,他什么都愿意做。   虽说今日他答应了叶楚楚不会立即罢姜太傅的官,但不代表他之后就不会找姜太傅的不痛快。   “唉,子轩,我还没穿鞋呢。”叶楚楚精致白皙的玉足露了出来,在空中轻晃着。   沈暮辞这才将叶楚楚放置于床榻之上,然后又拿出一双镶嵌着珍珠的绣花鞋。   沈暮辞看着叶楚楚的玉足,心头一动,他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小脚。   “我自己来。”叶楚楚见沈暮辞半跪在地上给她穿鞋,她有些不太好意思。   可沈暮辞说什么都不让叶楚楚自己来做,他给叶楚楚穿鞋的样子既虔诚又认真,仿佛在做一件及其重要的事情一般。   叶楚楚的脚很小但却很好看,皮肤极为细腻,她的脚因为方才露在外边而感到有些冷,但是沈暮辞的手宽大而又温暖,他用手握着她的脚,将温度一点点传递给她。   沈暮辞一手托着叶楚楚的脚,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将鞋子给她套上。   待做完一切后,沈暮辞依旧没让叶楚楚走动一步,迅速地将小姑娘搂在怀中,眉眼温柔,“走,我们去看月亮。”   作者有话说:   马上要推进到最后一个剧情点啦,然后就大婚!(搓手手) 第62章   次日朝堂之上,天子下旨册后,群臣皆惊异。   过去群臣皆知天子无心美色,如今却突然册立皇后,并且还并非世家贵女,这般突然的举动,着实让不少毫不知情的大臣难以接受。   除去一早就知道叶楚楚与沈暮辞关系的那几位大臣一言不发、似乎默认了天子这一举动外,其余的臣子便不似这般淡定了。   “陛下,此女并非什么世家贵女,只乃一介平民,是否堪当后位,还望陛下三思!”   “陛下,立后乃国之大事,切勿如此草率,望陛下慎行!”   “陛下,皇后要有母仪天下之范,需有德才,此一平民,何以服众?”   沈暮辞坐于御座之上,他懒散地靠坐在椅背中,十二冕旒遮住了他的面容,让人看不真切。   尽管他早已料到立叶楚楚为后会在朝堂之上掀起风波,并且他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但他依旧被这群老匹夫吵得头疼。   群臣在下边苦口婆心地谏言,但沈暮辞听到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语,心中只是一阵冷笑。   他立后给了这群大臣一个讯息,而现下这些大臣径直说叶楚楚身份不配为后,不外乎是想要将自己家的女儿送进宫罢了。   沈暮辞并未反驳,直到这些臣子说累了,他才懒懒地说道:“可是说够了?”   天子嗓音低哑,虽然不大,但莫名让众臣心底一寒,群臣急忙低下头,又回到了最初上朝之时那拘谨的状态。   现下越平静,便越是意味着将有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张爱卿,此事,你怎么看?”沈暮辞坐于高高的龙椅之上,居高临下,他略微扫视了一番下首的臣子,目光转向张巡抚,淡淡开口道。   张爱卿便是那位曾受命去梧桐镇救济流民的张巡抚,又因其曾在天子登基之时当过一段时间的帝师,在朝中威望甚高。   众臣一听到天子询问张巡抚的看法,这才意识到,方才他们吵闹得厉害,但是张巡抚却对天子立后一事一言不发,似乎及早便料到天子会有这般举动。   “微臣以为,自古以来立后皆立贤,过去高祖皇帝的皇后便出自民间。叶姑娘心地善良,又有悬壶济世之志,可立为后。”   众臣:......   张巡抚语毕,众人还未缓过神来,姜太傅又出列了:“微臣以为张大人所言极是。”   不少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若说张巡抚乃是为陛下说话,他们觉得还算正常,但姜太傅此前一心想要将其孙女送入宫中当皇后,如今却对陛下立后予以支持,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姜太傅的精气神不是太好,一夜过去,仿佛苍老了十岁,沈暮辞看着姜太傅,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好!”沈暮辞突然从御座上起身,他身姿挺拔,立于高台之上,周身的威压愈盛,“众卿可还有异议?”   姜太傅与张巡抚乃是朝中极具话语权的重臣,如今这两人都无任何反对之意,其余大臣哪怕心中不喜,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依然有大臣不死心地问道:“那陛下可准备纳妃?”   沈暮辞眉头微皱,他将手负于身后,眼睛微眯,薄唇轻起:“朕今日便告知诸位爱卿,后宫只会有皇后一人,自此不纳妃,不选秀。”   此话一出,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朝中本就有不少人对天子突然册后不满,如今天子又挑明了说今后不纳妃不选秀,这让许多大臣委实无法继续保持缄默。   “陛下如今并无子嗣,又不愿意扩充后宫,何以向先祖交代?”秦尚书是个不怕死的,气得脸都红了。   “你这是在诅咒朕命中无子?”沈暮辞嗤笑一声,“过去朕不立后,你们催得紧;如今朕立了后,你们又不乐意,你们是想要造反不成?”   “微臣不敢。”   天子将最后一句话说得极重,群臣急忙跪下请罪,沈暮辞一步一步走下御阶,他立于秦尚书面前,“秦爱卿,抬起头来。你说皇后与朕是什么关系?”   天子年纪虽轻,但因着其御极之后的铁血手腕,在朝中威严甚重,此刻的秦太傅只得恭敬回禀:“陛下与皇后,自然是夫妻,应当一体;但臣以为,既然夫妻一体,陛下自然应当找家世显赫的女子,这才能配得上陛下的英武。”   秦尚书这话说得大胆,站在其边上的大臣将头埋得更低了,生怕天子一发怒,便将他们牵连进去。   “既然爱卿知道,皇后乃是朕的妻子。那皇后配不配得上朕,自然是朕说了算。”沈暮辞高声道,这话看似是对秦尚书说的,但每个大臣都知道天子的弦外之音,无非便是让他们莫要多管闲事。   “册立皇后乃是朕的家事,如今爱卿连自己后宅都管理不当,却想插手于朕的后宫了?”秦尚书当初宠妾灭妻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也正是因此,据闻现下其后宅都不得安宁,“爱卿想要让朕选秀纳妃,可以;那朕选出来的人,皆送至爱卿府上,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天子这话说得讽刺,但又恰到好处,不仅奚落了秦尚书,又敲打了群臣,而张巡抚与姜太傅二人全程皆未再度开口,如今叶楚楚这位大多臣子素未谋面的女子,便已成了板上钉钉的皇后。   下朝之后,不少大臣走向姜太傅和张巡抚,想要打听一番,究竟是何方女子,竟然能够牢牢地抓住天子的真心。   张巡抚对叶楚楚印象极好,自然是乐意在群臣面前多说几句叶楚楚的好话;但姜太傅却满腹心事,他知道,天子如此雷厉风行地册后,定然是与他有关。   姜太傅原本已打算踏出宫门,却还是又折返了回去,他终是朝着天子平日里处理政务的宫殿走去。   *****   “陛下,姜大人求见。”   沈暮辞原本还在奋笔疾书,突然停了下来,积蓄在笔尖的墨迹滴落在宣纸上,很快便漫延开来。   “朕很忙。”沈暮辞回道,语气虽然平静,但高福伺候天子已久,自然知道天子的脾性。   若有大臣觐见,天子向来不会耽搁,如今天子这般晾着姜大人,这便是一个非常明显的讯号——天子对姜太傅想来定是有不满之处的。   高福恭敬退下,刚出殿门,姜太傅便迎了上来:“不知陛下可有空闲?”   高福叹了口气,“姜大人,您也是知道的,陛下近日里不仅忙着不久之后的殿试,且如今四海未平,政务缠身,怕是要让大人您久等了。”   “陛下说,若大人今日无甚要事,可改日再来禀报。”   沈暮辞当然没有说这话,但高福揣度圣意,处事圆滑,他不仅要将天子的意思传达到位,同时又不希望如姜太傅这般的朝中重臣失了面子,便如此说了。   姜太傅浑浊的眼中掀起一丝波澜,只是他依旧固执道:“那臣便等着陛下空闲。”   高福向来敬重朝中这些大臣,只得将其领到了偏殿等候。   而这一等,便到了正午。   待传膳之时,沈暮辞这才想起,似乎姜太傅一直在等他。   “他可走了?”沈暮辞问道。   “姜大人一直都在偏殿等您。”   沈暮辞微微蹙了蹙眉,随后起身,并不打算立即用膳,朝偏殿走去。   姜太傅早已等候多时,见天子终于前来,急忙行礼。   只是这一次,沈暮辞迟迟都未让姜太傅平身。   因着叶楚楚的缘故,此刻的沈暮辞不论从何种角度看姜太傅,都觉得愈发不顺眼。   他沉思了好一会儿,直到高福在他耳边轻声提醒,这才叫姜太傅起身。   姜太傅毕竟年迈,又有顽疾在身,起身之时脸色苍白,身子也有些不稳,沈暮辞扫了姜太傅一眼,便示意高福将其扶到凳子上歇着。   “姜爱卿所为何事?”哪怕心知肚明,但是有些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微臣......”姜太傅先前早已打好了腹稿,可当他真正面对天子时,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说不出口,天子也并不催促。   过了许久,姜太傅只道:“微臣希望您能对皇后娘娘好一点。”   哪怕姜太傅知道,叶楚楚并不承认他这个外祖父,可毕竟血浓于水,他还是放不下他这个外孙女。   “太傅。”沈暮辞郑重地说,“朕既然已经承诺了后宫仅她一人,那便不会食言。”   沈暮辞坚定地看着姜太傅,让姜太傅有一瞬间地动容。   在这一刻,姜太傅才真正地相信,世界上有比利益更加重要的东西,那便是感情。   是与非,光明与黑暗,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对错,大多时候仅仅只是一念之差罢了。   叶楚楚和沈暮辞的感情越是纯净无暇,便越将姜太傅衬托得利欲熏心。   姜太傅为家族荣耀困了大半生,他曾经因为不满女儿的婚事将其逐出家族,又因为两位儿子在仕途上的不争气想要扶持自己的孙女当皇后,姜家人,仿佛都成了他争权夺利的棋子。   他年事已高,姜家后继无人,势必走向衰败,当得知叶楚楚是他外孙女时,他心中的激动是大于悔恨的,他仿佛又为家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但叶楚楚无情地拒绝了他,或者说是她拒绝了姜家。   她宁愿游离在外,被世人称作一名孤女,也不愿意有一个显赫的家族作为依靠。   一切权势和地位皆被叶楚楚视如草芥。   叶楚楚的坚定,让姜太傅想要将叶楚楚认回姜家的想法有些动摇;而天子对叶楚楚毫无顾忌的偏爱,则让姜太傅心中彻底打消了那个愚昧的念头。   他终于明白,叶楚楚根本不需要姜家,她的身后站着九五之尊。   反之,天子亦不需要姜家来制衡朝堂。   沈暮辞和叶楚楚,挣脱了世俗的桎梏,比翼双飞。而两人之间那矢志不渝的情感,将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被后世讴歌。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夕阳西下,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前。   叶楚楚提着裙摆缓缓走了下来,她手中还握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今日沈暮辞突然下旨立她为后是她始料未及的,太监到府中宣读旨意时,她又成了唯一一位接圣旨不需下跪的皇后。   沈暮辞在圣旨中将她夸得天花乱坠,如今想来,叶楚楚小脸也会微微泛红,带着小女儿家的娇羞。   她行到养心殿前时高福早已笑眯眯地候着了。   “皇后娘娘。”高福对叶楚楚行了个大礼,“陛下还在议事,劳烦您在偏殿稍等片刻。”   叶楚楚被这声突如其来的“皇后娘娘”搞得有些不自在,可她还未说什么,便已被高福领着进入了殿内。   只是叶楚楚这才发现,沈暮辞似乎并未想过要避着她,因为他与她仅仅隔了一个屏风而已。   “陛下,金如意二柄,朝冠十顶,宝石耳饰十九对......”叶楚楚坐在屏风后听了许久,这才意识到,是礼部尚书正在向沈暮辞汇报为大婚而准备的物品。   叶楚楚瞪大了眼睛,原来沈暮辞早已准备了这么多了吗?   她眼中有些潮意,但下一瞬,她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哪能用到这么多金银首饰?这也太奢侈了些。   礼部尚书原本拿着一张长长的单子念得好好的,却见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从屏风后走出,霎时看呆了。   礼单“啪”一声掉落到地上。   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汤显祖《牡丹亭·惊梦》)   礼部尚书从未见过相貌如此出众的女子,美丽却不张扬。   此时,沈暮辞见叶楚楚前来,急忙从御座上起身,走上前去,温柔道:“楚楚,不是让你歇会儿吗?”   “这些都是大婚所要用的吗?”叶楚楚抓住了沈暮辞的衣袖,低低地说,“子轩,这也太奢靡了些。”   沈暮辞一愣,下一瞬便给礼部尚书递了个眼刀子。   原本还傻站着的礼部尚书顿时一个机灵:“参见皇后娘娘。”   “咳咳咳。”沈暮辞又瞄了一眼礼部侍郎。   他可不是让他行礼的。   “娘娘,您有所不知,历来天子大婚,都需要购置这些珠宝首饰。”   礼部侍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他可不能告诉皇后,为了大婚,天子将自己私库里的所有珍奇异宝都准备搬出来了。   “平身。”叶楚楚声音温温柔柔的,她现下实不太适应这种三叩九拜的礼仪,说话间也有些局促,“可是我觉得是不是太多了点......”   “娘娘,绝对没有!”礼部侍郎急忙回道。   “真的吗?”叶楚楚狐疑,又看了看沈暮辞。   “真的。”沈暮辞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将叶楚楚耳边的碎发轻轻别到她耳后。   “可是,我还是觉得——”   然而叶楚楚还没说完,便被沈暮辞径直打断,“王爱卿,你可以退下了。”   礼部尚书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是真怕皇后刨根问底,要知道,自古以来,只有皇后嫌弃大婚典礼不够奢华的,而这位,竟然嫌弃大婚典礼太过奢华。   这位皇后果真不一般。   *****   叶楚楚看着礼部尚书脚下生风,迅速地离开殿内,她好看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子轩。”叶楚楚唤道。   “嗯?”   “大婚是不是要花很多钱,这样会不会浪费呀?”   沈暮辞:......   他万万没想到,叶楚楚竟然对这件事如此执着。   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沈暮辞搂住叶楚楚纤细的腰肢,吻住了叶楚楚柔软的唇。   “傻瓜,这偌大的后宫,娶你一个人,还是娶得起的。今日心情可有好些?”   叶楚楚听到此,摇了摇头,控诉道:“你今日这般,吓死我了。我还没准备好呢。”   “楚楚,可是我等不及了。”沈暮辞含情脉脉地看着叶楚楚,他眼神炽热,眼中饱含极为浓烈的爱意,“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两人在殿中腻歪了许久,高福候在殿外,听到殿中的动静,亦觉得欣慰。   这孤寂的宫殿,是该热闹一下了。   然而,就在这时,高福见张巡抚急急匆匆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高福正想要阻拦,然而张巡抚动作太急,早已将殿门一把推开。   “陛下,臣有要事要奏!”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更新了!之所以这章一直没发出来是因为我之前还写了一个版本。只不过可能当时精神内耗有点严重,写完后自己越读越压抑,所以就删掉重写情节了QAQ。   给宝们真诚到个歉,接下来不出意外日更到【正文】完结~   给大家补红包,希望宝贝们还记得我呜呜呜 第63章   叶楚楚还未来得及从沈暮辞怀中抽身而出,张巡抚便已经破门而入了。   大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叶楚楚满脸通红,未等沈暮辞开口,她便毫不犹豫地跑了出去。   看着叶楚楚逃窜的背影,沈暮辞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可下一瞬,他便将眼底的笑意敛去,又成了平日里的那位威严冰冷、说一不二的帝王。   张巡抚自是片刻不敢耽搁,权当没看到帝后二人方才亲密的举动,“陛下,扬州出疫病了。”   沈暮辞蹙了蹙眉,“什么时候的事?如今情况如何?”   “约莫是三日前,扬州县令已将染疫之人尽数隔离,只是这疫病传染性极强,如今有不少人患病,有不祥之兆。”   “召朝臣以及太医令,即刻在养心殿议事。”   夜幕降临,原本已是歇息的时候,但是今夜的养心殿氛围却额外凝重。   “如今已有死者二十七人,数百人染疾。染疫者突发高热,口中不时喷血,不久便毙命不起。”扬州使者描述着疫病发作时的情况,其症状之凶猛,令人不寒而栗。   只是幸得扬州县令乃一清廉之官,洞察及时,这才避免了疫病大规模传播。   “可知是何种病症?”沈暮辞坐于上首,他捏了捏眉骨,显然已是疲惫至极。   “不知。”   紧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   这未知的病症,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让众人陷于巨大的恐惧之中。   “可有人愿意前往?”   “微臣请求带领众位太医前往扬州,为陛下分忧。”王太医作为太医院之首,自然要担起指责,自愿请命。   只是朝中不仅要派太医前往,此时往往还需要派遣文官一同前去疫区。   这疫病来势汹汹,且目前看来并无解决之法,前往疫区便意味着凶多吉少,更甚者便是一去不复返,众臣皆有私心,巴不得有人早早站出来替自己前去,因此皆缄默不语。   过了许久,依旧是张巡抚站了出来:“陛下,臣愿意随太医令一同前往。”   张巡抚年事已高,且身子骨本就不好,若是去了不幸染上疫病,只怕就魂归西去了。   但其依旧愿意在这时站出来,其大义,非常人所及。   “平日里在朝堂上不是很能吵吗?怎的现下便都成缩头乌龟了?”沈暮辞冷笑一声,说道,“此事甚为劳神耗力,张卿年事已高,朕恐张卿身子骨吃不消,还是换个人去吧。”   “臣请命。”最终,还是年轻的工部尚书聂铭泽顶着压力上前一步接下了这一重担。   众人又商讨许久,还有一些细节,准备明日早朝时再度敲定。   众臣散去,沈暮辞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楚楚呢?”   “陛下,奴才告知叶姑娘不必等您,让她先做休息了。”   沈暮辞低低地“嗯”了一声,这才道:“你做得很好,此事,不必让她知道。”   沈暮辞知道,若是让叶楚楚知晓此事,第一个请命的人,只怕就成了她。   她为医者,心怀大爱,若是知道扬州突发疫病,定会担起应有的职责。   可是他也有他的私心,那疫病来势汹汹,一切都未有定论,若是让她去,实在是太冒险了。   他不忍让她受苦。   今日册后,然则扬州突发疫病,联想到此,沈暮辞便觉得似乎是上天有意要为难他。   他从不信天,不信命,可在这时,他心中却放不下了。   沈暮辞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对高福道:“朕要拟旨。”   *****   尽管扬州疫疾被朝中压制下来,但这些天依旧不知从何处走漏风声。   民间有言,天子册后,然则扬州爆发时疫,此乃不详。   而这一言论,恰好成了朝中大臣抨击皇后的由头,也正是因此,叶楚楚被推上风口浪尖。   “陛下,如今扬州疫病爆发,尽管朝中已派遣使者以及御医前往疫区,但此事与立后有关,此乃天罚!”   自古以来皆重视门第,一介平民可堪皇后,这着实打了世家贵族的脸。与之同时,天子有意通过殿试提拔一批寒门子弟,这无异便是打算削弱世家的权力。   因此,与其说是不满于天子立后,倒不如说是不满于天子加强中央集权。   皇后是谁于他们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则是天子一系列举措是否有损他们的利益。   “陛下立后,与天罚何干?”姜太傅怒声吼道,“休要强词夺理!”   “陛下想要立一孤女为后,如今时疫起,难道不是苍天有眼,以此来警示陛下,莫要娶了这一女子吗?据闻这女子早些年克死了她的生父生母,如今又对百姓不利,依臣看,陛下就应当收回旨意,将这女子处死,以安民心。”   “将天灾推到一名无辜的女子身上,难道你们良心就不会痛吗?”张巡抚厉声问道。   “张大人何出此言?我们乃是顺应天意。”   “顺应天意?”沈暮辞讥讽地笑了一声,他缓缓起身,一字一顿地说,“朕的确是顺应天意,遂下罪己诏。”   此言一出,原本还吵得不可开交的朝堂霎时间鸦雀无声。   “朕有过,和一女子何干?”沈暮辞递给高福一个眼色,高福将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拿出,高声宣读起来。   “朕以凉德,缵承大统。意与天下更新,用还祖宗之旧......比年灾异屡发,水患频发,疫病四起,邦之不善,实在朕躬。自此,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①   罪己诏的内容非常丰富,天子在诏书中言明其多条罪状,什么不够勤勉、不够体恤民情、不能用贤良之才等等,但却对他立后一事只字不提。   天子似乎早已料到会出现今日这一情况,是以,这罪己诏将朝中吵闹的众多大臣堵得哑口无言。   皇帝自己都承认自己错了,难不成朝臣还要说,你所言之错皆不在你所错之处?   若真这般,那便是作为臣子的无理取闹了。   朝中众臣皆下跪,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等!”   就在这时,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   这女子踏着璀璨的阳光而来,她身材娇小,头上只戴着一根玉簪,身着白衣,裙摆下边镶嵌着几颗夺目的珍珠。   朝中众人一惊,就连沈暮辞都瞪大了眼睛,他看向高福,高福急忙走上前去,想要将叶楚楚请出去。   “今日讨论之事可是和我有关?”叶楚楚环顾四周,平静地问道。   众臣最初还奇怪,到底是哪一女子,竟敢擅闯朝堂,如今看来这便是皇后娘娘了。   皇后的美,让其四周的所有事物都黯然失色了。   “果真是个粗鄙的女子。朝堂之上,竟然罔顾礼仪!”   “闭嘴!”沈暮辞呵斥道,他的声音与往常不同,其中的怒意已然爆发。   下一瞬,沈暮辞便已急匆匆地走到了叶楚楚旁边。   隔着十二冕旒,二人相顾无言。   “为什么不告诉我?”叶楚楚低声问道。   若不是京中流言四起,她还不会知道扬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叶楚楚的言语中没有责备,亦没有丝毫悲伤。   她早已身处漩涡,但此时,仿佛她才是置身事外的那一个。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叶楚楚抬起她那明亮的眼眸,看向朝中大臣,“但扬州时疫,又怎能归咎于陛下一人?”   “我知道,你们说,是陛下立我为后的缘故。但万事种种皆归咎于一女子,何其可笑!”   “在你们眼中,我就是个罪人,不是因为我带来了天灾,而是因为我掠夺了你们女儿进宫的机会!”   “你们作为当权者,有多少人真正意义上地为百姓考虑过?你们其中又有几人敢真正站出来愿意前往扬州?”   “你们,敢吗?如今,你们大可看看,这天灾是不是我叶楚楚带来的。”   叶楚楚说完,突然跪下,吓得沈暮辞急忙想要将她扶起,但叶楚楚却丝毫不为所动。   “我叶楚楚这一生从不跪权贵,只跪师长,跪恩人,跪父母,跪天地。在此请命前往扬州,若我治不好扬州的疫病,那我有愧于百姓,自请废后。”   叶楚楚的声音依旧是轻轻柔柔的,但是这娇柔的嗓音似乎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整个金銮殿回荡着她清晰、坚毅的声音。   她的眼中没有恐惧,没有愤恨,没有不甘,依旧是那般清澈,甚至还带着光亮。   叶楚楚,她自己就是力量。   沈暮辞望着叶楚楚,叶楚楚周身都被阳光所环绕着,她站在金銮殿中最耀眼的地方。   这一刻,她不再依靠人,她就是她自己。   “朕准了。”沈暮辞走上前,拉住了叶楚楚的手,在这一刻,充盈于他心中的不再是担忧,更多是自豪,他相信她,他无条件地支持她。   “朕相信你。”   两人之间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便已知对方心意。   话音刚落,刚才原本还理直气壮的朝臣顿时低下了头,以张巡抚和姜太傅为首的众人突然跪下。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铿锵有力,声如洪钟。   *****   建熙二年九月初五,日丽风清,碧空如洗,叶楚楚前往扬州,由天子近卫裴宇相随。   马车中的车帘被风吹起,叶楚楚看向繁华的帝都逐渐消失在视野,她知道,在扬州有更多的人等着她。   而她,定不负众望。   出城后,马车行驶山道上,突然间停了下来。   叶楚楚有些好奇,她撩起帘子,正打算询问裴宇到底是怎么回事,便听到了那令她心动无数次的声音:   “楚楚,我陪你一块去。”   作者有话说:   ①综合了崇祯皇帝、晋武帝等人的罪己诏。   临到完结,天天卡死……不出意外,应该还有三章完结。   我看我能不能今天熬夜再写一章,把今天的补上。   以及,这文最后可能有点沉重,我自己都有点怀疑人生,今天一直在思考我是否设计错了剧情,我是否应该让这两个人毫无波折地大婚?但是我不希望叶楚楚成为一个“伸手党”,我希望她能真正被认可,在童话里冲破阶级的桎梏,所以还是觉得,必须要让两个人之间感情得到升华(捂脸)。   当然,雨过天晴必有彩虹。 第64章   “你怎么来了?”叶楚楚有些惊讶,但语气中依旧带着一丝欣喜。   “我不能来?”沈暮辞反问道,语罢便已到了马车中。   叶楚楚眼眸低垂,“你就不怕跟着我去了扬州就再也回不来了?”   沈暮辞没有开口,尽管叶楚楚当着众臣的面信誓旦旦地说了许多,但是她和沈暮辞皆心知肚明,此行凶险,稍有闪失,便万劫不复。   “你怕吗?”沈暮辞艰涩地开口,问道。   “我怕。”这一次,叶楚楚不再掩饰她心中的恐惧,坦然说道。   生和死总是一个沉重的话题,人都是贪婪的,正是纵情于享受当下的好,有时候便越发没有勇气去面对死亡。   她在外人面前从未流露出自己的脆弱,唯有在沈暮辞面前,她才能真正的表露自己。   已经派了第一波御医前往扬州,但这场疫病却令这些御医束手无策。   叶楚楚曾在御书房陪伴沈暮辞时,偶然看到灯花之下的那份奏报,其中只说,若想要让这疫病不再传播,那边将感染之人尽数诛杀。   这份奏报自然被沈暮辞压了下来,只要有希望,便不能放弃任何一人。   但叶楚楚知道,若是真的难以控制,恐怕只有让那群人葬身于烈火之中。   她内心是煎熬的,她作为一名大夫,她必须前往扬州;但与之同时,她又和平常女子无甚差别,她想要和自己最心爱的人呆在一起。   “因为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过了许久,叶楚楚终是低声说道。   这一刻,沈暮辞心中顿时酸涩无比。   她怕他再也见不到她了,他又何尝不担心她。   也正是因此,他选择跟随她。   情意这东西不需要宣之于口,有些时候,从对方一个眼神中便能明白一切。   叶楚楚将头靠在沈暮辞宽阔的肩上,沈暮辞的到来是她没有想到的,只是如今,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你走了,那朝堂怎么办?”叶楚楚问道,语气中分明带着些许责备,但却是愉快的,“我不认为朝中那些臣子会支持你跟我走,说不定背后又该骂我了。”   “朝堂之上,有姜太傅一行人坐镇。”沈暮辞笑了笑。   不管姜太傅曾经做了多少急功近利之事,但从现下看来,他的确对叶楚楚心怀愧疚,并且极力弥补。并且在他的手腕下,京城中关于叶楚楚的流言消失殆尽。   “他们这群缩头乌龟现下谁还敢说你半点不是?”沈暮辞调笑道,“你那日早已震慑住了不少人,如今,你便是扬州所有百姓的希望。”   叶楚楚目光看向窗外,并不言语。   “楚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沈暮辞搂着叶楚楚,温柔地说道,“你尽力便是,护你一人,我还是能护住的。”   对于叶楚楚那日在朝堂上立下的毒誓,其实沈暮辞当初本打算径直打断的,毕竟让她前去实在是太过冒险,可他又实在不愿意拘着她。   许是过去那段能够听见她心声的奇妙时间,让他逐渐能够站在她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叶楚楚靠在沈暮辞肩头,她低低“嗯”了一声。   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从小到大,她叶楚楚又何时向命运低下头过?   *****   普通百姓只以为天子坐镇京都,是他们这位未来的准皇后孤身前来,因此沈暮辞便对外称自己是天子派来的朝中官员,自称“白巡抚”。   孤男寡女不得共处一室,快要到扬州时,沈暮辞自然要和叶楚楚避嫌,因此二人分坐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到达扬州。   扬州疫病,因此只有县令以及几位亲信前来迎接。   待一番礼仪之后,叶楚楚以及沈暮辞便跟随着扬州县令进城。   众人皆戴着面纱,偌大的扬州城宛如一座空城,百姓皆待在家中,扬州县令详细地回禀着当前疫病的种种情况,丝毫不敢怠慢。   “直接带我去隔离区吧。”叶楚楚起身,“我想看看具体情况,也好对症下药。”   “咳咳咳。”叶楚楚话音刚落,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咳嗽之声。   众人这才想起,皇后身边跟随了一位白巡抚,据闻是来给皇后打杂的。   “白大人可是身子不适?”黄县令急忙关切地问道。   沈暮辞并不希望叶楚楚如此快地前往疫区,“无碍,方才喝水之时呛到了。臣以为娘娘不必如此心急,先听听朝中御医的看法再去也不迟。”   叶楚楚看了一眼沈暮辞,第一次未将他的话放在眼里:“黄大人备车吧,不用理他。”   沈暮辞:......   黄县令急忙应是,很快便出去吩咐了。   他急忙将门合上,还不忘擦擦汗。   皇后与白巡抚非亲非故,为何他觉着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对劲?   可黄县令立即便将自己那不对劲的想法压下去了,定是他自己多想了,若皇后敢给皇帝戴绿帽子,只怕是他们这些目击者也活不了多久了。   叶楚楚前往疫区时,沈暮辞下意识地想要跟上,叶楚楚回头,微微皱了下眉头:“你不许去。”   这是今日叶楚楚第二次命令沈暮辞。   “娘娘,臣奉陛下之令,一路跟随您。”沈暮辞紧绷着脸,反驳道。   叶楚楚斜睨了沈暮辞一眼,并不后退:“但是这里很危险。”   “你都不怕,我难道会怕?”沈暮辞勾了勾嘴角,“更何况,臣答应了陛下,要一路保护好您。”   沈暮辞说完,还不忘给黄县令递了一个眼色。   不知为何,此时的黄县令背后发毛,他直觉,朝中派来的白大人乃是一个不好伺候的主。   他正想要帮着沈暮辞说几句,却不想被叶楚楚打断了,而下一瞬,他的惊讶之情难以言表。   皇后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弄晕了白大人。   “把他带回去,三日之后他自会醒来。”叶楚楚将手中的药粉吹散,轻声道。   叶楚楚心中暗叹,沈暮辞的确是一个很会表演之人。   哪怕是天子,他在此时也能收住天子平日里的威仪,在她面前,扮做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   只是现下,她实在不能让沈暮辞冒这个险。   她希望在他醒来之时,她对着疫病已经有了些许眉目。   *****   沈暮辞醒来之时,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揉着还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朝门外唤了一声。   “大人,您醒了。我这就去禀报县令大人。”   “等等。”沈暮辞看了一眼天色,眼睛微眯,“我睡了多久?”   “大人......”这小厮战战兢兢的,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说!”沈暮辞意识到情况不对,额头上顿时青筋暴起,他顺手将一个杯盏甩了出去。   “三天。”   就在这时,黄县令推门而入,而小厮见着自家大人来了,急忙站在了黄县令身后,黄县令偏头朝他道:“你先下去吧。”   “是她弄晕的我?”沈暮辞冷笑一声,“那她现在人呢?”   黄县令有些惊讶,因为眼前这人并未顾及尊卑,竟然直接称皇后为“她”。   “娘娘现在正在抓药。”黄县令道,“如今扬州的疫病已然控制住了。”   “让她来见我。”沈暮辞立即说道,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转口道,“算了,带我去见她吧。”   虽然黄县令总觉得眼前这人不太对劲,言语之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本想询问一番,但见沈暮辞眉眼阴翳,一片郁色,便又不敢开口了。   一路上,沈暮辞不开口,黄县令也不多言。   只知道现在疫病已经控制住,一切都想往好的方向发展。   “娘娘,白大人求见。”黄县令在门外通报,但是沈暮辞已经二话不说,推门而入了。   “不得擅自闯入。”沈暮辞将门一合,无情说道,将其径直关在门外。   黄县令:......   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沈暮辞见到叶楚楚时,叶楚楚坐在药炉边,在她旁边,还坐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小女孩约莫三岁的样子,她的眼睛很大很亮,看起来怯生生的。   “子轩,你来了?”叶楚楚看着沈暮辞,站了起来,她眉眼含笑,依旧是过去那般,只是她的脸却瘦了些许,短短三日的时间,叶楚楚的下巴尖了许多。   沈暮辞看了叶楚楚一眼,随意坐在一旁,不说话。   叶楚楚自然是知道沈暮辞这是在生气,气她孤注一掷。   “子轩,让你担心了,只是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看你这样子,还以为我出了多大的事情呢。”   “楚楚,你还有理了?你难道就不知道我担心得要死?”沈暮辞高声道。   许是沈暮辞语气太过严厉,将叶楚楚旁边的小姑娘吓到了,小姑娘躲在叶楚楚身后:“阿娘,他好凶.......”   “安安不怕。”叶楚楚蹲下来,抱住小丫头,“他是你阿爹,你唤他一声,他便不恼了。”   安安本不打算唤沈暮辞,但她又观察了一下面前这个满脸怒容的叔叔,幼儿的直觉总是准的,她感觉到沈暮辞没有恶意,这才慢慢地从叶楚楚身后钻出来,走到沈暮辞跟前,小声叫了一声“阿爹”。   这声音太小太软,让沈暮辞既惊讶又无措。   这才三天,他竟然多出了个女儿?   “安安是我收养的孩子,她很是听话。”叶楚楚解释道,“她的父母也是大夫,但是因为前些日子前去救助那些病患,不幸染病,双双病逝。我便想着将她带回去。子轩应是没有意见吧?”   “阿爹。”安安见沈暮辞愣着,又唤了一声,她的声音是那么软那么嫩,太惹人怜爱了。   沈暮辞心头一动,他的心中突然充盈着温暖。   好像就在这时,他和叶楚楚真的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家一般。   “我没有意见,但这不是你弄晕我的理由。”沈暮辞向前一步,他突然将叶楚楚压向墙头,嗓音低哑又缠绵,“违背圣意,该当何罪?”   “你们在干什么呀?”安安叫了起来。   沈暮辞这才想起屋内还有一个小豆丁,此刻的他有些不耐烦,他放开叶楚楚,走到安安旁边,随后便将安安提了起来。   “阿爹,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在外边乖乖等着。”沈暮辞毫不犹豫地将安安放到了门外。   “阿爹?”安安好奇地唤了一声。   然而,门已经合上了。   安安从门缝那里偷看,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屋内有女子的低吟。   “你在干什么?”扬州县令看着小家伙。   “叔叔,我阿爹和阿娘在亲亲吗?”安安眨了眨眼睛。   “什么?”扬州县令瞪大了眼睛,“娘娘让你叫他爹?”   皇后在外边给她收养的孩子寻了一个爹?   “对呀。”安安说着,她随意玩弄着自己的指头,“只是我觉得这个新爹爹好凶。”   扬州县令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仿佛在他脑海里,炸裂开来。   他带着安安战战兢兢的候在外边,等了许久,房门才打开。   沈暮辞将已经软成一滩水的叶楚楚抱着从里边走了出来。   叶楚楚早已没了力气,她的脸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陛下!”扬州县令跪下了,“下官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您与娘娘一同亲临此地。”   沈暮辞扫了一眼扬州县令,他本也没打算继续瞒着他。   只是还未待他说什么,便听到安安稚嫩的声音响起:“坏爹爹,你欺负我阿娘了吗?”   作者有话说:   这章,do了,因为我实在等不及了,总不可能让小沈一直素到番外吧?   今天考虑了一下,番外我们转移阵地,我到隔壁专门去开个本文番外专辑,大家如果有兴趣看免费的就好(主要是我实在无法保证日更,觉得这样拖着很对不起大家,所以这篇文最终只会停留在大结局,番外另起炉灶)   目前番外肯定有两段,因为纲都打好了,所以我肯定会写完。(不会出现第一本番外《一念终生》写一章就开跑的情况,因为当时没纲。当然《一念终生》这个悲剧我还是会补完的。)   ①帝后日常番外(包括一些配角最后的去向);   ②养崽日常;   ③可能会有一个现代小番外(待定);   以及,作者本人真的很双标,大家一定不要学我QAQ。我之前写过一个剧情,楚楚问小沈,“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楚楚对小沈说“身体是根本”。   之所以我写这个剧情,是因为我非常非常赞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句话,但事实上我自己都做不到。因为我最近熬夜熬多了,前天晚上心口疼,结果昨天就重感冒了,今天终于有了点力气爬上来更新了。感谢大家现在都还不嫌弃我!爱你们! 第65章 、终章(上)   安安此话一出,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童言无忌,但往往却是最真的。   安安将她的小手背在身后,此刻的她宛若一个小大人一般,小身板挺得笔直。   “哎呦,小殿下。”扬州县令冷汗直冒,他生怕这小家伙将陛下惹怒了,“臣带您出去转悠一圈吧。”   可是安安哪里懂得这些弯弯绕绕,她不为所动,“‘殿下’是什么意思?”   扬州县令想要将这个小丫头径直抱走,可是小丫头却一直挣扎着,“哎呀,我不走!新爹爹还没回答我呢!”   “你先退下。”这话是沈暮辞冲着扬州县令说的,扬州县令听罢,行过一礼,立马便逃了。   而此时,安安口中的“新爹爹”一身正气地抱着她“阿娘”,正挑眉看着她。   “你放了我阿娘,不许欺负她,你个坏蛋。”安安看着自己阿娘有气无力的样子,越发生气,但这愤怒配上她那甜软的小奶音,却只觉得像是小女娃在撒娇。   “你怎知我在欺负你阿娘?万一你看错了呢?”沈暮辞笑着问道。   “我不会看错的。”安安的小脸肉嘟嘟的,很是可爱,她将头微微低下,又低低地说道,“我阿父和阿母过去就是这般的。过去我和他们睡一起时,他们误以为我睡着了,但是我什么都知道。”   她口中的阿父和阿母,显然是她已经亡故的生父生母。   安安提到此,有些难过。   她曾经,也拥有一个很美满的家庭。只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疫病,让她失去了双亲。   小孩子的情绪本就多变,许是想到了她的生父生母,安安眼中的金豆子一颗一颗地往下掉,竟然哭了起来。   “子轩!”听到安安的哭声,叶楚楚再也忍不住了,虽然她的声音依旧有气无力,但依旧能够听出她此时的急切,“放我下来。”   叶楚楚本就脸皮薄,在沈暮辞将她抱出来时,她便感到很不好意思,将眼睛紧紧闭着,不闻不问。   可是现在她听到安安哭了,便再也忍不住了,作势想要去哄小丫头。   “安安,别哭了,再哭你阿娘担心了。”沈暮辞并不想放叶楚楚下来,只得硬邦邦地安慰道。   这话一出口,安安哭得更厉害了。   安安的声音尖细,哭声极为洪亮,沈暮辞眉头微皱,有些无措。   哪怕此时叶楚楚浑身酸痛,但是看着安安大哭,心中越发不忍,不由呵斥道:“子轩,你怎么对安安说话的?”   沈暮辞幼时本就缺爱,也未带过小孩子,被叶楚楚这么一说,竟觉得有些委屈。与之同时,他心中还有些酸酸的。   叶楚楚竟然为了这个丫头,对他说了重话。   纵使心中不悦,可此时的他在叶楚楚面前哪敢再对安安说重话,只得闭嘴。并且在叶楚楚刀子般锋利的眼神的威胁下,极不情愿地将她放了下来。   因着之前与沈暮辞一阵云雨,叶楚楚整个身子都是绵软无力的,脚刚着地,便感到一阵眩晕。   “你歇着点。”沈暮辞急忙扶住叶楚楚,担忧地说道。   叶楚楚看着沈暮辞一脸无害,气不打一处来,若非他对她那般,她又怎会这般!   奈何此时被他搀扶着,确实要舒服许多,哪怕心中臭骂了这男人千千万万遍,此刻她也只能由着他来。   “安安,别听你阿爹胡说。”叶楚楚抱住安安,温声哄道,“以后我们就是你的阿爹阿娘,我们是一家人。”   安安将头埋在叶楚楚怀里,抽噎着说:“我才不要他当我爹,他不仅欺负阿娘你,他还凶我。”   沈暮辞:......   正当沈暮辞要开口解释一番,便见叶楚楚给他使了个眼色,沈暮辞立即不再言语了。   叶楚楚这是怕他再度出口,又惹哭了人家。   接连被自家皇后凶了两下的皇帝陛下,心中醋意更甚。   此刻的他,仿佛成了局外人一般,被这对母女无情地忽视了。   叶楚楚哄了安安许久,才将女儿哄好,只是安安看向沈暮辞的眼神,依然不情不愿。   “阿娘,安安以后一定好好孝顺你。”安安这话虽然看似是对叶楚楚说的,但她说这话时实则看向了沈暮辞。   被女儿无情抛弃的沈暮辞有苦说不出,他第一次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叶楚楚,想要让她帮忙在女儿面前美言几句。   然而,许是本就对沈暮辞有气,叶楚楚直接看向了另一方。   一阵秋风拂过,是飒爽的,也是悲凉的。   *****   在扬州的这段时光过得极快,扬州的时疫控制得非常好,叶楚楚的身份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但叶楚楚的名字却早已传遍了扬州的大街小巷。   众人还知道,叶大夫和白大人的关系不一般,但是白大人只是给叶大夫打杂的。   叶大夫去寻访病患之时,白大人总是跟在叶大夫身后,很少说话,叶大夫让白大人干什么,白大人便干什么。   有的时候,两人也会把安安带上。   众人都知道安安的生父生母是如何病故的,因此每次见到这个可爱的小丫头,也多有照拂。   “安安,要吃蜜糖吗?”   “谢谢徐姐姐!”安安声音甜甜的,从徐菱手中接过糖果。徐菱是扬州感染疫病的患者之一,如今身子已经大好,她过去与安安的生母相识,现下看着安安过得很好,心中自是高兴。   安安迫不及待地拿了打开糖果袋子,看了看徐姐姐,又看了看阿爹阿娘,先是给每个人都分了一块,最后她才将一块糖果送入自己嘴中。   糖果甜滋滋的,安安嗜甜,吃了一块,没多久又忍不住拿第二块。   直到安安接连吃了三块糖果,想要拿第四块时,沈暮辞发话了:“一次不能吃这么多,对身体不好。”   安安愣了愣,她看了看自己手中已然拆开的糖果,实在舍不得就此放弃它,只得给沈暮辞扮了个鬼脸,随后将糖果塞到了自己嘴中。   沈暮辞蹙了蹙眉,有些不悦。   这些天他都在摸索着如何与安安相处,可大多时候他都是无措的,他不知道如何照看这个年仅三岁的小丫头。   他曾尝试着送给小丫头礼物,可是安安却不屑一顾。   平日里,安安大多都黏着叶楚楚,好不容易有机会让他和安安在一起,结果两人之间没说几句话便沉默了。   叶楚楚对他说,安安是家中的一份子,他要做一个好父亲。   可是沈暮辞却是迷惘的,他没有感受过父爱,也不知道如何向安安表达爱意。   就如同当初,他不会向叶楚楚表达爱意一般。   更何况,安安还经常挤占他和叶楚楚独处的时间。   “子轩,你别急。”叶楚楚见沈暮辞脸色不大好看,便将一张药方塞到他手中,“你再去煎一副药来。”   沈暮辞手中捏着药方,不为所动。   “去呀。”   叶楚楚看了安安一眼,又看了沈暮辞一眼,笑了笑,随即便将沈暮辞拉到不远处,轻轻搂住了他的脖子,在沈暮辞脸颊上亲了一下。   “子轩,我给安安单独聊一会儿,你现在可以去煎药了吗?”   “既然这般主动,不如再来一下?”沈暮辞眼睛微眯,现在是这么多日来两人少有的独处时刻,他一刻也不想放过。   “不行。”   听到叶楚楚这般果断,沈暮辞眼神暗淡了下来。   但下一瞬,他便倾身而下,霸道地吻住了叶楚楚柔软的唇。   “楚楚,你何时才能关心关心我?”语气中尽是委屈。   “子轩莫非连安安的醋也要吃?”叶楚楚一边回应着沈暮辞的吻,一边调侃道。   沈暮辞不语,但却将叶楚楚搂得更紧。   过了许久,待二人面上都染上淡淡的红,沈暮辞才低声说道:“没有。”   “嗯?”叶楚楚起初还不明所以,待反应过来,便笑了起来,她轻打了沈暮辞坚硬的胸膛,娇嗔道,“嘴硬。”   “我会和安安说说的。”叶楚楚眨了眨眼睛,“现在,你可以去煎药了吧?白大人?”   沈暮辞不情不愿地离开,没走出多远,便被追上来的叶楚楚拉住了。   沈暮辞不明所以地回头,便见叶楚楚已然凑到他耳边。   叶楚楚语毕,转身便离开了,步调轻快,只留下耳根子微红的沈暮辞傻愣着一动不动。   此刻,叶楚楚温热的气息还留存在沈暮辞耳边,不断撩动着他的心弦。而叶楚楚方才在他耳边所言之语,更是令他心潮澎湃。   沈暮辞紧握住手中的药方,心满意足地朝药房走去。   他无比期盼今夜的到来。   *****   “阿娘,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安安一见着叶楚楚,便朝着她跑去。   “和你阿爹说了会儿话。”   “阿爹可有为难阿娘?”安安问道。   “没有。”叶楚楚捏了捏安安软软的脸颊,“今日为何要和你阿爹作对?”   “我不想如他的意。”安安瘪了瘪嘴。   “可是他也是为你好。”叶楚楚叹了口气,“你这样,会让阿爹难过的。”   “那阿爹欺负阿娘,安安也会难过的。”安安想了想,又觉得不够,她怕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坚决地说,“若是阿爹还要欺负你,安安为阿娘做主。”   叶楚楚被安安的脑回路逗乐了,她亲了亲小女儿的脸蛋,“那安安也答应阿娘,以后不要随便欺负你阿爹。”   母女俩在一边聊了好一会儿,最后安安还和叶楚楚拉了勾勾,叶楚楚便带着安安去查看其他的病患。   然而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离弦的箭,而这支箭,恰好从叶楚楚头顶滑过,插入墙中。   不远处的病患立即骚动起来。   叶楚楚惊恐地朝后方望去,又有接连几支箭朝着她和安安射来。   “安安,过来!”叶楚楚急忙将安安护住,带着她朝着一边跑去。   而这时,随侍在叶楚楚旁边的那些护卫也警觉起来。   气氛逐渐紧张,叶楚楚带着安安速速离开。   就在这时,安安被石子绊倒了,哇哇大哭起来。   叶楚楚急忙一边哄着她一边查看她的伤势。   “楚楚,当心身后!”   沈暮辞焦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叶楚楚回头看去,只见有一支箭跨过缝隙直端端朝着她飞射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她和安安被圈进了一个熟悉、安全的怀抱。   “好了,没事了。”沈暮辞喘息着,轻声道。   “啊!”   伴随着安安一声尖叫,叶楚楚这才发现沈暮辞背上插了一支羽箭。   温热的血液从沈暮辞身上流出,染红了地面。   “子轩!”叶楚楚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不用担心......我......”沈暮辞声音如同一阵风一般,越来越小,让人听不真切。   紧接着,他便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阶段性忙完一段工作,跑回来更新嘿嘿,最近最大的感悟就是,热爱能抵岁月漫长,昨晚我做梦,居然梦到了小沈和楚楚,今天速来更新。   俺在专栏开了一个《番外.娇宠小哑巴》等我更完正文,番外在这里免费更,大家如果要去看番外,在这里看就好~   这一段剧情是在写这篇文前几章的时候,我就想好了的,谁让小沈之前那么狗哈哈哈。   小虐有益剧情! 第66章 、终章(下)   “阿爹会有事吗?”安安在门外,望向站在她身边的裴宇,她脸上的泪痕未干,说话时还带着哭音。   “陛下乃真龙天子,自有上天庇佑,不会有事的。”裴宇坚定地说道,随后轻拍了一下安安的脊背,以示安抚。   裴宇虽然面上不显,但心底却依然无比担忧。   他望了望天色,夜幕即将来临。这是天子倒下后的第三日,只是那日的那支箭上沾染了毒,是以天子一直都未曾醒来。   这毒极为罕见,哪怕叶楚楚医术再高明,也遇到了麻烦。   还记得那时,血水从房内一盆一盆地端出来,触目惊心,让人不寒而栗。   “小殿下,属下先带你去休息吧。”裴宇半蹲下来,平视着安安,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虽然他知道这是皇后领养的女儿,但丝毫不敢怠慢。   “我不走!”安安突然尖叫了起来,“我要阿爹!我要阿爹醒过来!”   旁边侍奉的人被安安吓了一跳,平日里小殿下和陛下的关系看起来并不怎么好,但小殿下心中终究还是惦记着陛下。   裴宇摸了摸安安的头,心有不忍,但知道若是让安安再在这里呆下去会让皇后担心,便轻声哄着。   大抵是房内之人听见了房外的动静,就在这时,叶楚楚竟然走了出来。   “闹脾气了?”叶楚楚的声音依然是温柔的,听起来与平日里别无二致,但几日不见,她的面容却显得有些憔悴。   “阿娘!”安安一见到叶楚楚,便朝着她狂奔而去,一把扑进叶楚楚的怀里,“我不能没有你和阿爹。”   叶楚楚蹲了下来,摸了摸女儿娇嫩的脸颊,“乖,你阿爹他没事了。”   “我以后一定不再惹阿爹生气了!”   叶楚楚温柔地笑了笑,“安安听话,去休息吧,等你阿爹醒了,多在你阿爹面前说点甜言蜜语。”   语罢,叶楚楚便示意奶嬷嬷将安安抱下去,而让裴宇留下。   “属下失职,还请娘娘恕罪。”待下人尽数退去,只剩下叶楚楚和裴宇,裴宇便毫不犹豫地跪下请罪。   叶楚楚见着裴宇,只是淡淡叹了口气,“此事错不在你。”   “不知陛下现在情况如何了?”裴宇担忧地问道。   “已无性命之忧。”叶楚楚说道,“不知裴将军可否告诉我,到底是何人动的手?”   裴宇望着叶楚楚,道:“是苏家余孽。”   叶楚楚双目微瞪,但一细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陛下此行,是算准了这件事会发生吗?”叶楚楚问道,言语间禁不住颤抖起来。   裴宇沉默了。   而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叶楚楚垂下眼眸,将眼底的悲伤掩去。   她最初只认为一切皆是意外,直到,她无意间在房内的柜子里看到了一份拟好的遗诏。沈暮辞在其上将若他驾崩后的一切都安排好了。   那时,她才恍然大悟,沈暮辞随她下扬州,可不单是来陪她,而是想要以身做诱饵,引出那些逃亡在外的苏家余孽。   叶楚楚一想到沈暮辞身中奇毒,在床上昏睡着,她没日没夜地为他研制解药,心中便腾起一种难以言状的哀伤。   他是如此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可她差点,就失去他了呀。   “娘娘,陛下他只是不想让您担心。”裴宇见叶楚楚神色不对,急忙道。   “可他不该如此——”叶楚楚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她眼眶有些红,在这个世界上,沈暮辞和在扬州领养的安安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不能失去他们。   “裴宇,那你说,现在他那样躺着,我不担心吗?那箭上有毒,我差点研制不出来解药,我不担心吗?”   叶楚楚想起沈暮辞倒下的那一刻,仿佛天都要塌了。   她声音颤抖,一连串询问,一时间让裴宇有些招架不住。   “楚楚......让你......担心了......”就在这时,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只是这嗓音绵软而虚弱。   沈暮辞不知何时醒了,从床上起身,缓缓挪到了门边。   他并未穿上鞋履,加之身子虚弱,动静极小,是以叶楚楚和裴宇都未注意到他的到来。   许是犹豫伤口还疼着,身体极为虚弱,沈暮辞从床上走到门边耗费太多体力,他靠在门边,正喘着气,脸色苍白,额头上尽是汗水。   哪怕叶楚楚再气,可一见沈暮辞此时此刻的虚弱,立即走到他旁边,搀扶着他,生怕他稍一不慎便倒下了。   “谁叫你下床的?”叶楚楚言语中虽有斥责,但语气间还是不知不觉间软了下来。   沈暮辞轻轻笑了笑,正打算开口,许是牵动了伤口,便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叶楚楚心中虽然恼怒沈暮辞的“胡来”,但见他现下如此脆弱,原本想要倾倒而出的那些气话便又憋了回去。   她将沈暮辞小心翼翼地扶到床上,帮他掖好被角。   裴宇早已识时务地退下,此时房内只剩下叶楚楚和沈暮辞二人。   叶楚楚起身想要去给沈暮辞端药,却不想刚起身便被拉住了。   “楚楚,你要去哪?”沈暮辞轻声问道,“不要离开我。”   原本叶楚楚还想要解释一番,但听到后一句话,心中的那一阵火气又霎时间腾了起来。   “既然不想离开我,为何又要以身犯险?”虽是气话,但却带着无尽的委屈。   叶楚楚其实并不在意沈暮辞是否将其行动计划告诉她,她只是担心他的安危而已。   “我,我没有。”沈暮辞说这话时显得中气不足,声音也越来越小。   叶楚楚并未转身,不仅仅是因为她心中气极,更是因为她害怕看见沈暮辞那虚弱的样子。   他疼,她的心更疼。   “楚楚,对不起。”沈暮辞说着,又再次下床来,他吃力地走到叶楚楚身后,环住叶楚楚纤细的腰肢。   他将他的头靠在叶楚楚的颈窝那里,吮吸着叶楚楚的气息。   “我只是不想让你分心。”沈暮辞低声道,“苏家那些余孽不得不除,我怕将这事告诉你了,你一边担心病患,还要一边担心我。”   “你还说不让我担心呢?”叶楚楚硬邦邦地说道,“你就是欠揍!”   沈暮辞轻轻“嗯”了一声,“没有下次。”   “子轩,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当我发现你所中之毒非常罕见之时,我有多焦灼。”叶楚楚说着说着,便哽咽了起来。   “但是你做到了。”   “如果我不研制出解药,你就没命了!”叶楚楚高声道。   “楚楚,我的命是你的。”沈暮辞轻轻吻了叶楚楚的面颊,“我是你的。”   “知道了,知道了!”   微光之下,在窗棂上映射出两人相拥的身影。   *****   因着这次突如其来的刺杀,叶楚楚和沈暮辞的身份就此暴露,而按照沈暮辞原本的部署,苏家余孽也被一网打尽。   扬州百姓这才知道,在灾病之下,天子和皇后竟然亲临扬州,并且皇后还亲自为他们诊治疫病。   皇后在民间的呼声是以越来越高,甚至一度超越了天子。   有不少百姓在知道叶楚楚是他们的“准皇后”后,对叶楚楚越发崇敬起来。   是以,叶楚楚和沈暮辞离开扬州时,扬州百姓十里相送。   叶楚楚和沈暮辞归京时已是十一月,此时大婚事宜已筹备得当。   只是在大婚前,还有一事需要沈暮辞处理,那便是苏太后。   苏太后在苏家没落之后大病了一场,自此身子便每况愈下,沈暮辞去往太后寝殿之时,宫女正伺候着太后服药。   “你终于来了。”苏太后见着沈暮辞的到来,冷笑一声。   “可惜了,朕没死,没能如你所愿。”沈暮辞拉了张凳子坐于太后榻前,正视着苏太后。   而这,也是苏太后第一次正视沈暮辞。   在沈暮辞幼时,她只觉他是宫女之子,是以从未正视过他;后来他于阴差阳错之下登基,她也将他视为傀儡,对其轻视无比。   可就是这样一个她从未在意过的人,竟然摆脱了苏家的桎梏,将权力紧紧握于手中,成为了朝堂上那真正的说一不二的帝王。   她从未看透过他。   “沈暮辞,你要杀便杀吧。”太后哈哈大笑道,“算你命好。也是,那群刺杀之人都是废物,这么多次刺杀,都没把你弄死。”   “哀家的心,早已在霁儿死的时候一并死了,现下,活在这个世上,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那好儿子是如何死的吗?”沈暮辞突然凑近,用他那冰冷而又深邃的眼神凝视着苏太后。   苏太后一愣,嗓音一颤,眼神也变得阴狠起来,“看来传言不虚,果真是你干的。”   “是我。”沈暮辞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笑道,“当然,若不是你那儿子贪图美色,倒也不会让人有机可乘。”   “所以,那夜的宫女,是你的人。”太后望着沈暮辞,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人心机深沉得可怕,不禁让她感到身后一阵寒意。   “是。”沈暮辞再次坦然承认了。   这就像是击垮太后的最后一根稻草,太后突然高声尖叫起来。   “他是你的二皇兄!你为何要这么对他!他是我的儿子!他还那么年轻啊!”太后从病榻中起身,披头散发,不住地拍打床沿。   沈暮辞漠然地坐在凳子上,看着太后发疯,似乎早已料到这一结果。   现下太后宫里都是他的人,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得擅自闯入宫殿,是以不论太后如何吼叫,都无济于事。   “他是我的皇兄?那当初,你在给我母亲的药里下毒之时,又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沈暮辞豁然起身,他径直朝着太后走去。   沈暮辞高大的身影将太后笼罩在阴影之下,太后仰望着眼前的男子,心生惧意。   “你那好儿子成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就算我不动作,将来也必定有人将他赶下皇位。”   “好一个坐收渔翁之利。”联想到过去和现在,一切都变得明了起来,苏太后这才知道,她过去与曹皇后争斗了那么多年,最后竟然为一个宫女之子铺垫了皇权之路,“所以,你就是放任我与曹皇后争斗,太子倒台,而你却能在这期间养精蓄锐。苏家将霁儿扶上皇位,待时机成熟,你便直接对霁儿动手。”   “是又如何?”   “沈暮辞,给我一个痛快吧!想必你对我恨之入骨吧,若非当初我在给你母亲的药中下毒,你也不会亲手杀死了你的母亲。”太后突然哈哈大笑,“可是,你最终还是亲自杀死了你的母亲。沈暮辞,你注定孤家寡人。没有一个人会喜欢一个杀死自己亲人的凶手,你说,你那皇后知道了你有如此阴暗的一面,她还会爱你吗?”   “朕和楚楚之间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沈暮辞蹙了蹙眉,现下他和叶楚楚即将大婚,一旦听到类似于诅咒的言论,他心中便烦躁不已。   “你怕了。你怕你那皇后最后还是会离你而去!你等着吧,没有人能陪你到最后——”   “住口!”   就在这时,清脆的女声传来,沈暮辞朝门外望去,便看到了那道倩影。   “我和子轩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个老妖婆来胡言乱语。”叶楚楚一得知沈暮辞去见太后了,便急匆匆地朝着太后寝殿赶去,她是真的害怕,太后又将沈暮辞的心伤激起。   沈暮辞起身,走到叶楚楚跟前,两人极有默契地手拉着手。   “我看你就是活腻了!”叶楚楚破口大骂道,但因着她教养极好,哪怕训斥人时也极具风度,“我待会儿便让宫女将药给你灌下去,你带给子轩的所有痛苦我要让你加倍奉还!”   叶楚楚越说越激动,她的腮帮子鼓起,整个人就像是炸毛的小刺猬一般。   听到叶楚楚的话,沈暮辞心中一阵暖意,他轻轻拉了拉叶楚楚的手,随后便道:“太后病重,没有朕的吩咐,不再见任何人。”   语罢,沈暮辞便拉着叶楚楚朝着殿外走去。   “唉,你为什么不让我直接杀了太后啊?”叶楚楚秀眉微皱,似有不满,“她过去那般对你,你就打算这般放过她?”   沈暮辞低低笑了笑,他轻吻了一下叶楚楚的额头,这才道:“楚楚,一旦太后现在亡故,那么我们的婚期就会延迟,为了能够早日娶到你,所以她现在还是不要暴毙而亡才好。”   至于太后之后的生活,有的是法子让她受苦。   *****   建熙二年十月初三,天子大婚,普天同庆。   据后世史料记载,皇后叶氏家世不详,虽为平民皇后,但极为贤德,不仅医术高明,其以平民成为皇后,更是打破了多年来阶级的固化,缓和了寒门和贵族之间的阶级矛盾。   自此,“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局面被彻底打破,建熙帝改革科举,重用贤良,将王朝推向了前所未有的繁盛时期。   更重要的是,建熙帝为了皇后空置后宫,永不纳妃,帝后之间一生一世一双人,成为一代佳话。   据闻,建熙帝和皇后之间的故事,始于美救英雄,定情于英雄救美。   帝后之间的故事,在民间流传了多个版本,最终被许多说书之人编撰成册,成了比过去《霸道皇帝和他的小逃妃》更加火爆的话本,深受广大女子喜爱。   而此刻,话本的两位主角,正坐在御花园的亭子中一起看天边的满月。   叶楚楚依偎在沈暮辞怀里,微风拂过,吹起两人的发丝,也让叶楚楚的声音越发迷离:“子轩,我发现我好喜欢你。”   沈暮辞温柔地将叶楚楚的发丝别到她耳后,在这迷人的月色下吻向了她的脸颊:   “楚楚,我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爱你。”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终于正文完结了,让我先来仰天大笑三声,哈哈哈!主要是被大家催着我也很愧疚,索性熬个夜,把结局放出来!至于后续一些事情(比如养崽、徐宏文的结局、公主的结局),番外写(指路,番外将放在专栏,免费)。   小小解释一下为啥这篇文最后楚楚要领养一个小女孩,第一,确实是她很善良;第二,源自于作者的私心,因为怀龙凤胎概率实在太小,小沈不忍心让楚楚遭受两次生产的痛苦,索性直接领养一个乖女儿哈哈哈,安安和后面的孩子都会一视同仁。   这篇文文案初稿成于2021年10月6日,首次动笔于2022年2月15日,正式开始连载于2022年6月29日,正文完结于2022年10月23日,前前后后时间跨度一年多,当然,这很大程度上因为三次元太忙了,尤其在连载后期,变成了不稳定更新,带给大家是追更体验可能不太好,真的很抱歉。   今天凌晨敲完最后一个字,我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很复杂但又很雀跃,小沈和楚楚终于在一起啦!   这篇文章有个核心点在于“心声”,可能在这篇文章里所呈现的和有些读者设想的不一样(捂脸)。对此,可能要道个歉,因为“心声”在我看来本质上是一个心意相通的过程。小沈从不懂爱到会爱,正是因为能够听到叶楚楚的心声,让他去换位思考,去真正懂得叶楚楚想要什么,因此,“心声”代表一个感情的转变。当小沈彻底懂得了楚楚后,他不再需要“心声”进行辅助,因为,这个时候他已经能够完全读懂楚楚的心啦。(其实最初的构想是小沈变成了楚楚的“树洞”,楚楚一不高兴就给树洞塞纸条哈哈哈)   这个故事虽然有诸多的不完美,但是我还是非常非常喜欢这个故事!小沈和楚楚会在另一个世界一直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感谢大家一路相伴,祝大家事业有成,生活一帆风顺!如果有缘,我们下本再见(顺便推一推预收《太子的小青梅她跑路了》,喜欢求个收藏嘿嘿)!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